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他的身體像一節形狀筆直的木樁,毫無防備的跌滾下去,那一剎那,嘉寧看見他被憤怒放大的漆黑瞳孔,卻絲毫不見掙扎。

她竟然看見了無助,一閃而逝。

她屏息,楞了短短几秒,拾起腳邊的書包,開始往下跑。

下了樓梯,她站在路口,卻沒有勇氣回頭。

“左嘉寧?”

有人叫她,她聽見她心臟跳動的聲音,撲通撲通。而身後的樓梯深處根本沒有傳來一點點東野弋的聲音。

“瞧你幹了什麼壞事?”

她不明白自己爲什麼完全沒辦法控制雙手,原來排斥一個人是會不顧一切的將他狠狠推走,那是她身體裡潛伏的潛力,帶着蠻橫,甚至是殘忍。

她害怕。害怕他無聲的蜷曲着身體抱着腳踝的姿勢,叫她膽戰心驚。

她想那種疼痛早已超出她的經驗範圍,她無論如何也體會不了。

所以,更害怕。

“左嘉寧?”這次又是誰在叫她。

“明天輪到你編稿。”

她的胸口仍然在起伏,木然地轉過身去,卻看見尉遲嘉站在陽光下,向她伸出手。那陽光帶着最後一抹氣息,似乎見證了剛剛她所做的一切,她更聞到了血腥的味道。

“你別過來!”她害怕任何一點點的接近,她只想逃跑。

他似乎沒有聽到,踩住陽光露出的最後一角,緩緩朝她靠近。

“我讓你別過來!”她終於開始大叫。

她拒絕過別人,根本不會膽戰心跳,更不會拋下驚慌,只想落荒而逃。東野弋的表情太複雜,他如同兇暴的肉食動物,獵物越是閃躲,他就越是步步緊逼。

或者她打從一開始就明白他的危險,所以她不躲也不逃,卻讓他誤以爲她並不想閃躲。

下一步,她該怎麼辦?

她竟然從樓梯上把他推了下去,而他卻不喊也不叫,只抱着受傷的腳弓着身子縮到牆角。

“左嘉寧?你怎麼了?”他離她不過一步之遙。

她想到了,下一步,就是逃跑。

她突然一把拽住尉遲嘉的手,沿着一樓的廊道瘋跑。

直到後來她也不知道在那一刻爲什麼她會選擇緊緊拉住他一起跑,而他也沒有鬆開她,甚至是超出她的步伐,成爲一個主導者。

背上的書包沉重地撲打在她的背上,有風鑽進縫隙裡,停下來的時候,她仰頭,看見最後一股陽光終於沿着地平線滑落,熄滅了。

她氣喘吁吁,張大了嘴巴大口呼吸,扭頭,卻看見他臉不紅心不跳。

“尉遲嘉,你知不知道學校的樓梯一層有多少級臺階?”無論多少,此時少年的疼痛也根本不會減少。

“十三級。”他數過,因爲聽說仔細數完臺階,就會從樓梯上摔倒。他是真的想沿着順暢的臺階狠狠跌倒一次,享受結實的疼痛,卻一次也沒應驗。

“那跌下去會不會死?”她的脣不可自抑地哆嗦了一下。

他搖頭,想笑她怎麼會無知到連常識也不懂,而轉過臉來,卻看見她神色驚慌,面色蒼白如紙。

“左嘉寧?你幹了什麼壞事?心虛成這樣?”

瞧你幹了什麼壞事?……原來那句話是她問自己的,那該怎麼回答?

她該鼓起勇氣告訴他,還是僅僅是向自己承認?

“我從樓梯上把一個人推倒了,他在我面前滾了下去,而我卻逃跑了……”斷斷續續地說完,又哆嗦一下。

下一秒,她感覺自己的手被他緊緊的拽住,拉着她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跑。

耳邊是他的聲音,焦急被吹散在風裡,“那人是誰?他現在在哪兒?……”

嘉寧終於從一切驚恐中回過神來,她睜大了雙眼,奔跑中她的眼睛被風吹得很涼,很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