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碼頭

從百貨公司坐上車去往碼頭上時,蘇暖煙用手揉着眉心,甄可心經過這次應該會知道自己的意思了,她是個聰明人,不會再纏着自己了,畢竟那人可是從來不會浪費時間去做無用功。只有她不招惹自己,她現在沒有時間呢去對付她。

蘇暖煙擔心的是扈青菱,從今天她見到趙洪海後的反應來看,又是個心大自以爲是的。可是趙洪海身帶隱疾,最重要的是他不可能娶扈青菱,不過是玩玩而已。只希望這段時間兩人不要再見面了,看那心思能不能淡下去。

蘇暖煙到碼頭時這會正是上貨下貨的時間點,碼頭前停滿了船隻,搬運工正在從倉庫裡將貨物搬上船,有些卸貨的又將船上的東西搬回碼頭,各大商行都在碼頭倉庫裡有自己的倉儲地,每年只要跟蘇家上交規定的租金就可以了。

蘇暖煙一下車,碼頭上的人都紛紛看了過來,畢竟貨運碼頭這塊,都是一堆大老爺們,忽然出來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這些人眼裡的光都亮了起來。

“小娘子,這地可不是你來的地!還是哥哥的懷裡舒服!”這不一嘴皮子活的就嬉皮笑臉的說上了,眼睛垂涎的落在蘇暖煙露在外的小半截胳膊上。

“哐”跟在蘇暖煙身後趕上來的保鏢從腰間抽出長鞭,直接揮了過去,掃在那人綁在胳膊上的泛黃毛巾上,擋住了他往前湊的腳步。

“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是大小姐!”警告的聲音落下。

那人腿一哆嗦,直接跪了下來,掄起手扇了自己嘴巴兩下,聲音還挺響亮的,“大小姐饒命,小的該死,小的嘴巴犯賤,冒犯了大小姐!”

蘇暖煙輕擡了下手,止住了要上前收拾那人的保鏢,“不知者無罪,你起來去幹活吧!”

“謝,謝謝大小姐,大小姐真是菩薩心腸!”磕了一個頭,連滾帶爬的就朝貨箱那邊跑去,周圍響起一陣嬉笑聲。

等蘇暖煙朝碼頭管事辦公室走去時,路過的人都紛紛叫道:“大小姐好!”臉上掛着各色笑容,多了一些真實感。

蘇暖煙不停的面帶微笑點着頭。剛剛的事說起來也是她自己的不對,扔下保鏢自己就孤身進了碼頭,又沒有說明身份。要是她真的仗勢將那人給收拾了,這些人也許不會說什麼,可是笑容絕對不會這麼真,有時候示威不一定就可以收服人心,她更喜歡別人真心實意的服氣。

“大小姐來了!”那管事在蘇家是見過蘇暖煙的,一看到人馬上就恭敬的站了起來。

蘇暖菸嘴角溫和的勾起,“在談事情?”

“這是商會裡的馬老闆手下管事,過來談倉位續租的事情!”管事指了指坐在右邊椅子上的三十多歲的中年人。

“你們談,上個月父親喪事期間,碼頭工人裡有幾家是得了重病的嗎?錢給了嗎?”蘇暖煙隨意問道,她心裡知道這錢肯定沒有給。

一朝天子一朝臣,蘇老大死了,他做的那些事也就停了下來。

管事怔了下,馬上臉上就露出欣喜的表情,這舊例本來是一件好事,前兩天他開會的時候也提了,只是蘇大爺說這事他做不了住,得問小姐,這事就拖了下來,沒想到小姐親自來問了。

蘇老大去了後,碼頭上也是人心惶惶,畢竟蘇老大在的時候,工人們的工資是這行最高的,每半月發一次,福利也很不錯,尤其是這項重病補貼,可是那些生了大病無錢醫治的人家的福音啊。

“沒,沒有呢!”

“那把名單給我,派個熟悉的人給我,陪着我走一趟!”蘇暖煙點了點頭,這管事的態度她很滿意,怪不得父親在的時候就那麼信任他,起碼將這些工人放在了心裡。

管事趕忙從抽屜裡翻出一個本子,“這個月的都已經記上了,醫館那邊也覈實了,確認無誤!”完了就喊了一個叫阿榮的年輕人在蘇暖煙身邊伺候。

蘇暖煙接過拿在手裡翻了翻,不過,就五戶!“不錯,記得很仔細,怪不得父親如此器重你!”當然,不忘口頭表揚下,這是作爲管理者給予下屬最廉價的激勵,不過往往效果很好。

“小姐謬讚了!”謙虛的說了句。

“我先走了,你忙手頭上的事吧!”蘇暖煙朝一直坐在一邊的人也示意了下,就帶着保鏢和阿榮出去了。

“這就是那蘇老大留下的女兒?”蘇暖煙他們一走,那一直安靜坐着的人就問道。

“是啊,是我們家的大小姐!”

“虎父無犬女,我們老闆還擔心這貨物的安全呢,看着蘇小姐不是個簡單的,這些我們就放心了。”那人讚賞的說了句,貨物寄存在碼頭倉庫裡,安全可是由碼頭來保護的,碼頭那就是工人的天下,剛管事就能想到關鍵處,可見這蘇家大小姐在手段和心計上不遜於其父啊。

“那是,我們家大小姐可是老闆唯一的女兒,能不學得幾分。放心,以前是怎麼樣,以後還是照規矩走,虧不了你們老闆!”管事忙說道。

其實五戶人家,按照病情的輕重,補貼的錢從三個大洋到七個大洋不等,這點錢在蘇暖煙的眼裡還真不多,她那些個衣服,隨便一件就是上百大洋,可是這點錢,在這些碼頭工人的眼裡,卻是一筆大錢。

走在道上,阿榮嘴皮子很利索的講了一下現在的物價,大米1擔3到4個銀元,最低等的煙一包3個銅板,剃頭8個銅板,紹興酒1斤1角錢,臭豆腐乾1 個銅板買兩塊。每塊銀元兌換兩百多個銅板,兩個銅板可以換一隻雞蛋。而這些個工人的工資計件算,多的可以拿到30多個大洋,少的也就不到20個大洋,一家子人吃喝拉撒,什麼都要錢,再要是有個重病什麼的,上不了碼頭做不了工,一家子就有可能捱餓了。

阿榮也是碼頭上出身,對這些很是瞭解,講着講着就紅了眼眶,“大小姐,老大去的時候,很多人都懵了,然後就是傷心啊,不止爲了老大,還有未知的前途。你就說這些人吧,除了在碼頭上做苦力,什麼本事都沒有,這兵荒馬亂的,鄉下的田地收成不成,要是連碼頭上的活都沒了,還怎麼活啊。就這幾天,關心這重病補貼的就來了好多人,其實都是探消息呢,要是這項在,就說明大小姐心裡有大家,這碼頭肯定能撐下去,要是沒了,可是前途不明啊!”

蘇暖煙伸出手,拍了拍這個少年的肩膀,“不管怎麼困難,父親留下的東西,我一定會守下去的!”

“哎,大小姐,我回去就告訴大家去。您放心,只要您有這心,這碼頭上的人都向着你!再苦再累咱也不怕,大不了拼命不是?”阿榮虎頭虎腦的說,又覺得好像說得不是很好,用手撓着頭,嘿嘿樂着。

蘇暖煙也是善意的笑了,“拼命?”這詞用的,不過她喜歡呢。

這些碼頭工人大多數都是拖家帶口來到陌生的城市,租住的一般都是工廠專門出租給工人的廠房,或者是民租房。碼頭這邊的大多數人都是住在棚戶區,每月交少量的租金,就可以租的一間簡陋的房屋,各家都是在房屋外面用板子搭建簡易的廚房,廁所公用。

當然,環境就是不太好了,一進入路口,就有一股奇怪的餿味撲鼻而來,阿榮小心翼翼的觀察着蘇暖煙,看她並無嫌惡的皺眉或者用手捂嘴鼻這種行爲,臉上的笑容才更加燦爛了。

“阿榮,這是!”幾人正往裡面走時,從旁邊一間房竄出來一個油頭粉面的男子,身上穿着的衣袍布料不是很好的那種,不過看他肥頭大耳的樣子,也不像是住在這裡的人。

“這是我們家大小姐,過來給工人發上個月的重病補貼!”阿榮看到此人,皺了皺眉,不是很客氣的說。

那人摸了摸鼻頭,諂媚的問候:“大小姐好!”

蘇暖煙面無表情的看了眼,只是輕點了下頭。

“那你們忙,我就先走了!”那人看這一行人並不待見自己,很乖覺的離開了。

“這人是袁爺手下的人,不過不在煙館那邊混了,經常在碼頭這邊跑,這幾間屋子租給了他們,住着幾個私娼。”看蘇暖煙一副認真聽的神情,阿榮又接着說:“碼頭這地方,都是些大老爺們,這種生意,反正也是老闆當時默許的,所以一直到現在。”

蘇暖煙瞭然的點頭,也就是說袁繼把他那妓院開到了碼頭,這裡雖然賺錢不多,可是需求量大,做的次數多了,掙得也就多了,她往這幾間明顯明顯掛着彩色紗簾的屋子裡看了看,被擋着,什麼都看不見,想來應該不是什麼好的貨色。

再往裡面,就到了蘇家的棚戶區,在外面的小孩一看到阿榮,都開心的笑着,拍着手,一雙雙圓溜溜的眼神好奇的落在蘇暖煙的身上。

碼頭上的工人要到碼頭做工,要找可靠的擔保人,還要一次□□納“租輪子”錢(2塊左右),“下河錢”(2塊左右,交納下河錢之後才能在碼頭上幹活),自己購買簡易工具如籮筐、扁擔等。一旦成爲碼頭工人,就有了固定下力的權利,也就有了收入的保障。當然,能進入蘇家這種大的公司裡,不光工資拿的高,福利不錯,萬一要是受了傷或者出了意外,補償也能拿到手。

碼頭上還有一部分人被稱作“野雞”,就是做零工,哪裡有活就去哪裡做,當然這種人要是勤快呢,拿的就多,上貨下貨量少的季節,拿的少。重要的貨物一般人都不會讓“野雞”插手的,畢竟沒有安全保證,除非是自家工人忙不過來,才找“野雞”來幫忙,完了當天結錢,再無瓜葛。

總得來說,蘇老大留給女兒的,都是已經成熟了的產業,只要蘇暖煙不要擅作主張,苛待工人,這碼頭還是蘇家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