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了一把臉,眨了一下痠痛的眼,殷時修看着定格畫面中的女人,她蹲坐酒店外的石階上。
這個姿勢,她維持了一個多小時,隨着天空濛蒙亮起,她卻一動不動。
殷時修自虐似的按下播放鍵,視頻又從頭開始播放。
這個圍着白色圍巾,穿着淺粉色羽絨服,抱着個保溫桶,在酒店門口哆嗦等待的身影……
如烙鐵般在他心口烙上了印跡。
這一刻,殷時修什麼都明白了。
他沒有再疑惑爲什麼蘇小萌沒有追進去。
沒有再疑惑第二天早上,她帶着沉重複雜的心情回到家,爲什麼還要在傭人面前粉飾太平。
也沒有繼續疑惑,她爲何這般不信任自己,爲何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
從晚上八點,到早上七點多……
她受着世上最煎熬的酷刑,身體上,精神上。
而他,全然不知。
以至於現在看着錄像視頻,這段時間以來,兩人間的爭吵也跟着回放似的在腦海中走過,心中懊悔萬分。
殷時修也累了,他身體後靠,脖子仰着,閉上眼睛。
連續一週了,幾乎沒怎麼合過眼的他,總算是小憩了片刻。
他睡得不算踏實,但多少消除了些身體上的疲憊感。
十二點,莉莉敲開了書房門,
“先生,午飯做好了,您要吃點麼?”
殷時修起身,
“放着吧,我一會兒來。”
“哦!好!”
莉莉其實挺害怕殷時修會太過失落傷心,就拒絕用餐了。
畢竟,就是再結實的人,也需要攝入食物,補充能量,不然……
怎麼追老婆啊?!
她可不想天天一個人在家面對着死氣沉沉的殷先生啊!
殷時修洗了個澡,剃了鬍子,換了乾淨的衣服,再出來時,不說精神和起色,但起碼狀態好些了。
走到餐桌邊,也沒說什麼,就徑自開始用餐了。
反正像殷時修這種層次的人,她們這些傭人是看不懂的。
用餐用到一半,門鈴響了,莉莉開了門,
“……楊先生?”
“嘿嘿!殷總呢?死了麼?”
莉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楊睿笑笑,即便是這種時候,也不忘開點小玩笑,不過一進屋子,便看到了坐在餐廳裡用餐的殷時修。
殷時修聞聲擡頭看了他一眼,
“怎麼來了?”
“你昨天那個狀態走的,哥不放心你啊!”
能在殷時修面前稱哥的,真是沒幾個。
楊睿長着張娃娃臉,但在殷時修眼裡,的確算的上是哥了。
“吃飯了麼?”
“沒呢,莉莉,給我加副碗筷。”
楊睿倒也不客氣。
坐下後,手中的文件隨手放一邊,
“你這樣子……是什麼情況?”
楊睿上下打探了他一下。
殷時修看了他一眼,“什麼?”
“就是……我以爲我過來時,會看到的場面絕對要比前兩天更加的可觀,不過現在看看……好像沒那麼糟糕啊。”
“連頭髮都修了一下啊?”
殷時修沒答,只是徑自吃飯,等吃完了飯,擦了擦嘴,才問,
“文件都帶過來了?”
“……額,帶是帶過來了,但你還有心思處理麼?”
“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
楊睿想說,我本來把你當牛人,但昨天看你那樣子,只能把你當廢人,但今天一看,原來是神人!
當然,這吐槽,就是楊睿,現在也萬萬說不得。
楊睿過來,哪裡是真的蹭飯來了,殷時修吃完,他也就停了刀叉。
“那個……小萌那邊,你打算怎麼處理啊?”
殷時修坐着的椅子一轉,身體便已經轉向了落地窗,
“不是我打算怎麼處理,而是她……”
“既然是誤會,解開就好了麼!說真的,小萌是真的傻,這酒店就只有這一個大門不成?”
楊睿嘆了口氣。
說起來,解開這事情,真就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蘇小萌就是固守着那一扇大門,沒有見到殷時修,所以就認爲殷時修在酒店待了一整晚。
知道了這個結,解起來是非常方便的。
至少楊睿是這麼認爲。
先別說,他們只要去酒店把殷時修從側門離開的閉路監控調出來給蘇小萌看就成了。
就算蘇小萌還不信,那就再讓公司團隊給他們老大作證。
當天晚上,雖然有人來找老大,但出去最多就大半個小時,很快就回來了。
“是,可不是傻麼?”
殷時修爲着這份傻氣,心疼了一整個晚上,就是到了現在,心口都還隱隱作痛。
因爲他始終難以想象,這近十個小時的固執等待裡,這個女人腦中都想了些什麼。
她的心情是怎樣從期待轉爲絕望,又是怎樣從滿懷信任走向痛苦懷疑。
“你說她爲什麼啊,看到你抱着其他女人進酒店,不爽就追進去就是了,只要在前臺說一聲她是你太太,捉個殲什麼的,有什麼難的?”
殷時修苦笑,
“只怕她是不想把事情鬧大,不想毀了我的名聲,不想讓我在任何地方落下把柄吧……”
這門心思,沒有那麼難猜。
可真的猜出來的時候,卻讓殷時修有些無地自容。
楊睿也震驚了。
這得多理智,才能在那種情況下,還爲殷時修着想到這地步?
應該是要想到的,但就是他楊睿,一想到自己看到自己心愛的人和別人進了酒店,那絕對是不管不顧……
“那,那……那她就一直這麼不說?你回來了,她都沒問你?”
楊睿覺得很難相信。
畢竟那女孩兒看起來其實挺冒失的。
可愛是可愛,但年齡這麼小,總是讓人難以對她抱多大的期待。
“她問了,問我那晚去了哪裡,我沒告訴她楚姣來找過我的事,我只說我在公司辦公。”
“……”
楊睿抿脣,說不出話了。
可想而知,即便蘇小萌在酒店裡待了一整夜,也沒有殷時修的這句話來的讓她受打擊。
現在看看,不過又是一個誤會而已。
一個不想讓對方糾結於無謂的前女友,而一個呢,看出了對方的隱瞞,卻又不去拆穿,固執的守着自己的防線。
“那,那你們去北京……她,她也沒說?”
“既然一開始就沒打算說,去了北京,長輩們都看着,她又怎麼可能說?又怎麼可能讓北京的長輩跟着擔憂我和她的婚姻?”
“……”
“我可以想象她有多痛苦,我說她變了,其實她從來也沒有變過。”
“楊哥,你知道麼,生下雙雙和煌煌的那一年,她以爲她被別人迷jian,而後就一直忍着一直忍着……不肯告訴任何人……”
“藏一天,是一天,藏一天,就安穩一天,可是……旁人安穩了,痛苦的只有她自己。”
“幾年過去了,她還是原來的那個樣兒,比起她自己,她會先照顧別人的感受,哪怕是一個她覺得已經背叛了她的人……”
楊睿聽着殷時修說的話。
這樣的女孩兒,怎能讓人不動容?
“結果她隱忍這些天,楚姣的孕檢單徹底壓垮了她……”
“可她懷的不是你的孩子啊……”
“其實小萌說的對,孩子是不是我的,並不是我和她之間的主要問題……而是我和她本身的個體差異。”
“那,那你想怎麼做?”
楊睿看着他,
“總不可能不告訴她真相,真讓她和你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