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芙回到心亦齋的時候,司涵遠與尚仙早就在門口等候了。
“你們都在等我嗎?”凝芙看到兩人,欣喜地問道。
尚仙迎了上去,“公主怎麼那麼晚呀,累壞了吧,先回屋休息吧。”
司涵遠見凝芙平安回來,對着她無可奈何地笑了笑,便也回去了。
“尚仙,等我好久了嗎?”凝芙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尚仙邊替她取下頭飾,邊回答道:“我倒是不礙的,遜妃娘娘想必也是喜歡公主,才留公主久坐的,只是苦了司將軍,一個勁兒地着急,活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凝芙知道尚仙故意逗她,嘴裡卻一直咕囔着:“那個司將軍是怕皇上怪罪他吧,才那麼上心的吧。那個遜妃娘娘卻是熱情好客的,還有個一品夫人才是幽默風趣呢。不過論起來,我還是最喜歡尚仙你。”
“一品夫人,夕妍?她與遜妃在一起?怕是還念及往日的情分吧,所以還會去遜妃那裡走動,夕妍最是心軟善感的啊。”尚仙心裡猜測着。
凝芙打起了哈欠,撒嬌道:“好睏哦,尚仙,熱水是不是準備好了,洗完了我要早點睡了。”
“恩,恩,公主請隨我來。”尚仙爲凝芙褪去了外衣,走進了內室。
一夜逝去。
不幾日,禕徵就在宮裡設宴款待了凝芙公主,同時也是引薦給了各宮各人認識,各宮衆人雖感到意外,卻也沒人真的將她放在心上,畢竟這公主在宮裡只是稍作停留,只有遜妃、夕妍對她還頗爲熱絡。
養心殿內。
禕徵喝了一口熱茶,擡眼問道:“那個凝芙的家書寫好了嗎?”
尚仙從袖籠裡面取出一封書信,交到了禕徵手上,“奴婢已經和公主說好了,她的家書也寫了,這幾天她可是玩瘋了,一時半會怕是捨不得回去呢。”
禕徵接過了信,蹙眉道:“她此來只是爲了遊山玩水這麼簡單嗎,不想回去,那她預備什麼時候走,她信上說了什麼,是否有可疑之處?朕還得找人驗證此信纔可。”
“皇上但可放心,公主不過是一時貪玩,奴婢已經說服她,再過十五日就回百越族,您可以回函告知卓力格可汗了,屆時會派重兵護送公主回去。至於信函,公主並未密封,是出於信任,奴婢覺得信中內容也不會有問題。”尚仙懇切道。
“朕信得過你,今日就派特使將信函送出去,至於凝芙公主的安危和起居,這段日子朕就交給你和涵遠了。你下去吧,這幾日若沒有朕的傳召,多陪着那個公主吧,不用來御前伺候了。”禕徵沉沉地說道。
尚仙聞言,就退了出去。禕徵又拿起桌上的那封家書,細細讀了起來,書信用的是百越族的文字,早年間,禕徵將周圍幾個部落族羣的文字都一一精研過,所以這些文字,都能熟讀,看完凝芙的家書之後,禕徵將自己親筆的書函一起交給特使,送了出去。禕徵卻陷入了沉思,書信裡凝芙透露自己貿然闖宮只爲了尋找意中人,如今已經找到並且朝夕相處,希望父汗出面向禕徵提親,宮裡男子本來就少,此人會是誰呢,這難道纔是凝芙此來的真正目的?朝夕相處,莫不是他——司涵遠?想到這裡,禕徵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氣。
夕妍帶着凝芙在御花園放鳶,不時關切道:“公主,留心腳下,別摔着。”
“娘娘快看,我放得高不高,太好玩了。”凝芙邊跑邊跳,玩得忘乎所以。
“公主歇歇吧,一會再玩也不遲,本宮讓人拿了點心過來,先去那個亭子裡坐會吧。”夕妍勸道。
“那好吧。”凝芙有些不甘心地回道。
夕妍支走了奴才們,與凝芙並肩坐到了亭子裡,品味起茶來。
“公主來了這些天,還都習慣吧?”
“恩,宮裡面好吃好玩的我都一一見識了,前天司將軍還帶着我去了宮外的集市,那裡人聲鼎沸、摩肩擦踵,和我們百越族大相徑庭,真是讓人流連忘返。可惜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父汗已經來函要我回去了,雖然我好捨不得這裡,真想多玩一陣子纔回去呢。”
“公主是捨不得這裡,還是捨不得這裡的人呀?”夕妍小聲地附耳道。
“娘娘你又取笑我了,我是捨不得娘娘呢?”凝芙靈機一動說道。
夕妍也頗爲惋惜地說道:“我與公主可謂是一見如故,就當做是自己的妹妹一般看待,只覺得相見恨晚,好容易相識一場,你卻又要走了,可不是依依不捨嘛。女兒家的心思,我又豈會不知,放在眼前的大好姻緣也得公主好好把握纔是呀,錯過了本宮也替你乾着急呢。”
“娘娘的好意,我心領了,凝芙雖然年少無知,但也知道這世上最難控制最難捉摸的便是感情,尤其是男女之情,貴乎兩情相悅、相知相許,一廂情願也只能換來獨自受傷吧。”凝芙一反常態地嚴肅說道。
“公主年紀輕輕,說話卻是老氣橫秋的,本宮倒是認爲若是真的心有所屬,就更應該敞開心扉纔是,你不吐露心聲,他又怎麼會知道?即便是失敗,也得試過了才能死心吧,倘若真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倒也罷了,萬一陰差陽錯地就此錯過,豈不是抱憾終身嗎?總而言之,試還有一半的機會,不試,就滿盤皆輸了,公主離開這裡以後,就更沒機會當面說了,幸福還得要靠自己去爭取,要不要試,公主自行斟酌吧。”夕妍輕拍了拍凝芙的肩膀道。
夕妍的話一點點滲透到了凝芙的心裡,自己竟然敢爲了司涵遠隻身一人跑來這裡,又爲何不當面表明心跡,與其讓父汗出面求親,不如自己親力親爲,幸福確實應該把握在自己手裡,而且她心裡也太渴望求證那個答案了。想到這裡,凝芙便下了決心,辭別了夕妍,往益風堂方向去了。
“啊,什麼事跑得那麼急?”司涵遠攔住了凝芙的腳步。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凝芙吃驚地脫口而出。
“你是去找我?”司涵遠倒有些尷尬起來。
“恩,你同我借一步說話。”凝芙清了清嗓子道。
“什麼事情,這麼一本正經。”司涵遠跟着凝芙的後面,心裡直犯嘀咕。
走到了吹碧湖邊,凝芙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有話想問你。”
“公主有事直說就好了,不用如此神神秘秘、興師動衆地跑到這沒人的地方說吧。”司涵遠隱隱生出一絲不安來。
“本公主樂意,你管呢,堂堂一個將軍怎麼還畏首畏尾的,你細細聽好了,本公主問你的問題,你都必須如實回答。”凝芙有些緊張地說道。
“公主,息怒,請說。”司涵遠求饒道。
“那個你覺不覺得這裡的風景很好,是個適合談心的地方。”凝芙遲遲進不了正題。
“公主的意思是?”司涵遠越發不得要領了,卻不敢說下去。
凝芙從脖子裡取下了一枚玉佩,悠悠說道:“這枚玉佩是我的貼身之物,上面的同心結是額吉親身編制的,是讓我遇到心上人的時候送給那個人的,今天我就把它交給你,我的心意你應該明白了吧。”
司涵遠怔住了,他一時語遲起來:“公主,爲什麼是我,你我素未謀面,在下何德何能。。。”
“一直以來,我總是從別人那裡聽說你的彪炳戰績,父汗和兄長都對你嘖嘖稱奇,周圍的部落也對你交口稱讚,你在我心裡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我不止一次在腦海裡幻想你的樣子,所以我拼命地學習你們的語言和文化,想要走入你的世界。這段日子的相處,讓我堅定自己沒有看錯人,如今好不容易,你與我近在咫尺,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這次機會,司涵遠,我要對你說出壓抑了好久的心聲,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你願意嗎?”凝芙終於鼓足了勇氣一吐爲快。
司涵遠握着那枚還存有體溫的玉佩,心裡始終堅定對尚仙的情有獨鍾,卻不知該如何回絕眼前盛情難卻的凝芙。
凝芙卻搶先開口:“我知道你一定感覺很突然,一時也難以抉擇,我可以給你時間慢慢考慮,玉佩的去留就是你給我的答覆。”凝芙還未等到司涵遠反應過來,已經跑遠了。
心亦齋內。
“公主,怎麼了,今夜如此輾轉反側,是否有何心事?”尚仙起身點起了蠟燭,關切地問道。
“沒什麼,尚仙,我只是睡不着。”凝芙反覆摸着空空如也的脖子,不自然地說道。
“公主脖頸裡的玉佩去哪兒了?方纔一回來,我便發現了,看着您總是失神地摸摸脖子,便也難以啓齒,公主可是因此而煩惱?”尚仙看出了凝芙的異常,發現了其中的端倪。
凝芙只是低下頭,卻不說話。
“公主若是不想說,那就不說了。雖然長夜漫漫,但是每天的太陽還是會照常升起,所有的困惑和煩心事也會像長夜一般過去,希望和力量就像太陽一樣來臨。”尚仙輕輕將凝芙攬入懷中。
“尚仙,有你真好。”
“睡吧,公主。”尚仙吹熄了蠟燭。
翌日清晨,門外沙沙的響聲弄醒了尚仙,她望着熟睡中的凝芙,不忍心打擾到她,自顧自躡手躡腳地起來梳洗打點了。
片刻之後,輕推開門,卻看到司涵遠立在院中,尚仙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走到了司涵遠身邊:“將軍今天怎麼這麼早,公主昨夜沒睡好,此刻還在睡夢中呢。”
司涵遠看着尚仙,一時也不知如何開口,只能掏出昨日那枚同心結的玉佩,“這是昨日公主給我的。”
尚仙瞬間明白了一切,望着司涵遠的眼圈,淡淡道:“將軍看來也是一夜未眠吧,所謂最難消受美人恩啊。這玉佩上面的是同心結,也是公主最貼身的物件,裡面的涵義想必將軍也一定知曉,奴婢先恭喜將軍和公主佳偶天成了。”
“這是你的心裡話嗎?如果我要接受,昨天她給我的時候我就一口答應了,那需要如此掙扎糾結嗎?我的心意你又知不知道?到底你是對我毫不在意,還是隻想着把我拱手讓人呢?”司涵遠痛苦地低吼道。
尚仙有些驚恐地捂住了司涵遠的嘴,示意他安靜下來,卻被司涵遠牢牢地攬入懷中,尚仙生怕驚動其他人,便不再反抗。
“我今天過來就是爲了將這個還給凝芙的,也爲了和她說個明白,我早已心有所屬,再也容不下其他了。”司涵遠將尚仙不再排斥他,便深情地說出了心裡的話。
“你不能這樣做,公主情竇初開,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而且我看得出來,她對你用情很深,恐怕這次偷偷進宮,也是爲了你的緣故。”尚仙阻止道。
“一直以來,我只是她勾畫中的人物,是一個她自我陶醉的夢,如今她想要將其變成現實,那就要承受現實的冷酷無情,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長痛不如短痛,快刀才能斬亂麻。最重要的是,我司涵遠一生只能對一個女人負責,那就是你,尚仙。”司涵遠說完,將尚仙摟得更緊了。
尚仙雖然對凝芙充滿了歉疚,但是心裡卻有一股暖流在涌動,她矛盾極了,一方面她不希望看到凝芙被拒絕後的痛苦和悲傷,另一方面她又害怕司涵遠會移情別戀或是有所動搖,如今的司涵遠的表態,是她意想不到的,卻又是她最想聽到的結果。她感動的還在於自己雖一直未有明確表態,但司涵遠卻始終堅定不移,那是一種深深的默契。
“這枚同心玉佩你晚些再給凝芙吧,反正還有十天她才走呢,到時候你再和她說清楚也來得及,她昨晚一夜沒睡好,今天就讓她好好休息吧。”尚仙心裡到底放心不下凝芙。
“哎,你太過善良,總是替他人着想,真拿你沒辦法,還連累我也變得優柔寡斷了。”司涵遠點着尚仙的鼻尖嗔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