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同夥
霍文燦斜歪在扶手椅上，看着最後再理一遍卷宗的李清寧，轉着心思。
和四娘子逛了州橋夜市隔天，他義正詞嚴堵回了李清寧那通質問，可自從那天堵回去到現在，他越琢磨，越覺得他把李清寧堵的沒話可說，也順便把自己的路給堵死了。
那是他四妹妹，他要是越過他……肯定越不過他，瞞都瞞不過。
四娘子可不是李三，她聰明得很，就算他能越過李三，他一個人去找她，只怕她立時就要想多了。
再說，沒有李三，他和她孤男寡女在一起，於她名聲有礙，於他的名聲也有礙。
霍文燦琢磨來琢磨去，越琢磨越明白，他這件大事，沒有李三不行。
霍文燦站起來，走到李清寧旁邊，伸頭看着李清寧手裡的卷宗，“怎麼樣了？理清楚沒有？要不要我幫你看看？”
“剛看過一遍，清楚了。”李清寧說着，長長舒了口氣。
“晚上我請你吃飯？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霍文燦一臉笑。
四妹妹要是能嫁給他，嫁進霍家，不能說沒什麼可挑的，那也是上上之選。
“可我要是跟你四妹妹……你看，咱們兩家，不說咱們兩家，就說咱們倆，多好，是不是？我沒便宜別人，你四妹妹也沒便宜別人……”
李清寧有幾分詫異的看着他，“怎麼這麼好？還我說哪兒就哪兒，有什麼事兒？”
李清寧斜着他，這回沒點頭。
贏面過半的班子，都是在象棚開張，場場暴滿，據說皇上常常悄悄兒的去象棚，看那些贏數過半的班子相撲角力。
李苒大車停下時，桃濃已經等在約定的地方，看着李苒下車，先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霍文燦愉快的拍了下桌子。
“這事，咱們得好好商量商量！”霍文燦拖着椅子，捱到李清寧旁邊，嘀咕起來。
“也是，那去樊樓吧，我喜歡吃他家鐺頭做的酥魚和白水羊肉。”
“咱們打什麼？”周娥嘴角往下扯，斜瞥了桃濃一眼，“臺上角力，各憑本事，看的是各自的功底心眼，跟你助不助威有什麼相干？再說，輸贏是常事，輸也行贏也行，沒什麼大不了的。”
“說你笨吧……咳，我不是那意思。
十來歲的寧家大爺端着一托盤銀錁子坐在邊上，經常興奮的上竄下跳，嗷嗷亂叫，當然，他也沒少脫了衣服下過場。
“你要是不願意，那肯定沒辦法，我剛纔說了，這事全在你。”
“那你覺得，我會不會有一天回心轉意，又想娶你三妹妹了？”
霍三這個人，其實真挺不錯，霍家門風又正，霍三他娘脾氣又好，霍家哪兒都好，要不是哪兒都好，太婆和阿孃也不能看中了霍家，從此撥不出眼。
李苒一邊笑，一邊示意桃濃趕緊跟上，她們進去再說話。
北瓦子的相撲角力，照周娥的話說，不光是京城頭一份，還是天下頭一份。
“所以，這事兒，不能冒冒失失直接上門，得迂迴，委婉，得先讓你四妹妹覺得我很不錯，英才難得，最後，水到渠成了，再上門提親，這上門提親，就是走個過場，大禮上不缺，得這樣，這事兒才能成。”
因爲北瓦子的相撲角力，一方是帝國最精銳的京畿大營和殿前三衙，另一方，則是敢於挑戰的隨便誰誰。
天下的相撲角力者，要是沒到北瓦子打過擂，較量過幾場，贏過幾回，那是沒辦法揚名天下的。
李苒笑個不停。
霍文燦猛一拍桌子，把李清寧嚇了一跳。
“果然！”
“你打算好了？什麼時候上門求親？”李清寧是個爽快人，想好了，直接問道。
臺上一通鑼響，周娥擡手往下按，示意兩人別說話了。
霍文燦這一句，問的李清寧撓起了頭，是啊，四妹妹要是不肯呢？四妹妹那脾氣，可不能以常理推測。
“讓我想想，讓我理理，這事兒……我問過你，你鐵口銅牙不承認！”
“對啊！”
後來寧家大爺稍大點，四處征戰，很少在京城，寧家大爺就讓留守京城的駐軍替他設擂，輸贏如何，是要按時上報的。
李苒驚訝，“從前是什麼時候？也光着上身？”
“是這麼回事，咳，這話怎麼說呢？”霍文燦乾咳了幾聲，“咱們兩兄弟，跟親兄弟一樣對不對？”
“太子爺說過了，你四妹妹的親事，你四妹妹自己作主，只要你四妹妹願意，這事就成了，多簡單。”霍文燦立刻接話道。
李清寧斜着霍文燦，目光往下，再往上，來來回回將霍文燦打量了幾遍。
京畿大營和殿前三衙在北瓦子設擂接受挑戰，是從皇上身上興起來的。
隔了幾天，桃濃讓人捎話給周娥，讓周娥再去問李苒，她要去北瓦子看相撲角力，給黑家兄弟助威，問李苒去不去。
臺上兩人，目視對方，謹慎無比的慢慢挪動着，轉着圈。
“你看，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娶你三妹妹，是不是？”霍文燦一臉嚴肅認真。
“你說，咱們倆，比親兄弟還親，要是能親上加親……”
桃濃笑的拍着椅子扶手，“周將軍這話可真是明白。就是御史臺。”桃濃轉向李苒，“自古以來，但凡御史們聚在一起的地方，烏鴉都多，御史臺麼，就叫烏臺。”
這份姑娘這份氣度真是沒話說，怎麼看怎麼好看。
霍文燦殷勤非常，不用李清寧說，就挑着李清寧喜歡吃的，點了一桌子，又要了兩瓶酒。
桃濃眉梢挑的不能再高了，這是相撲角力，又不是聽曲兒聽摺子戲，怎麼還不讓說話了？
李清寧嘆了口氣，點頭，確實是這樣，四妹妹的脾氣，剛硬得很。
“黑班主是黑老爹，黑大黑二今天都要上場。咱們坐這邊，讓周將軍坐那邊，周將軍必定要給侍衛們助威，我是給黑家班助威的，離遠點，免得咱們也打起來。”
李清寧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霍文燦驚的後面的話噎在了喉嚨裡。
這些班子以及相撲角力者，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北瓦子打擂，他們在京城的身份地位，以打擂中贏了多少場來計算。
“等等！”
桃濃看着已經拉好椅子，端正坐好，準備看熱鬧的周娥，和李苒笑道。
京城，甚至天下諸人，都極其喜愛相撲角力，更愛看相撲角力，那些名氣響亮的相撲角力班子，一場下來，收入上百兩、幾百兩銀子是很平常的事。
你四妹妹不是你三妹妹，上門求親，跟誰求？
隔天一早，李苒還沒吃好早飯，周娥已經踱到正院廊下，揹着手等李苒了。
“烏鴉雲集的地方，呸。”周娥啐了一口。
周娥看起來心情極好，一上車，就和李苒說起北瓦子的相樸角力。
四妹妹要是嫁給他……
“這是黑班主的地方，讓給咱們了。”桃濃見李苒打量四周，笑着介紹道。
李苒吃好飯出來，周娥揹着手走在前面，兩人出了二門，上車往北瓦子過去。
“嗯？”李清寧一個怔神，他倆還有什麼正事？
“沒有，想請你吃頓飯不行啊？咱們倆，你請我我請你的時候還少了？”霍文燦一臉正色。
李清寧擰眉想了一會兒，慢慢點頭，這話極是。
這位四娘子穿什麼顏色都能壓得住，這一條最讓她滿意，其次，她挑什麼，四娘子就穿什麼，這讓她十分開心。
霍文燦答應的極其爽快。
桃濃帶她們到的地方，介於後臺和前臺之間，看臺上視角極好。
“烏臺？”李苒一個怔神，她好象聽說過烏臺這兩個字。
“你不是嫌我三妹妹醜嗎？連我你也嫌醜。”李清寧將椅子往後拉了拉，有點兒不想搭理霍文燦了，看樣子又冒傻氣兒了。
“我覺得不會，就你這麼要強要臉的人，你這媳婦，就算比不過柳大郎媳婦，也不能比人家差太多了，三妹妹不行。”李清寧坦誠直說。
最早，皇上帶着他的親衛和小廝，那時候皇上才十來歲，連太子都不是，還只是寧家大爺。
這樣有錢又有名，相撲角力興盛是必然的。
“你就是打上四妹妹的主意了！你還不承認！”
相撲角力名家，更是銀錢如流水般入帳，令人眼紅側目。
“走吧，快開始了。”沒等桃濃和李苒客氣一句，周娥就催促道。
李苒聽的津津有味。
滿天下的相撲角力，就數北瓦子每年春秋兩次的相撲角力最精彩，水準最高。
霍文燦再一次覺得，李三是真笨啊！
周娥乾笑了幾聲，“我沒親見，不過聽說，贏的時候不多。”
李苒失笑出聲。
“你看我說過多少回了，不是嫌她醜，是說不到一起去……行行行，就算是嫌醜，你覺得，我會不會在你太婆，你阿孃，這樣那樣之下，娶了你三妹妹？就是說，不管我怎麼不願意，最後，我都得娶你三妹妹？”
李清寧瞪着霍文燦，點頭，他倆確實跟親兄弟一樣，他跟他那倆親哥，也沒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多。
李清寧跟霍文燦一起吃飯的次數，比在長安侯府吃飯的次數，多的太多了，聽霍文燦說請他，立刻不客氣的提議道。
李清寧上身後仰，像看傻子一樣看着霍文燦，“你這話說的，有沒有希望，你問我？這有沒有希望，還不是全在你？”
李清寧斜瞥着他，好一會兒，一口氣呼出來，“這話也是，不過……”
“十年前吧，”見周娥沒答話，桃濃一邊笑一邊解釋道：“當然，上臺如上戰場，不分男女。後來麼，烏臺上摺子，說有傷風化，就停了，不過不禁女子挑戰。”
鑼聲之後，兩名壯漢上來，周娥就站起來了，兩隻手按在欄杆上，屏氣瞪眼看着臺上。
付嬤嬤聽說李苒要去北瓦子看相撲角力，先挑了雙舒適的短筒靴子，再挑了條銀紅灑金裙，配了櫻草色長襖，再挑了件淺青褐色薄鬥蓬。
李苒好奇的問了一句輸贏。
她喜歡看小姑娘穿的漂漂亮亮，最好再鮮亮點。
等到本朝定鼎，先皇登上大寶時，這北瓦子的相撲角力，已經相當有名氣了。
“行行行，我承認，我這不是承認了麼。”霍文燦一臉的息事寧人，“你看，我不娶你三妹妹，不是因爲我看上了你四妹妹，這兩件事不搭，對不對？剛纔咱們已經論過了。”
李清寧兩根眉毛擡的高的不能再高了，點了下頭。
李苒當然要去。
太子爺說過，你四妹妹的親事，她自己作主，那求親，豈不就是求你四妹妹？要是你四妹妹不肯呢？怎麼辦？”
“周將軍大智慧。”桃濃立刻捧了一句，趕緊將椅子往回拉了拉，一邊讓着李苒坐下，一邊瞄着周娥笑道：“聽說從前女軍也上臺的？”
再到前樑覆滅，特別是皇上即位之後，北瓦子的相撲角力，就是天下第一份了。
“嗯。”周娥嗯了一聲。
李清寧狐疑的上下打量着霍文燦，他想幹什麼？
“這麼說吧，你覺得，我跟你三妹妹，有希望沒有？”霍文燦決定迂迴一下。
兩人出來，直奔樊樓。
“咱說正事。”霍文燦陪着一臉笑，“你說咱倆是不是親上加親最好？多好的事兒，是吧？再說，你看我這麼好，不能便宜了別人對吧？”
“要是我上門求了，你四妹妹不肯，這事兒不就僵死了？你四妹妹那脾氣，連回轉的餘地都沒有。”
李苒看着興奮的已經坐不住的周娥，笑的手裡的茶杯都捧不牢了。
酒喝過半，霍文燦一臉笑，看着李清寧，“咱倆說點兒正事。”
李清寧被他這兩個沒便宜別人，說的有點兒暈，擡手止住他。
四妹妹是個可憐人，得嫁得好一點兒。
李苒想着她說的是給黑家兄弟助威，笑問道：“黑班主就是黑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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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都有很多外地的相撲角力班子，或是自以爲實力驚人的相撲角力者，不管多遠的到京城來。求一個揚名天下。
“這話也是，那這麼問，你覺得我會不會娶你三妹妹？”霍文燦一想也是，這話問的不對。
等到一人突然發動起，周娥就開始狂拍欄杆狂叫狂罵，李苒嚇的站起來，把椅子往後拖了又拖，才提着心坐下，瞪着興奮的連蹦帶跳，狂叫狂喊的周娥，看的目瞪口呆。
她略懂一點相撲角鬥的門道，不過這會兒她沒興趣看臺上，周娥比臺上精彩，看周娥，就知道臺上這一場角力，是如何精彩如何高水準。
桃濃也早衝到了欄杆旁，拍的叫的和周娥不相上下。
好在，滿場都是這樣的狂叫狂喊狂拍狂跺，周娥和桃濃，也就泯然衆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