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夜色如墨,萬籟俱寂,讓人感覺夜已經很深了,但這其實只是寒冷與風雪給人們造成的錯覺,實際時間並沒有多晚,因此,被烏蒙人折騰得死去活來的景立天仍然心不在焉的批閱摺奏,不斷嘆氣。
烏魯的屍體被運走了,但都僚的屍體還沒着落呢,晴國仍然面臨着亡國的危機,這個年,到底還有沒有辦法過了呢?
突然,四公公的聲音驚慌的響起來:“陛下,陛下,出大事了……”
又來了又來了又來了……
景立天條件反射般的跳起來,轉身看向門口,調整呼吸,做好了迎接壞消息的心理準備。
四公公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邊擦汗邊道:“陛下,宮門守衛來報,黑月之王已經抵達皇宮,正往景華宮而來。”
“什麼?”景立天衝過去,近乎失控的道,“黑月之王來了?真的來了?這麼大的事情,爲什麼連朕都不知道?”
以黑月之王的身份,初到晴州,還不得浩浩蕩蕩,迤行數十里,哪有這麼無聲無息,連他都沒有收到風聲的?
四公公也是又驚又急,連行禮都忘了,唯有不斷解釋:“宮門守衛來報,說一刻多鐘以前,有自稱黑月之王的男子就帶了一名僕人,出現在皇宮大門口……”
他把皇宮大門前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轉達給皇上,而後就眼巴巴的看着皇上,這事能不能信、要不要見那個奇怪的黑袍男人,全看陛下的英明斷決了。
“竟有這樣的事?”景立天也呆了,都不知做什麼想法纔好了。
黑月之王,真的會做這麼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他雖然也是帝王,但他完全不理解另外一個帝王的行事風格。
半晌,他才裝作淡定的樣子,問四公公:“你說,這人到底是不是黑月之王?”
四公公呆了一下,半晌才結結巴巴的道:“奴才、奴才無能,沒見識,不配去思考這麼深奧的問題……”
景立天忍着踹他一腳的衝動,拈着鬍鬚,故作高深的道:“你沒有馬上說這事不可信,那人應該拉下去砍了,也就是說,你覺得這種事情還是有可能發生的?”
四公公嚥了咽口水:“是,是有那麼一點可能,但也只是可能而已……”
“行,你不必多說,朕現在就去會會這人,見了面便知真假。”景立天拂袖,昂頭走出去。
雖然他剛剛聽到的事情很是不可思議,但他曾經收集和研究過黑月之王的大量情報,知道夜中天此人向來我行我素,不喜歡按牌理出牌,也許這一次,夜中天又故意玩“出其不意”的把戲也不一定。
所以,還是見吧,如果對方是假的,他到時再殺也不遲。
他才踏出景華宮的大門,就禁不住哆嗦了兩下,好冷。
好想鑽到被窩裡抱美人……
他在心裡抱怨着,裹緊狐皮大氅,帶着一大批侍衛,站在景華宮門口,看向前方。
“呼——呼呼——呼呼呼——”
這個夜晚就像故意與他作對一般,風猛然變大,雪猛然變大,宛如龍咆虎嘯刮一般從他耳邊掠過,令他心煩意亂。
這麼冷的冬夜,夜中天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雅興,踏雪而來?
“看,來了,來了來了——”四公公突然指向前方,激動的叫起來。
景立天將落在眼上的細雪掃開,定睛細望,瞬間呆了。
前方的宮道上,紅色的宮燈照出一道道朦朧的光圈。
光圈之中,一道高大朦朧的人影迎風踏雪,悠然而來。
狂風吹得他的披風獵獵飛舞,雪花足以將他的視線遮蔽,他的身影卻是頂天立地,他的步伐更是穩健如山。
景立天看着那人,彷彿看到了暴風雪中的巍峨高山,還有濤天洪流中的掣天巨柱,還有在千軍萬馬中勇往直前、劍指敵首的大將軍……
這麼樣一個人,是真的存在?不是幻覺?
“晴國的陛下,我乃黑月之王。”不知什麼時候,那人已經站在他的面前,眼帶微笑,聲音低沉渾厚,“久聞陛下大名,如今一見,真是幸會。”
他說得不像兩國王者會面,倒像是熟人相遇一般,說得很是隨意,但口氣卻是很客氣的。
景立天這纔回過神來,下意識的、有些受寵若驚的道:“久仰久仰,我見到你也很高興……”
說到這裡,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合適了。
他不願意承認,但是,他確實有點不知所措。
對方的臉上,也不知塗了什麼東西,黑色爲底,左右臉頰和額間劃了幾道紅色的條紋,乍看有點像老虎臉上的花紋,構圖簡單卻透着原始的狂野和神秘感。
再一看,他的五官都被黑色和紅色的顏料給模糊了,看不出面容究竟長什麼樣,但是,能隱隱看得出來,他濃眉闊額,高鼻深目,五官分明,定是生得極其英俊出衆。
也因爲這張臉塗滿了顏料,更襯得那雙眼睛尤其深邃、敏銳,連景立天都不怎麼敢對上那雙眼睛。
景立天覺得自己被打敗了,氣勢全無,一時間思緒和身體放不開。
真是尷尬啊。
當着這麼多手下和奴才的面,他身爲一國之君,竟然像第一次見到王者的小屁民一般手足無措……
“景陛下,”黑月之王卻又很客氣和隨意的開口了,“夜深寒重,可否請我入屋一坐?”
景立天又回過神來,忙不迭的道:“那當然,好好,請請請……”
說完之後他忍不住暗罵自己:雙方剛見面,對方連臉都沒露清楚,自己怎麼就認可對方是黑月之王了?
他至少得跟對方寒暄幾句,試探一下對方的身份再請對方進屋吧?
“哎,”他轉身要說什麼,想彌補自己糟糕的表現,但黑月之王已經踏進景華宮,而那些原本站在他身後的侍衛們也已經整齊的往兩邊讓開,讓黑月之王從中穿過。
顯然,所有人都認同了這人就是黑月之王。
景立天看到這樣的場景,在心裡輕嘆一聲,不再多說什麼了。
除了黑月之王,不可能有人具備這樣的氣勢,他可以跟烏蒙國的人玩心機、玩手段,但他絕對不敢在黑月之王的面前耍任何把戲。
而且,黑月之王是來聯姻的,是要給他作女婿的,他跟黑月之王爲難什麼呢?
他加快腳步追上去,突然之間略停了一下,擡頭,茫然。
這風雪,怎麼停了?
何時停的?
明明剛纔還下得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