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在炕上的餘小草,看着目露慈愛的柳氏,心中不知道什麼滋味。時隔十四年,她終於又有娘疼了,雖然這個娘過於柔弱,看着不是很靠譜的樣子。
餘航摸了摸小草的頭,對柳氏道:“娘,小妹從小體弱多病,這次又遭了這麼大的罪……尤爺爺說,要給弄點好東西補補。”
房子裡陷入了短暫的寧靜,想到婆婆的摳搜,柳氏帶着苦澀的神情出了門。小石頭湊過來,用冰涼的小手,撫上了她的臉蛋,用稚嫩的童聲,在她耳邊小小聲地道:“姐姐,你好好養傷,明天我給你掏鳥蛋吃……”
餘小草收拾好心情,衝這個大腦袋的小蘿蔔頭笑了笑。跟可愛的小傢伙說了一會兒話,一陣疲倦襲來,在陷入昏睡的那一刻,耳畔傳來院子裡柳氏忍氣吞聲地道:“娘,大夫說小草的身子弱,要補補。她早上就喝了兩口稀粥,我想給她燉個雞蛋羹……”
“吃,吃,吃!再厚的家底,也不夠你們幾個病秧子折騰的!請大夫、抓藥,哪樣不要錢?雞蛋下一個集市的時候,還要拿去換錢呢。罐子裡還有些白米,你抓一把熬碗粥對付着吧……”
餘小草這身子本來就弱,又失血過多,最終抵不住睡神的召喚,昏睡了過去。
這一覺,她睡了好久,就連中途的喂粥、灌藥,都沒能把她驚醒。她感覺自己彷彿陷入了粘稠的黑暗中,拼力掙扎卻掙脫不出那種死寂的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要認命放棄的時候,黑暗中卻亮起了一絲光點,一個氣急敗壞又甜美聲音,出現在她的腦中:
【糟了!怎麼誤打誤撞之下,跟一個弱小人類認主成功了?怎麼辦?怎麼辦?要不……不管她,她死了主從關係就解除了——可是,下一次重見天日,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了!】
該死的靈祖娘娘,居然把它這個偉大的補天神石,封了大半靈力,丟棄到不知道哪個空間的人界,整整等了八百年,才被一個人類女人給撿去。還沒等認主呢,就又死翹翹了……
要不是它拼盡殘存的神力,把那人類女人的靈魂,帶到另一個空間,找到契合的身體重生,估計又要經歷一個八百年,它才能現世。
唉……弱一點就弱一點吧,總比讓它躺在無盡的黑暗中強。只是她頭上的傷……看來少不得,又要消耗它殘留不多的靈力了……
餘小草正爲這個會說話的囉嗦光球感到驚奇時,突然感到額頭上的傷口一片清涼,不再火辣辣地疼了。周圍的黑暗漸漸散去,她緩緩地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室內點着昏暗的油燈,隱約可以看到瘦弱的柳氏趴在炕邊,靜寂中她的呼吸清晰可聞。
餘小草想起那個離奇的夢,擡起胳膊,摸了摸額頭,果然不疼了。難道剛剛不是在做夢?那個自稱補天神石的金色光球真實存在?還治好了她頭上的傷?
餘小草被捂在被子裡感到一陣燥熱,把胳膊從被窩伸出來,卻看到自己枯瘦的手腕上,繫着一條帶着五彩石頭的紅繩。這不是她平生唯一一次出去旅遊,在布達拉宮附近山澗中撿到的小石頭嗎?
石頭只有玻璃彈珠大小,被溪水衝擊得光滑圓潤,當時她覺得這塊石頭五顏六色挺好看,便撿回去讓人打個孔,配根紅繩子戴在手腕上。後來,她嫌做滷菜的時候礙事,就隨手一扔不再管它了。怎麼會同她一起穿越重生了呢?
“草兒,你醒了!你昏睡了整整三天,再不醒,娘就要帶你去鎮上看大夫了。”趴在炕邊的柳氏覺察到動靜,擡起頭來,看到正在研究彩色石頭的她,驚喜地喊出聲來。
餘小草定定地看着柳氏,給她的第一感覺就是——瘦。秀麗溫和的容顏,卻清瘦而蒼白,幫她蓋被子的手,佈滿了粗糙的繭子,手指上還有幾處傷疤。一看,就知道這是雙長期勞作的手!
“娘……”柳氏雖然比她前世大不了多少,目光中滿滿的母愛,卻讓她心頭一熱,情不自禁地喊出聲來。自從十四歲雙親去世後,就再沒有人用這樣的目光看過她了。餘小草鼻頭酸酸的。
“草兒不哭,傷口疼嗎?娘幫你吹吹……”柳慕雲輕輕在女兒包着紗布的頭上吹了兩下,又趕緊轉過頭去,用袖子抹去眼角涌出的淚滴。
在懷雙胞胎的時候,她在洗衣服時不慎落水而早產。小蓮還好,體重稍輕卻健健康康的長大。只有小草這孩子,剛生下來連奶都不會吃,還三天兩頭生病,好幾次差點撐不過去。
孩子需要長年吃藥,可家裡沒分家,她爹捕魚打獵賺回來的錢,全部都要交到婆婆手中。每次向婆婆要買藥錢,婆婆總是不情不願,說上一大堆難聽的,還有大嫂在一旁冷嘲熱諷地幫腔。
爲了孩子,她都能忍下來。她萬萬沒想到,這次女兒差點死在大嫂的手中,大夫明明說要給孩子補充營養,可婆婆卻連一個雞蛋都不捨得。
柳慕雲看了眼窗外沉沉的夜色,眉梢寫滿了無奈。她嫁到餘家已經十三年了,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貓遲,累死累活地承擔了家中大多數家務。
累,她倒不怕,就是無論她怎麼做,都得不到婆婆的歡心。時時承受着她挑三揀四的目光,和尖刻的冷言冷語,連帶着幾個孩子,都不受待見。
家裡其他人也是指不上的。小草因大嫂而受傷,孩子睡了三天,大哥一家連面都不露一下。只有小姑子和公公來屋裡看了一眼……
“草兒,餓不餓?你小姑送了個雞蛋,我用熱水幫你焐着呢。”柳慕雲幫女兒剝了雞蛋,看她小口小口地吃下去,滿意地笑了笑。
又道:“乖女兒,你再睡會兒,娘去做飯。睡醒了,有你喜歡的白米粥哦。娘給你熬得濃濃的,配上醃菜,給我們家草兒盛上一大碗!”
餘小草想到陷入昏睡前,娘問這具身體的奶奶要只雞蛋,都被拒絕,猜到她們家肯定很少吃上白米白麪這樣的細糧。
爲了這碗白米粥,柳氏不知道要承受什麼樣的冷言冷語呢,便有些心疼地道:“娘,你們吃什麼,我就吃什麼,別單給我準備了。今天不是已經吃了個雞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