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屍場也有太監或侍衛看守,但在這樣的深夜裡,這些人一般都是窩在屋裡喝酒猜拳,絕對不會拿着微薄的工錢去認真值夜。
這天晚上也不例外。
景琅悄悄潛近,很快找到在這裡幹了很多年的鬼叔,跟他道明自己的來意。
鬼叔對她的出現感到很是震驚:“久久,你還活着?”
幾個月前,他們聽說久久爲了救第一公主而溺水身亡的事情,雖然雪娘因此得以解除“奴隸”的身份並榮升爲“嬪”,但他們還是替久久不值。
他想不明白,景氏一族可是所有奴隸的敵人,久久爲何要救景家的公主?還白白賠上自己的性命?
現在,早就死掉的久久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他幾乎以爲他見鬼了。
“嗯,我還活着,但這是秘密。”景琅將食指豎在脣邊,低聲道,“鬼叔,請您務必保密,日後我一定告訴您內情。現在我急着要屍體,就請您幫這個忙了。”
在停屍場幹活多年,鬼叔早就看透了生死,也沒有追問,只是道:“找具高矮胖瘦像你母親的沒問題,但要找長得像你母親的,那不可能。”
雖然雪娘是奴隸,但面容和身段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沒有人懷疑,若是她能過上好日子,一定不會比景家的任何公主差。
“體形像就夠了。”景琅從隨身的包袱裡拿出一壺酒,“鬼叔,只要將這酒送給狗爪子們喝下,保準他們一覺睡到四更。”
鬼叔會意,拿了酒壺就走。
沒過多久,鬼叔回來:“他們已經犯困了,咱們走吧。”
兩人鑽進停屍間,悄無聲息的拖了一具女屍出來,往雪孃的宮殿行去。
雪孃的宮殿離停屍場不算遠,途中守備也相當稀鬆,兩人一路小心翼翼,成功的將屍體搬到宮殿裡頭,再擡到雪孃的牀上。
鬼叔沒有好奇的多問什麼,只是說了一句“祝你們好運”就沉默的離開了。
而雪娘已經收拾完畢。
景琅深吸一口氣,拔起燭臺上燃着的蠟燭,用融化的蠟油將蠟燭固定在牀上。
當蠟燭燃燒到底部就會點燃牀單,然後蔓延成大火,將屍體燒成焦碳。
到時,沒有人會懷疑和關心那具屍體到底是不是雪孃的屍體。
忙完之後,景琅拉着母親的手迅速離開,前往淨房。
淨房作爲專門處理宮中穢物的地方,自然也是由奴隸來幹髒活累活的,景琅和雪娘也認識負責收集、搬運穢物出宮的奴隸。
因爲淨房太臭,看管奴隸的太監和侍衛都避得遠遠的,給了景琅接近奴隸隊長臭叔的機會。
大家都是奴隸,自然能幫就幫,臭叔知道她們想逃出宮去,也沒有多問,只是道:“你們可以藏在糞桶裡出去,但糞桶很髒很臭,你們可受得了?”
景琅很堅定:“當然。”
跟她們所受的折磨與凌辱相比,這點髒和臭算得了什麼?
臭叔於是轉身就走:“跟我來。”
他領着景琅母女進入一堵高牆之內,裡面是一片開闊的場地,放眼望去全是一輛輛平板馬車和一隻只糞桶。
這裡無處不瀰漫着濃烈的惡臭之氣,那是最骯髒的茅廁的氣味。
景琅拿手緊緊捂住鼻子,不讓自己把膽汁吐出來。
臭叔神態自若的走到一輛平板馬車旁邊,把兩隻糞桶的桶蓋打開後,把兩塊黑布和兩枚藥丸丟給她們,淡淡道:“把這個裹上,裹緊點,你們得在裡面呆上很久,別吐了,別發出聲音,也別死在裡面。這個藥丸能讓你們好受一點,你們含在嘴裡,別吞下去。”
景琅擡頭,離天亮還早着呢。
她看向母親,愛乾淨的母親可受得了這樣的污穢與惡臭?
雪娘也在擡袖捂住鼻子,但她還是衝女兒溫柔的笑笑,點點頭,表示自己沒問題。
景琅不再猶豫,先幫母親用黑布纏好身體,再在臭叔的協助下拿黑布纏住自己,只露出一雙眼睛。
而後,臭叔分別扛起她們,將她們各自塞進一隻糞桶裡,把蓋子蓋上,再將糞桶扛到馬車上。
糞桶原先就是空的,但並不意味着裡面不髒不臭,畢竟沒有人會清洗這些天天都要裝上穢物的糞桶。
景琅即使把臉部纏住了,嘴裡也含了藥丸,卻還是覺得惡臭難忍,每一次呼吸都像去死一般。
但,也只能忍下去。
否則她的人生就像現在一樣,被困在狹窄、黑暗、惡臭、生不如死的牢籠裡。
“喔喔喔——”唯一慶幸的是,似乎沒過太久,她就隱隱聽到了四更的雞鳴。
四更,是運送穢物出宮的時間。
很快,景琅隱隱聽到外頭響起雜亂的腳步聲和搬運東西的聲音和宮人斥喝的聲音,那是奴隸們在將收集來的穢物搬到車上。
她和母親“乘坐”的這輛馬車由臭叔負責,沒人來查她們的糞桶。
度秒如年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景琅終於感到糞桶下的馬車動了,“咯吱咯吱”的響着,慢慢的、顛簸的前行。
糞桶裡不僅極臭,還極爲悶熱,景琅開始像生了重病一般頭暈腦漲,全身無力,汗水淋漓,非常的難受,她只求這樣的折磨快快結束。
然而時間還是過得那麼慢,簡直就像沒有盡頭一般,她甚至都要懷疑自己會死在糞桶裡,直接化爲肥料了。
當景琅逐漸失去意識的時候,頭頂突然亮了,新鮮得令人爆炸的空氣涌進來。
她模模糊糊的睜開眼睛,卻是什麼都看不到。
而後一陣天旋地轉,她被人從木桶裡拉出去,放在地上,身上緊纏的黑布也被解開。
她嘔吐。瘋狂的嘔吐。不停的嘔吐。就像要把體內的血肉都吐出來一般。
“我只能幫你們到這裡了,希望你們不要再回來。”她聽到臭叔這麼說。
她想跟臭叔說聲謝謝,但她視線模糊,無力說話。
四周安靜了,只有她在狂吐。
吐到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吐時,她終於因爲過度疲憊、虛弱、不適而暈了過去。
雪娘也是一樣。
無人郊野,兩人就這樣亂七八糟的躺着,宛如兩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