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直接走了進來,直接冷笑道:“難得出門一趟我就看到了這麼一出好戲,比戲臺上演的都要精彩。有過河拆橋的白眼狼,捧臭腳的酸文人,一片癡心錯付的可憐女,還有忠心耿耿的丫鬟,排成戲可比什麼金鴛鴦要精彩多了。”
金鴛鴦是最近流行的一齣戲,也是才子佳人類型。
被歸爲捧臭腳的酸文人的書生不滿了,
“還敢說什麼雲泥之別,我看了半天,也沒看到什麼雲上的人,只看到一個無恥之詞拼命往自己臉上貼金。匠人賣手藝,商人賣眼光。你賣學問,她賣笑,都是出來賣的,誰又比誰高貴?”
那書生林葉漲紅了臉,“你竟然把我和她那樣一雙玉臂千人枕的人比較?”
安寧用輕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只是我的錯。你確實不該和她比較,你用人家賣笑的錢去學學問,然後出來賣學問後又鄙視人賣笑。你當然比不上她了。倘若你當初就嫌棄她,有本事別拿人家的錢讀書。想到那四書五經竟是被你這種小人給學了,我都忍不住要爲他們鞠一把熱淚。你也別開口閉口就是自己是讀書人,別白白玷污了讀書人這三個字。”
一番擲地有聲的話語將這書生的無恥臉孔往地上踩。
安寧再接再厲怒斥道:“所以勸君莫要整日說自己讀聖賢之書,不知道的人還以爲聖人之言便是教人過河拆橋忘恩負義。別平白污了聖人之言。”
安寧深知自己那番話可謂是大逆不道,爲了避免引來麻煩,才刻意把臉抹髒,又讓舅舅別出面,省的聯想到自己。畢竟因爲臭豆腐的緣故,舅舅也算個小名人。
凝香姑娘眼睛溼潤,衝安寧福了福身子:多謝姑娘爲妾身出頭,妾身只恨自己有眼無珠,錯信他人。
安寧指了指自己身邊那圈人,不忘給自己拉同盟:不止是我,他們都爲你義憤不已,只是我口才伶俐,先說出他們的心裡話罷了。
被安寧手指過的人都下意識挺直了胸,露出自豪的表情。一個美貌的弱女子和一個吃軟飯的好運到讓人羨慕嫉妒恨的秀才,大家都會潛意識選擇前者。更何況這事本來就是林葉不佔理。人們即使心中羨慕他有軟飯可吃有美女傾心,口頭上肯定是要譴責一番的。
凝香姑娘一雙盈盈美目往這些人身上一掃,那感激的含着淚光的目光直接讓這些男的身子酥了一半,滿腦子都是美人垂淚的悽清畫面,更是不知道今昔是何年,一個個拍着胸脯恨不得爲她出頭。
一個脾氣燥的直接罵道:揍他這個負心人!
聲音那叫一個義正言辭。
有他的帶頭,其他人也一擁而上,掄起了拳頭。至於這期間有多少是真的爲凝香姑娘出氣,還是有多少純粹是羨慕嫉妒,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那林葉只來得及喊一句君子動口不動手,便淹沒在拳頭之中,
只顧着哎喲和躲閃了。
始作俑者的安寧衝凝香心照不宣地眨了眨眼,說了一句:“可憐陳姑娘蕙質蘭心,遇上這樣一個未婚夫。”
凝香能混到花魁位置,雖然在感情上天真了吧,但人家智商是沒問題的。她一邊爲陳家姑娘和自己抱屈,一邊通情達理地勸阻大家別爲了自己這樣身份的人招惹官司。
她的中心主旨便是無論是她還是陳姑娘都是好的,只是運氣不好遇到一個渣,仗義的圍觀羣衆也是好的,個個都是正義使者。所以說女的心狠起來,手段也是槓槓的。
這番話出來,大家揍得更狠了。反正大家素不相識,只要不鬧出人命,大家揍完就跑,林葉也找不到人算賬。安寧都看到自己舅舅也趁亂踢了那幾個書生一腳。
她扯了扯舅舅的袖子,兩人趁着混亂離開了。
凝香身邊那個丫鬟倒是看到了她,還對她揮了揮手。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酒樓,尋了個沒什麼人的角落才笑着擊掌了一下,李南還笑呵呵地拍了下安寧的頭。他平生最討厭那種狗眼看人低的酸秀才,因此剛剛還偷偷踹了那幾人幾腳。
“你膽子倒是不少,竟然把讀書人和花魁相提並論。”
一道有些耳熟的聲音響起。
安寧擡起頭,眼皮跳了跳——這位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裡了?
來人風姿出衆,玉樹蘭芝,安寧穿越過來也只見過這麼一位,正是在船上有過一面之緣的蔚家少爺。他身旁還站着她勉強算是熟人的蔚池。
李南見外甥女被指責,有些不滿,正要開口,卻被安寧扯了扯袖子。
安撫過舅舅後,安寧才行了個禮,“見過蔚少爺。”
不知蔚少爺來到這窮鄉僻壤,有何要事?
蔚少爺只是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只是恰好路過罷了。
安寧嘴角抽了抽,她運氣也太差了吧,難得出頭一次就被路過的蔚少爺收在眼底。而且她都特地抹黑臉了,他居然還認得出!
她左想右想,還是想不出蔚少爺注意她的原因。難不成還真因爲他是蘇東坡的腦殘粉?
她誠懇說道:“我這裡沒有蘇先生其他詩詞了。”
她能完整記下來的都已經抄給他了。
“我知道。”
安寧心中腹誹:你知道個屁!她這個穿越者都不敢說自己能背下來蘇軾全部的詩詞。
當然,面上她也是低眉順眼地垂着頭,一副自己再乖巧不過的樣子。
不過見過她剛纔牙尖嘴利數落人的蔚池清楚這些全都是假象啊。雖然不知道少爺爲什麼這麼關注她。她年紀還小,雖然長的可愛了點,但沒胸沒身材的……難不成少爺好的就是這一口?意識到自己的想法越來越不敬,蔚池搖搖頭,甩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蔚少爺那雙桃花眼往安寧身上一轉,安寧莫名有着心虛,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好心虛的,只能歸爲他氣場太強。她決定以不變應萬變:“多謝蔚少爺指點,我會小心行事的。”
蔚池簡直想笑:哪裡來的指點?這丫頭越來越會睜眼說瞎話了。當時在船上他怎麼就沒發現她這麼有意思。
他擡了擡眼,卻發現他家少爺正用一種難以用言語的複雜眼神盯着人家小姑娘呢。蔚池心咯噔一下:我說少爺,你這麼多年不近女色不會真的就是好這口吧?媽呀,知道了這機密,我還能活嗎?
“木秀於林而風必摧之。”
蔚少爺只是留下這麼一句話就走了。
徒留安寧在原地發呆。這蔚少爺的意思是讓她低調一點嗎?穿越過來後她除了臭豆腐和醬油,一直都很低調好嗎!而且,她的名聲也僅限於他們玉山村了。難道還是剛剛出風頭的問題?
她越想越糾結,更是遷怒到了某人身上:最討厭說話喜歡半遮半掩的人了,不知道她最討厭猜謎了嗎?
李南碰了碰自己的外甥女:“安寧啊,這位就是當初送你回來的蔚家?”
安寧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李南點頭:“看來是個好人啊。”
安寧這點倒是不否認,好歹人家也送她回來,還送了那一些的禮物。
“對了,你之前不是說要拜訪你朋友?現在還去嗎?”
李南看出安寧突然之間情緒不太高,連忙轉移話題。
“去,爲什麼不去!”
就算這蔚少爺說話不清不楚又如何,反正他們也不太可能有什麼交集了。不過人家說的也有一些道理,她還是稍微低調一些吧。
另一邊,蔚池看着自家少爺,忍不住開口問答:“少爺,你怎麼突然想提點那丫頭了?”
蔚少爺仍然是平靜的表情,“日行一善罷了。”
蔚池嘴角抽了抽:“他怎麼就沒見他家少爺對別人日行一善了?”
像是想起了什麼,蔚邵卿繼續道:“等下放出風聲,說和那酸秀才爭論的是一個十歲的姑娘。”
蔚池心中一動:少爺這是擔心那丫頭惹出麻煩?周安寧不過八歲,倘若有心人想針對,也只會往十歲那邊找去,不會懷疑到她身上。就算是那酸秀才也不知道周安寧的確切年紀,在有這風聲的前提下,肯定會先入爲主接受這信息。
他也算得上是少爺心腹,同蔚邵卿感情深厚,因此忍不住打趣:“這也是日行一善?”
蔚邵卿不由失笑:“我對她這般是有其他緣由,並非你所想的那樣。我也只是以防萬一罷了。卻是隻口不提這防的萬一又是誰。”
蔚池知趣地略過了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