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重生,臨青溪忽然覺得臨家村被燒了,也許並不是一件特別糟糕的事情。
“好!”
“溪丫頭,我和幾位族老決定了,與其在這裡苟安一輩子,不如出去坦坦蕩蕩地活一天,我們願意帶着村民重建臨家村。”似乎心裡一直憋着一口氣,現在這口氣吐了出來,臨仁義覺得全身都放鬆了不少。
再一次召開了全村大會,臨仁義爭取了村民的意見,所有人都舉手同意要出谷,原有的家沒有了,沒關係,就像臨青溪說得那樣,他們可以重建自己的家園,只要他們還是左鄰右舍,那麼他們所在的地方就可以叫臨家村。
三年大旱,他們都挺過來了,飢餓和寒冷也沒有打垮他們,如果真得會因爲天下大亂而死,那麼現在他們也願意和自己的家人團聚在一起,快樂地活一天總好過心有負擔地活一輩子。
他們沒有做什麼虧心事,不必要躲藏,他們不怕因戰亂受苦,一家人在一起才最重要,所以不必要躲藏。
臨青溪的很多話說進了村民的心坎裡,他們也不想和自己的家人、朋友分開,永遠窩在這樣一個深谷裡不見天日。
藍羅原本是打算從屋頂上下來的,可後來想了一下,她就繼續做起了“竊聽者”,還引來了越來越多的村民。
只是這次,她調皮地想要測試一下臨青溪昨天晚上用來逗臨念水的大喇叭,卻沒想到這種臨青溪嘴裡老舊的“擴音設備”讓屋內幾人的說話聲無意中放大了,還讓很多村民聽到了。
從她救下藍羅的那一天並開始訓練她,藍羅就很喜歡黏在她身邊,如果她和別人在屋裡說話,她不是在門外守着,就是跑到屋頂上。
“不會!”臨青溪擡頭對屋頂說了兩個字。
“主人,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屋頂上傳來藍羅稍顯忐忑的聲音。
通過臨小玉打開的門,臨仁義、臨仁和他們看到院子裡已經站滿了村民,而臨青溪瞥見了玉扇的手中拿着用紙糊的一個喇叭狀的東西,如果她沒猜錯,在屋頂的那個應該是藍羅。
“溪妹妹,我願意跟你出去重建臨家村,我也要做個有根的臨小玉!”這時在門外聽到臨青溪這些話的臨小玉推門走了進來。
“族長阿爺,以前我不明白人爲什麼要落葉歸根,可是後來經歷了很多事情,我也想明白了很多東西,就算一棵樹活得多麼粗壯和久遠,如果沒有強大的根吸附着大地,那麼一陣小風就能把它吹倒,一場細雨就能讓它腐爛
。對於我來說,我的家人、族人、朋友就是這些根,沒有你們,臨青溪這個名字就沒有任何意義。”臨青溪真摯坦誠地說道。
“溪丫頭,現在村民手裡可是一無所有,無論是田還是銀子,他們什麼都沒有,如果你幫助大家重建家園,族人能報答你的也只有一雙手了。”臨仁義已經有些鬆動,被困在這小小的深谷之中,與所有親人、朋友隔斷關係,他真得很難受。
臨青溪點點頭說道:“如果族長阿爺決定重建臨家村,那麼可以考慮這兩個地方,而且族長阿爺要是相信我,就把重建臨家村的事情交給我,我保證會給所有村民一個美麗、安全、富足的新家。”
“溪丫頭,你是不是有了打算?”臨仁義看着她問道。
“沒錯,我爹說所有在我名下的田地都沒有賣,不止是麗水灣,北山灣還有一萬畝的水田,這兩年這些水田全都荒着,無人耕種,已經又長滿了雜草。不過,只要稍微拔草翻耕,依然是種水稻的良田。”臨青溪並沒有打算把曼陀羅山莊的事情告訴除家人以外的其他人,也許不知道自己是曼陀羅山莊的莊主,對他們會更好。
當時搬離臨家村比較匆忙,老臨家的人都被臨青溪的死打擊的痛苦不已,那些田產的事情估計也沒來得及處理。
“記得,當年你消失之後,那裡的稻子畝產八百多斤,你阿爺和爹把那些稻子都給了當時的陸縣令,不過後來大家都搬到了這裡,那些地應該都荒着吧。”臨仁義說道。
“族老阿爺,臨家村雖然已經變成了山莊,但是臨家村之所以叫臨家村,是因爲臨氏族人,咱們人在哪裡,哪裡就可以叫臨家村。您還記得麗水灣那個地方嗎?”臨青溪問道。
“溪丫頭,我聽你三哥說,臨家村已經被人蓋成了山莊,那裡咱們已經回不去了。”臨仁和覺得臨青溪的話很值得深思,但是就算現在想回去,他們也不一定回得去了。
這一刻,不但是臨仁義猶疑了,就是外邊很多村民也都猶疑了,臨青溪說的話聲音不大,但是屋外的他們都聽到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誰又能隔斷親情血脈,很多人都做不到無情無義。對於以“仁德”出名的臨氏族人來說更是很難,是苟且偷生,還是坦然面對生死呢?
同樣的,很多村民這兩年也曾試圖走出深谷,去看一看自己的家人,但每次都是偷偷摸摸的,不敢讓人知道他們躲在這個地方,更不敢讓他這個族長知道。
臨仁義沉默了,他也是有女兒、有姐姐的人,當初搬離臨家村的時候,他狠着心沒有告訴女兒和兩個姐姐,雖然她們嫁到別的地方,但始終是他的血親,他又怎麼不想她們呢。
“可是,谷外也有咱們的家人和朋友,你們真得捨得再也不和他們聯繫嗎?讓他們帶着擔憂你們的心過一輩子?”世外桃源並不存在,就算臨家村的人安居在這個深谷,他們內心深處也是不安的,因爲他們也有親人正在外邊遭受着離亂之苦。
“溪丫頭,族長阿爺知道你想說什麼,其實,我現在已經不想什麼振興臨氏一族的事情了
。外面狼煙四起,天下大亂,能夠活下來就已經不錯了。人活着,比什麼都重要。如果現在再搬出去,未必是一件好事。”臨仁義也有他自己的打算,外邊兵荒馬亂的,還不如在山谷裡過一過悠閒的生活。
“族長阿爺,您真得要帶領村人躲在這裡一輩子嗎?”無論那個神秘人出於什麼目的,臨青溪都覺得躲在深谷裡不出去,並不一定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在山谷裡呆了幾天之後,臨青溪就打算回曼陀羅山莊了,因爲除了見到家人,她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只是,真的要把村人都留在這個山谷裡嗎?
“是呀,真好!”穆氏的臉上也重現了久違的笑容。
老臨家院子裡圍坐在一起聊天的幾個女人聽着臨小玉、臨青溪她們笑鬧的聲音,欣慰地說道。
“真好!”
站在遠處觀看這一切的玉扇和藍羅有些羨慕地看着她們,原來她們的主人不是不會笑,只是還沒遇到能讓她笑的人,在這裡,她有家人和朋友,可以盡情地大笑開懷。
一時間,整個山谷裡都是少女們歡笑的聲音。
“哈哈哈……”
“還不跑!”臨小桃拉着臨青溪率先躲過了臨小玉的魔掌。
“好呀,你們幾個聯合起來欺負我,看我不撓你們癢癢!”說着,臨小玉假裝兇狠地伸出了雙手,開始撲到幾個人的身上,要往她們的咯吱窩裡伸去。
“應該是大母老虎纔對!”臨英子也湊起了熱鬧。
“你經常說孫嬸子是母老虎,你是她的女兒,那不就是小母老虎,呵呵!”臨小草打趣地說道。
臨小玉眼一瞪,雙手一叉腰,十足一個小潑婦,看着幾人說道:“誰嚇他了!我又不是母老虎,他跑什麼呀!”
似乎一下子就回到了以前那樣嬉笑的時光,臨青溪也看着被揶揄的臨小玉故意點點頭。
“就是,我看是小玉姐太主動了,所以六郎哥纔會嚇得說不娶。”臨小桃也笑着說道。
“哈哈,小玉姐,你真是不怕羞!當年六郎哥可是被你追得滿村躲!”臨翠花大笑着說道。
此生此世,臨小玉就認定臨青木是她的丈夫,所以,除了他,她不會再嫁給別人。
臨小玉點點頭,不過很快她的臉上又重展笑容說道:“沒關係,我知道他說得不是真話。他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爲聽到你死的消息,受到的打擊太大。就算,他說的是真的,我也會等他的,他這輩子要是不娶,那我這輩子就不嫁了。”
“六哥真這樣說了?”不可能的,雖然當初臨青木一直在想辦法躲着臨小玉,但是臨青溪曾經親口聽臨青木說過,他說自己也喜歡臨小玉的
。
聽到臨青溪問起自己的婚事,臨小玉的眉眼間有些低落,她勉強笑着說道:“青木哥不想娶我,他說,他這輩子都不會成家。”
“小玉姐姐,我命大着呢,沒那麼輕易就能死。你和六哥還沒有成婚嗎?”臨青溪記得,當初郝阿爺和臨遠山約定,等到臨小玉及笄之後,就給她和臨青木完婚。
“溪妹妹,你能活着回來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長大之後的臨小玉個子高挑,容貌秀麗,雖然性格依然潑辣,但是見到臨青溪,眼淚就很脆弱地流了下來。
往日的小夥伴也來到家裡找她敘舊,臨小玉、臨翠花、臨小桃、臨小草和臨英子都已經變成了大姑娘,只是因爲突然的避世,她們都還沒有成婚。
臨青溪沒死這個事實讓老臨家的人重新都活了過來,往日的笑聲又開始出現在臨家小院的上空。
太多的問題一下子衝進了臨青溪的腦海裡,而要想找到答案,就只有找到那個神秘人。
那個神秘人究竟是誰?他與巫族有着怎樣的關係?又爲什麼救下自己的父母和侄子?還有,他大費周章地讓臨家村在這個世上消失又是因爲什麼?
如果這個人姓“巫”,他又會卜算之術,這讓臨青溪不得不想到巫族,巫鳳兒雖然答應了她沒殺臨忠國和穆氏還有兩個侄子,但卻把他們扔到乞丐窩裡,讓他們自生自滅。
臨青溪聽到藍羅說到“啓軒國”,第一反應就是那個神秘人可能是景修的人,可是第二天臨仁義告訴她,當年那個神秘人當面給他們卜算臨氏一族的未來時,他看到了那個神秘人手上戴着一枚刻着“巫”字的木戒指。
“屬下剛纔與白狼他們在谷裡四處看了一下,發現周圍有一圈很奇怪的綠草,那是一種毒蛇猛獸聞見之後就會遠離的蟲毒草,這種毒草很明顯是有人故意撒了種子種上去的,而且正極大陸這種毒草只有啓軒國纔有。”藍羅還專門拔了幾棵蟲毒草拿過來。
藍羅看了一眼臨青飛和臨青禾,這時,臨青飛和臨青禾站起來就打算避開她們主僕,但是臨青溪讓他們不要走,也讓藍羅直接說。
“什麼事情?”臨青溪問道。
“主人,屬下有事情想對您說!”藍羅從外邊走進院子裡說道。
“卜算之術?”不知爲何,臨青溪突然想到了巫鳳兒。
“族長和族老也都見過那個人,他似乎會卜算之術,所說的話族長和族老都十分相信,所以纔會全村人都搬到這裡,還燒了臨家村。”雖然覺得有些地方不對,但是臨青飛當時也沒有想太多,臨青溪的突然死亡和家裡遭受的鉅變,讓他沒有更多的心思放在這件事情上。
“三哥,只聽那個人的一面之詞,你們就做這樣的決定,是不是太過草率?你就沒有想過,他會是壞人嗎?”搬離祖祖輩輩生活過的地方,還親自動手燒燬家園,臨青溪不認爲這是一件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事情
。
“他說,如果我們不搬離臨家村,村民就會有危險,最好是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然後隱居在深山之中,等到天下太平的時候再出來。”正因爲沒有感覺出對方的敵意,臨青飛才照着做的。
“他有沒有對你說過什麼其他的話?或者有其他怪異的舉動?”臨青溪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那個黑衣人出現的太巧合了。
“這個神秘人穿着黑色的披風,戴着黑斗笠,聽聲音是個老者,武功高強,而且也是他幫我們找到這個地方,在村裡人搬到這裡之後,很快天下就發生戰亂,原本還想着要出去的村民,都安心地呆下來了。”臨青飛想了一下說道。
“神秘人?三哥,你見過這個人的樣子嗎?或者聽過他的聲音?”臨青溪問道。
而且,當初也是這個神秘人將斷掌之後的臨忠國、穆氏、臨念雨和臨念水四人交到了他的手裡,要不然他們就被亂匪給殺了。
臨青飛告訴臨青溪,他之所以說服族長帶領全村人躲進深山之中,是因爲有個神秘人告訴他,天下即將大亂,臨家村要想安然無恙,只有躲進深山之中,不被任何人找到。
於是,兄妹三個就坐在小竹院裡聊了起來。
“三哥,告訴妹妹吧,她也有知道的權利!”臨青禾面無表情地看着臨青飛說道。
“三哥,爲什麼村裡人都搬到這裡來了?還有,爲什麼要燒了臨家村?”臨青溪不解地問道。
“大哥和二哥去了吳國,你四哥和六哥現在在京城。”臨青飛原打算今天也啓程去吳國的,但是白楊找到他們,說是臨青溪回來了。
“對了三哥,大哥、二哥和四哥、六哥呢?”臨青溪並沒有見到臨青雲他們。
臨青禾聽出臨青溪的聲音裡有着失落,對於失而復得的妹妹他心中的狂喜比任何人都多,可是他早就學會了不外露自己的情緒,面對曾經和他最親密的妹妹,他只是溫柔地摸摸她的頭。
長大沒什麼不好,只是長大了就再也回不去那時候的單純了,肆意的哭和笑似乎成了一種奢侈。
“是呀,五哥長大了,溪丫頭也長大了,我們……都變了!”臨青溪聲音裡有些微微地苦澀。
“溪丫頭,你五哥只是長大了!”經歷過這麼多曲折風波和磨難逆境,他們每個人都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就是臨青溪也變了。
“五哥,你……沒事吧?”這樣的臨青禾是臨青溪從未見過的,她可以感知到他內心深處的激動,可是他依舊假裝面無表情,這些年,臨青禾究竟經歷了些什麼,讓他變得不像他了。
“你也長高了!”臨青禾見到臨青溪之後,沒有哭,沒有笑,一直都保持着冷靜,甚至有些冷淡。
“五哥,我們都好多年沒見了,你都長這麼高了,我都有些不認識了
!”自從臨青飛和臨青禾出海之後,臨青溪的確是有好幾年沒見過他們了。
等到了晚上,臨青飛和臨青禾得到消息之後回到了深谷之中,見到平安無恙的臨青溪,臨青飛大力地把她抱在懷裡,三年來第一次流下了男兒淚。
穆氏醒了之後,確認臨青溪是真得還活着之後,又是哭又是笑,好久情緒才平復了下來。
“是阿奶對不起你,阿奶沒有找到你,以後你哪裡也不去了,阿奶守着你,天天守着你!”葉氏也抱緊了臨青溪。
“阿奶,我還活着。對不起,溪丫頭現在才找到您!”臨青溪抱着葉氏說道。
“溪丫頭,溪丫頭,你還活着,還活着!”葉氏坐在臨青溪的身邊,不住地摸摸她的臉,直到感覺出溫度,才確信自己的寶貝孫女真得活着。
就是臨仁義和幾位族老也以爲是臨氏一族連累了臨青溪,所以才導致她年紀輕輕就跳崖而死。
“溪丫頭,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曾經臨遠山一度認爲,臨青溪莫名遭難是她說漏了天機,老天爺折了她的壽數。
“爹,我的確是跳崖了,但是被人給救了,昏迷了一年才醒過來,不過我的五臟六腑都受了損傷,所以又學了一些武功和內功心法來修復身體。”臨青溪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的情況。
“溪丫頭,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不是跳崖了嗎?”看着再次死而復生的女兒,臨忠國喜極而泣。
“屬下遵命!”玉扇先退出去了,給其他老臨家的人騰空,讓他們一家人好好說說話。
“好,無論如何都要治好我孃的雙眼!”臨青溪看着玉扇說道。
“主人,夫人只是見到主人一時有些激動,等她醒過來安撫她一下就沒事了,夫人的眼睛有些麻煩,不過也不是完全治不好,屬下會想辦法的。”玉扇回答道。
“玉扇,我娘怎麼樣?”臨青溪擔憂地坐在牀邊握着穆氏的手問道。
好在,穆氏只是受到刺激昏了過去,並沒有什麼大礙,醫術精湛的玉扇給穆氏吃了一顆安神丸,還查看了她的雙眼。
自己這樣突然的出現的確會給家人衝擊,可她等不及了,在得知家人的消息時,她一刻也等不及了。
“娘!”穆氏忽然暈了過去,臨青溪嚇壞了。
可是這聲音爲什麼這麼真切,就像在她耳邊輕喚一樣,周圍都是嘈雜的哭聲和說話聲,可是這聲娘順着她的耳朵鑽進她的心裡,狠狠地把她擊倒。
“娘!”
幻覺,一定是幻覺!雖然她不想承認,可是她如生命一樣愛着的女兒跳崖死了,死了的人又怎麼會喊她“娘”呢?不會的,不會的
!
夢,是夢呀!是那個她每晚都會做得夢,夢裡女兒依偎着她,朝着甜甜地笑着,然後不停地喊她:“娘,娘,娘……”
原本應該會哭的,可穆氏發現她沒有眼淚,她眼前佈滿三年的黑暗突然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然後從那白茫茫的世界裡走出來一個人,朝着她不斷地揮手微笑。
穆氏被院子裡的哭聲弄得十分慌亂,更被“溪丫頭”這三個字驚得左右難安,直到臨青溪喊出了那聲“娘”,她才呆呆地站在那裡,就像一尊被抽去靈魂的雕塑。
“娘!”這是臨青溪見到家人說出的第一個字,她一手扶着穆氏,一手輕輕地撫摸着她的一側臉龐。
隨後,玉扇、山狼和白狼也走出了小竹院,這樣的場面不適合他們。
“這裡太擠了,我要出去透透氣!”藍羅眼睛微微泛紅,她笑着躍出了人羣。
玉扇、藍羅、山狼和白狼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令他們動容的家人重逢的場面,他們都以爲自己是冷血動物,不會哭,更不會被別人的情緒左右,但是此時的他們都有些忍不住。
當他們看到站立在院中那個長高了很多,面貌美麗的少女,強忍着眼淚扭頭看向他們時,兩人也哭了起來。
“溪丫頭……溪丫頭……”臨遠山和臨忠國是跌跌撞撞跑回自己家的。
“小妹……你……”秦氏也是嗚咽着說不出話。
“我的溪丫頭,啊……嗚嗚……我的溪丫頭……嗚嗚嗚!”葉氏那發自心靈深處的哭聲感染了所有出現在老臨家小竹院裡的人,一時間都是哭聲。
“娘,您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穆氏想朝着放聲大哭的葉氏那裡走去,但卻被腳下的板凳差一點絆倒,這時有一雙手扶住了她。
再然後,就是從四面八方跑來的雜亂的腳步聲,這種只能一個人在黑暗之中而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感覺,讓她瞬間變得無助起來,她慌忙站起來,雙手胡亂地揮舞着。
看不見任何東西的穆氏覺得院子裡的空氣似乎一下子凝滯了,她聽到所有人的呼吸聲都不太對勁,緊接着她聽到葉氏嚎啕大哭的聲音,然後是秦氏、吳氏和臨菊花的哭聲。
“娘,您還是趁熱……”“啪!”吳氏端起的藥碗突然打翻在地。
但是每次聽到有人叫臨念溪的名字時,老臨家的人都會很心痛,這讓他們再次想起已經不會再回來的臨青溪。
臨青豪說,這樣好聽。臨菊花知道,丈夫是在想念自己的妹妹臨青溪。
臨菊花抱着兒子臨念溪坐在一邊微微地嘆氣,兒子的名字原本叫念安,但是他爹臨青豪執意地給兒子改了名字,叫他念溪。
穆氏卻推開了藥碗,她不喜歡喝這種苦澀的藥,每次喝的時候,她都會想起當初給自己女兒喝藥時的情景,臨青溪怕苦,現在她也怕了
。
“放那兒吧!”葉氏手裡依然納着千層底的鞋底,自從搬到這裡之後,她的雙手就沒有停過。
“阿奶、娘,該喝藥了!”秦氏熬好了兩碗藥,和吳氏一人一碗端到了葉氏和穆氏的面前。
小竹院裡晾曬着衣服,養着兔子和雞鴨,偶爾還能聽到羊牛的叫聲,但是響徹山谷卻傳不到山的那一邊。
一排排簡陋的竹屋被野生的竹林圍繞,院子外是通向剛開墾沒多久的田間小路,小路兩邊長滿了五顏六色的小野花。
羣峰環繞的深谷之中,樹木蔥鬱,溪水潺潺,泉水叮咚,遠處的懸天瀑布飛流直下,有調皮的孩童正赤身在瀑布下的水潭裡嬉笑游泳。
臨青溪在着急奔去見家人的路上,想着自己怪不得找不到任何蹤跡,他們根本就沒有走遠,而是搬入了更深的深谷之中。
碧湖山脈就是從空中俯瞰也不一定能窺其全貌,更何況這裡峰巒疊嶂,山峰山谷縱橫交錯,有些地方更常年被雲霧遮蓋,真要在某一個深谷之中躲藏起來,的確是找不到。
“你馬上帶我去!”臨青溪迫不及待地要見自己的家人。
“姑娘,三少爺和五少爺現在就在雲州,其實,臨家村的人並沒有搬太遠,就在離大眉山幾座山的一個深谷裡。”白樺說道。
藍羅給兩個人解了毒之後,臨青溪等他們情緒平復了一些,這纔開始追問家人的事情。
只是,他們沒想到臨青溪竟然出現在這裡,她還好好地活着,這真是太好了。
誰知,兩個人進來之後,怎麼也找不到路,而且曾經最熟悉的地方,竟然也會迷路,最後還中了埋伏,被人下毒活捉。
白樺和白楊兩個大男人激動地哭了起來,三年前他們兩個也身受重傷,好不容易好了之後,卻得知臨家村沒有了,而且這段日子還有人重新在這個地方建起了山莊,兩個人心有不甘,就想來看看秘園怎麼樣。
“我沒事,我還好!”見到這些曾經認識的人,她說的似乎只有這些了。
白楊這時候才聽到臨青溪的聲音,然後轉過頭看向她,不敢相信地說道:“姑娘,您沒事,您還活着!”
看到白樺和白楊意外出現在這裡,臨青溪心裡很開心,冬青曾經說過他們跟着家人離開了,那麼從他們嘴裡應該就能知道家人的下落了。
“你們沒事了吧!”
“姑……姑娘!”即便臨青溪的容貌變化了很多,但是白樺還是一眼就看出了她。
他只顧擡頭看冬青,並沒有發現一旁的臨青溪,以前他就發過誓,一定要守護好這裡,不讓外人隨意踏入
。
“冬青,你竟然背叛了姑娘,秘園是不準別人踏入的。”白楊狠聲說道。
“白樺哥,白楊哥,你們沒事吧?”冬青蹲在兩個人身邊問道。
“是,主人!”藍羅從臨青溪看兩個人的眼神就猜出她真得認識這兩個人,趕緊給他們餵了解毒丸。
“藍羅,快給他們解毒!”臨青溪一看就知道是藍羅搞的鬼。
臨青溪趕到秘園的時候,就看到白樺和白楊很狼狽地躺在地上,兩個人外露的皮膚上都有些紅腫。
臨青溪的手下山狼和白狼都認識,而被抓住的兩個人他們卻從未見過,但冬青是臨青溪原來的手下,所以爲防出錯,山狼和白狼還是通知了臨青溪。
當天半夜的時候,臨青溪被山狼和白狼叫醒了,說是秘園裡有賊偷東西,被抓住了,但是冬青卻不讓他們殺,說他們都是臨青溪的人。
被人牽着鼻子的感覺非常不好,臨青溪不想這樣不明不白地被人幫助。
種子送去秘園之後,臨青溪回到自己住的溪風園,然後寫了一封信交給藍羅,讓她與火雀通信,並且把自己寫的這封信交到焃昀的手中。
通往秘園的山洞已經被臨青溪打通了,而且洞穴裡架起了一座寬大堅固的木橋,就是兩輛馬車在上面載重同行都沒有問題。
冬青三天前重回了這裡,如今的他已經脫胎換骨,再也不是那個動不動就哭的男孩子了。經過三個月的艱苦訓練,他已經成長爲一名戰士,一位真正的男子漢。
“這些是糧食、蔬菜和水果種子,都很珍貴!玉扇,把這些種子都先送去秘園交給冬青保管。”臨青溪說道。
她和藍羅、山狼、禿鷹他們都是從小在死人堆里長大的,過的都是刀口舔血和殺人害人的日子,對於擺弄花花草草和莊稼地,可是一點兒都不懂。
“主人,這都是什麼種子呀?”玉扇也不認識。
如果是以前,臨青溪看到這些種子一定會非常興奮,但是現在她只有驚奇和疑惑,爲什麼焃昀會送這些東西給她?他對她的以前又知道多少?
臨青溪趕緊讓山狼他們把木箱子都卸下來,然後全都打開讓她看,木箱裡真像藍羅說得那樣,全都是種子,而且全都是外族種子,數量還不少。
“主人,我還以爲火雀的主人會送什麼好東西,不過是一些種子,而且不是毒草種子。”藍羅失落地說道。
“是什麼?”臨青溪問道。
不過,很快,臨青溪就聽到馬車裡藍羅有些失望的聲音。接着,就看到她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我來打開看看
!”藍羅先查看了一下馬車四周,發現沒什麼問題,這才鑽進馬車裡,打開了箱子。
“箱子裡是什麼?”說實話,臨青溪也很好奇,焃昀這個奇怪的人會送什麼奇怪的東西給自己。
幾天後,有人叩響了曼陀羅山莊的大門,然後六輛馬車駛了進來,每輛馬車裡都有兩個大木箱子。那些人把東西送到之後,什麼話也沒說就走了。
但即便她明確表示自己不需要焃昀以及他手下的幫助,他們似乎依舊我行我素,無論她領不領情,該幫助她的時候他們總是會及時地出現,這讓臨青溪很有挫敗感。
有時候你不招惹別人就能惹來災禍,更何況有人主動招惹你呢,所以她對焃昀一直都有本能地戒心,這一點不止是對焃昀,對任何人都是如此。
臨青溪做不到三境老人那樣的坦然以對,她無法不對那些主動示好的人表示懷疑和具有戒心。
臨青溪親自回三境山問過三境老人焃昀的身份,但是三境老人笑着對她說:“這個我還真沒問過,他只是我的朋友,而且我知道他不會傷害我,這就足夠了,至於他究竟姓甚名誰,又有着怎麼樣的身世,和我並沒有關係。”
真要算起來,自己的勢力能夠在一年的時間裡就發展的這麼快,除了她自己努力以外,就是焃昀在暗中幫助她。
臨青溪記得跟着三境老人學武的一年裡,她一共見過焃昀兩次,在離開三境山之後,兩個人沒有再見過面,但是他的四個手下火龍、火虎、火武和火雀一直都在暗中幫助和保護着她。
焃昀是三境老人的朋友,他雖然看起來只有二十歲,但是那種世外高人的模樣實在與他的年齡不相符。
“焃昀?”臨青溪低語了一下,就沒再繼續問。
不過,臨青溪和玉扇都能聽出她的語氣裡還有一絲喜悅,能有火雀這樣一個朋友,藍羅應該也是高興的,畢竟最怕孤獨的就是她了。
“她沒說,只說是她主人吩咐的,她是偷偷給我報信的,還說讓我以後報答她,真是整天儘想美事,我又沒說想知道。”藍羅不屑地說道。
“我看你們是毒味相投纔是,對了,她信上有沒有說要送來的東西是什麼?”臨青溪問道。
“主人,這可不能怪我,是火雀她非要和我做朋友,有事沒事總喜歡給我寫信,而且她那隻小雀鳥總能找到我在哪裡,我也沒辦法。”藍羅什麼辦法都使過了,可就是沒辦法躲開火雀,要不是知道火雀不會傷害臨青溪,她早就把那隻通信的小鳥給烤了吃了。
“火雀?你們怎麼會有聯繫?我需要的東西?我怎麼會不知道?”臨青溪轉身笑看着藍羅問道。
“主人,屬下剛剛接到火雀的來信,她說主人需要的東西不日就會有人送過來。”藍羅笑着走進了觀荷亭說道。
三百六十五個日日夜夜,她覺得很長又很短,或許是仇恨激發了她的潛能,天生的學習能力讓她無論是學武、修煉內功心法還是學習五行八卦都那麼得心應手,領悟能力讓教習她這些的三境老人和啞嬸都吃驚不已
。
最開始來到這個異時空的時候,臨青溪覺得這裡最神奇的地方是有人真得能用武功飛來飛去,可是在三境山谷底的那一年,她覺得自己對這個世界認識的還太少太少,原來還有很多神奇的東西她沒有見識過。
山莊裡到處都是機關,很多小院內外都布着五行八卦陣法,一般人是進不去的,就是懂行的人也不一定進得去,因爲很多陣法都是臨青溪親自佈下的。
曼陀羅山莊一直在建造,因爲是從外到內蓋建這個地方,所以內部的施工都變成了臨青溪自己的人,而且越神秘重要的地方,知道的人就越少。
只是,她釀的酒還欠缺一點火候,過段時間那種香濃的酒氣纔會瀰漫開來,不過,說不定到那時候,這滿池的荷花和荷田都已經落敗了。
臨青溪也想有這樣一個身心放鬆的所在,所以她仿照記憶中杭州西湖麴院風荷的樣子在老臨家的祖宅也建了這樣一個地方,這裡也叫麴院風荷,同樣在旁邊有個小酒坊,池塘裡和水田裡種滿了荷花。
麴院風荷是西湖一道獨特的風景,裡面廊、閣、亭、軒與荷香、綠雲相映成趣,古時候還是皇室宮廷的酒坊,每當夏日清風吹來,酒香伴着荷香,令人心醉神迷。
臨青溪想起有一年她從蘇州前往杭州談一筆生意,然後在杭州逗留了一段時間,就去西湖逛了逛,還特意去了別人介紹的麴院風荷,很多人都說那裡很美。
現在的臨青溪不喝白開水,也不喝茶,而是離不開酒,很奇怪,無論喝多少酒,她都不會醉。
“主人,這麴院風荷就是再美,也沒有你記憶中的家美。”玉扇走近臨青溪,給她倒了一杯醇香的美酒。
看着依照她的指示修建的古樸典雅的亭臺樓閣,還有與遠處山眉河相連的六十畝荷田,那裡面種着各式各樣的荷花,其中不乏正極大陸上稀有的荷花品種,臨青溪的心中劃過淡淡的憂傷。
“玉扇,你覺得這麴院風荷美嗎?”臨青溪起身問道。
玉扇將摘下的荷花交給了身後的一個綠衣小丫鬟,小丫鬟拿着荷花轉身離開去了藥房的方向。
“比起被人欣賞,我覺得它更適合入藥。”臨青溪淡然一笑,荷花可是具有解熱解毒、清心涼血的功效,就算摘下來也不能浪費。
“是,主人!”身後的玉扇輕點雙足,猶如仙女飛空落下,再回來時,手中已經多了一朵包含着清晨露水的荷花。
“‘六月荷花香滿湖,紅衣綠扇映清波。木蘭舟上如花女,採得蓮房愛子多。’這滿池盛開的荷花真是美,出淤泥而不染,似乎也很聖潔,玉扇,摘了吧!”臨青溪站在臨近池塘的觀荷亭上看着池中那最美的一朵荷花冷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