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朱二郎的不停抹臉不同，荀沐陽腰桿筆直，任它風吹雨打，硬是不爲所動。
穩穩的駕駛着馬車，蹬蹬蹬的往前行着。
馬車過了小橋、村莊、田野、樹林，到了朱家村。
荀沐陽直接把人送到了朱家門口。
父女四人下了馬車。
荀沐陽看着朱小不語。
“阿陽叔，明兒一早，我們依舊進山的！”朱小輕聲。
就算下雨，也要進山去。
不過會妥善處理，不讓自己淋溼。
“嗯！”荀沐陽應聲。
駕駛馬車離去。
父女四人回來，家裡也沒給他們留午飯，朱二郎回了屋子，也不見趙氏。
站在門口，愣了半響。
微微呼出一口氣，什麼都沒說。
朱小帶着朱招娣在廚房做飯，如今盧氏不敢鎖着糧食，朱小也不可能揮霍浪費，舀了點麪粉，切了點臘肉，打算煮個麪湯，湊合着吃。
豇豆、土豆，加點南瓜，菜多面少，父女四人吃好，朱二郎就在屋檐下磨着大刀。
這大刀他一直捨不得用。
但如今朱富貴不要他跟着打獵，得自己進山，他打算拿着刀，遇上兇猛的動物，有個稱手的武器，多少可以自保。
至於趙氏去了哪裡，朱二郎沒出去找。
盧氏、朱老頭穿着蓑衣一前一後進來。
見到朱二郎，朱老頭看了他一眼，朱二郎喊了聲，“爹！”
“嗯！”朱老頭淡漠的應了一聲，看了一眼盧氏，進屋子換蓑衣去。
“二郎啊，你三叔公快不行了，你一會子過去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盧氏說着，頓了頓又道，“文娘已經在那邊幫忙，今兒趙家那邊來人了，說讓文娘初五帶着三個孩子回去一趟！”
盧氏倒想問點別的，可見朱二郎正在磨着大刀，心虛的什麼都不敢問。
“嗯！”朱二郎應聲。
三叔公已經九十九歲高齡，翻了年就是一百歲，在朱家村是年紀頂大的老者，也是輩分最高的長輩，一般他說什麼，都沒人敢反對。
只是後來老了，有些糊塗，兒子、兒媳婦都沒了，幾個孫子對他倒是極好。
朱二郎記得，小時候去三叔公家，三叔公總會給他點果子吃，後來糊塗了，卻連他是誰都記不得。
“我一會就去！”朱二郎補了一句。
盧氏滿意點頭，“把三個孩子也帶去，讓她們給三叔公磕個頭！”
不單單去磕頭，也是讓村裡人看看，朱小三姐妹還活着呢。
盧氏心中的想法，朱二郎沒問，也沒多管。
他想做個好爹，就一定會做好。
是以盧氏想什麼，算計什麼，只要不傷害三個孩子，他不會太計較。
雨還在下。
朱二郎把刀放好，去找了蓑衣、草帽，喊了朱招娣、朱小、朱花兒，“你們穿好，跟我一起去給三叔太公磕個頭！”
“……”
三姐妹沒有說話，點點頭跟着朱二郎一起住了家門。
雨下的越發大了，朱二郎讓三人走在前面，他走在後面。
“你們慢慢走，鞋子溼就溼了，去磕頭就回來！”
朱二郎說完，等着三個女兒的迴應。
只是三個人都專心走路，誰都沒回他。
朱二郎不免有些失落和無助。
他努力的想和三個女兒培養感情，但似乎收效不大。
“你呢？”朱小問。
“啊？誰？”朱二郎連忙問。
“你！”
朱小回頭看着朱二郎。
“我，我要在那邊幫忙！”
“晚飯呢？”朱小又問。
“晚上可能不回來吃飯，到時候你們幾個在家裡吃，你想吃什麼，自己煮，少煮些，別剩下了！”朱二郎吩咐道。
也是怕盧氏回家罵。
他倒是不怕，就是難聽。
“嗯！”
家裡也沒什麼好吃的。
真真正正好東西，還是荀沐陽那裡有。
朱小不貪這點。
到了三叔公家，三叔公孫子便走了上來，“二郎來了！”
“我來看看三叔公，順便帶着三個孩子過來給三叔公磕個頭！”朱二郎道。
兩人還算得上堂兄弟，不過年紀就差了很多。
“快進去吧！”
“好！”朱二郎帶着朱小三姐妹進了堂屋。
三叔公還沒嚥氣，但壽衣什麼都已經穿上，躺在門板上。
一邊有人給他磕頭，都是朱家村的晚輩。
三叔公歪着頭看着，本應該渾濁的眼眸，這一刻似乎很清亮。
輪到朱二郎父女四人。
朱二郎先上前磕頭，“三叔公，我是二郎啊，我帶着三個孩子來給您磕頭啦！”
三叔公眨了眨眼睛，算是知道了。
朱二郎磕了頭，起身站在一邊，輪到三姐妹。
三人上前，齊齊跪下，“三叔太公，我們給您磕頭了！”
三叔公眨了眨眼睛，卻輕輕的伸伸手。
“阿爺，您要什麼？”
三叔公指着朱小。
一時間，堂屋裡的人都看着朱小。
“……”
朱小錯愕。
這……
“小小，你快過去！”不知道誰在朱小後面推了她一下，讓她一個趔趄。
朱小回頭看了一眼，好幾個婦人，也不知道是哪一個？
“過來！”三叔公輕輕出聲。
便是過來二字，也含糊不清。
朱小抿脣。
她壓根不想過去。
這種老頭子，活了九十九，早已經是人精，又是彌留之際，她覺得還是不要接觸好。
但這麼多人看着，她如果跑掉怕是會被口水淹死。
一步一步上前。
三叔公擡手。
“快，快握住你三叔太公的手！”
“……”
朱小滿頭黑線。
吞了吞口水，伸手握住。
這是一隻只有骨頭、皮的手，但並沒有將死之人的冰冷，反而有絲溫度。
“你，你……”
“阿爺，她是小小，二郎家二丫頭！”
三叔公沉默片刻，才說了句，“好孩子！”
輕輕鬆開了手。
朱小往後退了幾步，朱二郎上前扶住她，安撫道，“小小莫怕，三叔太公傳福氣給你呢！”
“……”
朱小默。
輕輕點頭，朝朱招娣、朱花兒伸手。
朱招娣、朱花兒連忙握住，三姐妹一起出了堂屋。
就聽到堂屋裡傳來一聲悲痛哭喊，“阿爺……”
朱小腳步一頓，忍不住回頭朝堂屋裡看去。
堂屋裡哭聲震天，好多人都跪了下去。
朱小扭開頭，看着天空。
雨下的更大了，猶如她這一刻的心情，悽悽涼涼，起起落落……
她不知道三叔公時不時人之將死，看出點什麼，但這麼多孩子，他都握了手，還是獨獨只有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