019

少筠回到樑府,剛換下男裝,拆了頭髮正要重新綰髮的時候,房外突然傳來了一把頗爲好聽的聲音,但那話卻是:“哼!也不過纔出去兩天,怎麼就住上人了?也太迫不及待了點!”

少筠凝眉,從銅鏡中看到侍蘭侍菊兩人都對望一眼,不明所以。

正說着,一名梳着雙環髻的青衣丫頭扶着一位身穿玉色芙蓉紗羅裙的妙齡少女走了進來。

少筠微微凝眉,大約就知道來人的身份,忙站起來,淺笑着行禮:“想必是樑府的大小姐了!少筠有禮。”

少筠素知這位樑小姐的心病,自然不敢亂攀關係,惹人不快,只先禮下於人,也是不想姐姐爲難的意思。

這位樑小姐掃了少筠一眼,也不回禮,也不說話,又環顧房內一眼,心中酸楚又氣悶,語氣中就衝了起來:“誰許你住這兒?你便要佔些便宜,樑府如此多廂房,怎麼你偏偏住這!”

少筠有點莫名其妙,侍蘭侍菊兩個丫頭更是面面相覷,不知道哪裡又碰中了這位大小姐敏感脆弱的神經。少筠忍住不快,又淺淺一禮道:“聽聞這兒是小姐昔日繡房,只因西曬,便搬到府上東邊去了。少筠因掛念姐姐,來府上小住,卻是打擾了,不過小姐放心,房內任一件擺設、佈置,少筠的兩個丫頭都不曾擅動的……”

樑小姐輕輕一哼,別過頭去,他身邊的青衣丫頭便不屑道:“因爲西曬?哼!好堂皇的道理!這兒是我們夫人親自擺設的屋子,我們小姐自小就住這兒,若不是因爲中屋的那位,我們小姐只想着眼不見爲淨,哪裡會搬走?好不知禮又沒有體統的‘小姐’,也配住這兒?”

話到這裡,樑小姐又轉過頭來,以一種輕蔑的表情看了看少筠的一雙腳,然後轉頭吩咐自己的丫頭:“別囉嗦,把那不相干的東西丟出去,別髒了我孃的地方。”,然後已有所指的又說了一句:“我樑苑苑今天要住在這兒。”

少筠用了十分的涵養,也沒能讓自己真正平靜下來,可面對那個青衣丫頭躍躍欲試的勢頭,少筠總還是抱着息事寧人、不給姐姐添麻煩的念頭,儘量以一種平淡的語調吩咐:“侍蘭把咱們的東西收拾了,別打擾樑小姐清淨。侍菊,出去請柴叔備好馬車吧。”

兩個丫頭一臉不平,卻也沒有多說什麼,趕緊的就開始動手收拾。少筠見兩人都各有忙碌,少不得自己梳了頭,又綰了頭髮。正忙着時,少箬領着自己的丫頭進來了。

她一看少筠如此舉動,臉上的笑容也不免僵硬了些,卻也很快的恢復:“可是我疏忽了,偏老爺也沒有提點我,原來這是夫人親手裝點的屋子!姑娘彆氣惱,我這就讓少筠移個地方……”

少箬話未說完,樑苑苑冷笑一聲:“你又何必擡出爹爹來說話?我又何曾氣惱?明珠蒙塵、鵲巢鳩佔,也是人世常態。我只爲我母親不值罷了!好端端的陳設,竟玷污了銅臭!”

少箬剩下半截的話生硬的卡在喉嚨,說不出、咽不下,一張略微圓潤的臉蛋一紅一白,半天不知道如何收場。

少筠原先一肚子氣,這一下變成對姐姐的一肚子同情!她知道姐姐絕不是沒有脾氣的人,昔日爲家中姑姑欺負她,她也能指着姑姑的鼻子罵。而今天,樑苑苑當着一衆丫頭的面罵她鳩佔鵲巢、滿身銅臭,她若不生氣,她就不是桑少箬!可是少箬忍了半天,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語調說:“大姑娘,我知道你念過聖賢書,所以一肚子文章學問。也罷!我這滿身銅臭的人這就離了你這高貴人,免得髒了你的眼睛!”

少箬說罷甩手就走:“鶯兒!幫二小姐收拾東西!”

少筠兩忙走快兩步扶着少箬,低聲道:“姐姐!姐姐!你別生氣,爲我,不值得。你忘了你早前說過的那番話?你……”

少箬抿着嘴,拉着少筠一路出了院子,這才深吸一口氣:“真真氣死我了!”

少筠憋不住笑了出來,一面給少箬撫背,一面說:“你家大姑娘才真真是大家小姐的做派呢,姐姐,難爲你了!”

少箬拍了拍少筠的手:“小竹子,瞧見了麼?並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我雖氣,卻也不能把她怎麼樣,何況她爹爹是真疼她。她爹爹是我的相公,我總得想着我相公的爲難之處。做人,不就是這樣麼!”

少筠點點頭:“瞧見了,明白着呢。”

少箬勉強笑笑:“好了,我讓鶯兒另外給你收拾屋子……”

少筠止住少箬,輕笑着說:“姐姐,別爲難,也別讓姐夫爲難,我這就回家去吧。”

“可你……”

“該辦的事已經差不多辦妥了,別的,也不是三天兩日就能辦妥的,見機行事吧。何況,我出來太久,姑姑只怕會起疑心的。”

少箬聽見妹妹這樣體諒人,心裡說不出的愧疚,忍了半天,最後紅着眼睛把少筠拉進自己的房中,又拿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給少筠:“少筠,別推辭!本來我就這麼嫁了,留個爛攤子給二嬸,心裡就說不出的難受。如今你不過想小住些日子,我也不能爲你周全,我……所幸,家裡不缺銀子,我能幫補你的,你就不要推辭了!”

少筠看見姐姐如此,也不好受,但只能開解道:“姐姐,你說過家家有本難唸的經,箇中滋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少筠不曾親見也罷了,今日見了,怎麼還會怪姐姐?姐姐寬些心,見着姐夫好生道聲惱,也別讓姐夫多心罷。”

少箬伸手撫摸少筠的臉,憐愛的說:“你放心,也不只是大姑娘念過書!示弱以爭強,這道理,我懂得!少筠,回到家裡暫且忍耐,什麼時候想見我想和我說話,只管架了馬車來,咱們兩姐妹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一定有一條路可走的。”

少筠點頭,接了少箬遞來的銀票,又相互開解了一番,然後鶯兒就進來報說馬車備好了。

少筠有寬慰了少箬幾句,就啓程回了家。

李氏不曾料想少筠說回來就回來了,自然就懷疑女兒在姐姐家發生了什麼。少筠沒敢認真瞞着,背了人的時候,也罷少箬家裡的事情細細說給母親聽:“我看見那樑苑苑小姐也長了好整齊的模樣,尤其鼻子挺直,又有滿身的書卷氣,果然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就是……娘,這樣人家的小姐也該有些氣度,可惜她心裡的鄙夷都寫滿了一張臉蛋,倒顯得過於目下無塵了。我只想不明白,她一個姑娘家,遲早出閣,與姐姐置氣有什麼好處?”

李氏自然喟嘆少箬日子也沒有想象的那般自由自在:“聽聞這位樑大小姐不可只是你姐夫這一座靠山呢!她外祖、舅舅那邊的能耐才大!所以她就是得罪你姐姐也不見得有什麼壞處。只是這姑娘也實在太過高傲了,難道日後去到婆家也能這樣?少筠啊,做人家的媳婦,那全都是家長裡短雞毛蒜皮的事,神仙也要收了羽翼做個凡人的。”

少筠好笑,撒嬌道:“娘,說着別人,怎麼又教訓起女兒來!”

李氏摟住了女兒:“這不是在教導你麼!難道等你日後哭着回門了,娘才教導你?”

少筠泄氣,又紅了臉:“娘!不許你說啦!”

“好好!我不說!你素日乖巧聽話,這些人情道理想必是懂的。今日你自己提出要回家,就很好,別杵在你姐姐家裡,要人家爲難是正經!”

少筠點頭:“這幾日家裡如何?”

李氏哼了一聲:“還不是那樣?自你走了,我怕少嘉亂來,把清漪、侍梅都移了過來。你姑姑還暗指我小題大做,我也不理她。你少嘉哥真是不成器,天天往外逛,若不是你姑丈死命攔着,他還索性搬了衣物住到拐兒巷裡去了!真是!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銀子,竟能如此荒唐!”

“……”,少筠沉默

“一家子都知道的事!可就這樣,你姑姑還有臉面睜眼說瞎話,一找了機會就來提你們的婚事!”

少筠譏笑了一聲,也沒有答話。半晌,她突然問道:“娘!姑姑就把這份家當看得那麼重?我聽姐姐說,哥哥娶妹妹,這樁笑話全揚州的官老爺都等着看呢,若姑姑果真……娘,只怕咱家這份家業都要受損的。”

“筠兒,這道理連娘都明白,你姑姑怎麼會不明白?只是她矇住自己的眼睛不想明白罷了!少嘉不成器,她不爲她兒子打算着,哪天少嘉就要被花街柳巷裡的惡棍打死在街上!”

少筠搖頭,暗道,這就是心魔了吧!“娘,若少嘉哥這些惡事張揚的滿世界都知道了,姑姑還能張這個口麼?”

李氏沉默了,好一會她才說道:“若你哥哥這點德行也都鬧得滿城風雨了,那也無話可說了!就算你姑姑還執意要打這算盤,你娘我也有了憑藉說個不字。不過眼下咱們反倒不愁了,你姨媽和我商議定了,只要康老爺敲定了日子,咱們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對你姑姑說,你與青陽情分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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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筠低頭,心裡說不出的高興還是壓抑。一想到和青陽哥哥竟能成爲夫妻,她多少覺得快樂幸福。可是一想到自己若不能及早的幫少原把家業盤迴來,她又覺得千鈞大石壓得她喘不過起來。

這一切,都會順利解決麼?會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給樑苑苑一筆……之後……hoho我感覺挺好看……呃~~~~

卻婚、奪權,大約可能差不多12萬吧,這纔是起勢……汗,慢慢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