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香猜的沒錯,她剛走,餘氏便對趙氏說:“閨女,我還是家去吧,這大丫如今是隨了誰?一點情面也不講,這孩子以前也不是這樣的。”
“娘,你走吧,這孩子自從病了那一場之後就跟換了一個人,我也拿不住她了。你沒看我都得看她的臉色嗎?”趙氏也不想留她母親了。
今兒吵架這事,說白了就是餘氏搞起來的,本來錢氏已經抱着孩子出去了,這餘氏還偏追上去跟她吵起來,理由是錢氏以前曾經來這邊搶過雞蛋和白米,沒想到趙氏會這麼軟弱這麼善良,不但不記恨她,居然還給她送吃的過去,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傻瓜?
這餘氏一鬧,趙氏也不能幹看着,她娘倆的嗓門都大,這才把左鄰右舍都招了來,確實夠丟臉的,她還想在村子裡挺起腰桿做人呢。
“閨女啊,你給我撿二十個雞蛋,再來半口袋的大米,再給我幾個大錢,我到村口僱個車走。”
餘氏說完,又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炕尾的那幾個大包袱,說道:“要有好的鞋面子,也給我留一雙。”
“娘,你說什麼呢?”趙氏瞪了一眼餘氏,又看了看麥黃,說道:“二丫,你去地裡摘點菜來,一會給你姥做點好吃的。”
趙氏想把麥黃打發走,麥黃看餘氏的眼睛盯着炕上的包袱,便不想動地方。
“好你個死丫頭,連你也不聽我使喚了?”趙氏一看麥黃坐着不動地方,也生氣了。剛纔從麥香那受的那口氣還沒出呢,偏偏麥黃撞上來了,所以趙氏拿起炕上的小笤帚就往麥黃身上打。
葉大福在外邊聽見了,忙跳着進來,說道:“好好的你又鬧騰啥?不想好日子過了?”
“你看看,這個家,我還能使喚誰?我娘來了。我讓二丫去地裡摘點菜她都不動地方,你們一個個都嫌棄我,誰也不聽我的。”趙氏說着說着還委屈上了。
葉大福不知底裡,說道:“麥黃,聽爹的。快去快回。”
麥黃聽了只得拎了個籃子,眼淚汪汪地看着葉大福說道:“爹,你看好了。”
麥黃一走,葉大福也懶得留在屋裡看這對母女,他對餘氏也沒有什麼好印象,所以仍舊出來在樹下的長凳上打磨牙刷柄。
屋裡的餘氏見跟前只有麥綠和麥地。麥綠纔是一個三歲的孩子,還不會學舌呢,麥地才幾個月大。更是什麼也不明白,便自己動手拿個籃子,撿了二十個雞蛋,舀了幾瓢米把雞蛋蓋住了。然後又看見地上一大塊肉,想了想,又用刀割了一塊。
趙氏看了直心疼,可那是她的親孃,她不能翻臉不認人,只得催促餘氏快走,餘氏剛拎起籃子要走。又看了一眼炕上的那幾個大包裹,說道:“這老多的襖大丫也記不住到底有幾件,我拿二件去當了還能換幾個錢貼補一下你大姐家,她家的日子如今是最難的。”
“娘,你快別折騰了,回頭大丫知道了非得生大氣不可。”趙氏攔住了餘氏。
“爹,爹,肉肉,蛋蛋。”麥綠喊了起來。
餘氏一聽着急了,伸手捂住了麥綠的嘴,麥綠一生氣,咬了餘氏一口,餘氏一着急,使勁拍了麥綠臉一下,麥綠哇哇地大哭起來。
葉大福在外面聽見了,忙又要跳着進屋,餘氏拎着個籃子急急忙地出來了,迎面正好碰上了麥香。
麥香是提前回來的,拎了兩籃子的草,麥青在後面趕着鴨子和大鵝。
“喲,大丫啊,這麼快就回來了?”餘氏訕訕地一笑。
“姥姥,你籃子拎的是啥,這麼沉?”麥香的話剛說完,便聽見了麥綠的哭聲,忙放下籃子,幾步進屋抱住了麥綠。
麥綠一看見麥香,更是哇哇大哭,越哭越委屈,一直喊:“肉肉,蛋蛋。”
麥香聽了忙出來,正好麥青趕着一堆鴨子和鵝進門,擋住了餘氏的去路,麥香幾步趕上了餘氏,接過餘氏的籃子。
籃子上面搭着餘氏的舊包袱皮,然後用紙包了一塊肉,肉下面是大米,麥香把手伸進去,大米里面藏着雞蛋。
麥香把東西拎了回來,餘氏只得跟着麥香再次進屋了。
“小妹真能幹,知道替姐姐看家呢,乖,不哭了。”麥香摸着麥綠的臉,想先把麥綠哄好,突然發現麥綠的臉上有一塊紅腫的地方,像是被人打了。
“乖,告訴姐姐,誰打你了?”麥香真的生氣了。
麥綠指着餘氏,“姥姥,打。”
“大丫,你聽姥姥跟你說,我跟你娘要幾個雞蛋和大米,是爲了你老舅的孩子,也是沒有奶吃,這不也是沒法了,我纔想到上你這來尋摸點細糧。”餘氏也有些暗惱自己莽撞了,怎麼會動手打人呢?
“姥姥,你開口跟我說,我不會不給你,你這偷偷摸摸的算怎麼回事?還有,麥綠纔多大?你也能下了手?”
“這不這孩子剛喊起來,我一着急,就,就。。。”
“走,都走,以後再也不要來我家了,走,都走,快走。”葉大福生氣了,拿着柺杖敲着地攆人,他連趙氏一塊攆。
“孩子爹,我娘也不是故意的,四丫頭咬着我孃的手。。。”
“閉嘴,你們不偷偷摸摸的,四丫頭能喊出來?你們不就是怕我聽見嗎?你們要不捂住四丫的嘴,四丫能咬你們?滾,都給我滾。”葉大福一向疼愛孩子,實在接受不了趙氏在一旁居然能容忍自己的孩子被打而不吱聲。
“姑爺啊,今兒這事,是我做的急躁了,我也想着家裡的那個小孫子可憐。。。”
“行了,姥姥,你啥也別說了,這東西你拿走,以後沒什麼大事,不要登我家的門了。”麥香把籃子給她。
“這,大丫,你聽姥姥跟你說。。。”
“姥姥,你現在不走,一會再走的話,這籃子就留下了,你自己空手回去吧。”
餘氏一聽這個,只得嘆了口氣,接過籃子,伸出手來,想摸摸麥綠的臉,麥綠把頭伸進了葉大福的懷裡。
“四丫,姥姥先走了,姥姥下次來看你來,姥姥以後再也不打你了。”
“啊?姥姥把小妹都打了咱還給她東西?”麥黃正好拎着菜回來了,氣鼓鼓地瞪着餘氏。
“這是最後一次了。”麥香說道。
餘氏見麥香幾個這會都生着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瞪着她,也不好分辨什麼,只得拎了籃子走。
麥香抱着麥綠下了炕,說道:“小妹不哭,小妹今天真乖,你下來跟三姐去玩,大姐給你燉肉吃。”
麥綠一聽有燉肉吃,也不哭了,點點頭,麥香找了塊手巾替她洗了一個臉,讓她跟麥青喂兔子吃草去。
麥香打發麥黃去把菜洗了,自己特地拿了一個小鐵鍋,開始熬玉米糊糊,另一邊開始燜米飯,做紅燒肉。
一會兒,飯菜上了炕桌,麥香給上房送了一碗紅燒肉去,打發麥黃給錢氏送了一碗米湯,然後又從裡屋的炕上把炕桌搬了過來,直接放到了趙氏跟前,給她端了一碗玉米糊糊。
“大丫,你真給娘吃玉米糊糊?”趙氏這才意識到,麥香不是跟她開玩笑,有些慌了,因爲這半天功夫,麥香一直沒有正眼看過她。
“不光今天,你明天還得吃一天,你要不想吃,你可以回姥姥家去,看看姥姥家能給你吃什麼?”
“憑啥呀,我又做錯啥了?”
“憑啥?就憑你連自己的親閨女都不顧,你不是覺得姥姥家人比你自己的閨女還重要嗎?那你還留在這做啥?回老趙家去吧。我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哪個當孃的爲了給自己的侄子偷點吃的把自己的親閨女打了?還真是新鮮了。”
“大姐,娘還把我打一頓呢,我就知道把我支開肯定有啥勾當,我不去,娘還用笤帚把我打了。”麥黃伸出自己的胳膊來,上面還真有高粱稈劃過的道道。
“那就數罪併罰,連吃三天的玉米糊糊。”
“啥叫啥罰?”
“娘,你別管啥罰不啥罰的,記住了你要連着吃三天的玉米糊糊,每頓還只有一碗。還有,以後姥姥再來,你若還跟姥姥合起來算計我們家的東西,我們還真就不要你了,你自己留下來住這邊的老房或是回你孃家去,我們幾個搬新家去,你最好記住了。”
麥香又嚇唬了她一句,這個毛病不改過來,以後搬了新家,眼看着自己家的條件更好了,這趙家人三天兩頭來打秋風,麥香可受不了,不光趙家人,還有這葉家人,也不是能省心的。
麥香說完,也不再搭理趙氏,開始坐下來吃飯了,紅燒肉的香味早就散出來了。
趙氏雖然眼饞,可看着麥香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也不敢再辯了,再辯下去,指不定還要罰幾天呢。
不過趙氏今天對自己的親孃也是頗爲失望,她也沒想到餘氏會動手,一開始餘氏只是要點大米,趙氏也就答應了,畢竟是自己的孃家侄子,一個奶娃娃,能吃多少大米,有個兩三斤就能吃好一陣的。
再說了,她是一個虛榮心比較強的人,覺得自己日子好過了,接濟一下孃家人,自己回孃家也能挺直了腰板,孃家的人也要高看自己一眼。至於別的,比如說家裡的糧食是怎麼來的,家裡還有沒有足夠的銀錢買糧食,這些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因爲她也是一個頭腦簡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