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認乾親

再說麥香回到家裡,剛進院子,便聽見趙氏的大嗓門在說話,葉大福在院子裡挑選麥秸。

“人家說了,怕我們家大丫吃不飽飯,所以今兒又送了這些糧食來,不光糧食,還有這些雞蛋和肉呢,我們家大丫呀,心眼好,把這雞蛋給她二嬸三嬸分了去,又把這肉給她嬤嬤送了去,瞧瞧。。。”

“娘,麥地該餓了,你給小弟熬米湯了沒有?”麥青喊了一句。

“去去,讓二丫熬去。”趙氏不耐煩地攆走了麥青。

麥香聽了一愣,麥青什麼時候也會這一套了?那麥黃在做什麼?

“麥香,你去哪了?怎麼又跑了一身汗?”葉大福看見女兒紅撲撲的小臉上都是密密的小汗珠,心疼了,伸出大手掌,扯着自己的衣袖,要替麥香擦汗。

屋子裡的聲音嘎然停止了,裡屋的人走了出來,手裡還拿着一個水蜜桃,麥香一看,居然是里長媳婦,胖墩的娘,人稱白娘子。

“喲,麥香回來了,你母親正跟我誇你呢,嘖嘖,誰家有一個你這樣的閨女,可真是享了老福,閨女,來,跟大娘說說,這又去哪了?”

麥香覺得納悶,兩家素無走動,也就上次買地找了一次里長,這白娘子居然便上門來了?

“出去了一趟,大娘來串門?”

“嗯,這不知道你母親身子不好,又不能出門,陪她來嘮嘮嗑。”

麥香聽了看一眼趙氏,趙氏手裡也拿着半個水蜜桃,她今天沒有想到里長媳婦會親自來看她,而且還端了十個雞蛋來,有些受寵若驚了,很快就把麥香的囑咐忘了,一個勁地吹噓格格家有多看重麥香,給了麥香多少好處。

“是嗎?那就多謝大娘了,大娘不再坐坐?”麥香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

白娘子自然聽出了麥香攆客的意思,這才相信,原來這葉家的大丫頭的確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比她娘趙氏強多了。

“不了,家裡還有不少事呢,以後得空了再來坐坐,你和二丫有空也去我家玩玩。”白娘子說完就要走,掃了一眼籃子的水果,可惜麥香並沒有送她的意思。

白娘子走後,麥香進屋,趙氏見麥香冷着一張臉,忙說:“可不是我讓她來的,是她自己來的,還有,這桃子也不是我給她的,是二丫給的。”

麥香聽了這話倒覺得奇怪了,這麥黃一向護食看家,這會怎麼主動把水蜜桃送給了白娘子?

“大姐,人家拿了十個雞蛋來,又一直盯着咱家的籃子,我,我,便給了她一個。”麥黃說着說着便低下了頭。

麥香突然想起來,這白娘子是胖墩的娘,這胖墩好像一直喜歡跟麥黃玩,麥香以前還沒放在心上,只是,麥黃纔是一個八歲的孩子,能明白這些?

“好了,給了就給了,做得對,咱們不欠人家的情。”

麥香說完,拿了個籃子,打發麥黃去地裡摘點菜,撿了兩個桃子,打發趙氏給上房送去,這纔開了箱子,取了十兩銀子,又撿了些別的東西,給柳蕙蘭送來。

麥香一進門,便見曹雪芹正抱着兒子逗笑呢,柳蕙蘭正在一旁洗衣服。

“難得先生今日在家,正好給先生送了點豬肉來,嬸子紅燒了給先生下酒吧。”

麥香知道曹雪芹喜歡喝酒,平常在家也喜歡小酌兩杯,以前是沒有這條件,如今麥香幫柳蕙蘭掙了些銀子,加上麥香時常接濟他們點吃食,柳蕙蘭手裡有了餘錢,自然不肯委屈了曹雪芹,所以也時常弄幾個小菜,陪曹雪芹喝兩盅。

“好,又借我們麥香的光了。”曹雪芹爽快地笑了,他不是一個拘泥的人。

“嬸子,還有一個好消息,嬸子做的那掛件,我送了出去,人家給了咱們二十兩銀子,還誇嬸子的繡活好,這不,我給嬸子送銀子來了。”麥香拿出了十兩銀子。

“這,這麼多?”連曹雪芹也驚訝了。

“嗯,是章佳家的老夫人,高興了,賞的,我和嬸子一人一半,嬸子沒意見吧?”

“我不要這些,太多了,人家是衝你給的這銀子,論理,我這工錢能有一兩銀子就不錯了。”柳蕙蘭當然明白這道理,不然的話,這些年她一直沒怎麼做繡活去賣,不就是因爲掙不到幾個錢嗎?

“嬸子,你不要我可是不依的。”

麥香放下籃子,把銀子放到炕桌上,眼睛一瞥,看見炕桌上有一卷書,書名是《脂硯齋初評石頭記》,麥香信手拿了起來,這是從第十二回到十六回。曹雪芹寫書一般都是一章訂成一小冊,四小冊訂成一大冊,便於他修改重新裝訂。

“喲,我們麥香也會識字看書了。”曹雪芹以爲麥香只是隨意一翻,因爲在他的認知裡,麥香才學會了認幾百個字,還不足以看得懂他的書。

麥香也明白這個,加上她現在書寫還不整齊,所以也沒有開口問他借書。

“怎麼說我也是先生的學生,不是有一句話,叫名師出高徒嗎?我不能給先生抹黑。”

曹雪芹聽了這話,臉色一暗,似乎想起了什麼,自嘲道:“你先生算什麼名師,你先生就是一個廢人,連我們麥香都不如,百無一用,百無一用的廢人。”

麥香聽了忙道:“先生這話錯了,先生這幾年行醫,不說懸壺救世也是造福一方百姓,如果沒有先生,麥香還不知在什麼地方重新投胎呢?不光麥香,還有麥香的父母和小弟,如今都不知道在哪裡遊蕩呢?不說這些,對嬸子和曹驥來說,先生就是他們的天,有先生在,這天就沒有塌下。就像我爹似的,只要他在,哪管他是殘了還是廢了,他都是我們的支柱。”

“瞧瞧,人家麥香都比我會說,這會你該信了吧。”柳蕙蘭瞋了曹雪芹一眼。

“麥香,我竟不知你還有這樣一副好口齒,難怪你嬸子常誇你呢,又是一個集天地之靈秀的好女兒,可惜,你生在了農家。”曹雪芹說完嘆口氣。

他覺得,以麥香的悟性和才情,如果生在富貴人家,從小念書識字,肯定又是一個大才女,而不是窩在這小小的農家每日爲了五斗米折腰。

“要我說,農家怎麼了?小日子有小日子的好,我如今是不羨慕那些大戶人家了,我只盼着你和孩子都好好的,就別無所求了。”柳蕙蘭說着說着眼圈紅了,她是想起了曾經如過眼雲煙的富貴榮華。

“看你,好好的,怎麼又哭上了,小心麥香笑話你,還不如一個孩子呢。”曹雪芹低聲哄起柳蕙蘭來。

這些年,在他生命中最艱難的日子裡,一直是柳蕙蘭陪着他,曹雪芹心裡不是不明白,不是不感激。

“我怕什麼,麥香就像我的女兒一樣。”柳蕙蘭這些日子確實把麥香當成了自己的女兒般疼愛。

“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我本來就是二位的女兒呢。”麥香也沒有想到,居然有一天做了曹雪芹的學生。

“女兒?女兒好,女兒好,沒想到我這個境況還能白撿一個這麼乖巧懂事的女兒。蕙蘭,我們給女兒一點什麼見面禮好呢?”曹雪芹聽了仰天大笑,直催促柳蕙蘭給麥香點什麼見面禮。

“先生可是認真的?”麥香追問。

“當然認真,我還怕你不願意呢,這麼好的女兒求之不得呢。”曹雪芹確實喜歡麥香,這個十歲的小姑娘有着超乎同齡人的聰明和韌性,讓人不由自主想憐惜她。

另外還有一點,麥香這些日子對曹家的幫助,曹雪芹一直以爲麥香是在報恩,報曹雪芹的救命之恩,而不是夾雜了別的感情,所以,這樣一個懂事知道感恩的人,曹雪芹怎麼會不喜歡?他也想盡可能地對麥香好一些。

“我正好有一件大事要跟先生商量。”麥香正色說道。

“哦,我們麥香還有什麼大事?”曹雪芹笑着摸了摸麥香的頭。

“我知道先生家的這院子是租的,我在村子西邊靠山腳的地方買了十幾畝荒地,準備在那蓋一個大院子,將來打算開一個客棧。我想讓先生在我們家旁邊也買幾畝荒地,二兩銀子一畝,我們兩家還做鄰居,我知道,蓋房的錢一時難以湊齊,可是買地的銀子嬸子手裡肯定是夠的,先生如今有了兒子,難道不爲兒子着想嗎?還是先生想着有朝一日回到城裡去安家?”

麥香的話說完,柳蕙蘭一把摟住了麥香,嗚嗚哭了起來。

“乾孃,乾孃要是拿我當女兒待,就一定聽我的,我一定會讓乾孃一家住上自己的大房子的。”麥香拍着柳蕙蘭的後背安慰她。

柳蕙蘭一邊哭着一邊點頭,這幾個月的經歷,讓她對麥香的話很是信服,她也想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真正的家,而不再是四處流浪。

從曹家出來,麥香收穫了一套筆墨紙硯,準備回家正經練字了,這是曹雪芹送給她的認親禮,硯臺下面還有曹雪芹的刻字“芹溪居士”,當然,此時的麥香還不知道,這硯臺是一方正經的好端硯。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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