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唐寧惱聲說道，臉上一片尷尬的難堪。
他知道眼前兩人都是相信他的、也知道夏千語和他說這事是告訴他有事情發生，需要對策。但他仍是忍不住的難堪、忍不住要爭辯。
說到底，除去夏千語對他商業上的訓練，在生活與社會經驗上，他不過是一個剛出校們半年的大男生而已，這樣卑劣下作的手段，讓他只覺得羞辱。
“我不是來和你討論有沒有的。”夏千語皺眉看他。
唐寧深深吸了口氣，用力的嚥下幾口口水後，看着夏千語沉聲問道：“你的對策是什麼？”
“我想先聽你的意見。”夏千語沉然說道。
“你說已經安排了新聞發佈會。”唐寧努力讓自己的理智不被憤怒吞噬，在夏千語沉靜中帶着冷冽的目光裡，唐寧用盡量沉着的語氣與夏千語說話。
“我想先聽你的意見。”夏千語再次重複自己的意思。
唐寧再吐一口氣，低聲說道：“你讓我想想。”
“好。”夏千語點頭。收起手機後便不再說話。
前面開車的薛濤一直很安靜，思緒卻很凌亂－—Miss夏的態度太嚴厲了。
他們現在不僅是上下級關係，還是情侶關係，唐寧原本單純，她在這時候就算不幫他解決問題，也不該這麼逼他吧……
車廂裡三個人都沉默着，薛濤有些同情唐寧，又擔心夏千語逼他太狠，會讓兩個人的感情發生變化；夏千語在等唐寧的答案、唐寧在考慮這件事的影響，以及消除影響的方法。
車子在公司的停車場停下，唐寧對夏千語說道：“到辦公室我和你說。”
“好。”夏千語輕輕點頭，在薛濤下車後，看着唐寧說道：
“做爲一個走在行業頂端的商人，你將遇到的不僅是規則內的商業竟爭、還有類似京城事件的暴力、還有類似今天這樣的黑手，讓人防不勝防。所以唐寧，你要有思想準備，在此之前，我可以用盡所有的力量，保你做一個不染纖塵的商人；在此之後，我做不到了。許多事情，你需要自己去面對。”
“而且，所有的事情，不會等你準備好了再發生－－當你站到商業頂峰的這一刻，所有的風暴，都會接踵而來。”
“我……從現在開始準備好。”唐寧啞聲說道。
“遇到任何事情，第一時間要做的不是發怒，而是解決。不管這事是真的還是假的、自己有沒有做過，第一時間都必須解決。”夏千語推開車門，邊下車邊說道。
“我沒有。”唐寧也推開車門跟着下車，看着她施施然的樣子，不禁怒目相對。
“上去吧，我等你的方案。行李就不用拿了，晚上薛濤送我們。”夏千語輕挑眉梢，與薛濤一起走在前面。
唐寧仍是做不到拋開事情本身，只着眼於影響與解決方案上。
薛濤看着他輕輕搖了搖頭後，轉身與夏千語並肩往前走去，留他一個人拖着超大的行李箱站在後面生氣。
*
“他那麼單純，第一次經歷，難免亂了方寸。”薛濤看着夏千語說道。
“恩。”夏千語輕應了一聲，並不答話。
薛濤也不便再多說，側眸看了一眼身後的唐寧，他邊拖着行李箱跟上來，邊接着電話。
“這個時候會是誰給他打電話？張之南？安安？”薛濤疑惑的問道。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細碎了？”夏千語擡眸看了他一眼，語氣涼涼的問道。
“沒有，當然沒有，在想這電話對事情發展的影響。”薛濤忙將目光從唐寧的身上收回來，解釋着說道。
“我和唐寧的關係，現在不宜公開。”夏千語看了薛濤一眼，淡淡說道。
“我知道，但你也不必……”
“多事。”
薛濤還沒說完夏千語便一眼瞪得他不敢繼續往下說。
其實，薛濤想說：你態度可以再好一點。
當然，他不敢。
*
唐寧接到的是安安的電話。
安安知道他的行程、也知道這次的新聞，所以在合適的時間，立即將電話打了過來，問他要怎麼處理。
“唐總，新聞是纔出來的，您的名氣又太大、長得又好看，所以發酵特別快。”電話裡的安安，似乎很是着急，只是這着急裡，怎麼聽都覺得還帶着一股驕傲－－這真的不怪她。
新聞出來後，商業圈自是有黑唐寧的人，但迷一般的網友卻是一邊倒的支持，都留言說：這樣的美男子，倒找錢也要睡啊！那個援交妹真是賺翻了啊！
所以做爲唐寧的第一秘書，安安雖然知道自家老闆潔身自好，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更何況有了夏千語這樣的女友，怕是也不敢做這樣的事。
但她也和那些迷妹一樣，覺得就算是真的，也是自家老闆吃虧了好嗎！
“唐總，我給夏小姐打過電話，夏小姐說等你回來處理。”安安接着說道。
“她有沒有生氣？”唐寧擡頭看了一眼前面的夏千語，對她的態度有些拿不準。
“沒有，她很冷靜，讓我持續關注，將商業圈的評論和轉發，全部記錄下來，隨時傳給她。我覺得她一定和我一樣，不會相信的，她只關心這件事對你商業形象的影響，和對項目的影響。”安安解釋說道。
“好的，我知道，你按她的要求繼續關注，我現在carlyle公司，稍晚一些回辦公室，要處理的文件你準備一下。”唐寧沉聲說道。
“好的，唐總加油，有夏小姐在，一切都沒問題。”安安用力的說道。
唐寧翻了翻白眼，按下電話後，卻又暗自失笑－－所有人都對夏千語充滿了信心、所有人都以爲她是奧特曼一樣的存在，無所不能。
“千語，就算你是奧特曼，也希望有一天我能保護你。”唐寧沉沉吐了口氣，在剛開始的憤怒與羞惱之後，對於整個事件的思路，漸漸清晰了起來。
*
當唐寧拖着大大的行李箱，與夏千語、薛濤一起走進辦公室的時候，辦公室裡依然沒有變化－－所有的同事該幹什麼幹什麼，誰也沒有對他另眼相看。
這讓唐寧想到當初夏千語被總部審計、林柏文代替她主持中國公司工作的時候也是這樣。
唐寧現在慢慢理解了這裡員工的專業度－－只要在這間辦公室裡，她們的言行和行圍，都只繞着工作轉。任何事情在他們眼裡只分爲兩種：一種是可以賺錢的項目、一種是需要解決的問題。
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
唐寧拖着大行李箱進了夏千語的辦公室，將外套脫下放在沙發上後，便拿了電腦走到窗邊的會議桌前坐了下來。
在夏千語在和薛濤交待工作的時候，他上網將新聞又快速瀏覽了一遍後，打開郵箱收了安安發過來的事件影響力分析。
“說說看，你的思路。”夏千語在安排完工作後，拿了電腦走到會議桌前坐了下來。
“新聞發佈會繼續，不談這件事，只談六個城市、12個樓盤的考察評估、6個樓盤的收購、‘寧達’在商業地產想獨大的商業威脅論的澄清。”唐寧看着夏千語，條理清晰的說道：
“至於記者問到這件事，邊緣化處理就行了。新聞之所以一有熱度，是因爲有人不停的提起。我們的態度不在事件上，新聞也就沒有了持續的理由與關注度。”
“在對方不出後手的情況下，隨着時間的推移，事情自然就會沉下去。如果對方繼續在這件事情上做文章，我們的媒體報道這段時間就密集一些，方向是‘未來城’的進度關注－－用項目視角對抗對方的八卦視角，等於用對方的污衊幫我洗清身上的污點。”
唐寧看着夏千語，她眸色不動，並不表態，當下接着說道：“當然，僅只工作上的迴應，有人會說我們專注於工作，不屑於對方交手；也有人做輿論引導，說我們避重就輕，轉移公衆視線。同時在‘安閣’項目組那邊，也依然是個污點。”
“所以……”唐寧看着夏千語，想了想說道：“如果能公開我們的關係，你以女朋友的身份出境，會是對事情正面最有力的回擊。”
夏千語的眉頭微動，在唐寧說完後輕輕點頭：“不錯，思路與我基本相同－－忽略新聞，專注項目，讓你的專業形象更加深入人心，讓新聞熱度自行散去；同時適當曝光私生活，正面回擊性賄賂傳聞。”
“一小時的時間，從憤怒到平靜、再到找到最合適的應對辦法，不得不說，你超過我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那麼你是同意了？”唐寧沉眸看着她。
“方案同意，女朋友人選另選。”夏千語利落的說道：“我們的關係公開，對‘安閣’項目、對未來‘寧達’的轉收購，都是阻礙。”
看着唐寧有些失望的臉，夏千語輕聲說道：“所以說，你只是離我越來越近，短期還是沒辦法超越我－－因爲你只考慮到解決當下問題，忽略瞭解決方案的延伸影響。”
“有道理。”唐寧點頭，他明白夏千語所說的，夏千語還有一點沒有說出來－－她被總部審計的項目之一，就是對‘寧達’收購過程的違規，所以他與夏千語的關係，能夠證明他不會與應召女郎有什麼交集、卻更能證明夏千語在收購案上的徇私。
兩相比起來，自然是夏千語在項目上的事情更重要。
“既然這樣，就讓這件事慢慢沉澱下去。”唐寧看着她，沉聲說道。
“我通知了蔓蔓過來。”夏千語淡淡說道。
“我不同意。”唐寧霍的站了起來，大聲反對。
“ok，你不同意也可以，你找個人給我。總之，這件事必須要做－－你自己剛纔也分析到了：項目的新聞曝光率可以引導媒體的目光，但‘安閣’項目組依然看到你的污點。”夏千語合上桌上的電腦，起身看着唐寧，沉聲說道：“我認爲蔓蔓是最合適的人選，你們一同回國、聖誕她又專門回來看你，這樣的感情不需要任何情節導入，自然成爲最佳反擊條件。”
“但是她遠在英國，自我上次去英國也有兩個月時間了－－一對遠隔重陽的情侶，兩個月不見面，比一個單身的男人找應召女郎，更有可能性。”唐寧壓下心裡隱隱的難受，儘量保持理智的分析。
“既然是私人的事情，多久才過面，誰又知道呢？大家看到一個認可的正牌女友的出現，加之蘇蔓的出色與優秀，便自然的信了新聞的荒謬，誰來考究你們多長時間見一次面呢？若對手在這時候還緊抓着這個點不放，他們就已經處於敗局了，我們更不用去糾結細節。”
夏千語沉眸看着他，淡淡說道：“唐寧，我所有的決定都是從最佳解決方案出發，只要當事人同意，我不考慮你們的心情。”
“千語……”唐寧沉沉的看着夏千語，聲音闇然的問道：“我知道我進入商界，生活就不可能單純，我願意面對任何複雜的局面、也願意花任何代價面對對手潑來的污水。但是蔓蔓不在這個圈子裡，所以……”
“所以我不想打擾她。新聞會如期進行，我先回公司準備一下資料；至於人選，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再想想。”
“好。”夏千語點頭，拿了電腦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後面坐了下來，面色清冷、淡然無波，唐寧的目光跟着她轉動着，卻看不清她的情緒。
“那……我就先走了。”唐寧低低的說了一句後，收了電腦、拿了外套，拖着行李箱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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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走後，夏千語伸手拿了一支菸，用力的吸了一大口後，手指夾着煙在鍵盤上繼續敲打着。
似乎不爲唐寧的情緒所動、又似乎心緒已無法平靜，需要藉助香菸來平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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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語姐，我在機場了，明天中午可以到，安排有什麼變化嗎？”電話是蘇蔓打來的。
對於蘇蔓毫不猶豫的答應過來替唐寧解圍，夏千語心裡是感激的。當然，這感激是站在解決問題的立場。
但從感情上來說……
她知道他們心裡都有一道坎，會難受。
但會有多難受，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站在這個位置，她沒有辦法，她要問題最圓滿的解決。
“蔓蔓，安排沒有變化。不過唐寧不想將你牽扯進來。”夏千語很直接的說道。
“……我按原計劃過來，我再和他溝通。”電話那邊，蘇蔓的情緒有些隱隱的波動，想了想後，對夏千語輕聲說道。
“好，航班信息發給我，我安排司機過來接你。”夏千語利落的應道。
“千語姐，他…。他既然不同意，在我到之前就別和他說了，我怕他和你有爭執。他這人吧，有時候脾氣也不好，你就多包容包容。”蘇蔓輕聲說道。
“恩。我還有事，你路上注意安全。”夏千語淡淡應着，輕輕按了電話。
最適合他的女孩，應該是蘇蔓這樣的－－溫溫柔柔，開朗懂事，一切以他爲重……
夏千語用力吸了一口煙，讓思緒在唐寧與蘇蔓的關係上停留了幾秒鐘後，重新埋頭到電腦裡，安排接下來的新聞發佈會與項目跟進。
*
晚上夏千語在10點離開公司，回家後，意外的看到穿着家居服的唐寧正陪着顧白。
其實也不是他陪着顧白，確切來說是他們兩個互陪－－唐寧抱着電腦坐在懶人沙發上工作、顧白抱着漫畫書坐在地上，將身體靠在唐寧的腿上，舒舒服服的看着書。看起來很是滿足的樣子。
“千語姑姑回來了。”看見夏千語進門，顧白立即放下手中的書，從地上爬起來跑到夏千語的身邊，接過她脫下的外套，理順後放在沙發上。
“你回來了。”唐寧將電腦放到旁邊，擡頭看向她。
“你今天挺早的，你們繼續，我先去洗澡。”夏千語點了點頭，眸光從他臉上輕輕掃過，卻並沒有說什麼。
“千語姑姑，我唐哥哥邀請我明天去遊樂場，你有空嗎？”顧白追着夏千語問道。
“明天下午嗎？好啊。”夏千語點頭，擡頭看向唐寧：“明天下午我有空，不過遊樂場我是沒去過，可能需要你全程安排了。”
“好。”唐寧點頭，對於她爽快的答應倒也有幾分意外。
“那顧白今天是不是也要去準備一下？”夏千語伸手摸了摸顧白的頭，笑笑說道。
“好也。”顧白開心的跑到唐寧面前，嬌嬌軟軟的問道：“唐哥哥，你工作完了沒有？可不可以幫我挑衣服？”
“好。”唐寧看了一眼電腦，想了想還是合上電腦，起身牽着顧白的手，陪她去挑明天的出行服裝－－看來這孩子真的很缺少孩子該有的娛樂，顧先生和夏千語可以給她很好的學習和生活環境，卻不能給她孩子式的童年。
或許，這與他們自己的童年經歷有關，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對待一個孩子。
想到這裡，唐寧心裡心疼夏千語、也心疼顧白。
相較於工作來說，他可以晚些時候繼續加班完成，現在更願意花時間去陪對遊樂場充滿期待的顧白。
*
“遊樂場要坐摩天輪，很高很高，所以鞋子要軟底球鞋比較好。”
“那就這雙吧。”
“恩，不錯，很好。”
“衣服呢，我想穿公主裙，好不好？”
“可以呀，裡面可以套上長褲、再加上外套，光穿裙子會冷。”
“那就這一套。”
“好，就這麼定了。”
“唐哥哥，我好期待哦，我覺得我會睡不着覺。”
“可是要先睡好了，纔有精神玩，否則到了遊樂場又沒精神，很不合算對吧？”
“可是我就是很開心麻。”
“那我們一起看故事好不好？”
“好，就這本吧。”
*
唐寧和衣坐在顧白的牀上，顧白拿了書後爬上牀，依在唐寧的懷裡，兩人一起慢慢讀書，清朗的男中音、和着柔軟輕脆的女童音，輕輕迴盪在不大的房間裡，滿是溫柔與暖意。
*
夏千語洗完澡後，又處理了一會兒工作，擔心顧白睡得太晚，所以過來看他們－－當她看見顧白窩在唐寧懷裡睡着的樣子時，站在門口的腳便再也無法走動。
高高大大的他、軟軟糯糯的她，好溫暖的感覺。
顧止安對顧白雖然疼愛、也縱容，甚至也陪她玩、給她講故事，卻從來沒有抱着她睡過覺－－他也沒有這樣的經驗。
唐寧，這個被父母愛着、寵着長大的男孩子，他的身上，總有一股用不完的溫暖，吸引着人不願意離開。
*
“剛睡着，我一會兒再過來。”唐寧伸手在脣邊做了個‘噓’的動作，看着夏千語用脣語說道。
夏千語輕輕點了點頭，轉身回到書房。
她喜歡看他溫柔的對待身邊的每個人，只是每每在看着的時候，便有種想抽離的感覺－－因爲……
他們實在是兩個世界的人啊……
*
“顧白很讓人心疼。”唐寧走到夏千語的身邊，看着輕聲說道。
“那你就多疼她一些。”夏千語擡起頭，看着他微微笑了笑。
“我記得你明天下午有發佈會的會前會？”唐寧輕點頭後，看着她問道。
“可以安排。”夏千語處理完最後一個數據後，合上電腦，看着唐寧說道：“新聞發佈會後，你可能不方便再住這邊。”
“我知道，所以趁這兩天有時間、又還方便，所以先陪顧白。”唐寧點頭。
“唐寧，你會不會覺得……我干涉你的事情太多了？”夏千語看着他，突然問道。
“怎麼會這樣想？我需要你，不是嗎。”唐寧的眸光微閃，搖頭說道。
“既然這樣，那先這樣。成安傑之後，短時間內不會遇到比他更卑鄙的人，後面你要面對的都是商業上的對手，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夏千語點了點頭，說完後看着唐寧，突然笑了起來：“面對你，我總有種當媽的感覺。”
“還是因爲我不夠強大，需要你的保護。”唐寧伸手擁住她，想着今天下午在辦公室的爭執，低低嘆了口氣，心裡幾分陰鬱，卻又無法言表。
－－－－－－題外話－－－－－－
唐寧心裡難受，是因爲他看到千語仍將工作看得大於感情？還是因爲利用了蘇蔓而褻瀆了那段感情？
或許都有，人的感情總是很複雜的。
明天唐寧陪顧白去遊樂場，千語同意一起去，而蘇蔓明天下午到，所以……千語心裡在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