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沉默半晌後:“你真的想清楚了?”
“是的。”
“不後悔?”
“是的。”
“好吧。”那個人苦笑着放開她的手,“我想你會這麼決定的,我已經盡力勸阻過你了,以後無論發生什麼,我不會讓自己愧疚的。”
“不要愧疚。”姒琅微笑,眼睛紅紅的,都是滿滿的感激,“就算出現最壞的結果,你也救了我,我感激你終生。”
說完她頓了頓:“我想跪謝你的用心與恩情,但我現在動不了。”
“好了,好好休息吧。”那個人摸摸她的頭,“現在也不要想着找刀子放血,你必須要儘快讓身體好轉起來,然後才能抽血,要記住,調養需要很長的時間,三五天的急不來。”
姒琅很焦躁,很急切,但她已經能控制情緒,很乖巧的點頭:“嗯,你說夜梟大概還能撐三天是吧,那這三天裡,我一定會好起來。還有,你趕緊去告訴夜梟,他有救了,讓他一定要撐住。我相信,他一定能感覺到希望。”
“你啊……”那個人無奈的搖搖頭,而後拍了拍手,朗聲道,“進來。”
門被推開了。
二號端着香噴噴、熱氣騰騰的飯菜進來。
那個人道:“這幾天多吃點,把身體補好。”
姒琅用力的點頭:“一定。”
那個人出去了。二號把托盤端到牀前,將蓋子揭開,將一隻只小碗、小碟、小盤子放在桌面上。
一碗人蔘雞絲粥,一小碗銀耳紅棗湯,一小碟糯米豬血腸,一小碟清蒸鰣魚,一碟豆腐青菜,每一碟的份量都不多,加起來也就是她平時一頓的分量。
每一碟都香噴,熱騰騰,誘得姒琅流口水。
“頭,”短短數天,二號也消瘦了許多,眼裡佈滿了血絲,但現在,他的臉上透着欣慰,“您需要少吃多餐,側重補血補氣,您現在先慢慢吃,把這些吃完後,晚上再吃一點夜宵。”
姒琅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餓過了,她到底多少天沒吃東西了?
她連說話都顧不上了,一邊點頭一邊拿起勺子,連碗都懶得端起來,直接把嘴一張,抵在碗沿,用勺子扒着粥往嘴裡撥。
濃稠滾爛的人蔘粥,溫熱得恰到好處,入口即化,鹹淡得宜,姒琅一口下肚就不禁眯起眼睛,發出舒服的喟嘆。
停了幾秒後,她開始狼吞虎嚥的往嘴裡扒粥,速度堪稱狂風捲落葉。
人蔘粥熬得很爛,不用咀嚼,也好消化,她不必擔心入口即吞會消化不良。
一碗粥迅速落肚後,她覺得自己有了幾絲力氣,原本餓遍了的肚子也好受了許多,這才端起那一小碟糯米豬血腸,配着其它菜,慢慢的吃完。
吃完以後她就靜躺着休息。
休息了一個時辰後,她狠狠的泡了一個藥浴,又過了半個時辰後,她喝了一碗紅米粥和啃了幾塊糕點,才逼自己入睡。
第二天凌晨,姒琅不到五更就起牀了,打坐了半個時辰後,覺得自己已經恢復了五六分,再吃了幾樣豐盛精緻的早點後,她覺得自己又重活了。
她恨不得馬上去看夜梟,但是,她忍住了。
那個人和二號都告訴她,她現在最好不要看到夜梟,免得受到刺激,影響康復,她知道他們說的有理,所以,她使出最強的自制力,硬是忍住了不去看他,也不讓自己陷入悲觀消極的狀態中。
少吃多餐,打坐,散步,練功,泡藥浴,聽琴賞畫……一連三天,她生生的熬了過來。
她的身體原本就沒有什麼問題,純粹是因爲餓出來的和心裡憂傷、焦慮過度才變得虛弱的,只要按時進食、心情變好,自然就迅速好轉了。
“可以抽血了。”那個人細細端詳姒琅的臉色後,這麼說。
他將托盤擺在姒琅面前的桌子上,托盤上有一隻不大不小的碗,碗裡盛了小半碗湯水,碗邊是一把小刀,還有金創藥和繃布。
“這幾天,我可能會抽得多一點,你撐得住麼?”
姒琅將已經卷高袖子的手臂伸過去,燦爛的笑着,充滿信心的點頭:“我一定能撐下去的。”
“嗯。”那個人托住她的手,讓手腕的位置停在碗的上方,慢慢拿起小刀,“這是百年人蔘湯,雖然比不上千年人蔘,但是,總會有點用的。”
而後他避開姒琅的脈搏,在姒琅的手腕輕輕劃了一刀。
姒琅覺得一點都不痛。
鮮紅的血液,一大滴一大滴的滴入碗裡。
碗快盛滿以後,他迅速拿起一根綿繩紮緊姒琅的手腕,再迅速往她的傷口上撒金創藥,血馬上就止了,沒有一滴是浪費的,這份手法令姒琅歎爲觀止。
再細心的幫她包紮傷口後,那個人端起血碗:“我去給夜梟喂藥了,雖然這次抽血不會影響你的身體,但每天都要這麼抽的話,你很快就會變得氣血不足,身體虛弱,所以,你絕對不能大意,好好休息,好好進食,莫要勞累,莫要想得太多。”
姒琅點頭:“嗯,我知道,我會嚴格養身的。”
爲了夜梟,她一定要養好身體,如今,她的生死與夜梟的生死,已經緊緊的聯繫在一起。
這種生死與共的感覺,令她感到竊竊的幸福。
然後她喝了二號端進來的紅棗人蔘湯,躺在牀上看書。
到了明天,如果夜梟還活着或者身體狀況沒有惡化,就說明她的血是有效的。
會有效嗎?明天,會發生什麼事?
她沒有去想,就算一時控制不住去想了,她也拒絕得出答案。
她只要堅信,夜梟一定能活下去就好。
休息了一個時辰,又吃了一碗補血補氣的宵夜後,她平靜的睡下。
明天,一定會有好消息的,她告訴自己。
五更又到了。她在黑暗中坐起來,打坐吐納,調息理氣,直到天色泛白,她才穿衣下牀,梳洗打扮,就像過年一樣,帶着笑容,穿着新衣,走到斜對面的夜梟房間。
她站在門口,伸手,縮回,伸手,縮回……反反覆覆,就是不推門。
她不是很有信心嗎?但爲什麼不敢進去呢?
她的心臟跳得好厲害,額頭不斷滲出不合時宜的冷汗,只覺得腿都軟了,隨時都會癱倒。
“吱呀——”
門突然打開了,驚得她一個哆嗦,不由叫了一聲:“啊!”
“頭?”開門的是二號,看到姒琅,他微微愣了一下,而後微笑,“您不用太擔心,梟大人的狀況並沒有變得更糟糕。”
“呼——”姒琅就像被判了無罪的嫌疑人,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軟軟的、無力的靠在門框上,急促紊亂的呼吸終於穩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