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賑災及時,雖說災區老百姓的日子過得艱苦些,卻也能維持住日常生活,倒也沒有背井離鄉逃難的現象。老百姓們對朝廷感恩戴德,很多人家都給皇上立了長生牌。
餘小草的姥爺家,住在西山的西邊,跟東山村隔了一座西山。山上有條崎嶇的小路,可以直通西山村,路途雖說比走官道要近上一半,但山路難走,而且偶有野獸傷人的現象。
餘家的糧食足夠吃到開春糧食下來的時候,不用擔心吃不飽肚子。柳氏心放下來後,卻又想起孃家老少十五口人,糧食夠不夠吃,會不會捱餓了。
當柳氏第N次在餘海和孩子們面前唸叨孃家的時候,餘海拍板道:“既然擔心,咱就送些糧食過去就是了!沒得做兒孫的大魚大肉地吃着,讓爹孃兄弟捱餓的道理!”
因爲蝗災,不能種植糧食,餘家除了劉虎去碼頭找了份裝卸的工作外,其他大多閒在家裡。老餘頭帶着幾個孩子,趕海去了。餘小蓮在碼頭賣着涼粉。做涼粉的材料,是去年囤積的幹海毛菜。由於糧價過高,涼麪是不能賣的了!
原因很簡單,一碗涼麪平時賣五文錢,可現在的糧價已經飆到三十倍、五十倍的天價,涼麪的價格定低了,不夠本錢,定得高了誰吃得起?好在去年收的幹海毛菜還剩下不少,賣上兩三個月應該沒問題。不過,涼粉的價格上,也提升了一些,要五文錢一碗。碼頭的生意,雖說沒有往年好,但每天也還能賺些銀子。餘小蓮自然不會放棄了。
現在家中最忙的,就是餘小蓮和餘航了。她們都有自己的生意要做。其他人都賦閒在家,收拾院中的那幾畝菜地。
柳氏把給菜地噴藥的活兒,交代給大姐餘綵鳳。餘海往馬車上裝了十袋糧食,每袋大約五十斤左右。柳氏見了,很是感動。五百斤糧食,夠孃家吃上兩三個月的了。孃家的侄子侄女都大了,頂個大人吃飯,光靠救災的糧食,吃個半飽就不錯了!官服所說的平價糧,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運來呢,她可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孃家捱餓啊!
家中的糧食再多,那也是餘家憑本事掙回來的。不給柳家一斤一兩,別人也說不了什麼。畢竟災年糧食最重要。她不過提了一嘴,她家男人就弄了滿滿一馬車糧食,讓她給孃家送去。柳氏心中怎能不感動?
“娘,我都沒去過姥爺家呢,能帶我去認認門嗎?”餘小草沒穿來的時候,整日臥病在牀,哪兒也不能去。分家後,因爲這樣或那樣的原因,也未曾去過西山村。她這兩天在家中閒着無聊,一聽有機會出門,忙央着要求一起去。
小石頭也從他房間裡竄出來,嚷着:“我也去,我也去!”
餘海笑呵呵地道:“好!都去,一起去!”
柳氏白了他一眼,道:“你呀,就會慣着他們!”
餘小草從地窖裡取出做好的螞蚱醬,又把昨天做的餅乾帶上一包,還有自制的臘肉和風鴨。這樣的伴手禮,絕對拿得出手!
馬車上的糧食,用草苫子和玉米稈遮掩着,餘小草和小石頭,爬到糧食頂上坐着,柳氏坐在車轅上,餘海趕着馬車,一家四口從西山腳下新修的路,朝着官道的方向而去。
本來,餘家老宅要想去出門,必須穿過整個村子。後來,靖王府在西山修別院,就另行開了一條道,正好經過餘家老宅門口,能夠避開村子直通官道,省了不少路程。
村子裡嘮嗑的婦人們,遠遠看到餘家出來一輛馬車,上面滿滿當當地裝着不知什麼貨物。嘴巴最碎的熊氏,對李氏道:“你婆家兄弟拉了一車什麼往西邊去了。柳氏也跟着去了,不會是給她孃家送糧食去的吧?”
李氏三角眼一翻,道:“誰是我婆家兄弟?我婆家兄弟只有餘波,他正在府城讀書,等着來年考秀才呢!”
另一個看不慣她的媳婦,撇撇嘴道:“對呀,你們已經跟餘叔徹底劃清關係,不是一家人了。人家大海兄弟,寧可補貼外家,也沒你們的份兒嘍!”
李氏眼睛一瞪,可看清眼前這個打架最是一把好手的媳婦,又慫了:“‘大海兄弟’,叫得怪親呢。可惜你再巴結人家,人家也不會分你一粒糧食。”
那媳婦又撇了一下嘴,道:“我可不像某些人,好吃懶做上面還有婆婆壓着。我們家在災前把番薯都收回來了,加上賑災的糧食,吃上三五個月是沒問題的。有些人啊,領了糧食卻吃不到自己嘴裡,真可悲啊!”
李氏一聽,心裡的火蹭蹭往上冒,卻又找不到發泄的途徑。她今天爲什麼能跑出來跟人東家長西家短的嘮嗑,就是因爲她婆婆不在家,去府城給她寶貝兒子送口糧和銀子去了。
家中領來的糧食,都被婆婆鎖在櫃子裡,她出門的這三天,只給留了三斤糧食。家裡兩個大人加一個半大小子,三斤糧食不夠一天吃的呢!
李氏總是在她男人耳邊唸叨,她們領的糧食,都讓婆婆剋扣給她小叔子了。李氏還因此跟張氏大吵了一頓。可她的段數哪裡是張氏的對手,被餓了一頓作爲懲罰後,就老實了。
這個媳婦這麼一說,等於揭開了她還沒好的傷疤。李氏蹭地站起來,瞪圓了眼睛,正要破口大罵,卻看到那媳婦捋起袖子,一副“你敢罵一句老孃大嘴瓜子扇你”的架勢,登時像漏了氣的氣球癟了下來。她狠狠地瞪了那媳婦一眼,如果眼刀能夠殺人的話,那媳婦已經死了很多次了。李氏“哼”了一聲,拍拍屁股回家去了!
熊氏卻酸溜溜地道:“餘海家這兩年賺了不少錢,災前我還見他們從鎮上買糧食回來呢。他們家肯定不缺糧!那一馬車絕對是裝的糧食,瞧着是往西山村的方向去的!唉!這餘海可真大方,糧食一送就是一車。西山村的柳家可有福了,坐在家裡什麼都不幹,白白從天上掉下幾百斤糧食。我們家咋沒有這麼闊綽的親戚呢?”
跟李氏對上的那媳婦,也看不慣熊氏的作風,站起身來準備走人:“說這麼多幹啥?人家送誰是人家的事,說再多也輪不到咱們頭上。我去幫我們當家的去挖海腸,一天下來也能賺些買鹽的錢呢!總比坐在這兒等天上掉餡餅的好!”
餘海一家不知道自己被人叨咕了,興沖沖地趕着馬車一路往西山村而去。路上幾乎看不到一個行人,能找到門路做工的,已經出工去了,找不到門路的都在家貓着,儘量少活動能少消耗點糧食。
一家人出發比較晚,馬車拉着幾百斤糧食走得也不快。西山村、東山村一字之差,差別可就大了!首先,西山村沒有哪個王府在這建別院,替他們修路。因而下了官道之後,有段路走起來坑坑窪窪的,可費事了。
另外,西山村不臨海,不像東山村的村民,能夠在閒暇時候趕些海貨換錢。不過,西山村的良田比較多,除了在山上開荒的地種番薯外,其他都種上了小麥。
這次蝗災,西山村損失可大了。小麥再過不久就能收割了,全被糟瘟的蝗蟲給糟蹋了。番薯埋在地下,多少還能收點兒回來。
柳家有十來畝良田,種的小麥顆粒無收。就五畝山地種了番薯。災前聽到餘家傳過來的消息後,柳家三兄弟在老爹的帶領下,把番薯全部搶收回家,又連天加夜地割了幾畝地的麥子。雖說麥子未曾成熟,可畢竟正在灌漿後期,青麥用火烤烤,然後搓出麥粒來,也能當糧食的。
餘海一家四口趕着馬車到柳家門口的時候,一家老小都坐在院子裡搓麥子呢!
“爹——”看着老爹頭上白髮又多了不少,柳氏的鼻子一酸,忍不住喊了一聲。
小草三舅舅柳浩的兒子,十三歲的柳志民擡起頭來,驚訝地喊了一聲:“小姑!爺爺,小姑來了!!”
柳存金擡起頭來,看到閨女眼圈紅紅地站在門口,忙站起身子迎過來道:“雲丫頭,你咋來啦?是不是糧食不夠吃的了?咱家收了不少青麥,你帶些回去救救急吧!”
柳氏聽了,眼淚刷刷地就出來了。她是家中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女兒,從小就被爹孃偏愛,上面又有三個哥哥寵着,出嫁前一直都活得無憂無慮的。
出嫁的時候,家中陪送了不少東西,都被張氏給沒收了,說是沒分家她給保管着,打那以後,她再也沒見過自己的嫁妝。
出嫁後,她的日子難過,偶爾會跟孃家訴訴苦。孃家人多地少過得也不寬裕,可每年都會從牙縫裡省些銀子和糧食給她送去。可惜她不爭氣,銀子糧食都被張氏給哄了去。
剛分家那會兒,是她家最困難的時候,也是年邁的爹孃,帶着孃家哥哥嫂子們,幫着修房子,送糧食,給她銀子置辦日用品,讓她們家熬過最困難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