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軒不應話,徑直將她抱到了躺椅上,躺椅上已是鋪上了厚厚的墊子,他輕輕將她放入躺椅中,站直後,擡了擡手,那擡躺椅的四人便是將躺椅擡了起來。冬至跟在沈墨軒身後,走到躺椅旁邊,陪着老夫人一塊兒在院子裡轉悠。
此時院子裡有不少花是開着的,老夫人瞧着這些開得正豔的花,心裡很是歡喜。一路上,冬至說些趣話逗她,老太太也是歡喜,時不時還應兩句。
“老夫人,您可要快快好起來,這幾日啊,我剛做出來一種糕點,等您好了,我便做予您吃。我敢說,您定沒吃過這種糕點!那滋味,可是好着呢!”冬至說着說着,轉過頭去瞧老夫人時,老夫人已是閉上了雙眼,陽光照在她臉上,竟是如此柔和,如此安詳。
這老夫人,便是這般去了,在一片花海,一片陽光中,帶着對冬至口中各種美食的嚮往中去了。
一旁跟着的沈墨軒,自是也瞧見了老夫人緊閉的雙眼。他手原本是扶着躺椅的,此時不自覺收緊,那骨節已是一片慘白。
他一個轉身,便是蹲到地上大吐了起來,將早上吃下去的玉米糊糊全吐了出來。吐完玉米糊糊,肚子裡已是沒啥東西了,他便是乾嘔,一直乾嘔。冬至瞧着他那難受勁兒,顧不上心傷,幾步繞過躺椅,走到另一邊,站到沈墨軒身旁,幫着沈墨軒順背,而一旁站着的阿四,卻只是喊了丫鬟去那漱口水,卻是沒有去扶他的意思。
“阿四,你快去請個大夫來吧!”冬至幫着沈墨軒順了好一會兒背,沈墨軒還是乾嘔不止,而一旁的阿四則是端着杯茶水,傻愣愣地站在一旁,沒動作。冬至擡頭,提醒阿四。
阿四這才驚醒過來,將手裡的水杯交給旁邊的小廝,他則幾個躍步,離開了這兒。
沈老夫人睡着的躺椅,一已是因着沈墨軒蹲下來而被放了下來,沈墨軒右手緊緊地抓着那躺椅的邊緣,背對着躺椅,一直乾嘔。
等大夫被阿四背過來時,沈墨軒身子已是開始顫抖。
阿四放下大夫,大夫先向着躺椅上已是逝世的沈老婦人行了一禮,再對着沈墨軒行了一禮後,上前兩步,想要去給沈墨軒把脈,可沈墨軒卻避開了大夫的手。
他將有些顫抖的手伸到一旁端着水杯的小廝跟前,小廝一下領悟過來,趕緊將水杯遞到他手裡,他端着杯子漱口之後,藉着那躺椅的支撐,慢慢站了起來。
“阿四,報喪。”沈墨軒幫着老夫人整理着被風吹亂了的頭髮,平靜地丟下這一句。
“公子,您的身子,還是讓老奴給您把個脈吧?”老大夫對沈墨軒行了一禮,急切地懇求着。
“回去。”沈墨軒沒理會老夫人,而是丟下了這麼一句話。
那四個轎伕聽令,將躺椅慢慢擡起來,往老夫人的屋子走去,沈墨軒扶着躺椅,慢慢走着,那背影,竟是那般清冷,不讓人接近。
“冬至姑娘,我這就要去準備老夫人的喪事兒了,不便照顧您,我讓人將你送回去?”阿四瞧了眼冬至,這才發覺冬至腳下拖着一雙不知從何處來的鞋子,開口問道。
這年代,女人是不能露出自己的腳的,若是男子瞧見了女子的腳,便是要娶了那女子的。冬至那日急着過來,腳下只穿了襪子,沒穿鞋子,還好有襪子,雖說不雅了些,到底也是沒大事兒。等來了沈家,去廚房下面條,那廚房的廚娘瞧見她沒穿鞋子之後,便是拿了雙自個兒的鞋子給冬至穿。
此時阿四覺着冬至在這兒不合適,畢竟是與沈家毫無關係的一個姑娘家,若是在老夫人的靈堂上出現,會帶來不少麻煩。如今公子已是心傷了,他不能再讓公子心煩下去。
冬至也是猜到了這一層,爲了不添亂,她還是點頭應了。
阿四隨手招來一個小廝,吩咐他將冬至送回家後,他便是急匆匆地去了老夫人的屋子。
那老大夫盯着老夫人屋子的方向,良久,才搖了搖頭,感嘆道:“老夫人這是有福氣吶,往後不用再這般憂心了,哎!”
說完這話,也不管冬至,徑直往前走了。
“冬至姑娘,咱這便走吧?”那小廝叫了冬至一聲,冬至回過神,跟在他身後,出去了。
臨上馬車時,她回頭瞧了一眼沈府的大門。這個地方,她以往來得不少,裡面有頭次見面便是對她好的老夫人,有愛吃她做的吃食的老夫人,有愛笑的老夫人,如今,那個老夫人已是去了,往後這個地兒,她怕是不會再來了。
馬車搖搖晃晃地來到了李家的鋪子門口,冬至一下車,李小柱便是迎了上來。
“這位小哥,要不去鋪子裡坐坐?”李小柱扶着冬至下了馬車之後,對着趕馬車的小廝客氣了句。
那小廝急着回去,哪兒還會在這兒停留?他對着李小柱抱了拳,推辭了一句後,便是趕着馬車急匆匆地回去了。
“冬至啊,那沈老夫人如何了?可是好些了?”老夫人對他家是頗多照顧,又是疼愛冬至的,冬至與老夫人感情也深,他們也是知曉的,所以一聽說老夫人病重了,他心裡也是急,如今冬至回來了,他便是急忙開口問道。
冬至低了頭,壓下心底的酸脹感,低聲應了句:“老夫人,她去了……”
這話說出口,冬至的語調已是帶上了哭腔。
自從來到這個世上,她便是發覺自個兒越發沒自個兒想象的堅強。外婆去時,她沒忍住大哭了一場,如今沈老夫人去了,她又是如此控制不住自個兒的情緒,這些人,總是能這般輕易地挑起她的情緒。還有那沈墨軒,如今一人,也是可憐……
不知爲何,她竟是想起蹲在地上不斷乾嘔的沈墨軒。在她印象中,沈墨軒一直是個冷血之人,他能輕易便是將別人的性命終結,仿若是捏死一隻螞蟻,可從昨日開始,她便是發覺,這個人竟是能有如此情緒。只是即使這般,他卻是啥話都沒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