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衙役跨步上前,沒幾步便走到他們面前。
蔚海上前一步,站在安寧和李豔的前面。那夥計卻不看安寧他們,而是手指着葉詩詩,對兩個官老爺說道:“大人,剛剛到我們店裡買綢緞的,就是她!”
“你確定是她嗎?”
“確定,一百個確定。”夥計再三保證。
身材瘦長的衙役顯然是兩人之中做主的那位,他直接說道:“走,將她帶回衙門。”
說罷,兩人就要將葉詩詩帶走。
葉詩詩直接呆住了,根本不明白這飛來橫禍是怎麼回事,她尖叫道:“你們要幹嘛?我做了什麼?你們要帶走我!”
那衙役冷笑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那銀票有三分之一的地方被染上了淡淡的粉色,不過上面的圖紋依舊清晰可見,“這張銀票是你的嗎?”
安寧發現,在衙役拿出那銀票的時候,李豔的脣角緩緩勾起了一抹愉悅的弧度,看她現在的表情,她顯然十分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既然事情同她們兩個無關,安寧也就拉着李豔,退到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熱鬧。
葉詩詩怒道:“這是我剛剛去布莊裡買幾匹布所用到的錢。這銀票哪裡不對了?”
她轉頭看向那夥計,罵道:“你們店鋪是怎麼回事?我好好的在你們店裡買東西,你們憑什麼要報官來抓我?我究竟是犯了什麼罪?”她到現在仍然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衙役聲音冷漠,“等上了公堂,你就知道是什麼罪。走,帶她回去。”
說罷,兩個衙役一點都不懂什麼叫做憐香惜玉,一人扯着葉詩詩的一個胳膊,就要將她拖到衙門之中。葉詩詩的丫鬟急忙地想要拉開,卻直接被衙役推到一旁,摔倒在地上。
葉詩詩見這兩人來真格的,嚇得臉色比紙還要白,不住地尖叫求救,“救我!快救救我!”
若是平時,看着一個年輕的小姑娘被兩個男子拖走,肯定會有不少見義勇爲的人出現。但今天情況卻不一樣,要拖走葉詩詩的可是兩個官差!而且聽官差的話,似乎是因爲葉詩詩犯了罪的緣故。在這種情況下,哪裡會有人願意爲一個罪人出頭。
安寧心中也猜到這大概就是幾天之前,李豔給她說的熱鬧。她隱隱約約明白了,那老鴇鍾秋天橫死的原因。這樣的好戲她哪裡能夠錯過,擡腳便要跟着一起去公堂。
葉詩詩回過頭,看見安寧,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一樣,聲音尖銳,穿透人的耳膜,“周縣君!求你,看在我奶奶的份上,救救我,我根本沒犯罪啊。”
這兩個人怎麼可以抓她!今天的事情若是傳出去,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兩個衙役猶豫了一下,停下拖着葉詩詩前進的步子,看着安寧,他們兩個對周縣君的名聲還是有所聞的。
安寧卻微微一笑,對葉詩詩說道:“葉姑娘你放心吧,我聽聞府尹明察秋毫,即使你上了公堂,他也不會冤枉你的。既然這兩位官差要帶你去衙門,想來事出有因,肯定不是無緣無故。你若是覺得自己冤枉的話,何不在公堂上好好辯解?你別擔心,我也會跟你過去看看的。倘若你真的無罪,肯定也不會讓你受了委屈。”
“你與其這樣掙扎,何不同他們好好走一遭,不然再掙扎下去,衣服若是亂了,對你名聲也是不好。”
兩個衙役聽安寧話裡話外都在爲他們說話,神色不由一鬆,說道:“多謝縣君理解。”
他們剛剛還真怕周縣君會硬是要保了這葉詩詩
。
葉詩詩被安寧提醒過以後,還真怕拉拉扯扯之下,她的衣服會破掉。畢竟現在是夏天,因爲怕熱的緣故,這衣服比較薄。若真的在大庭廣衆之下露出自己的肌膚,她就真的沒臉活了。
她終於不再掙扎,對衙役說道:“我同你們走這一遭便是,你們放開我吧。”
安寧也點點頭,表示會一起過去。
衙役也覺得若不是這人剛剛太不合作,他們也不會拉着她走。聽葉詩詩做了保證,他們便鬆開了自己的手。其中一個還有點小惋惜:這葉詩詩的手摸起來滑嫩嫩的,他平時哪有機會吃這種人家的姑娘的豆腐。只恨剛剛沒趁機多摸幾把。
葉詩詩冷哼了一聲,瞪了這兩人一眼,“若事實證明是你們冤枉我的話,我定要讓你們好看。”
放過狠話以後,她擡起下巴,大步向衙門走去。
安寧和李豔是相視一笑,也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安寧並非當事人,又沒有上頭的旨意,所以只能同其他人一樣,在府外看着。
葉詩詩來到公堂上,她還算有點腦子,沒有直接對坐在高堂之上的府尹謝峰興師問罪,而是用無辜的語氣問道:“啓稟大人,您剛剛讓人將我抓來,究竟有什麼事?我到底是犯了什麼罪名?”
謝峰現在將近五十,模樣略黑,他爲官數十載,自有一股威嚴之勢,他問道:“葉詩詩,這幾張銀票是你的嗎?”
葉詩詩認了認,果真是她這兩天所花出的銀票。畢竟這些銀票不知道因爲什麼緣故,染到了一些顏色,同其他銀票不同。這事她抵賴不了,也不覺得有什麼好抵賴的,於是點點頭,“是民女所使用的銀票。”
謝峰冷冷看着她,“既然是你的銀票,你就老實招來,你是如何謀殺了那鍾秋天的!”
話應剛落,安寧身旁的圍觀羣衆們都激動了。要知道鍾秋天被殺案可是這幾日的頭條新聞。因爲那五萬兩的緣故,大家對於這事十分的關注。一聽到兇手居然出現了,在感慨衙門的效率之快,不由也狐疑了起來。
葉詩詩怎麼看都只是十多歲的小姑娘,如何能謀殺了那鍾秋天。
葉詩詩在家裡也是聽過這案件的,被知府的話給狠狠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大、大人,民女同鍾秋天素未相識,我怎麼可能去殺了她?鍾秋天一個身份低賤的老鴇,民女好歹曾經是官家之女,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同這種人牽扯在一起!”
這不是在抹黑她的名聲嗎?
“你還敢狡辯!你所使用的這些銀票,正是鍾秋天的銀票。”謝峰冷冷說道。在他們衙門爲了調查這件事,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那之前同鍾秋天做過交易的顏麗(李豔的化名)上門告訴他們,她之前交易的那些銀票,因爲曾經不小心被顏料所染到,所以銀票上有那些痕跡,還拿了同樣的染色過的銀票給他們看。
謝峰便從這方面下手。畢竟那顏麗說過了,她來到京城後,除了同鍾秋天買下那青樓,那些染色的銀票不曾流通出去。如今鍾秋天遇害,銀票也跟着兇手一起消影無蹤。若是市面上有人用這銀票買東西,那定是同兇手有所關係。
葉詩詩身子抖了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她害怕得眼淚掉了出來,“我、我真的不知道……這些銀票是我娘給我花錢的。”
就在這時,圍觀羣衆中有人喊道:“大人,這位葉姑娘的母親我是認得的,我同她娘是同一個村的,她孃的閨名就叫做江菡。”
江菡?謝峰精神一震,鍾秋天被殺的時候可是曾經留下“菡”這個字,當時他們便猜測這字同兇手有關
。沒想到,還真的如此!
他連忙下命令,讓人將那江菡給帶過來。他頓了頓,多加了一道命令,說是將葉和風也一起帶來。江菡一個婦道人家哪裡有這樣殺人的勇氣,保不齊便是這葉和風指示的。這府尹大人也算世家子弟,對於當年葉和風所做過的事情多少聽說過一些,自然十分鄙夷他這種道德品質。他自認爲不算是好人,但是和葉和風一對比,都要成爲了聖人了。
葉詩詩已經呆了,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母親一下子就成爲了有嫌疑的人。她想要喊冤,卻想起她家這兩天忽然變多的銀子,她娘甚至還給了她五百兩銀子讓她去買喜歡的首飾衣服。她那時候被喜悅給衝昏了頭腦,甚至沒有問她娘這些銀子都是從哪裡來的,只一心要將自己裝扮得漂漂亮亮的。
難道,這些錢都是她娘殺了鍾秋天拿到的?
葉詩詩身子抖如漏篩,一句辯解的話語都說不出來,全身被巨大的惶恐給淹沒了。殺人奪財……這罪名若是落實了,有這樣的生母,她的一輩子就毀了。想到這裡,葉詩詩再無幾天之前拿到銀錢時的開懷,心中對於自己的母親生起了一股奇妙的怨恨。原本好好的倒賣金銀首飾就好了,爲何非要鋌而走險。同時她也怨恨起買下百花樓的人,好端端的,銀票卻染了色,害得她被抓住。
……
安寧伸出手肘,撞了撞李豔。
不用猜也知道,那所謂的同村人,肯定是李豔安排的。看來李豔今天是發誓要將葉江氏踩入泥中啊。
拿五萬兩當餌,李豔也的確是夠大手筆的。由此也可以看出李豔堅定的決心。
等了好一會兒,葉和風和江菡都帶了過來。
江菡一到公堂就開始喊冤,說她什麼也不知道。
謝峰便問她,既然如此,那銀票又是誰給她的?江菡卻只說是別人塞她家中的。
圍觀羣衆都看笑了:好端端的,誰會把五萬兩銀子塞別人家,這葉家的太太真當別人都是傻子不成。
葉和風的相貌看起來是儒雅型的,若不是知道他的本質,還真有可能會被他的外表給欺騙,他溫文爾雅道:“大人,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這妻子素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麼會同鍾秋天那種青樓老鴇牽扯在一起呢?”
李豔冷冷地盯着自己這位生父,半響都沒移開視線。
葉和風依舊說道:“而且若我妻子真的做出這種事,她又怎麼會如此愚蠢地直接使用這些銀票呢?”
事實上,江菡就是這麼蠢。她或許是將所有的技能點都點在臉上,所以腦子不太好。
在葉和風一條一條地爲妻子開脫的時候,之前壓回葉詩詩的兩個衙役再次回來了,手裡拿着一個大約長三十公分,寬二十公分,高十五公分的木盒,他將木盒放在謝峰面前的桌子上。謝峰打開木盒,裡面是一疊的銀票,從厚度來看,銀票數量不少。每一張都有三分之一的部分被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很顯然,這些銀子便是那鍾秋天賣出百花樓所得的銀錢。
瘦高衙役道:“大人,這是我們從江菡的房間中搜出的東西。”
謝峰冷笑道:“罪證確鑿,還有什麼好說的!江菡爲財謀殺鍾秋天,罪無可赦!”
鍾秋天雖然身份很受人鄙夷,但她的確算是平民,殺死平民,在這時代也是得獲得絞刑的。
江菡卻死死抓着葉和風之前的藉口說道:“大人,真的不是我
!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麼可能會同鍾秋天那種青樓老鴇相識!我是被陷害的!是有人要陷害我的!”
她的聲音淒厲,眼淚都弄花了臉上的妝容。
葉和風也跟着一起喊冤,“我這妻子只是一時貪心,在收到這銀票的時候,昧了下來,但是罪不至死啊。”
有個貪心的妻子,總比有個謀財害命的妻子好聽。畢竟五萬兩銀子,大家換位思考一下,還是能夠理解江菡的心情。
不少人也深有同感地點頭,說道:“若是有人送我這麼多銀子,我肯定也會自己留着。”
“不過這江菡還真是傻啊,居然剛收到,啥都不問,就這樣花了出去。”
“又傻又貪,虧得長得還不錯呢。”
謝峰有些頭疼,雖然他已經吩咐下面的人繼續去葉家搜查證據,但是在其他更有利的謀殺證據出來之前,還真不能直接判處江菡是兇手。這幾日的鐘秋天謀殺案可謂是鬧得沸沸揚揚,他也有心利用這個案件好好揚一揚自己的名聲,自然想要做得滴水不漏。
就在這時,一個年約十六的標緻女子嫋嫋婷婷地走了過來,她衝着謝峰盈盈一拜,身形窈窕動人,聲音也猶如出谷黃鸝,“小女是百花樓的姑娘芷月,這是我家老闆特地讓人送來的東西。”
這芷月姑娘看似不施粉黛,臉像是剝了殼的雞蛋一樣細膩動人,眼睛宛若一灣清泉,嘴巴像是鮮嫩的菱角,身上還散發着如蘭似馨的香氣,她往那邊一跪,動作輕盈,身姿動人,頓時周圍都陷入了一片的安靜,不由地將視線都落在她身上。
這芷月姑娘卻是李豔和安寧特地安排的,也打算作爲日後百花樓的招牌之一來推出。安寧她們當然可以選擇別的小丫鬟來送證據,但是現在這案件可謂牽動不少人的心,圍觀羣衆不少。
安寧同李豔因爲來得早的緣故,還能佔到前幾排的位置,現在身後已經是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了。
芷月姑娘的妝容還是安寧特地讓人化的,所化的便是所謂的裸妝,看起來似乎不曾化妝過,但其實已經十分完美地凸顯了芷月五官的優點,偏偏又會讓人覺得這都是她天生麗質。
這麼好的一個露面舞臺,安寧自然不會白白放過,纔會有芷月出場這一遭。只要在今日打響了名字,等百花樓再次開業的時候,便不愁了。
芷月也的確沒有辜負她們的期待,不卑不亢,氣度過人,“大人,我們媽媽今日在整理一些樓裡姑娘的賣身契時,無意間發現了某張賣身契,覺得可能同案件有關,便讓我送了過來。”
她拿出一張賣身契,一雙盈盈眉目望着江菡,“葉夫人,你口口聲聲說你不可能認識鍾秋天,那麼這上面同鍾秋天簽訂契約的又是誰?”
江菡渾身發冷,她已經猜出了芷月所說的賣身契是什麼東西——她怎麼也沒想到,都已經過去十年了,那東西居然還在!這、這怎麼可能呢?
她的身子一軟,半倒在地上。
謝峰一看江菡這反應還有什麼不明白,連忙說道:“快呈上給我!”
等衙役將這薄薄的紙送上前後,謝峰一目十行將上面的內容收進眼中,怒斥道:“你這毒婦!你居然在十年之前,將葉家的大小姐,葉燕給賣進青樓之中!簡直是古今第一毒婦!”
聲音中隱含着激動,這種案中案若是宣傳開來,對他的名聲可是大大的有益。
衆人一片的譁然。
還有記得當年事情的人普及了一下這事,“這葉家大小姐,據說是前頭的正室所出的嫡女
。十年前看花燈的時候被拐了,當時葉老夫人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是啊,那時候葉老夫人爲了這個孫女,到處去求人,求人幫忙找回。原本以爲是柺子的緣故,誰知道卻是因爲這惡毒的填房!”
“把人小姑娘賣進青樓裡,這心腸也太狠了!做得出這種事的人,肯定也做得出殺死鍾秋天的事情。”
“沒錯,虧我剛剛還相信她了。”
“可憐這葉家大小姐,一生就這樣毀了。”
那賣身契上不僅有鍾秋天和江菡的簽名,還有她們的手印,江菡根本沒法抵賴。謝峰更是讓人將賣身契上的內容給唸了一遍,上面江菡還要求鍾秋天,一定要讓葉燕儘快接客,最好都給她那種身份低賤的客人。
短短的一段話,其惡毒之態躍於紙上,讓人歎爲觀止。
還有人也跟着一起說葉和風。
“自己的枕邊人做出這樣的事情,他怎麼可能一點都沒感覺到?”
“素來只聞新人笑,有千嬌百媚的填房在,哪裡還想得到前頭正妻留下的孩子!更何況這繼室還給他生下了一子一女。”
“可憐這葉大小姐,遇到這樣一對狠心的父母。”
“我可是聽說了,當時的葉老夫人因爲孫女的被拐,一下子病了下來,躺了好幾年,直到前兩年身體才稍微好轉。親骨肉哪有隔夜仇,葉老夫人卻對兒子那邊冷淡,保不齊便是知道這事。”
“虧得這葉和風還好意思做出慈父孝子的姿態,真是可恥!”
安寧聽着大家一聲聲的議論,微微一笑,恐怕這充滿引導性的議論,其中也有李豔安排的人手吧。
葉和風聽到再這樣下去,自己努力積攢多年的名聲也會毀於一旦,高高擡起手,狠狠打了下去,“你這賤婦!居然將我的女兒賣到那地方!可恨我這些年一直被你矇蔽在鼓中,怎麼找都找不到我那可憐的燕兒。”
“你還我女兒!”
在狠狠作戲以後,葉和風老淚縱橫,又對高堂之上的謝峰說道:“還請大人幫我尋回那可憐的女兒,我一定會讓她回來。即使她的名聲壞了,也會好好照顧她一輩子的。”
李豔聞言,嘴角勾起了冷漠的笑意,顯然對於葉和風這種“慈父之情”十分不屑。
謝峰問了問芷月,“敢問,那葉家姑娘是否還在你們樓中?”
芷月垂下頭,將李豔事先吩咐她的話語說道:“我那老闆特地查了這事,發現那葉家姑娘後來因爲不堪受辱,所以自縊了。”
反正當時李豔被賣進去的時候,百花樓裡除了那死去的鐘秋天,誰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她是否健在,在鍾秋天已死的情況下,自然是由她說了算。從此以後,世間便再無葉燕,只有李豔了。
這也是李豔的目的之一,葉燕已死,即使有人覺得她同葉老夫人有幾分相像,也不能硬說她是葉燕了。而這種“死法”更符合世人對於女子貞潔的要求,不但不會因此損害李家和葉家的名聲,還會讓大家憐惜起葉燕。在憐惜的同時,會更加痛罵江菡這個心思惡毒的人。
葉和風在聽聞女兒已死,嚎啕大哭了起來,喊着“我可憐的女兒啊!”
然後就暈厥了過去。
安寧看着他這時候還不忘利用“死去”的女兒來洗白自己,越發反胃
。在她身邊的李豔,身上也散發着冰冷的氣息,凝着一張俏臉。安寧握住她的手,將自己無聲的安慰傳遞過去。
李豔勉強扯了扯嘴角,沒說什麼,只是默默看着堂上的發展。
這時候,之前去葉家的衙役也重新回來了,他們一臉激動地拿着一件的衣服。
爲首的那位跪下道:“大人,這是我們剛剛在葉家搜出的衣服,您看,這衣服的布料同鍾秋天當時手中抓的碎布是不是同一件?”
謝峰連忙讓人將那碎布取了出來,這件裙子的裙襬地方還真有一塊被扯了下來,同碎布無論是撕扯的大笑形狀,還是花色,都十分吻合,顯然是同一件衣服。
衙役還帶來了葉家的女僕。那僕人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說這裙子是江菡的,是她上個月才新做的裙子。
這回江菡可再也抵賴不了了。無論是她將前頭正室的女兒發賣到青樓之中,還是她謀財害命,這兩件夠她被判處死刑。
謝峰看着下面民衆解釋義憤填膺,一個賽一個大聲地罵起江菡,直接當場就判了江菡上枷,遊街三日,再直接判處秋後問斬。
當這判罰下來後,底下裙式爆發出一陣的叫好聲!人人皆稱讚謝峰公正明理,覺得就應該這樣判!
至於葉和風,儘管也有一些人認爲,他在這件事上並不無辜,但是在江菡沒有將葉和風牽扯進來的情況下,又沒有其他的證據,所以也只能放了他。
江菡在聽說自己要被判問斬以後,眼睛一翻,直接暈了過去。葉詩詩也沒好到哪裡去,她心中十分清楚,她的名聲再也沒有了,於是也步上了昏厥的後程。
江菡被帶了下去,等明天便要開始遊街。葉詩詩和葉和風則是被推醒,最後父女兩人只能攙扶着回去。
葉詩詩在路過安寧這地方的時候,心神不寧,甚至沒有看她們兩個一眼,葉和風則是匆匆看了一眼李豔,雖然有呆了一瞬,但似乎沒有認出她來,最後還是走了。
成功讓自己的仇人罪有應得,李豔看上去卻沒有多高興,眉眼依舊冷淡,目光直直地看着葉和風他們的背影。安寧一看她這表情,就知道這事沒完,她肯定還有其他後手在。
不過無論李豔打算如何做,身爲好友,安寧只會幫助她。她若是露出痕跡,她便幫她清理一切。就像是李豔原本沒打算經營青樓,只是因爲安寧想要有一個消息來源,便義無反顧地接下了這工作。
在第二天後,桂圓還特地出門去看了這一場的熱鬧,李豔自然也過去看了一下仇人的下場。聽桂圓說,這一路上,江菡被爛葉子和臭雞蛋給砸得不成人樣,還有一些人直接砸石頭,將她砸得頭破血流的。那些官差,只要能留着江菡一條命,根本就不會去阻止老百姓。
也不能怪老百姓們如此行事,實在是這江菡的所作所爲,非常挑戰人的心理底線,加上最近天氣又熱,大家也算是找到一個發泄口。
葉家這幾天也是門窗緊閉,葉詩詩原本還想向去找陸琴秋求情,讓她幫忙轉圜一下。但陸琴秋是何許人也,哪裡會讓自己捲入這攤爛泥之中,直接吩咐家裡人,說是陸家從此不歡迎葉家,甚至還派人去了葉家,讓葉和風好好管教自己的女兒。
葉和風一氣之下,將葉詩詩給禁足在家中。
江菡被關牢中,秋後就要問斬,葉家現在可謂是陷入一片兵荒馬亂之中。江菡當時在殺了鍾秋天,拿到五萬兩銀子後,拿了其中一千多兩添置了一些首飾衣服,還給了女兒和兒子五百兩銀子,順帶還買了一萬兩的田地。這筆錢本來就屬於鍾秋天,在鍾秋天已死,而且還沒有親人留下的情況下,自然就充到國庫之中。所以衙門便直接上門來催討欠了的一萬多兩銀子
。
葉詩詩和她弟弟難得有錢,早就將五百兩銀子花的差不多,只留下幾十兩銀子。面對着官差的冷漠臉,葉和風得將一萬兩千多兩銀子都給補了,簡直要心力交瘁。
他不捨得賣那田地,便轉頭打上了葉老夫人嫁妝的主意。在他看來,葉老夫人雖然恨他,但是也不能眼睜睜地見死不救吧。而且葉老夫人平時只願意給他們全家二十兩銀子,讓葉和風心中積攢了一肚子的氣。再說了,還有前頭那葉李氏的嫁妝……葉燕既然死了,這筆嫁妝也該給他了吧。
面對兒子“情真意切”的懇求,葉老夫人眉毛擡都不擡一下,冷淡說道:“我手頭已經沒有銀子了。”
葉和風以爲她是在故意騙她,呆了幾秒,說道:“娘,我們家已經走投無路了,你就借我一萬三千兩吧。我到時候一定會還給你的。”
葉老夫人很清楚,若是借了就不可能還了,她此時突然慶幸起她早就將那些銀子給了她家燕兒。想到這裡,她眼中難得帶出了一些的喜悅,說道:“我在前幾天夢見燕兒,擔心她過的不好,所以便將我和玉孃的嫁妝都變賣了,隨即捐給了三清觀,讓他們給燕兒和玉娘點上一輩子的長明燈,念一輩子的經,保佑我的燕兒下輩子能夠平平安安,投個好胎,莫要有那樣狼心狗肺的父親了。也保佑玉娘下輩子能夠嫁個善良的好丈夫。我那些銀子原本就是要留給燕兒的,既然燕兒不在了,用這種方式給她,也是可以的。玉娘若是地下有知,恐怕也是十分願意的。”李玉娘,是李豔的生母,也是葉老夫人的孃家侄女。在李玉娘嫁過來以後,葉老夫人沒有女兒,加上李玉娘不僅是孃家侄女,還同她生的有幾分相像,自然是將她當做女兒看待的。
這說詞葉老夫人早就已經想好了。三清觀中的觀主,年輕時候同她丈夫有過交情,所以她才能夠每次去三清觀都能定下包廂。她同那觀主通氣過後,觀主便答應爲她遮掩。
葉和風聞言,氣得血液涌上了腦袋,讓他的臉漲得通紅,他怎麼也沒想到,在葉燕死去的情況下,他娘依舊要將銀子給她。
“娘,你,你怎麼能這樣?我也是你兒子啊!”
葉老夫人冷笑道:“我的嫁妝,我愛怎麼處理,是我的事情,難不成這世道還有規定嫁妝一定要留給兒子的嗎?早在你舉報了你舅舅他們,我在這世上的親人就只有燕兒。偏偏你們還不肯放過她……我的燕兒走了,你們也別想好過。”
她說到後面,語氣帶上了悲傷的情緒。雖然燕兒在她面前只說過的好,但是她哪裡不清楚,入了那青樓,燕兒恐怕不知道遭遇了多久非人的待遇,弄得現在也不能以自己的真正身份出現在世人面前。想到這裡,葉老夫人都恨不得打殺了這對夫妻,怎麼可能會願意給他們銀錢,讓他們過好日子!
她知道江菡會這個下場,少不得燕兒的手筆。但葉老夫人在覺得江菡罪有應得的同時,心中滿滿的都是對孫女的心疼。她的孫女,從小就溫柔善良,連殺雞都不敢看。若不是被逼到絕路,哪裡會變成現在這樣。
“你若是再繼續糾纏,我拼着這條命不要,也要上公堂去告你忤逆!”她語氣森冷,看着葉和風的眼神再無一絲的溫度。
葉和風身體一震,對上葉老夫人的眼神,心中明白她說的恐怕是實話,不敢再糾纏下去,只好狼狽地離開。
葉老夫人冷冷看着他慌亂離開的背影,重新闔上眼,默默唸着經書。她願意每天念一百遍的經書,只願三清祖師爺保佑她的孫女,從此平安喜樂。
……
葉和風特地將葉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喚來,詢問是否真有這麼一回事,其中還有他收買的一位。
可是他卻不知道,他能夠收買那丫鬟,是因爲葉老夫人故意讓這丫鬟裝作被收買的。
這稱得上是雙面間諜的丫鬟心中十分鄙夷葉和風的人品,面上卻裝作恭恭敬敬的樣子,“啓稟老爺,前五天,老夫人的確變賣了自己的首飾和田地,前天還去了三清觀一趟,同那觀主說了好些話
。”
葉和風不悅,“你那時候怎麼不告訴我?”
丫鬟裝作惶恐的樣子,“老夫人平時也常常去三清觀,同觀主說話,我以爲前幾日也和過去一樣,沒想到老夫人直接將銀子都捐了出去。”
葉和風倒是想發火,但是又怕一發火,辛苦收買來的釘子就要倒戈了,只能咬咬牙,揮手讓她離開。
在葉老夫人這條路走不通的情況下,葉和風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他再不甘願,也得將那一萬兩買來的田地全都賣出去。因爲衙門要求他得在三天以內,將銀子交齊,在這種匆匆忙忙的情況下,要將所有田地出手,價格自然得打折扣。一萬兩的田地,最後只賣出了八千兩銀子。
安寧早就讓人關注葉府,在知道葉和風要賣田地,很乾脆地出手讓人買下。難得有這樣便宜買地的情況,她自然不能放過,還能省了兩千兩銀子呢。
只是賣了這田地以後,仍然差不少。
葉和風便將江菡的嫁妝都給賣了,又湊出了三千兩多銀子,最後還有五百多兩的差額。
葉和風再無其他可賣的東西,只好打上了女兒首飾的主意,趁葉詩詩休息的時候,直接將葉詩詩所有的首飾都給變賣出去。他可是知道的,女兒那邊有不少的首飾是陸家大小姐送的,肯定能過賣出好價格。
葉和風卻不清楚,葉詩詩和江菡之前揹着她,早將陸琴秋送的首飾給賣了,那些看似金燦燦的金頭面,其實只是鎏金。他賣出去的時候,卻對當鋪說是陸家小姐送給他女兒的。
當鋪的掌櫃咬了咬,發現這頭面是鎏金,而不是純金,這一套恐怕都價值沒有五兩銀子。原本以爲是大主顧,誰知道卻是這爛東西!而且這套首飾做得同純金的很是相像,若不是他細細檢查,還未必能發現端倪,到時候若是當做純金的,直接給了葉和風五百兩銀子,那當鋪可是虧大了。
掌櫃的一想到這裡,怒道:“虧你還是讀聖賢書的人,居然如此的不講誠信,這哪裡是金頭面,明明是鎏金的,你竟敢拿來哄騙我!”
葉和風也呆了,脫口而出,“不可能,這可是陸家小姐送給我家小女的。”堂堂的一個知府之女,哪裡會將鎏金首飾將純金首飾送人呢。
掌櫃的直接狠狠咬了一口,果然露出了裡面銅的皮。
葉和風也呆了。
掌櫃氣到不行,直接將這東西推還給他,“我們店鋪可不做你的生意,你還是去別家吧。”
葉和風也只能將首飾給重新帶了回去。幸好葉詩詩給自己買的首飾卻是真真切切的珍珠玉石,所以最後勉爲其難,湊夠了銀子,還到了衙門裡。
只是陸琴秋便倒黴了。這事傳出去以後,人人皆知道她用鎏金首飾充當純金首飾拿來拉攏人的事情,紛紛對她嘲笑不已。一個官員之女,居然如此小家子氣,簡直啼笑皆非。
陸琴秋只覺得滿腹委屈,她明明送的都是純金首飾,她倒是讓人解釋,但卻沒有人相信她的話。
原本她來到京城後,四處拉攏人,還踩着別人揚名聲。當初她友善對待葉詩詩的事情,到現在已經成爲了一個笑話。不少以前被她踩的人,紛紛對她落井下石,羞得陸琴秋一邊讓人調查事情真相,一邊閉門不出,躲外頭的風頭。
安寧在知道這事後,大笑了好幾聲:陸琴秋這回還真的是躺着也中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