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圍觀的羣衆也不准她進去,幾個看熱鬧的大媽也是苦口婆心的勸着她,安哥壓下心頭的絕望,驚恐木然的看着面前的大火,無數寒意漫上心頭。
她慌亂的在人羣裡找尋從秦香樓火場裡逃出來的妓子們,向她們打聽玉如顏的消息,那些灰頭土臉僥倖逃命的妓子們一聽到安哥說了出了‘三王妃’三個字,頓時一個個對她眥目瞠舌,哭天搶地的痛哭道:“就是你們的王妃一把火點燃了秦香樓,可憐了我們那麼多姐妹在裡面逃不出來,可憐我們辛辛苦苦攢下的一點養老錢也沒了,這讓我們以後怎麼活啊?”
妓子們的哭訴像道驚雷在人羣裡炸開了,一聽說放火行兇的人竟是東都中越傳越盛的那個煞星三王妃,頓時羣人激憤,一個個再也不顧忌什麼三王妃的身份,破口大罵起來,皆是罵玉如顏喪盡天良,煞星轉世,無淚的不祥人,禍國殃民
安哥彷彿陷入了一個可怕的噩夢裡,不明白爲什麼玉如顏的無淚不祥會傳得人盡皆知,爲什麼大梁的百姓都知道了?
還有,秦香樓的火竟是公主放的麼?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安哥驚恐的在心裡否定眼前這一切,可她心裡驀然想起上次在秦香樓,公主曾說過。如果秋媽媽不願意交出賣身契,她就一把火燒了秦香樓,將那些姑娘們的賣身契連同大火一起燒了
無窮無盡的寒意將安哥凍得全身直打哆嗦,如果,如果這一火真的是公主放的,那麼
東都第一青樓秦香樓在一夜之間化爲灰燼,大火從下午一直燒到深夜才熄滅。所幸,起火的那會,秦香樓還沒有開門做生意,但即便如此,還是燒死了許多人。大多數是秦香樓的妓子們。
火終於燒盡,京兆尹也來人了,官差們從火場裡擡出一具具黑焦的屍體,安哥全身僵在當場,既想上前去查看屍首,又怕在裡面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人,最後,她終是咬牙上前,明明膽小如鼠的一個人,卻硬是將一具具燒焦的屍首翻過來查看着,一邊找一邊哭。心裡祈求老天爺,千萬不要讓她在這些人裡面看到玉如顏。
所幸,老天開眼,二十多具屍首裡並沒有發現玉如顏和冬草的,安哥心裡舒下一口氣,正要離開這裡回府看玉如顏有沒有回去,然而,正在這時,官差又從火堆裡擡出一具女屍。
安哥正要離開,眼睛卻被女屍手腕上的東西震住,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拖着腳步走到最後擡出的女屍面前,傻傻的看着女屍手腕上的銀質手鍊,下一刻終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女屍雖然已被燒得面目全非,但安哥認出了她手上的手鍊,這條銀質的刻福祿壽喜字樣的手璉,正是冬草初初到玉如顏身邊當差安哥送與她的見面禮,還是她幫她親手戴上去了
冬草死在了火場裡,並且京兆尹的官差還在她的身邊發現了攜帶火油的罐子和火熠子,而在秦香樓後門的地方,京兆尹還發現了一輛馬車,馬車裡堆積着幾罐子火油,而馬車正是玉如顏坐出府的王府馬車。
事件曝出。羣民更是激憤,看着擺了半條街的屍體,雖然這些女子生前都是出身低賤讓人不起的下賤妓子,但卻也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不知是誰帶頭,整個東都的百姓都跪在了京兆尹的王大人面前,請求大人捉拿放火行兇的三王妃,讓她爲這二十多條人命償命!
其實,東都一夕間發生這樣轟動的案子,早已是驚動了東都大大小小的官員,整個長街上一下子涌進了無數轎輦,木相都來了,一臉威嚴的站在秦香樓前,看着滿地的屍首,對一旁躬身聽命的王大人痛心疾首道:“朗朗乾坤,天子腳下竟發生這樣慘無人道之事,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她們雖然是妓子,但也是爹生娘養,這樣的做法實在讓人齒寒,希望你們京兆尹能大公無私的還這些枉死之人一個公道,也還咱們大梁一個太平!”
木相最後的一句話頗有深意,羣民聽了,忍不住都高喊起來,要朝廷除了煞星不祥人,殺了三王妃,保大梁國運太平。
一旁的木梓陽聽了,眸光裡幾不可聞的劃過得色,接過木相的話一臉嚴肅誠懇的對滿面爲難的王大人道:“王大人,上個月,這位三王妃曾帶人大鬧過秦香樓,不單對樓裡的老闆娘秋媽媽大動私刑,還要脅她交出姑娘們的賣身契,揚言道,若是不交出來,要直接一把火燒了秦香樓,這句話,當時可是有很多人聽到的,包括大殿下。若是王大人有需要,在下不介意出堂爲證幫京兆尹指證那猖狂的三王妃。”
此言,更是坐實了玉如顏放火行兇的罪證,而那本還畏懼着穆凌之的王大人,在聽到有木公子與大皇子出面爲證,心裡的顧慮也徹底打消了。
人們常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所以,王大人雖然心裡爲難,但還是一紙狀書將玉如顏的罪行告到了刑部,再由刑部天明日早朝時上奏到樑王面前。
而在街角轉角的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停着一輛精美奢華的馬車。馬車裡,玉明珠一臉嬌羞的半躺在穆雲之的懷裡,語氣痛心疾首,形容卻一片得意。
“殿下,雖然她是我妹妹,但如今她做下這等喪盡天良之事,一下子害死了幾十條人命。何況裡面還有殿下心愛的陌靈兒姑娘,實在是讓人痛心啊,連我這個姐姐都不能幫她說話了。”
穆雲之雖然驚詫她如何知道自己在秦香樓包養陌靈兒的,但如今這個卻不是重點,想到陌靈兒死在了這場大火裡,他的心裡確定很氣憤,恨不得殺了玉如顏解恨!
他臉上戾氣顯現,恨聲道:“此番她鬧下這麼大的事,手上沾了這麼多條人命,還是影響我大梁國運的煞星不祥人,我看這次那個智勇雙全的穆凌之還怎麼保她!”
玉明珠伏在他懷裡沒有再出言。可在穆雲之看不到的地方,卻得意的勾起了脣角,琉璃般的眸子裡狠毒之色一覽無遺
恰在此時,一個小丫鬟輕輕上前隔着轎簾道:“娘娘,木家大小姐有請!”
原來木梓月也來了,玉明珠轉念一想,也是,東都發生這麼大的事,而這樣轟動的事還是她們倆一手策劃出來的,她怎麼忍得住不親自出來看看呢!
玉明珠嬌嬈的起身嘴巴貼上穆雲之的雙脣,丁香小舌伸進他嘴裡與他的舌頭糾纏,不過幾下的功夫已是成功的燃起了穆雲之的慾火,然而就在他陶醉入迷時,玉明珠倏然的從他身上離開,一把掀開車簾就要出去。慾火上身的穆雲之那裡願意放她走,攬過她的腰就要將她壓到身下,玉明珠卻嬌笑的推開她,雙手如靈蛇般的沒着男人的鎖骨一路下滑,附在穆雲之的耳邊吐氣如蘭,邪魅道:“殿下不要着急嘛,等妾身去見了木小姐回來,必定依了殿下。好好的伺候你,殿下不如先回府去妾身的房間歇着,妾身隨後就來!”
穆雲之想着外面有人在等着,只得無可奈何的放開她,戀戀不捨道:“快去快回,本宮等你回來!”
小丫鬟引着玉明珠上了另一輛馬車,裡面正端坐着一臉恬靜滿足的木梓月,見她進來,笑吟吟道:“我本是想親自過去拜見娘娘,但見殿下也在,不好打擾兩位。只得請娘娘移步過來!”
“郡主好計謀,如今的局面果然比直接一刀殺了那個賤人痛快。”玉明珠目光泠泠的看着木梓月,冷笑道:“只是如此一來,她一日不死,那三殿下就一日不會娶你,我原以爲,郡主比我更盼着她死呢!”
木梓月又開始恢復了她以往大梁第一美人的形容,不光是外貌還是舉止,又像從前那樣溫和高雅,她手指攢成玉蘭花般的嬌美樣子,輕輕拈起面前精緻的點心放進嘴裡,細細嚼下,半斂眉目,語氣平淡緩緩道:“如今在我的心裡,我只願傷過我之人都不得好死!”
她的語氣異常的平淡,彷彿在說着世間最輕描淡寫的話語,可深身遮掩不住的寒意卻讓人望而生寒。
玉明珠滿意一笑,嬌聲道:“郡主口中的傷你之人可包括三殿下?!”
“你說呢!”木梓月極淺淡的一笑,“當所有的愛意轉化成恨,這天下,沒有我木梓月做不到的事!”
玉明珠神情間一片明瞭,笑道:“都說這女人一旦恨起來、狠起來,勝過世間最毒的毒物,還真是不假。而郡主的意思可是讓他嚐嚐最重視最在乎的人死在他面前,卻無能爲力的那種痛苦?”
“知我者娘娘也。”木梓月毫不在意的笑了,“如今我師傅已順利拿到了那賤人的血,只要等你醫好了皇后,咱們的計劃就更加順利了,那個賤人將頂着煞星不祥人,還有殺人犯的罪名,若是再讓皇后娘娘知道,這個賤人同時勾搭着她兩個兒子,不知道最後要怎麼死纔會解了皇上皇后娘娘心頭的恨意吶。”
兩人對視一笑。神情皆是無比的暢快得意
在火場裡找到了冬草的屍首,安哥哭得肝腸寸斷,同時心裡已是崩潰,不知道玉如顏是不是也遇害了?
她瘋了般在四周找着玉如顏,可是卻找不到玉如顏的蹤跡,跑回王府也不見她的人影,安哥急不可耐,走投無路之下,她只得跑到宮門口去求見穆凌之。
可是深宮禁苑那是她想進就進的,安哥急得團團轉,說盡了好話。還將王府的令牌拿出那侍衛看,那侍衛才答應幫她進去通傳。
又等了好久,才見穆凌之領着銅錢緊匆匆的趕來,一見到他,安哥的眼淚就止不住了,哆嗦着把發生的事說出來,不等她說完最後一句,穆凌之臉色已一片鐵青,正要開口,一個暗影飛至他的身邊,正是他身邊的暗衛。
穆凌之全身處在極大的恐慌和震怒中,厲聲問那暗衛:“到底發生了何事?王妃呢?”
那暗衛全身的冷汗不停的往外冒,抖聲道:“屬下無能,沒有好好保護王妃。跟着王妃出府的五位兄弟死在了郊外的洪河裡,皆是毒發身亡被人丟進了河裡。而王妃卻是已關在京兆尹的大牢裡了,屬下發現晚了”
聞言,穆凌之全身一片冰寒,心裡漫無上無窮無盡的寒意,深邃的眸光一片血紅,翻身上馬朝京兆尹駛去
銅錢本想去追穆凌之,回頭正要讓暗衛送安哥回去,安哥卻是拉住他的衣服懇求道:“帶上我。我要親眼看到公主無事”
無法,銅錢只是將她抱到馬背上,帶着她一起追在穆凌之後面去了。
京兆尹的大牢,玉如顏渾渾噩噩的被關押了起來,她呆呆的站在一片潮溼凌亂的牢房裡,彷彿在做一個可怕而詭異的噩夢,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經過上次秦香樓一事,玉如顏這一次並沒有直接闖進秦香樓問秋媽媽要人,而是寫了帖子讓冬草送到秦香樓,約秋媽媽出來面談。
她出府前準備好了替那姑娘贖身的銀票,她相信像秋媽媽這種唯利是圖的生意人。只要自己給她更高的價格,應該可以替那姑娘贖了身,至於其他姑娘,她相信就憑她讓暗衛偷偷從京兆尹拿出來的劉麻子的供詞,秋媽媽一定會心裡膽怯,她再給她一筆錢,讓她放了那些強買進樓的姑娘,相信她不得不答應。
可是冬草拿着她的貼子出門後好久,都一直不見她帶那秋媽媽回來,後來
後來,她記得很清楚,在她等冬草回來的時候,客棧裡有一個僕婦進來給她送茶,身子經過她身邊後,她感覺後頸一麻,就失去了知覺
等她再次醒來時,京兆尹的官差已衝進她的房間,二話不說就將她扣押了起來,她錯愕不已的問官差發生了何事,官差告訴她,她放火燒了秦香樓,燒死了二十七名妓子
一個趔趄。玉如顏差點摔倒在地
一定是在做夢!
當時,玉如顏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還在做夢!
可等她被帶出客棧那一刻,才驚覺外面竟已是深夜時分了。
長街上圍滿了百姓,明明是深夜了,可整個東都的人們好像都不去歇息,人人手裡拿着火把,見她出來,一聲聲的謾罵與詛咒鋪天蓋地向她而來,無數雙手指向她,人人都在說,看吶。這就是那個禍國殃民的煞星,那個天生無淚的不祥人,是要影響大梁國運的掃帚星,是放火燒死秦香樓二十多人的殺人兇手
玉如顏腦子裡一片空白,她怔怔愕愕的一步一步走着,心想,她一定是在做夢,夢裡她又回到大齊了,因爲只有大齊的人們會這樣罵她,罵她是無淚人,是不祥人。是掃帚星
可是,夢境爲什麼那麼真實,她感覺到夜風裡帶來的涼意,還聞到了一股難聞的燒焦味,她甚至感覺到了激憤的人羣唾沫星子濺到了自己的臉上
京兆尹的官差押着她穿過長長的長街,最後來到了一片燒成廢墟的高樓前,玉如顏怔怔的看着燒得東倒西歪的殘椽斷壁,再看看擺了半條街的屍首,鼻間聞着那難聞噁心的燒焦味,心裡的恐慌已是像狂風暴雨般的衝擊着她的心
她邁不開腳,木然的看着眼前可怕一切。臉色在火光中白成紙,耳朵裡一片轟鳴聲,聽不到人們的謾罵聲,全身冰冷的看着地上那一具具燒成黑炭般的屍體,感覺全身已掉進了十八層地獄裡,永世都翻不了身
京兆尹的王大人將她帶到一具女屍面前,聲音冷漠如冰道:“三王妃,麻煩您認領一下,這位可是你身邊伺候的丫頭?”
玉如顏也是一眼認出了女屍手腕上的那個銀質手璉,那是安哥的,是安哥送給冬草的。當着她的面,安哥親手給她戴上了的
腦子轟然一聲徹底崩潰了,玉如顏紅着眼看着地上的女屍,全身抖成風中的落葉,哆嗦着聲音開口了:“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大人聲音帶着無盡的譏諷道:“下官還想問王妃是怎麼一回事呢!”
玉如顏顧不上去理會王大人話裡的意思,她雙手顫抖着摸上了冬草的屍首,那可怖的觸感讓她全身汗毛倒立,終是忍不住哽咽起來:“冬草,冬草,你你怎麼會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
想到面前的焦屍竟是冬草,玉如顏的心裡已傷痛的要窒息過去。她聲音裡帶着哭腔,眼眶通紅,神情悲慟,一聲聲不敢相信的喚着冬草的名字,可是卻沒有流出一滴淚來。
四周圍觀的羣衆見了,頓時一個個震驚的叫嚷起來:“看吶,大家快看吶,她真的是無淚之人,好可怕啊”
整個東都的人親眼見到玉如顏哭不出眼淚來,一時間關於她是煞星不祥人已是再無質疑。
衆人看她的眼光就像在看一個吃人的妖怪般,一個個嚇得退後幾步,不敢再近她的身。
對於這一切,玉如顏渾然不覺,全身都沉浸在無盡的傷痛裡
冬草是她的丫鬟,雖然跟在她身邊的時間並不長,但玉如顏感念她的忠誠老實,雖然進雲鬆院的日子不久,但她跟在玉如顏的身邊總是滿臉的歡喜幸福,每天蹦蹦跳跳的,與安哥的關係也像姐妹般
可是沒想到,陪她出府時還好好的一個人,一個活蹦亂跳的妙齡小姑娘。不過轉眼已成了一具焦屍,毫無生氣的躺在冰冷的地上,讓她如何接受,如何不傷心悲痛?
然而,她的悲慟沒人去可憐同情,大家都只是聽到,她親口承認了這個身上帶着火油與火熠子的丫頭是她的人,於是更加確實她就是放火行兇之人。
王大人親自押着她往京兆尹走,玉如顏頭腦一片暈眩的走着,木然呆滯的目光似乎看到了幾個熟悉又可怖的人影,有玉明珠。有木梓月,還有木相木梓陽
這些人臉上形容好可怖,一個個狠毒又得意的笑着,眸光狠毒,露出的牙齒彷彿毒蛇的信子,讓她一陣膽寒
渾渾噩噩的呆在陰森的牢房裡好久,有牢卒給她端來一碗清水,玉如顏沒有喝,而是擡高手,將水‘譁’的一聲從頭上淋下,藉着冰冷刺骨的感覺讓自己從渾噩震驚中清醒過來!
可是,此次的事像天羅地網一樣將她緊緊網在裡面,讓她動不了身,連呼吸都滯住了。
每當她想清醒的理一理紛亂的思緒,她的後腦就會針扎般的痛,她心裡一怔,腦子裡似乎想起什麼,伸手摸索着摸向後腦靠近後頸地方,果然,讓她摸到了一根突出的銀針!
眸光裡劃過寒芒,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已小心的避開,不像上次那樣直接大鬧秦香樓,卻還是踏進了別人的陷阱裡
咬牙要拔出釘入後腦上的銀針,剛要用力,左手腕上傳來劇情的疼痛,她怔愣的挽起長長的袖口,瞳孔驀然睜大!
不知何時,她的左手腕上竟是被人生生切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可怕之極。血口似乎撒上了什麼藥粉,止住了血口一直流血,還讓她感覺不到痛,直到剛剛被她反手用力去拔銀針,扯動血口重流出血來引起疼痛才讓她發現
腦子一陣陣的暈眩,差點要跌倒下去,玉如顏喘着粗氣扶着牢房長滿綠苔的牆壁坐下,腦裡閃過無數疑問
再一次,她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無底的漩渦裡,前路一片黑暗陰森,她,找不到方向與光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