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有關一百天的約定

一百天,兩千四百小時,十四萬四千分鐘,八百六十四萬秒。這一百天對陳白露來說,彷彿是自己生命中最漫長,也是最短暫的一百天。漫長的是它的每個日日夜夜。短暫的是它是那樣轉瞬即逝。一切都彷彿還是昨天,可回過頭卻發現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短到屈指可數。從杭州回到上海,就好像是從夢幻回到現實一樣。回程的一路上,陳白露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結婚,懷孕生子,老公出軌,和秦紅玲談判。這些事情都彷彿電影片段一樣。迴響在她的腦海中,讓她漸漸從一百天前的淡忘中,恢復過來。

一百天前,當陳白露接到秦紅玲電話的那一刻,她正坐在澳洲自己的那棟房子裡,看着眼前一望無際的海岸線,考慮着這些問題。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份擬定好的離婚協議書。房子公司汽車歸我,孩子和澳洲這棟房子歸她。她淨身出戶並移民澳洲,只要自己肚子裡的兩個孩子。當時她手裡拿着圓珠筆,遠處的海鷗在天空中飛過。她在想,自己在這份協議上籤下名字,自己是否也能像海鷗一樣在重新飛回藍天。翱翔,自由。海鷗的身影和叫聲一直在她的腦海中迴響,讓她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在那份離婚協議書上簽字。

就在她下定決心要簽字的那一刻,身邊突然傳來電話響聲,是我的電話。當時也不知怎麼,她並沒有選擇忽視這個電話。而是拿起來接聽,然後在電話裡聽到秦紅玲的聲音。她很意外,但卻竟然一點也不生氣,她在電話裡聽着秦紅玲叫她白露姐,聽着秦紅玲笑眯眯的溫柔聲音,聽着秦紅玲說的話。最終,當她將電話放下並和秦紅玲約定好在澳洲見面的時候,她將那份離婚協議書重新放回到桌子底下,決定見見秦紅玲再說。

等待秦紅玲過來的那一天裡。陳白露一直在想,自己爲什麼會見她,她是將自己老公挖走的小三,自己不是最痛恨這種人嗎?當初她的母親,就是被這樣的女人趕走。現在,自己怎麼還要見這樣的女人。陳白露想不明白,但最終她還是沒有拒絕也沒有離開,而是在這棟臨海別墅裡面等待着,最終見到風塵僕僕趕過來的人事娘們。

當時陳白露站在別墅二樓的臥室裡,隔着窗子看到唯一通往別墅的道路上駛過來一輛出租車時。那一刻,她心頭顫動一下,竟然前所未有的有些慌亂。但最終她還是平靜的從二樓走下來,站在門口看着人事娘們的出租車開到跟前,然後看到頭髮骯髒風塵僕僕的人事娘們拖着自己的大行李箱從出租車上下來。自始至終。她都是站在那裡,沒有上前幫忙也沒有說話。

等人事娘們將行李箱拖下來,出租車離開後。陳白露站在臺階上,人事娘們站在臺階下,兩個截然不同的女人互視着。陳白露的眼睛中帶着猶豫,糾結,以及各種複雜的情緒,人事娘們的眼睛中卻只有開心,喜悅,以及傻乎乎的招牌式傻笑。陳白露身上穿着波西米亞風格的長裙,腳上穿着涼拖鞋,海風捲起長裙露出潔白的足踝,人事娘們身上穿着國內快消品牌服裝,微風吹動,她頭髮上的灰塵和頭皮屑迎風吹舞。陳白露肚子高高隆起,身體富態健康,皮膚呈現精緻的瓷白色,人事娘們身材瘦弱,皮膚儘管白淨,但上面蒙着一層灰塵和細汗。晚霞透過海岸線投射到他們兩個身上,人事娘們叫她一聲,白露姐!她輕輕轉身推開大門,示意人事娘們走進自己的別墅。

陳白露並沒有招呼人事娘們,人事娘們就自顧自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行李箱丟到一旁,用目光打量着這棟房子,連連稱讚這裡不錯,那裡不錯,活像劉姥姥進大觀園。她毫不拘束,彷彿像到自己家一樣,對陳白露的房子評頭論足。陳白露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看着她,不說話也不發表意見,人事娘們看完一樓,就自顧自的走到二樓,當她看到陳白露自己住的那間臥室裡面有一張巨大柔軟臨窗的圓牀時,她發出驚訝的讚歎聲,轉過身對陳白露說,這張牀一定很舒服。

等人事娘們將整棟別墅全轉一個遍之後,她才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進一樓的客房,將行李箱裡的東西拿出來對陳白露說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會照顧自己,你忙你的吧!陳白露站在人事娘們面前,看着這個女人,兩人見面後首都開聲道:“你不是要和我談談嗎?”餘麗妖亡。

人事娘們仰起頭看着陳白露,嘻笑着說:“我舟車勞頓一天,現在就想洗個熱水澡睡覺,等明天咱們再談好嗎?”

陳白露看着她的眼睛凝視片刻,然後默默的轉身回到樓上,躺在那張被人事娘們稱讚很舒服的圓牀上,看着房間裡的一切,長吁出一口氣才閉上眼睛。人事娘們則在樓下享受着這棟房子裡寬大的按摩浴缸,等她洗個澡之後就到廚房裡從冰箱裡拿出食材,給自己做點東西吃。吃飽之後,她才長吁口氣回到自己的客房裡,躺在牀上什麼也不想就睡。

一覺醒來之後,陳白露看着出現在自己房子裡的人事娘們,皺皺眉頭後仍然感覺自己身處在難以置信的夢境中。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和破壞自己婚姻的小三共處一室。人事娘們卻將早餐擺放在餐桌上,對陳白露說一句,早!

早餐是人事娘們做的,陳白露儘管心中不舒服,但並沒有拒絕人事娘們的早餐。但在吃早餐的時候,陳白露卻平靜的問人事娘們這件事準備怎麼辦。人事娘們低着頭不說話,沉吟片刻後放下牛奶杯說,我是來給你道歉的。人事娘們說話的時候眼睛看着白露,眼睫毛忽閃忽閃的,透着股靈光。陳白露則詫異的轉頭看着人事娘們,不明白她什麼意思。

人事娘們真誠的說:“我是來跟你道歉的,這件事都是我不對,我應該在齊天去北京找你的時候阻攔他,不讓他去找你,這樣我們兩個就能在一起,我也不用在他婚後做你們之間的小三。”

陳白露怔在原地,人事娘們就將她是怎麼勸我去北京找她,去搶婚的事情說出來。這件事讓陳白露聽的既震驚又錯愕,最後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人事娘們,難以置信人事娘們說的話。但人事娘們堅定的目光,讓她明白,人事娘們說的話全部都是真的。她既驚慌又錯亂的坐在那裡,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自己原來是這樣得到這場婚姻的。

人事娘們繼續對她說:“當初是我不好,太在意齊天的感受,所以纔沒有顧忌到自己的感受。後來也是我不好,我原以爲自己會放下他,結果事與願違,不但沒有放下,反而心中的執念更強。現在,我向你道歉,這件事是我不好,我不應該破壞你們兩個的婚姻,但事情已經發生,我知道道歉也沒用,更何況我還不小心懷上我和他的孩子。”說到這裡,人事娘們將目光放到陳白露的肚子上,她對陳白露說:“你回去吧,我什麼也不要你們的,我會從他身邊消失,只希望你能和他和好,至於我……”她的語氣停頓一下,目光中透露着絕望的猶豫,她說:“我希望將孩子生下來!你放心,我永遠不會出現在你們兩個面前的。”

說完,人事娘們目光鄭重的看着陳白露,陳白露錯愕萬分的看着人事娘們那雙眼睛,坐在原地久久沒有說話。最後她輕輕說一句,吃飯!然後便埋頭吃人事娘們做的早餐。

飯後,她回到樓上自己的臥室裡,站在窗前眺望着遠處的路與海,心中五味雜陳很不是滋味。她想起自己被搶婚那天感動的稀里嘩啦,她想到自己和我結婚時的感動與眼淚,她想到很多過往的細節,可是她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原來這一切都是秦紅玲,是破壞自己家庭的小三,施捨給自己的。這種感覺,讓她心底原本所有的怨氣全部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茫然迷惘。

遠處的海鷗,遠處的波濤,遠處的一切切,映照在她的眼睛中,讓她萬念俱灰。然而就在這時,臥室門卻被人事娘們推開,她走進來看着陳白露,手上還粘着剛纔洗碗的水滴,問白露在想什麼呢!陳白露搖搖頭,沒有說話。人事娘們則走到她身邊笑着說你考慮的怎麼樣。陳白露一怔,問她什麼考慮的怎麼樣。人事娘們就說,讓我生孩子的事情。陳白露錯愕的看着她說,你生孩子需要我考慮?人事娘們點點頭說,對,畢竟是你老公的孩子。這句奇幻的話,讓陳白露感覺整個世界都是顛倒的,直到人事娘們又問一遍,陳白露才說,你想生就生吧,畢竟那也是你的孩子。

真的?人事娘們驚喜的問一句。

陳白露點點頭。

人事娘們當即說,那好,咱們準備一下回去吧!

陳白露錯愕的看着人事娘們說,什麼準備一下回去吧?

“回家呀,你不是答應要和他和好麼?”

“我什麼時候答應要和他和好?”

“就剛纔,你不是說,答應讓我生孩子。你答應我生孩子,不就答應和他和……”

人事娘們話還沒說完,就停住自己的嘴巴,因爲她發現白露的眼睛中,滲透着點點淚光。人事娘們驚愕的看着陳白露,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陳白露也有點崩潰,她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這樣。

莫名的,兩人竟然有點惺惺相惜。

最終,陳白露決定也不隱瞞人事娘們,對人事娘們說她當初願意嫁給我,更多的是我在婚禮上將她搶走,可是她怎麼也想不到這件事竟然是人事娘們鼓勵我去做的,所以她現在不想回去,至於人事娘們的孩子,她想生就生,跟她沒有關係。聽陳白露說的如此絕望,人事娘們當即也有些混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最後她勸陳白露,事情不是這樣的。陳白露卻說她有點累,想休息一下,人事娘們無奈只能離開陳白露的房間。

中午吃飯的時候,人事娘們叫陳白露下來,陳白露也不下來,一整天人事娘們心裡都很慌,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樣。一直到晚上的時候,人事娘們實在忍不住,就推開陳白露臥室的門,結果卻發現陳白露躺在牀上渾身都在顫慄,她趕緊走上去一看,結果發現陳白露情況危險,她抱着陳白露問她怎麼回事,現在該怎麼辦。陳白露說不出話,最後人事娘們沒有辦法,她也不知道澳洲的醫療急救電話是那個,只能打當地的報警電話,她英文水平也不怎麼樣,只能在電話裡大叫着sos(國際求救信號),好在澳洲的警察出警速度還可以,等警車趕到的時候她已經將陳白露給背到樓下。她將陳白露放到警車裡,用蹩腳的英文告訴警察去醫院,去最好的醫院。

在醫院裡,醫生告訴她,陳白露的病情很嚴重,而且時間已經很長,是一種特殊的慢性疾病。她聽不太懂醫生說的什麼,但她就知道陳白露的情況很不穩定,當天晚上她一個人守候在澳洲的醫院急診室門外,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想將這件事告訴我,但是又怕陳白露不想讓我知道。等到天亮的時候,她到病房裡去看陳白露,陳白露卻轉過頭看着她說沒事,她怔怔的看着陳白露片刻後,問陳白露她得的到底是什麼病,爲什麼會那樣。陳白露不說話,眼睛中有着一股悲慘的絕望神色。

當天下午,陳白露就執意離開醫院。

晚上在別墅里人事娘們做好晚餐,兩個人吃飯的時候,人事娘們忽然放下手中的刀叉,對陳白露說:“其實他還是愛你的。”

“我知道。”

“那你爲什麼不回去。”

“……”

“你知道嗎?他當初知道你要嫁人,整個人在家餓三天三夜,差點沒餓死在家裡。”

“我都知道。”

“你……”人事娘們咬着嘴脣。

陳白露忽然擡起頭看着人事娘們,反問道:“你不是應該很討厭我嗎?怎麼反倒在這時候想要讓我們和好。”

人事娘們眉頭皺一下,一下不知道話該怎麼說,支支吾吾嘟嘟噥噥的,陳白露則笑着說:“你知道你那天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籤離婚協議書嗎?如果你當時別給我打電話,或許我們現在已經離婚。”人事娘們低着頭,陳白露繼續說:“你又錯過一個和他在一起的機會……”

人事娘們神色有些複雜,心中也不是滋味。陳白露說的對,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麼做,可能是出於那該死的良心,可能自己天生就不是當小三的料,更可能是,自己在做只有自己能感動的事情,最後將自己感動的稀里嘩啦,卻讓自己過上最悲慘的生活。她用陳白露的目光來審讀自己,卻發現自己原來是如此的糾結。

“咱們做個約定吧!”陳白露忽然說出一句話。

“什麼約定?”人事娘們擡起頭看着陳白露。

“有關一個一百天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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