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瞪了她一眼,哼了一聲,酸酸地道:“咋滴啦?嫌爹孃給的那些宅子鋪子不值錢,看不上眼?娘知道,跟你那些日進斗金的買賣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你現在有本事了,翅膀硬了,自己能賺銀子了,就看不起我跟你爹置辦的嫁妝啦……”
說着說着,她心中一酸,眼眶紅了,柳氏扭轉過身子去,背對着衆人。見孃親動了真格的,小草立刻慌了手腳,忙不迭地跑過去,又是道歉,又是悔過,又是撒嬌又是賣萌,好不容易把人給哄了過來。柳氏也是因着最疼愛的小女兒,即將離開這個家,心中難過才控制不住借題發揮的。
想起小女兒剛出生時,小小瘦瘦的一隻,貓兒般發出稚嫩的聲音。幼年時候,小女兒體弱多病,幾次都差點挺不過來,一家人付出了多麼大的心力,才頂住張氏的壓力,保住了小丫頭的命。一轉眼,那個孱弱的藥罐子,成長爲亭亭玉立的美少女,開朗、樂觀、能幹……可是,這個被家人捧在手心的小姑娘,後天就要成爲別人家的媳婦,讓她這個當孃的,怎麼能不失落?不難過?
小女兒爲家裡做了那麼多,在她出嫁前,自己這個當孃的,想多爲她做些什麼,多陪送些嫁妝,她還不領情,總是把家裡爲她準備的往外推,什麼都要留給大哥,留給小弟。這麼懂事的小女兒,馬上要嫁人了,嗚嗚嗚嗚……想想就難過。寶貝閨女,娘不是衝你發脾氣,娘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房夫人看着這娘倆對着一堆嫁妝犯愁,想了個主意道:“反正咱們是疼閨女,又不是爲了充面子。這樣吧?嫁妝還是照一百二十八擡,今日添妝的都放進去。騰出的那些嫁妝,等明天曬完嫁妝,晚上偷偷的送過去。嫁妝單子也弄兩份,一份明天曬妝的,一份是真正的。”
柳氏聽了,很是滿意,連連點頭道:“夏姐姐,虧你想出這麼個好主意。我現在就去重新整理嫁妝,石頭,你跟着,嫁妝單子還要你這個未來的進士給謄寫呢!”
得!連考了九天試,出場後連水都顧不得喝一口,就開始幫老爹大哥招待客人的小石頭,到晚上了還被抓了壯丁。不過,爲了他二姐嫁妝的大事,他二話不說,起身就跟了上去。
第二日,是送妝的日子。滿滿一百二十八擡嫁妝,都用紅色的箱子擡着,擡箱子的人清一色穿着喜慶的紅衫,紅箱子上又纏着紅綢做的大紅花。鼓樂昇天、吹吹打打地在前面開路,後面一臺臺嫁妝從餘府中擡出。
首先,是各種規格的朝冠:有紫貂朝冠一頂、玄狐朝冠一頂、海龍朝冠一頂、絲絨鑲嵌珍珠石的朝冠一頂……共十二擡。
然後是各種首飾:花鈿類有,點翠鳳鈿、福滿簪鈿、萬壽滿簪鈿、雙喜字銀邊鈿、雙如意銀邊鈿、牡丹花尋常鈿、海棠花尋常鈿……琳琅滿目。
環佩有,翡翠各式佩四件、白玉各式佩四件、碧玡瑤各式佩四件等數十件,環佩玎璫。
簪子類數十件:赤金累絲長簪成對、赤金洋鏨長簪成對、赤金鑲嵌長簪成對、翡翠長簪成對、白玉長簪成對、白玉玲瓏長簪成對、萬福萬壽點翠長簪成對、雙喜雙如意點翠長簪成對……
鐲子類:赤金鏨鐲成對、赤金鑲嵌鐲成對、赤金累絲鐲成對、赤金點翠鐲成對、白玉元鐲成對、白玉蒲鐲成對、翡翠元鐲成對、翡翠蒲鐲成對……
另外還有珠花類、髮釵類、步搖類,並各種耳墜、玉佩、指環、指套、頭花、雜件……林林總總,不下於百樣,還都是成對成雙成偶數的。滿滿當當擠了二十八擡。
衣物布匹:衣物用料也極盡考究,什麼貂皮的、元狐皮的、紅狐皮的、雪狐皮的,緙絲天馬皮的,緙絲銀鼠皮的,各種綾羅綢緞,很多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料子,衣物大多是玲瓏繡坊出品,姜大家親手製作的就有十二件,令閨秀貴婦們眼熱不已。
另外還有虎皮兩張,玄狐皮六張,水獺皮六張,銀狐皮六張,狼皮六張,大毛黑灰鼠皮一卷,紫貂皮一卷,各色上等絲綢二百匹,各色彩緞二百匹,花緞二百匹,折枝錦緞二百匹,雲錦兩百一十二匹,蜀錦兩百一十二匹。各色絹紗兩百十二匹,絨呢兩百一十二匹,上用的宮綢兩百,宮緞兩百,宮棉兩百雲緞四百匹了,蟒緞、妝緞、金花緞、蟬翼紗、軟煙羅、石榴綾等、各色荷包400件。又是幾十擡下去了。
傢俱擺設,隨便挑幾樣出來,都能嚇人一跳:紫檀雕花洋玻璃大插屏成對、紫檀足踏成對、紫檀雕花匣子二十件、紫檀雕花箱子二十隻、紫檀雕花大櫃成對、紫檀雕花架幾牀一張……黃花梨雕花千工牀一張、花梨木月洞式恰花牀一張、黃花梨嵌玻璃五屏風羅漢牀一張……
另外還有各種擺設、古董、字畫、日用品、藥材又是幾十臺下去了。最惹眼的還是那些田產鋪子:田地數百頃,鋪子十數間,宅子六處,其中三進的四座,五進的兩座,莊子六個,溫泉莊子兩個……最值錢的還是小草名下的那些產業:製藥坊、釀酒坊、藥茶花茶、蜜餞果脯罐頭作坊、點心鋪子、藥膳坊、“花想容”美容養生會館……
這樣的嫁妝,絕對在大明的頭一份的。餘府距離旭王府不太遠,餘家故意讓擡嫁妝的繞了遠路,順着西城走了一圈。即便這樣,前面的嫁妝擡進了旭王府,後面的還沒擡出餘宅呢。這份嫁妝,超越了十年前靖王嫁女兒的盛況,刷新了陪送嫁妝的新紀錄。
今後的數十年,一看到送嫁的隊伍,京中人就不禁想起旭王妃出嫁前,送嫁妝的盛況,十里紅妝這個詞,已經不足以形容了。有的人羨慕餘家家底之豐厚,餘家人之捨得。有的人卻說餘家人打腫臉充胖子,爲了討好旭王這個大靠山。他們哪裡能夠體會到餘家上下,對女兒深深的不捨,與濃濃的愛女之情?
嫁妝送到旭王府,整個後院前院塞得滿滿當當的。那些前來看妝的都是靖王府和旭王的親朋好友,身份地位都是槓槓的,饒是她們自詡見過大場面的,看到如此豐厚的嫁妝,也忍不住咋舌不已。
朱儁陽的好友,壯起膽子打趣他:“可讓你給撿到寶了!你可得對未來媳婦好一點,看看人家孃家對閨女寶貝的程度,你要是虧待了新娘子,人家孃家人不得過來跟你拼命啊!”
“你就別說酸話了!他怎麼可能捨得虧待自己媳婦?你沒見他把金安郡主給寶貝的,恨不得在頭上頂着,在嘴裡含着!你光看到嫁妝的豐厚,沒看到他把自己大半身家,都當做聘禮送過去了。如果可以的話,他恨不得把自己也打包給金安郡主送去!”說話的是呂浩那傢伙,他可是見證了這傢伙妻奴的本質的。
無論好友們怎麼損他,朱儁陽都咧着一張大嘴,傻乎乎地笑着。那一臉幸福的傻樣,刷新了別人對他的認知。原來“冷麪王爺”也有化作繞指柔的時候啊!金安郡主好手段,竟然能降服這麼一個大煞星大魔頭!
朱儁陽看着這一擡擡嫁妝,心中卻想着,明天小丫頭就切切實實地屬於他了,心中漲得滿滿的。婚前三天沒見面,想她的心在不停地發酵。再耐心等待一日,他就可以完完全全地擁有她了!他的妻子,他的王妃,他一生一世攜手白頭的那個人……
出嫁前一夜,柳氏跟女兒睡一個房間內,說了很多,有回憶往昔的,有教導女兒爲人.妻爲人媳該做的,還含含糊糊地說了新婚晚上洞房花燭的事。古代人比較含蓄,柳氏不過讓女兒配合她夫婿,也不要慣着他傷了自己,什麼什麼的!
作爲一個在現代生活了近三十年,看了不少小黃文和羞羞漫畫的餘小草,雖然到出事的那一天,依然是老處女一個,卻對男女之間的那些事兒,不是那麼陌生。如果真是個地道的古代閨秀的話,按柳氏的含蓄說法,肯定一臉懵圈。
母女倆不知什麼時候睡着的,天還沒大亮,小草就被折騰起來。迷迷糊糊地被塞進浴桶中洗涮乾淨,渾身擦了香噴噴的潤體乳。又被推到梳妝檯前,被請來的全福婦人用棉線淨臉。
全福婦人看着小草白嫩如剝殼雞蛋似的皮膚,連連稱讚:“瞧這皮膚,吹彈可破,連根汗毛都找不到,老身給那麼多閨秀梳過妝上過頭,還頭一次見這麼嫩的臉呢!”
說着,只象徵性地在小草臉上用棉線颳了幾下,然後拿起鴨蛋粉,給她撲了一個厚厚的粉底,再加上豔紅的小嘴,濃黑的眉毛,那感覺跟島國藝伎似的妝容,真讓人不敢恭維。就連小草身邊的丫鬟們,也看不下去了——這叫化妝嗎?明明是毀容好吧!梧桐、迎春幾個丫頭,在一旁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