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萌心跟着一緊,
“不會吧……他們到現在還想着用這些卑劣的手段?容靖都被抓了,容司是不想容靖被放出來?”
殷時修用筷子夾了一筷子餐食放蘇小萌碗裡,淡淡解釋道,
“我這麼猜不是沒有原因。”
“什麼原因?”
“前陣子中央紀檢委打下了一隻大老虎,爸和媽都不陌生吧?”
殷紹輝點了點頭。
“這隻打老虎落馬後,這個不高不下的位置就空缺了,在這個敏感時期,能夠頂上去的人選其實沒有幾個,而恰恰殷時青就是其中一個。”
“……”
蘇小萌哪裡懂政治場上的官位鬥爭,更別說這種鬥爭還得結合着實事。
“以殷時青的這個年紀,再想往上爬是非常尷尬的,好巧不巧,現在就有這麼個機會落到他面前,他就算是拼的頭破血流也一定會上位。”
殷時修說着,放下筷子,雙手搭在輪椅上,目光落在蘇成濟和白思弦身上,
“殷時青現在的處境就是……逆流行舟,不進則退。”
“容氏父子如今受到武榮的牽連,殷時青可以不管麼?好像是可以。但他不會不管,他是個大局觀非常清楚的人,施家已經倒臺,他的勢力被削去一半,武榮被逮捕,容家若是也倒臺,那麼他能夠利用起來的資源,人脈,就非常的有限了。”
“現在撇開容氏父子不管,他倒是可以把自己摘的乾淨,天津港綁架案,本就和殷時青無關。”
“但眼下不管,以後他就勢單力薄了。”
殷時修這麼一說,蘇小萌心下很是贊同,想想殷時青爲人處世的風格,倒的確如此。
“而殷時青這個人呢,很是謹慎,他要幫容家,但也不能在這個敏感時期威脅到自己的利益。”
“想要容靖沒事,那就得從我身上下手,可殷家和白家,北京城名聲赫赫的兩大家族,他不敢輕易得罪,動靜大了,對他就不利。”
“所以我能想到的……還是岳父那頭。”
“殷時青和容司如果想威脅我們,一定會從蘇家村下手,蘇家村的親戚,終究是沒什麼大的權勢背景。”
蘇成濟聽的臉是一陣白一陣紅的。
蘇小萌聽的也是心臟亂跳,不自覺的便嚥了口口水,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
蘇家村……那人可就多了,從老到小……若容司真的派些手腳不乾淨的人去,他們還真的護不過來。
“所以我纔要給蘇家爺爺打電話,蘇爺爺是個明白人。”
殷時修說道。
蘇成濟點頭,
“好,我這就給爸打電話。”
“有用麼?”
“提前給爺爺奶奶,大伯他們提個醒,總好過讓他們都還稀裡糊塗的來的好。”
蘇小萌應了聲。
“爺爺奶奶他們自己留個心眼,其餘的,我會安排。”
殷時修說道。
“小舅,你別什麼事情都自己去安排,你現在這身體吃得消麼?有什麼計劃,你就讓我去辦。”
單明旭說道。
“明旭,你是個軍人,就算你動用已經退伍的軍人作爲線人,那也是在胡亂使用你這“軍人”的身份。”
“……”
單明旭抿脣,低頭沒再吭聲。
“蘇家村那邊,就這麼定了,至於我們……二姐,三姐,殷時青算不得殷家人了,更是不值得我們叫他一聲大哥。”
“……”
“他不會惦念着這麼多年我們和他的手足之情,這人急了,什麼事都能做,所以……”
“呵!他要是敢把主意打到我們頭上,我急了,也什麼都能做!”
殷時蘭恨恨道。
殷時修脣角輕輕勾着。
這些事情,着實有些沉重了,搞得廳裡氛圍沉沉的。
殷時蘭這話倒是不錯,急了,什麼都能做。
“好了,大家都趕緊吃吧,有什麼話,我們吃完了再說,我這燒的一桌子菜,再不吃可就真的都浪費了。”
白思弦招呼着大家。
“是啊,我媽媽的手藝可是沒話說的。話說,我們要不要開瓶酒慶祝一下?”
蘇小萌笑着提議道,
“我記得酒櫃裡還有一瓶小拉菲。”
說着,她已經起身去酒櫃裡拿酒。
白思弦則去拿酒杯。
一會兒不開車的人就都倒了一杯,殷時修受傷不能喝酒,蘇小萌就給他倒了點檸檬水。
雙雙見媽媽在給大家倒酒,很是主動的把自己的卡通杯遞了過去。
“雙兒也要喝酒呀?”
“喝呀!”
雙雙點頭,嘻嘻笑着,也不知道上哪兒學來的,“Cheers!”
“哈哈!”
衆人被這個天生就會暖場的小丫頭逗樂了。
一頓飯,在各種情緒的起承轉合下,吃了兩個多小時。
等大家終於是完全接受了殷時修活着回家的這個現實後,這才隱隱覺得餓,白思弦和小萌便把涼了的菜又給熱了一番。
殷家二老晚上就睡在客房,沒有回去了,其餘的人則是陸陸續續的離開了小萌家。
這*,註定是個無眠的夜。
就連實實在在累着了的兄妹倆,都睡的不是很安穩。
殷時修回來,讓人覺得踏實的同時也感到心慌,總覺得這一切發生的都像一場夢。
那時,殷時修的死訊傳回家,只希望那是一場夢,希望一覺醒來,殷時修能好好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如今,殷時修回來了,他們卻怕這一閉眼,再一睜開眼,殷時修就又不見了……
蘇小萌給殷時修擦了個身後,便麻煩父親把殷時修給擡到*上,她給兄妹倆洗漱。
殷時修的身形幾乎是被削減了一半,蘇成濟把他抱上.*,壓根就不怎麼費力……
兩個大男人單獨在房間裡,一時間氛圍倒有些尷尬,蘇成濟本是有很多話想和殷時修說,此時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反倒是殷時修先開的口,
“爸,您身上的傷,好些了麼?”
“啊?哦,好多了好多了!你看,我蹦啊跳啊的,完全沒有問題!”
殷時修笑笑,
“爸,讓您擔心了。”
一句話讓感性的蘇成濟紅了眼眶,坐在*邊看着殷時修,良久,伸手拍了拍殷時修的肩膀,
“小殷啊……我就是個農村人……其實什麼大道理都不懂……”
“您別這麼說,在我眼裡,您是有大智慧的人。”
殷時修這話並非奉承蘇成濟,而是他真就這麼認爲。
他也堅信,蘇小萌如此的優秀,離不開蘇成濟的基因。
“不不……”
“爸,我知道你想跟我說什麼,小萌去倫敦的時候就和我說了……您心裡很愧疚,這一輩子,您恐怕從未像這幾個月睡得不安穩過。”
蘇成濟嘆了口氣。
“我一生沒什麼作爲,要真說有什麼作爲,那便是娶了個好媳婦兒……我已經老了,可是你還年輕,你對小萌,對雙雙煌煌都太重要了……”
“不好這樣比較的……”
“好了,小殷,你別說了。”
蘇成濟看着他,
“爸壓在心裡頭的這座大山,你一回來,就被移走了,但若是你不回來,爸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安穩。”
“……”
“不要多想,現在這樣就對了……你送我的植物園,很快就要建成,到時讓你好好看看我蘇成濟在搗騰花草方面的造詣。”
蘇成濟說着,還挑了挑眉,有些眉飛色舞的樣兒。
殷時修點頭,
“好。”
蘇成濟手搭在他肩膀上……
“您……還有話要說?”
殷時修感覺得到蘇成濟眼底還有言語。
這麼一問,蘇成濟紅了的眼眶驀地就充滿了淚水……
“怎麼了?”
“時修啊……”
“恩?”
蘇成濟這情緒突然有點失控,弄得殷時修也是有點慌張……
“萌萌她……她真的……真的愛你……”
殷時修還當他要說什麼呢,勾起脣,
“這個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蘇成濟搖頭,擡手抹了一下眼淚,“不,你不知道……”
殷時修臉上的笑容此時便有點兒僵,直覺還有些什麼事,真的是他完全不知道的。
“爸……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小萌她……”
蘇成濟吸了下鼻子,
“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她異常的堅強,殷氏集團是你一手創造的,所以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殷氏倒下,再苦再累,她都撐住了。”
“恩。”
殷時修點頭,這些他都知道。
“萌萌啊……她把你活成了她自己的一部分……得知你死了,*之間,白了頭髮!嗚嗚……”
“……”
殷時修的表情徹底僵住,只覺得頭皮都炸了,腦袋……也放空了。
哪怕已經幾個月過去,蘇成濟再提起這事,也覺得心痛不已。
寶貝女兒白着頭髮參加喪禮的樣子,歷歷在目,想忘都忘不了。
“什,什麼叫……白,白了頭髮?”
殷時修問話都問的哆嗦,這字句有難懂的地方麼?沒有……
可是……
一,*之間……白,白了頭髮?
蘇成濟吸了下鼻子,點頭,
“她現在的頭髮是後來染黑的,她從倫敦回來的時候便是滿頭的白髮,真的嚇壞了我們……所以……”
“小殷啊……你們的人生還很長很長……”
“爸爸心裡其實很擔心……你們過早的經歷如此多的苦難,未來的幾十年,你們是否真的還能熬得下去……”
風雨同舟過後,自是該心心相惜……
可若是過早的經歷這樣的大風大浪,之後平靜的日復一日是否還能熬的住……
“我明白你和小萌是真心相愛,可……我看到小萌爲你白髮,又爲你染黑頭髮走進殷氏……爸卻不確定你對她的感情,是否像她對你一樣的熱烈……”
這些話,蘇成濟也是此情此景有感而發。
然殷時修聽得卻很恍惚……
他腦子裡就只回蕩這那一句“*之間,頭髮全白”……
那不是隻有電視劇裡纔會出現的情節?
一直都知道他的死會對她造成很大的打擊,一直都知道她很傷心,一定很傷心……
他覺得這種傷心沒法用詞語形容,沒法用度去衡量,只有當事人自己才知道。
可……
小萌把這份傷心給具象了。
拳頭……攥緊。
“爸……如果不是因爲心裡實在捨不得小萌,我熬不過來……”
“……”
“如果不是因爲太想見小萌一眼,我早就死了……”
“又如果不是小萌跑去倫敦,讓我見到了她,我也不知道拖着那樣的殘軀,我還能堅持幾天……”
“所以,您不用擔心我和她之間的感情會產生不平衡……”
“也不用擔心,未來的幾十年,我和她會熬不過去。”
“有你這話,爸就放心了。”
蘇成濟抿了抿脣,
“好了,你早些休息,我也回房了。”
“好。”
殷時修應了聲。
蘇成濟離開了臥室,殷時修靠在*頭,他可以隱約聽到浴室裡傳來蘇小萌和兄妹倆嬉鬧的聲音。
說話的聲音,笑啊鬧啊的聲音,花灑的水聲,而後……浴室門被拉開的聲音。
“一隻洗好了!”
蘇小萌先把煌太子給抱了出來,身上穿好睡衣的煌太子被放在*上,
“記住,不能壓着爸爸的腿,知道麼?一會兒妹妹出來,稍微玩一會兒就得睡覺,好嗎?爸爸需要休息。”
“哦,好。”
煌太子認真點頭。
蘇小萌衝殷時修道,
“還有一隻。”
說完便回了浴室,沒一會兒便又把雙雙給抱了出來。
雙雙一出來就見煌太子坐在殷時修跟前,嘀嘀咕咕的和殷時修說話,趕緊湊了上來,
“你們又說什麼悄悄話呀!”
“雙雙好煩人!”
煌太子忙道。
雙雙眉頭一擰,深吸了一口氣,顯然是打算好好反駁一下這血口噴人的哥哥,然而一口氣吸足了,卻愣是急的說不出話來,結巴了幾下才順利出口,
“哥哥才煩人呢!”
蘇小萌一聽這對話,忙搖頭輕嘆,
“天天都這樣吵……”
殷時修看向蘇小萌,見她雖是抱怨着,可眼底卻是難以言說的滿足。
雙雙和煌煌雖然一直不肯睡,但倦了,也就迷迷糊糊的沒了意識。
小萌把雙雙和煌煌抱回他們的小*上,自個兒這才躺*上躺好。
“明天再弄個*墊子放在臥室裡,你不在醫院回來睡的話,我就睡*墊……我睡相不好,萬一壓着你……”
蘇小萌嘀咕着,身體還真是離殷時修極遠。
殷時修自己挪動身體是很辛苦的事,但此時他卻是費力的把身體往小萌身邊挪過去。
“你幹嘛呀?”
“這隻手沒事兒,枕着吧。”
蘇小萌眉頭皺緊,
“不用。離我遠點兒……我也有點困了,我這一睡,這手打到你,這腳踢到你……”
“我想抱抱你。”
“……”
“不然……牽着手也好。”
蘇小萌聽殷時修這話說的……眉頭不自覺的就皺的更緊了,
“你咋了?搞這麼肉麻?”
“萌萌……”
殷時修這麼一喊,蘇小萌只覺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嚥了下口水,蘇小萌伸手握住殷時修的,
“這樣行了吧?”
殷時修側着腦袋看着她,笑着點頭。
蘇小萌伸出另一隻手把*頭的夜燈關了,正準備閉上眼,卻聽殷時修喃喃,
“真懷念這張*。”
“……”
蘇小萌眼睛睜着,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嘴角溢出淺淺的笑容。
所有的苦難都會過去,只要心裡有希望,就一定會有意想不到的好事發生。
緊了緊殷時修的手,
時修,多難我都陪你走,拜託你萬千愛惜自己,別再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危險之中……
蘇小萌的呼吸漸趨平穩,殷時修挪着身體,終是和她依偎在一起。
這樣簡單的一個親密動作,此時對他而言都彌足珍貴。
————
第二天,殷時修並未逝世的消息果然佔據了各大新聞媒體的頭版頭條。
這一步,自然是他們想得到的,與其讓媒體自己去發揮想象,不如將所有的真相全都公之於衆。
新聞稿是他們自己擬好了發給媒體的,結合着武榮被逮捕的各項罪名以及十五年前武耀被誣陷的真相,這一則新聞的信息量絕對是夠爆了!
不少網友評論,這絕對堪比懸疑故事,充滿着愛恨糾纏,權謀鬥爭……
光腦補,就可以腦補出個一百萬字。
蘇小萌看着這些評論,不自覺的就笑出聲,哪怕此時的殷時修正在診療室裡進行診療。
肖安和的醫術和態度讓小萌感覺的到踏實,而蘇小萌又是親眼看着殷時修一天天的好轉。
雖然坐在輪椅上,卻是以王者的姿態歸來……
小萌也是鬆了半口氣。
日子會越來越好的,一家人在一起,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
與此同時,看守所裡可算是熱鬧了。
被關了好幾天的武榮……
還有昨天剛被送進來,因不肯配合警方調查和問話而被暫時關押的容靖……
此外,還有已經被關在看守所裡十來天的郭帥。
三人關押的牢房離得還挺近。
可偏偏看守所的監管對他們三個像是格外照顧一般,容靖在裡頭待了一整晚也沒有找到機會和武榮說上一句話。
容靖不是沒腦子的人。
這殷時修真要告自己參與綁架威脅,武榮說的話是非常有參考度的。
加上鄧煒那叛徒……
容靖到現在還不知道鄧煒就是武耀的事情,也不知道武榮在經過弟弟和殷時修兩人的死而復生,這般雙重打擊之後,心裡早已放棄了掙扎。
現在的心理是非常消極。
無論什麼判罰,他都覺得無所謂……
容靖不是沒有給武榮暗示,然而武榮卻是半點回應的意思都沒有,這就讓容靖很是心焦了。
難不成自己真的要栽在這裡?
越想越糟心,就這時,看守所的監管打開了武榮的關押房,
“武榮,出來。”
然後武榮就出來了,跟着監管進了審訊室,審訊室裡是誰,武榮壓根不在乎。
單明旭坐在椅子上,雙腿疊着,雙手環着胸,雖穿着一身軍裝,但此時這吊兒郎當的樣兒,充滿了痞氣,
“武榮。還記得我麼?”
武榮落座後,單明旭倒是直起了腰板,臉湊近武榮。
武榮擡眼,看了眼單明旭……
沒說話。
“我叫單明旭,我小舅媽是蘇小萌,天津港事件當晚,咱們也算是打過照面吧……”
單明旭說着,武榮的腦子倒也跟着轉起來,仔細回想着那天晚上的事……
哦……殷時修那個去了部隊的外甥。
“好吧,看武榮你沒精打采的,我也就不和你多寒暄了,我過來找你也就是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你撿你知道的回答就行了。”
“……”
“我看了你的那份罪證記錄,裡頭有不少金錢來往,有一個賬戶叫……諸葛明。”
“……”
武榮那沒什麼神采的目光驀地亮了一下。
只這麼短短的一瞬,單明旭準確的捕捉到了他眼底這一閃而過的情緒。
他知道……
他來對了,問對了人。
“這個人,是個僱傭兵集團的老大吧?”
“……”
武榮此時再看向單明旭的目光,多了幾分戒備。
單明旭身體又重新靠到椅子上,手指輕輕敲着桌子,
“說說看,關於這個人,你瞭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