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
京城戲劇學院附近的公寓外,停着一輛搬家車。
幾個少年站在門外,指揮着搬家人員將傢俱搬進公寓中,此時已是2001年,BB機和大哥大光榮退役,取之而來的是小巧的智能手機,每個少年都拋棄了沉重的大哥大,配置了小巧自帶天線的翻蓋手機,這時候的手機已經支持彩屏了,可以運行一些簡單的小遊戲,比如貪吃蛇,俄羅斯方塊。
但手機整體的運作還是用來打電話和發短信,沒其他的用途。
因着赫連胤的身體特殊,他不適合住校,所以他在學校附近買了一套公寓,讓幾個認識的都住在這裡。
赫連尹跟赫連胤在收拾廚房。
元熙跟江辰希在給落地窗裝窗簾。
韓洛宵跟柳雲在擺傢俱。
韓洛宵最後沒有選擇出國,他知道任夏瑾的哈佛錄取書被駁回了,他去找過她,但她的鄰居說她已經搬走了,去了她曾奶奶認識的人那裡,鄰居沒有她的新地址,於是她就像大海中一隻孤舟,一旦飄遠了,就在也找不回來。
所有人都找不到她。
因爲這件事情,赫連尹沒有在跟韓洛宵說過話,雖然她沒有明說是爲什麼,但韓洛宵知道,她懷疑是柳雲寫郵件去哈佛投訴任夏瑾的,但這次,他必須要爲柳雲說一次話,這次的投訴絕對不是柳雲做的,任夏瑾能出國,離韓洛宵遠遠的,就是柳雲畢生的心願了,她沒必要害她,也沒必要阻撓她,任夏瑾走得遠遠的,對她更好。
其實赫連尹也明白這件事不是柳雲乾的,不然柳雲還能站在這裡,住在哥哥的公寓裡麼?
雖然這件事有很多巧合,但確實不是柳雲乾的,她沒有這個動機,雖然她討厭任夏瑾,但任夏瑾的遠離可以成全她的幸福,她那麼愛韓洛宵,不會拿自己的幸福來開玩笑,不然當初她也不會拿錢去贊助任夏瑾了。
“小尹,這套餐具要放在哪裡?”赫連胤從盒子中拆出一套白色餐具問她。
赫連尹帶着手套在擦拭洗碗機,聽見哥哥的聲音,低頭看了一眼,指着一處銀架子,道:“咖啡杯掛在架子上吧,等我把洗碗機擦乾淨了,在洗洗。”
“好。”赫連胤小心翼翼把杯子拿了出來,他低着頭,聲音低沉,“小尹,我看你最近好像不太開心,是因爲任夏瑾的事情嗎?”
廚房的宮格門關着,外面聽不見他們的聲音。
赫連尹沒說話。
用力抹了抹洗碗機,才輕聲道:“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好不容易申請到的申報書,就差一步之遙了,哎。”
“聽說她母親過世了?”
“嗯,還有她那個小姨,之前看着還挺和善的,沒想到心這麼黑,這些救命錢她也敢拿,真不怕遭天譴。”
“世事難料。”赫連胤微搖頭,眼底露出淡淡的憐憫,那任夏瑾,也真是命苦,假如她現在還活着,應該是一無所有了吧,沒錢,沒家,沒親人。
赫連尹停下擦拭洗碗機的動作,擡起頭,“我只希望她好好的就行了。”
“這個你就放心吧,既然她鄰居說她去了她曾奶奶朋友那裡,那就證明她沒有做傻事,證明她還想活着,你不用太擔心了。”
“嗯。”赫連尹點點頭,又問:“你真的打算讓韓洛宵跟柳雲住在這裡?”
赫連胤沉默片刻,聲音平板,“到底是兄弟一場,兄弟的私事,我不應該過問。”
“我明白你的立場,除去這件事情,韓洛宵並不是個十惡不赦的人,他從來沒有對不起過我們。他對不起的人,只有小瑾,至於柳雲,既然小瑾的事情不是她所爲,那我也沒有理會記恨她,不過,我就不明白了,到底是誰跟小謹有這麼大的苦海深仇,阻人前程,如殺人父母啊……”剩下的話她沒有說下去,微微扭過身子,繼續擦拭各種廚房用具。
港島的九月熱得可以烤死人。
而京城的九月卻很涼爽。
暑假過後,赫連胤重新投入了忙碌的事業之中,他身兼幾職,除了要去宣傳新專輯,還要籌辦新的巡迴演唱會,另外,他與幾個兄弟投資的果園和茶園都已經開始動工了,幾人逢星期六日就會飛回港島或者雲江一趟,去監督項目的開發情況。
赫連尹每天穿着簡潔的小外套,牛仔褲,穿梭在古香古色的戲劇學院裡。
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多少會有些不適應,赫連尹也不例外,這個位於中國偏北的首都,有着她完全不熟悉的濃郁的古典風情,但她又很快地融入了這個城市,或者說,是因爲她身邊有幾個認識的少年,他們從小與她一起長大,一起來到這裡,相互扶持,相互包容。
她漸漸熟悉了首都乾燥的氣候,也熟悉了首都濃重的霧霾,在這裡,沒有蔚藍的天空,無論是陰天還是晴天,這裡的天空都是灰濛濛的,有種壓抑匆忙的感覺。
當然,這裡還有最具有歷史色彩的故宮和長城,紅漆灰瓦的四合院,壯觀威嚴的人民廣場,繁華熱鬧的商業區……高大卷舌音的京城人臉上有種坦率的熱情,他們樸素地調,卻有一種掩蓋不住的直率,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們操着南腔北調的普通話毫無障礙地交流,沒人在乎你來自哪裡。
赫連尹幾個人來自港島,講話分不清平舌饒舌,很多人聽得連連發笑,但是他們喜歡他們的口音,有一種國際範的味道。
爲了這個問題,赫連尹還報了個播音主持專業,專門學習講話技巧和普通話的。
她每天穿梭在表演系的大樓內,與同學們打打鬧鬧,日子過得平淡卻也輕鬆。
表演系是一個很有趣的地方,老師們很有趣,同學們也有趣,而且這裡有很多俊男美女,這些人多是表演世家出身,一直從事表演行業,被保送進戲劇學院的,也有部分是長得很漂亮的,不甘於平凡的人生,進入戲劇學院來追求夢想,當然,也有一部分學生是愛好音樂的,他們三五成羣,四六結對,手中拎着高端洋氣上檔次的樂器,表情冷漠。
當然了,這裡的學生也大多都富有,貧困家庭的父母,基本不會讓孩子上這種燒錢又前途渺茫的學院,所以這裡的人大多家境優渥,名牌包名牌鞋一件換過一件,讓家境較普通的學生心生羨慕。
週六上午,赫連尹在上語言技巧課,於舟突然給她打電話,約她晚上出來見面。
“小尹,你晚上有空嗎?能見見不?”電話那端,於舟的聲音溫柔輕盈。
這是她來到京城這麼久,第一次接到於舟的電話,她把手中的教科書擋在桌子上,趴着接聽。
“有事嗎?”她放輕聲音,儘量不打擾到班中的同學,這裡的學生都是爲了夢想而來的,所以態度比其他學校要安靜專注得多,每堂課都是非常生動新奇的體驗,老師們看着樸素平凡,其實都是一些老戲骨,一入表演就根本停不下來。
“有,我有個要緊事要告訴你,你晚上有時間嗎?”
赫連尹擡眉看了老師一眼,他正講得眉飛色舞,沒注意到她,赫連尹微微垂下睫毛,問道:“幾點?”
“現在是下午3點,我晚上沒課了,五點見怎麼樣?”
赫連尹看了一眼手錶,“好,那就五點吧,去哪裡見?”
“你過來XX廣場的XX餐廳吧,我們去吃京菜,怎麼樣?”
“可以。”
收了線,赫連尹翻開手機,給赫連胤發去一條短信:【哥哥,我晚上不回家吃飯了,有約。】
發完簡訊,她把手機塞回書包裡,繼續聽課。
身旁的江辰希正在看手機,低聲驚呼,“又要拖堂,哎,有個妞約我去喝下午茶呢,去晚了等下又得送禮物,晦氣。”
四周靜悄悄的。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他扭過去,赫連尹正在認真聽課,不時做着筆記,完全沒有在聽他說話。
江辰希差點吐血,靠到她耳邊上,咬牙切齒地抱怨,“小尹妹妹,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不該聽的話我向來是不會聽的。”赫連尹平淡地說,沒有扭頭。
“可是不該聽的我卻全聽了,嘿嘿,我剛聽見你在講電話,怎麼樣?小尹妹妹,你是約了誰一起去吃晚飯啊?要不要我通報阿胤一聲呀?”他別有深意地說。
“去說吧。”赫連尹毫不在乎,剛好這時候,手機震動起來了,她翻開手機蓋,顯示有一條新的簡訊。
她伸手按開。
【你要去幹嘛?】
【於舟約我晚上出去一趟,有事要跟我談,你那邊下課沒?】
【現在下課了,不過我還得趕另一堂課,可能還沒那麼快回去,你晚上不回來的話,那家裡的火鍋怎麼辦?早上我才逼元熙洗好的菜呢。】
赫連尹微微一笑,打下一行字,【那我晚上少吃一點,你留着點菜,晚點我們一起吃夜宵吧。】
【那不成,你一個出去見於舟多不安全啊,我不同意。】
【難道於舟還能吃了我不成?】
彼端的少年收到這條短信,噗呲一聲笑了,周圍見大明星笑了的同學都驚呆了,沒想到少年得志的大明星赫連胤會來京城上學,真是同學們做夢都沒想到的事情啊。
誰都不知道他來京城上大學的目的。
其實他的目的很簡單,來這邊上學,沒事可以去看看爺爺,這樣一來,小尹跟爺爺相處的時間就多了,爺爺就會加倍疼愛小尹,到時候小尹想變成孫媳婦的事情,還不是信手沾來?
少年坐在陽光下,脣瓣優美,膚如美瓷,他寧靜地望着掌中的手機,彷彿古希臘神話中望着水仙花而死去的美麗少年。
他修長的手指流連在數字鍵上,按下一連串詞句。
【雖然那呆頭鵝不可能會吃了你,但我還是不放心,除非……】
【除非什麼?你特麼是嫌短信費很便宜是吧?還故意使用斷句?】這一毛錢一條的短信費對赫連尹來說可貴了,五十條就是五十元了,特麼哥哥每天還給自己發將近一百條,他是嫌錢太多了吧?談戀愛也不是這麼談的吧?兩人住在一起,還這麼粘,這還得了?
【除非你明天跟我去約會。】
赫連尹收到這條短信,噗呲一聲笑了,飛快打下一行字,蓋上手機殼。
【約會跟你不放心有什麼關聯?】
【沒關聯,你跟別人去吃飯對我造成了負傷害值99%,所以你要補償我這顆脆弱的小心靈。】
【不去,好不容易明天沒課了,我要在家裡睡覺。】
【……】
【不要給我發點點點這種短信,浪費錢,沒話講就不要發。】赫連尹打完這段話,覺得字數還是不夠,於是在尾端多加了一句:【要不明天我們在家裡看碟吧?元寶昨天不是去買了很多碟回來嗎?我們一起看好了,我給你包餃子吃。】
這時候的短信費在大部分人眼裡都是很貴的,發短信就跟寫信差不多,詞句要斟酌了在斟酌,不超過五個字就先不發,沒重要事就不會打電話,因爲電話費太貴了,隨隨便便聊一個小時,一百塊的電話費就扣光了。
手機不能上QQ,不能上MSN,不能上GPRS,更不能上WIFI,時代還沒來臨,手機的作用只能用來聯繫聊天。
【好啊。】
瀏覽完這條簡訊,赫連尹微微一笑,將手機收進了包包裡,此時已經下課了,江辰希拿着手機大呼小叫,“啊啊啊,我的妞說她已經回家去了,媽的,都是被老師害的,老子今天的約會又被搞砸了。”
赫連尹默默收拾好桌上的筆記,隨口問他:“你的妞,是昨天跟你去逛百貨店的那個嗎?電視系的?”
“纔不是那個呢,那個太小家碧玉了,不夠大氣……小尹妹妹我跟你說啊,今天這個可不一樣了,今天這個可是美術系的系花啊,簡直就是傳說中的大家閨秀,千金名媛啊,那氣質,那模樣,那身材,完美得叫人心猿意馬啊。”
赫連尹眼珠含笑,“心猿意馬?要這麼猥瑣?”
“不不不,剛纔說錯了,應該是沉魚落雁之貌,閉月羞花之容……”
“西施?”
“沒錯,她就像我眼中的西施,氣質天成,令人迷醉……”
赫連尹沒興趣聽他的廢話,歪頭瞅他,眼珠靜靜的,“阿希啊,你現在有幾個女朋友了?”
“加上這個西施,一共12個。”他自豪的說。
“只算京城的?”
“必須的。”
“一個星期也就7天,你有12個妞,夠分嗎?”赫連尹意味深長地笑起來,“該不會是週一到週六一天兩個,星期日12一起吧?”
江辰希面色一噎,摸鼻而笑,“怎麼可能?老子又不是傻的,有些一個月見一次,有些是一個星期見一次,還有些三天見一次,總之,老子就是把所有女人都約出來,她們也能坐到一塊談笑風生。”
“是嗎?那我幫你約約看?”赫連尹說着拿起手機。
“別!”江辰希阻止她,“姑奶奶你自個跟阿胤好好的就行,可千萬要繞了我啊,我可不想被那羣女人煩得腦袋疼。”
赫連尹沒說話,收回自己的手,笑容淡了下來,“我說阿希啊,這樣遊戲人間有意思嗎?你玩弄對方,對方又玩弄你的,處起來真的很好玩嗎?”
“不好玩啊。”
“不好玩爲什麼還玩?”
“空虛寂寞冷唄,沒聽說過一句話嗎?如果你認識以前的我,你就會原諒現在的我,每個渣男的背後,都有一顆被渣女傷得千瘡百孔的心。”
赫連尹忍俊不禁,“強詞奪理,我就認識以前的你啊,怎麼我現在還是搞不懂你?除了蔣雯那幾個姐妹寫信逗你的事情,你也沒經歷過什麼嚴重的情殤啊,我記得,那羣女孩最後不是都被你玩弄了麼?這樣還不夠啊?”
“不,這還遠遠不夠,那羣女孩的事情,只是打開了我通往渣男的路途而已,我現在還在迷失,等待着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孩來拯救我,快!小尹妹妹,你有認識像你這樣的女孩嗎?最好是漂亮一點的,有的話就快點介紹給我,快來拯救我這顆渣心吧。”
“你想得美,要是我有朋友,也不會介紹給你這個渣男玩弄,好了,我晚上還要約,要先走了,你自個在這裡撫慰你這顆渣渣的心吧。”
“你去哪,我送你啊,反正到嘴的肥肉已經飛了,老子今天沒事幹了。”
赫連尹擺手,利落離開,“免了,你這渣男還是遠離我好了,免得等下你的小女朋友們以爲我勾搭了你,我可不想大白天的在學校裡被人攥衣服抓頭髮,先閃了哈,拜。”
“好吧,拜拜。”
下午五點。
赫連尹準時來到XX廣場的XX餐廳。
於舟已經到了,坐在僻靜的角落衝她招手,笑容純淨,“尹同學。”
赫連尹看見他了。
輕輕招了招手,走過來。
這是間地道的中國餐廳,裝潢古典,設計考究。
紅木餐桌上,赫連尹放下手裡的杯子,笑問道:“怎麼了?這麼急找我過來有事嗎?”
“有。”於舟的聲音很緩慢,點了點頭,“不過你要吃完飯我在告訴你,現在時間還早,要八點才能見到她呢。”
“她?是誰?”
“先點菜,我等下在告訴你。”
“好。”既然他要保密,赫連尹也就不問了,翻開菜單點了幾樣菜,才笑着問道:“在新學校怎麼樣?一切還習慣嗎?”
於舟唔了一聲,眼珠澄淨,“雖然我們學校是名校,但我發現很多人都基本不聽課,老師講老師的,學生們埋頭做自己的,課堂上永遠沒什麼人,都泡在圖書館裡,簡直是教與學完全脫離啊。”
“哈?不聽課能成嗎?”
“哎,主要是老師們的方言口音太濃重了,要聽清太難,而且有些老師說話總講一半,令人云裡霧裡,不知所云,要不就是乾巴巴的,太古板單調,所以同學們都逃課了,聽老師講課,還不如自己在圖書館裡看書自習呢。”
“你也是這樣?”赫連尹笑着說。
“是啊,不過我這樣也沒關係,放了寒暑假,家裡會幫我把專業補起來的,我無所謂。”
“你們家的私塾還真是萬能啊,什麼都能補,不過我很好奇,你身體不是不太好麼?爲什麼家人會同意你來京城啊?”
“因爲我二叔住在這邊啊,我過來這邊也是住在二叔家裡的,很方便。”
“啊?你是住在你二叔家裡的嗎?那韓洛思呢?她住在學校裡?”
“不是,思思她跟幾個女同學在外面合租了房子,你知道的,你們家住着她哥哥,她不想被她哥哥限制自由呀。”
赫連尹不禁莞爾,“也是,跟哥哥住總是不太方便的。”
於舟忽然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掌微涼。
他的手掌溫熱。
他凝視着她。
如洗過的眼瞳裡有種深刻的感情,他握着她的手,緊緊的,很長時間沒有放開。
“尹同學,如果你覺得跟你哥哥住在一起不方便,那你可以來我二叔家裡住,他家裡有很多房間,多住一個人也沒事的。”
赫連尹:“……”
於舟真是太熱心了。
她正想說點什麼,忽聞一陣淡淡的牛奶香,身子一震。
而後。
她抽回自己的手敲在他的額頭上,加重語氣,“原來是你。”
那天晚上抱她親她的人,原來是於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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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就這呆頭鵝的腦子,敢做出這麼大膽事麼?會不會是喝醉了?不小心的?
“是我什麼?”
“高考結束那天晚上,你對我做了什麼?”她仰起頭,試探性問他。
“高考那天晚上?”於舟撓着頭思考,好像有點想不起來了,他迷迷糊糊地說:“好像沒做什麼啊,我那天問元熙你喜歡的人是誰,然後我就被灌醉了,接着我就沒有知覺了,醒來就在家裡了,哦對了,尹同學,你喜歡的人是誰啊?”
赫連尹的心驟然一跳。
她避開他的眼睛,忽然又覺得自己這個行爲很好笑,終於又看向他,眼珠寧靜,“幹嘛要告訴你?”
“幹嘛不告訴我?”他吃了幾口菜,眼神期待。
“我只能說,這個人是你認識的。”
“不會是我哥哥吧?”
赫連尹微笑,“你想多了。”
“韓洛宵?”
赫連尹一愣,“跟他更沒關係了。”
“難不成是江辰希?”
“……”
“元寶?”
“你別問啦,越說越離譜,剛纔不是說要帶我看一個人嗎?現在飯也吃完了,該走了吧?”她解下脖子上的餐巾,動作優雅,“我吃飽了。”
於舟堵在嗓子眼的話於是就收了回去,他解下脖子上的餐巾,叫來服務員買單。
晚上八點。
黑巴德酒吧。
這片區域最著名的酒吧就是黑巴得酒吧,此時正是它最熱鬧的時段。
酒吧裡的燈光很暗。
每個角落裡都坐滿了客人。
來往穿梭的服務生,酒杯相碰的聲音,令人應接不暇的格式雞尾酒,輕語聲,大笑聲,DJ在臺上放碟,將酒吧裡的氣氛嗨到了最頂點。
赫連尹跟於舟坐在一張隱秘的吧檯裡,要了兩杯橙汁。
那服務員來送橙汁的時候,還特意多看了兩人一眼,神經病,要了一張一千元的吧檯,就爲了在這喝兩杯橙汁。
現在還早,是純音樂時段,等會過了12點就會開始勁舞了。
“你帶我來這裡見誰?”赫連尹放下手裡的橙汁問他,花了那麼多錢躲在酒吧的角落裡,是爲了見誰。
“一個女人。”
“誰?”
“任夏瑾。”
赫連尹一怔,仰直身子,“小瑾?她來京城了?”
“是,也不是,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她是我們學校新轉來的學生,我覺得她就是任夏瑾,但她說她不是,她說她叫雪奈,不叫任夏瑾。”
“所以?”
“所以我帶你來看看,你不是一直在找她嗎?”
“咱們跟小謹好歹也認識好幾年啦,是不是她,你認不出來嗎?”
“不好認,她跟以前不太一樣了,小尹,她現在是開着跑車上課的,而且我還聽說,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酒吧,就是她的。”
赫連尹微微吃驚,“不可能吧,才兩個月不見。”
“所以我說不好認啊……”於舟說完這句話,停頓了一下,雙目盯着前方,輕聲道:“每天晚上她會出現在這裡半個小時,這是我聽同學們說的……啊!小尹,任夏瑾,不,是那個雪奈來了。”
赫連尹目光一凝。
站了起來。
黑巴德門口走來一羣人。
大約有六七個人,他們像是保鏢,衆星拱月般地圍着一個身材婀娜的女孩子,她穿着一襲黑色細肩帶長裙,脖頸修長,膚若凝脂,冷豔不可方物。
五彩斑斕的光影下。
她慢慢走來,脣上描繪着深紫色的脣膏。
赫連尹一愣。
這人是小謹沒有錯,可是爲什麼她會變成這樣?跟過去隱忍的她完全不一樣。
現在的她,驕傲得就像一隻開了屏的孔雀,名貴的裙子,奢華的包包,精緻的高跟,都無一不透露着高高在上和冰冷。
她並沒有發現赫連尹。
餘光在酒吧內一掃,立即有很多年輕男士爲她獻上名貴的洋酒。
“小尹,你覺得她是任夏瑾麼?”
赫連尹沉吟着,瞳孔深邃,“她是。”
“那我們要過去找她麼?”
“先不要。”赫連尹靜着眼珠思考,而後,她喚來酒保,叫了一瓶最貴的酒,並且囑咐酒吧把這瓶酒送到他們的老闆手上。
很快。
任夏瑾,哦,不對,是雪奈,她帶着那瓶酒來見他們了。
就像是不認識兩人,雪奈很優雅地坐在他們身邊,笑容性。感地望着他們,“兩位,怎麼送我這麼好的酒?以兩位的能力,能付起這瓶酒的價格嗎?”
“你就知道我們不能?”赫連尹反問她,眼瞳寧靜。
“猜的,兩位的衣着如此樸素,看起來不像是社會人士,是本城的大學生嗎?”她漫不經心地打量着赫連尹和於舟,語氣慢慢的,極爲性感。
如緞般的長髮,潔白的面龐,淺淡的脣色,她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裡,卻讓有種讓人窒息的壓迫感,這就是來自赫連尹的氣場啊,魅力,氣質。
再見到她的這一刻,任夏瑾眼中閃過一絲不知名的痛苦,但很快,這絲痛苦就被冰冷覆蓋住了,她看着他們,並沒有打算公開自己的身份,從前,她總是靠着小尹的幫助才能勉強苟活,這一生,她欠她的太多,她不想再欠下去了,以後的路,不管是荊棘重重還是烈火鮮花,她都要自己走,不拖累任何人。
“我是戲劇學院的學生。”赫連尹說,睫毛幽黑,“你看起來年紀也不大,是本城的學生?”
“原來你們是大學生。”雪奈恍然大悟地說,將手裡的酒遞給身邊的酒保,“這瓶酒他們買不起的,收起來吧。”
有一種不屑的味道。
赫連尹也不惱,靜靜地瞅着她,如深夜花瓣上的露珠般靜靜瞅着他,淡漠而洞悉一切,“沒關係,把這瓶酒開了吧,我可以叫我的朋友們過來分享,舟舟,你叫哥哥跟韓洛宵他們過來一趟吧。”
“好。”於舟拿出手機。
“等下。”雪奈喊住他們,舉到半空的手收了回來,笑容迷人,“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這位姑娘好像對我有點敵意,假如我們有什麼誤會,說開了可好?如果雪奈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一定對姑娘道歉,但若是咱們沒怨沒仇,可否請姑娘對我高擡貴手啊。”
“你出現在這裡,不就是希望我們發現你麼?”
“雪奈不明白你的話,我們認識嗎?”
“不認識嗎?”赫連尹反問。
雪奈沒說話。
不一會,就有一個保鏢上前來跟她說話,“雪奈大師,高少爺來找你了。”
“好。”她高傲地站起身,對赫連尹和於舟點頭,“兩位,我有要事要忙,先失陪了。”
說完邁着細緻的高跟離開了,走了幾步,她又停了下來,回過頭,脣角有一抹妖媚的笑容,“那瓶酒如果你們想開就開吧,就當是我雪奈送給你們的,二十萬。”
赫連尹瞳孔一縮。
二十萬。
正是她給任小姨的數,到底這段時間,小瑾經歷了什麼事情?爲什麼剛纔那個保鏢叫她大師?她到底是幹什麼的?
那瓶酒到最後都沒有打開。
赫連尹不喜酒,於舟不能喝酒,於是兩人把酒送回給酒保手裡,結賬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
於舟駕着方向盤,問沉默不語的赫連尹,“小尹,你覺得那個人真是任夏瑾嗎?”
“是她。”赫連尹篤定地說:“不過我不知道她爲什麼要抗拒跟我們相認。”
她既然選擇來到京城,那麼她必然是想讓他們發現她的,可是她又不跟他們相認,這是爲什麼?赫連尹也想不通,不過看見她現在過得這麼好,赫連尹也就放心了,至少她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她能夠保護自己,挺好的。
“那我們要把這事告訴韓洛宵他們嗎?”
赫連尹思忖片刻,道:“暫時不要說了,等我自己先調查清楚,在跟他們說吧。”
“好。”
說完這句話,兩人又沒話題了,於舟認真地在駕着車滑入川流不息的三環道,四十五分鐘之後,他們到了赫連尹所住的公寓前。
“今天謝謝你帶我出來玩,很開心,謝謝你。”
客套話赫連尹還是要說的,她從於舟的轎車上鑽出來,揮手跟他說再見。
“不客氣,有空在一起出來吃飯啊。”
“好呀,你也是,有空過來坐,這邊的人都認識,沒事可以過來聚聚。”
“好,那我走啦,晚安。”
“晚安。”
公寓二樓的陽臺上。
立着一抹高大英俊的身影。
他沉默地俯視着一樓的大門,眉心緊皺。
赫連尹進了屋,把鑰匙扔在玄關處的鞋櫃上,換上一雙舒適的家居鞋。
客廳的頂燈‘啪’一聲亮了。
赫連胤從二樓走下來,臉色臭臭地,瞪她,“爲什麼那麼晚纔回來?知道幾點了嗎?”
赫連尹安靜地看着他,微微噘嘴,有撒嬌的味道。
“我還沒吃飯,好餓了。”
她特意留了肚子回來陪他吃夜宵的。
少年微微眯眼。
她失笑:“真的好餓,不是說好晚上一起吃火鍋的嗎?菜呢?火鍋呢?”
見到她那麼乖巧,赫連胤心裡的怒氣也好像漸漸散去了一些,但他的表情仍然很不自然,咳嗽了一聲,板着臉,“餓了就過來吃啊。”
“嗯啊。”她應了一聲,跟在他身後進了廚房,笑容燦爛,“你給我留了什麼菜?”
“很多。”
少年把留給她的海鮮和菜從冰箱裡拿了出來,又打開了桌前的電磁爐,把乾淨的碗筷遞給她,“給。”
“你吃了嗎?”赫連尹一邊倒可樂一邊問他。
“還沒呢。”
“特意等我一起吃的嗎?”
“廢話。”
“還在生氣嗎?哎呀,我都說了是辦要緊事了,不騙你,真的。”她輕柔地晃他的手,試圖用撒嬌撲滅他的怒火,從前的赫連尹是絕對不會撒嬌的,但現在兩個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又那麼多年了,她多少也改變了一些,相比幾年前獨立冷漠的她,現在的她已經變得開始依賴他了。
但這一靠近,就讓赫連胤聞出了她身上的煙味,酒吧那種地方烏煙瘴氣,只要進去過了,衣服準能帶回一些菸草味。
他仔細在她身上嗅了嗅,神色冰冷,“怎麼有這麼重的煙味,你去哪了?”
眼見瞞不住了,赫連尹無奈地嘆了口氣,打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說道:“我去過酒吧了。”
“你說什麼?”他轉過頭,下頜緊緊繃着,有發怒的預兆,“你和於舟去酒吧玩了。”
“是,也不是,你先聽我解釋給你聽,不過在我說這件事之前,你一定要先答應幫我保密,因爲這件事我暫時不想被人發現,行嗎?”
“你先說。”
“先答應。”
赫連胤看着鍋中滾得熱燙的麻辣油紅,又沉默地看了她許久,沉聲道:“好,我先答應你,但如果你敢……”
他話還沒說完眼前就一暗,接着脣上一重,赫連尹的臉部輪廓在面前放大了起來。
她吻了他一下,又快速地離開了。
速度快得赫連胤來不及回味。
他愣愣的,伸出手撫摸自己的脣,而後,整個耳根子都紅透了。
“我不可能會背叛你的,因爲我是那麼的喜歡你。”赫連尹輕聲在他耳邊說話,“我今天跟於舟出去吃飯,是因爲於舟說要帶我去見一個人,哥哥,你知道我在那間酒吧裡見到了誰嗎?”
“誰啊?”
“小瑾。”
“她去酒吧幹嘛?”事實上,赫連胤對任夏瑾的事情根本沒有興趣,世界上可憐的人太多了,小尹也已經幫了她不少,已經仁至義盡了。
“哥哥啊,她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她還換了個名字,叫雪奈,別人都叫她大師,其實我也不知道她爲什麼變成這樣了,但看樣子,她現在好像混得滿不錯的,就是不願跟我們相認,不知道爲什麼。”
他伸出手環抱她的腰,面容平淡,“這樣不是挺好的嗎?她變優秀了,你也不用在擔心她了,就各自各的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吧。”
“不是這樣。”赫連尹靜下呼吸,“我覺得她出現在京城不是偶然。”
如果她真的不想跟他們相認,那她爲什麼要來京城呢?爲什麼要去於舟的學校然後讓於舟發現她呢?如果她現在混得那麼好,又不想跟他們相認,那她大可以留在港島啊,也可以出國啊,幹嘛千里迢迢來到京城上大學呢?這太不尋常了。
這事看似冥冥之中,但其實很像一個局子,至於是什麼居,赫連尹現在也說不好,就是有一種預感,她想要乾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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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說一下任夏瑾的事情,她本就是巫師後代,受天譴反噬,所以命不好,如果她不做巫師,她的命運就是跟她的奶奶一樣,什麼都得不到,無能致死,這是命運對她的反噬,一生已經註定好的了,而且這種命格的人,跟誰結婚誰破產,所以如果任夏瑾不當巫師,她的命運就是一個字:慘。
裡面的故事牽引着她要開啓巫師之路,雖然是陰毒的職業,但一開始就註定好了,反正故事裡面她就是不當巫師的一定不能改變命格,當了巫師之後,雖然以後不能有後代,不能結婚,但至少她強大。
好了,序序要睡覺了,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