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舊日（範艾中等打賞加更）
李苒這一覺睡得很沉。
一覺醒來，進門時的兩個丫頭中，穿着紅色長褙子的丫頭忙上前掛起簾子，“姑娘醒了？”
李苒看着她掛起兩邊簾子，啞着聲音道：“以後，我沒叫你，不要進來。”
紅衣丫頭臉色微變，想說是，卻又沒敢說出口。
她領了吩咐，要不錯眼的盯緊她的。
李苒坐起來，紅衣丫頭急忙往下蹲，想要給她穿鞋，蹲到一半又僵住，李苒已經拖上鞋，彎腰提起，站起來往外走了。
紅衣丫頭急忙跟上，“姑娘，杜大夫早就到了，姑娘……”
“嗯。”李苒肯定的嗯了一聲。
大夫早就到了，那就是早就等着要給她診脈了。
她不能再隨他們越走越遠了。
李苒先慢慢喝了碗湯，接着一口一口，細細品着每一樣菜，慢慢吃完了大半碗飯。
紅衣丫頭不過猶豫了瞬間，她是什麼意思不要緊，杜大夫是一定要來診脈的。
那哪裡纔是她的終點？
“姑娘吃點東西吧。”簾子外傳來紅衣丫頭的聲音。
李苒坐下，看了一圈，又站起來，走過去提起暖窠裡的茶壺。
點她們兩個過來侍候的時候，黃先生的吩咐她聽的非常明白，她們不用事事都聽她的吩咐，只不過，不聽的時候也要恭敬。
這兩天，她渾身痛的厲害。這個痛，是因爲這幾天的顛簸，還是因爲病了，最好有個大夫給診一診。
李苒眼睛微眯，微微側頭，斜睨着黃子安。
“接姑娘過來，這一路上確實委屈姑娘了。姑娘從小嬌養長大，從沒吃過這樣的苦，心裡有氣也是應該的。
這裡應該是荊湖北路西南一帶，應該已經出了新朝的版圖，但不會太遠。
看他們對她的態度，這一路上，直到這裡，主事之人，只怕都是行伍中人，所以才這麼粗疏，否則，臉面的功夫肯定比這會兒要強一點。
遊廊很長，院子闊大，走到盡頭，轉個彎，就出了院門。
吃好飯回到上房，李苒倒頭就睡。
不遠處有山，高高低低連綿不盡，近處古木森森，建築不多，在古樹和花草之間，隱隱約約。
“姑娘初初歸來，我來介紹，”
“你們這裡，以右爲尊麼？”李苒沒動，目光從黃子安看到中年男子，冷冷問了句。
李苒站起來，跟着婆子出了門。
黃子安下意識的抿了抿嘴脣，沒等他說話，李苒看着穩坐沒動的何大公子，抿着絲譏笑，“我就站着吧，想來你們要說的話不會太多，說吧。”
杜大夫回頭看向婆子。
相處這幾天，她對李苒有了一種莫名的懼意。
李苒微微眯着眼，跟着婆子，一邊往前走，一邊毫不掩飾的打量着四周。
李苒拖着聲音，滿溢着諷刺，再次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何大公子。
杜大夫垂手退出。
婆子和紅衣丫頭，也一起跟了出去。
綠衣丫頭端上茶，李苒剛抿了幾口，外面就傳進來剛纔那個紅衣丫頭的聲音：“姑娘，杜大夫來了，杜大夫，您請。”
坐在左排最前，六十歲左右，氣度極好的清瘦老者站起來，輕輕拍了下中年男子，低低說了句什麼。
李苒進了廂房，坐到上首，看着桌子上的菜。
婆子陪着一臉乾笑，想說什麼卻沒敢說出口，只示意杜大夫上前診脈。
紅衣丫頭聽到了李苒那一聲嗯，可這一個嗯字，是什麼意思，她就不敢確定了。
李苒看過一圈，微微昂頭，迎着中年男子的目光，冷冷看着他。
原來，還是位狀元。
李苒端直坐着，目無焦距的看着只能看到一團明亮的窗戶，一點點細細回想着這些天的點點滴滴。
院子外樹木濃翠，熱烈明亮到刺眼的陽光穿過樹葉，細細碎碎的灑在地上，恍惚間，有一種夏天的感覺。
李苒跨進門檻，站住，微微眯眼又舒開，從左到右，挨個細細打量着廳堂裡或站或坐的十幾二十個都不算年青的男子。
李苒將茶壺讓給她，又坐了回去。
杜大夫只好拿出診枕，硬着頭皮上前一步，將診枕放到高几上。
李苒沒接紅衣丫頭遞過的米飯，手指點一點，示意那鉢還在微微翻滾的老鴨扁尖湯。
李苒又喝了兩杯，雖然還是很渴，卻不敢再喝了。
這裡，應該是座主人長久不來，只有老僕留守打理的半廢棄的莊園。
李苒站起來，出了屋。
屋外，觸目所及，還是黑而高的步障，兩道步障之間，只留了窄窄一條路，從這個門，拐個彎，通往廂房的門。
從昨天午後到現在，她還一口東西都沒吃過，這會兒胃裡空的難受，再喝茶就要更難受了。
李苒嗯了一聲，端起杯子接着喝茶。
李苒放下杯子，手指在杯沿上碰了下，綠衣丫頭倒是很機靈，忙上前捧過杯子，再給她倒了杯茶。
樹木，花草，建築，假山和青磚路，都已經充滿了自然的痕跡，明顯是很多年都疏於打理了。
杜大夫猶豫了下，沒敢往另一張椅子上落座。
黃子安十分淡定，微微欠身，恭敬的示意中年男子，向李苒介紹道：“這是何大公子，榮安城傾覆前一年，先皇下旨，將樂平公主定予何大公子，說起來，何大公子是姑娘的父輩。”
正好，她也很想讓大夫診診脈看一看。
到第三天中午，飯後沒多久，兩天沒見的那個婆子掀簾進屋，剛剛邁過門檻，就不願再往裡走，掃了眼李苒，陪笑曲膝道：“姑娘，幾位爺想見見您。”
李苒不等他說，擡手在診枕上放好。
“姑娘由陶少監照顧長大，陶少監至死都是大梁子民，這很好，往後，有何大公子，以及我和大家，必定不會委屈了姑娘。”
他這張嘴，可真會給人扣屎盆子，不愧是狀元出身。
屋裡的人頓時神色各異。
李苒放下杯子，將手放到旁邊的高几上。
李苒暗暗呼了口氣，總算有人要見她了，還是幾位，嗯，很好。
吃飽就睡的日子持續了兩天。
話音沒落，簾子已經高高掀起，一個瘦高的老者，手裡提着只小藥箱，跨進門檻。
凝神診了一會兒，杜大夫人輕輕鬆了口氣，退後一步，陪笑道：“姑娘氣脈尚好，只是過於勞累，好好歇幾天就好了。”
其餘人站在四周。
那張椅子雖然在姑娘下首，可畢竟也是上位，以他的身份，在姑娘面前有張小杌子都是大臉面了，他還是站着診脈吧。
紅衣丫頭忙盛了碗湯捧給李苒。
綠衣丫頭急忙過去打起簾子，看向李苒。
兩人很快就進了一間闊大而略顯破敗的廳堂。
左手一排六張椅子，坐了三個人，右邊坐了四個，上首兩把椅子，右邊空着，左邊，坐着一個四十歲左右，容貌極好，芝蘭玉樹一般的中年男子。
那位杜大夫說的很對，她確實過於勞累了，現在，她先要把身體養好，這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剛纔門簾掀起，她看到的，還是那種黑色的步障，難道這裡只是箇中轉之處？
“說起來……”
看着李苒在上首坐下，紅衣丫頭給另一個綠衣丫頭使了個眼色，自己側着身子，出了屋門。
中年男子點着頭，擡手捂在臉上，片刻，放下手，慢慢坐回去，再擡頭看向李苒的眼睛裡，淚水隱隱。
老鴨扁尖湯，蒸臘味，網油燒桂魚，燜鱔段，還有兩樣她認不出是什麼的綠葉菜，除此，還有一碟子冰糖蓮子。
出了步障是遊廊，紅柱上的油漆已經有些斑駁了，院子裡青磚漫地，磚縫中小草招搖，青苔濃綠而厚。
中年男子從她進來起，就直直看着她，片刻，嘴脣微抖，一隻手按着椅子扶手，站了起來。
“定了親，就是嫁了麼？公主下嫁之後，就不論君臣，只講夫妻了？”
李苒抿着茶，看着這位杜大夫，和跟在杜大夫身後的那個婆子。
這一路上，實在是不得已，黃子安代公子給姑娘陪禮了。”黃子安聲音輕緩，一邊說，一邊衝李苒長揖下去。
“在下姓黃，黃子安，丁未年狀元，這幾天委屈姑娘了，姑娘請坐。”黃子安衝李苒拱了拱手，先介紹了自己，欠身往上首右邊讓李苒。
他們要帶她去的地方，只能往南，往西，往那些遠離新朝的地方。
李苒還沒法立刻算出丁未年是哪一年，不過，這個丁未年狀元，只能是前樑的狀元了。
“姑娘。”杜大夫放下箱子，長揖到底。
紅衣丫頭站在門檻外，也衝李苒欠身：“請姑娘到這邊用餐。”
這裡，差不多就是夏天了。
“姑娘要喝茶？婢子來吧。”綠衣丫頭忙上前從李苒手裡搶過茶壺。
門外的步障還在，只是步障的盡頭打開了。
從前，應該是輝煌過的。
黃子安長揖而起，看着李苒，聲調溫和。
“你們把我擄來，就是爲了不委屈我？爲什麼？我可不認識你們，一個都不認識。”李苒的目光從黃子安，看到何大公子，再看向其它諸人，一字一句問道。
感謝範艾中，安潔妮卡，書友4436，liping730510，樂曉拙，lampetty，絕望的星兒慷慨打賞。
此一章，獻予諸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