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回到自己的房間裡,拿起桌上楊蕊送來的帖子。帖子是大紅色,上面用金刻着一朵的牡丹花,富貴逼人。楊蕊是前五天來到京城的,打的是代替家人看望哥哥的旗號。實際上便是看一下她那未婚夫如何。這門親事是楊蕊的父親同梅家定下的,兩家一個清貴,一個有錢,在別人眼中也算門當戶對。
楊蕊從小在家中就受寵,她想要到京城中,看看未婚夫長什麼樣,她爺爺立即就派人送她過來。楊蕊送來的這帖子,是請她四月底過去玩耍。那時候安寧沒有什麼事情,倒是可以看看。
玉容等安寧看完帖子後,說道:“如果是那個梅家的話,我倒是知道一些。”
“哦,那梅若源爲人如何?”
玉容說道:“梅若源的父親梅斯同原本也算是老侯爺的門人,老侯爺還在世時,也曾拜訪過幾次蔚家。老侯爺去了後,才慢慢疏遠了起來。梅公子在去年的時候,還來過府中一次,也稱得上是一表人才,爲人有些單純。”
安寧說道:“只要人好,配得上蕊兒就好。”
這樣看來,梅家同蔚家還算有點淵源啊。
她放下帖子,便聽到了桂圓的聲音,“靜靜,你跑慢點。”
然後一頭狼就這樣竄進了安寧的屋內。
幾天沒看見她的靜靜見了安寧,立即親熱地湊了過來,搖晃着毛茸茸的尾巴,不時嗷嗚叫着,眼神怎麼看都有些小委屈。畢竟安寧常常瞥下他,自己外出。
安寧咳嗽了一聲,摸了摸靜靜的毛,又皺了皺鼻子,“你又到哪裡去滾了,怎麼有味道?”
靜靜平時一般也就是三天洗一下澡。安寧當時去莊子之前,就給他洗過一次的澡。
周慧款款走了過來,笑着說道:“聽說靜靜昨天和貝貝兩人在草地那邊玩耍呢。玩了半天了,貝貝玩好之後就洗澡了,靜靜你知道的,別人給他洗,根本就不買賬,所以就等到你回來。”
沈家特地在距離周家不算遠的地方買了一個二進的宅子,坐馬車過來,也就是兩刻鐘時間,沈以行白日在國子監唸書,周慧有時候就會回孃家。反正在京城的沈家,也就只有她和沈以行兩個主子在,原先還有一個沈家的二伯家在,但是開春之季,沈家二伯正好謀了一個外放的缺,全家都一起過去了。上頭沒人壓着,周慧即使天天回孃家也不會有人有意見。
安寧也笑了,看着周慧下意識扶腰的動作,眼神有些促狹,看不出沈以行還挺給力的嘛。
周慧沒看懂她眼神的意思,不明所以地回了一個無辜不解的眼神。
安寧也沒好意思調侃她這十分不純潔的領域,畢竟按照常理,她應該不懂這些的,她轉移話題,“我等下就給靜靜洗澡。”
靜靜聽懂了洗澡兩個字,又嗷嗚了一聲。
安寧讓人直接擡了一桶的熱水過來,開始給靜靜洗澡,所用的澡豆也是她特製的,吃進去也沒事的那種。周慧看了一會兒,便進屋去同周李氏說話。
周李氏看見周慧,便將面前的棗泥山藥糕推到她面前,又問道:“如何?有消息沒有?”
周慧臉微微紅了紅,說道:“奶奶,我們成親還不到半年,擔心什麼。”
周李氏嘆了口氣,“沈家這樣的人家,能早點生下一子半女纔好穩固你的地位。”周李氏的想法正是大多數人的想法,他們恨不得自己的孫女女兒一出嫁就立馬有了身子。
周慧笑容有點羞澀,又帶着甜蜜,“以行說我們不着急呢,以行說婆婆也是成親一年多後,才生下的大姑,所以我們根本不用擔心。”
周李氏道:“以行我倒是不操心,你婆婆也是好的,我只是擔心你沈家其他的長輩。”
沈家有好幾房在呢,沈以行作爲沈家這一代最出息的,基本被當做沈家新一代的家主來看待的。當時他的婚事也是被大家緊緊盯着,不少沈家伯母都想要推薦自己的孃家侄女來着。結果誰知道橫空出現一個周慧,直接就佔了這位置。只是周慧是安寧這位縣君的侄子,周李氏也是四品的誥命,沈以行又是因爲周家的緣故,能有進入國子監深造的機會,再加上當初那鎮住所有人的豐厚嫁妝,所以纔沒有什麼人敢說什麼。但是若周慧一直沒有誕下一子半女,恐怕不少蠢蠢欲動的人就要探頭了。他們不一定會做點什麼,但一些小舉動也足夠噁心人了。
周李氏想到這其中關節,心都要操心碎了。
周慧向來聰慧,自然也知道周李氏擔心的內容,笑了笑,“奶奶,不用擔心。衛先生也給我看過身子的,說我身體十分健康,沒有問題。”現在還沒來孩子,也就是緣分問題。再說,才半年時間而已,她根本不着急。
周李氏想到這一出,也鬆了口氣。對啊,她孫女身體很健康的。她又忍不住向周慧普及一些常識,比如說哪個姿勢比較容易受孕,哪個天數可能性更高一些。這些都是周李氏特地去問衛先生的。
周慧聽得面紅耳赤,強忍着羞意,還是聽了下來。
當安寧給靜靜洗完澡,打算去拿毛巾給靜靜擦身子,靜靜的毛巾在前幾天便一起清洗乾淨,曬在院子中。之後便收在了安寧院子的正堂中。周慧和周李氏都在她那正堂中說話。
安寧一走進去,周李氏便被她嚇了一跳,停住嘴不說,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睨了安寧一眼,“你走路跟貓兒似的,都不發出聲音啊。”
安寧笑道:“哪裡是我的問題,明明是娘你們說得太起勁了,沒聽到。你們在說什麼呢?”
剛剛她進來的時候,這兩人刻意壓低了聲音,說話輕悄悄的,安寧根本沒聽到內容。
周慧原本紅豔欲滴的臉頰越發紅了,端起一茶杯,慢慢喝水,就是不看安寧。
周李氏眼一橫,說道:“不是什麼事情,我們在說幾個滋補身體的食譜方子呢。”
安寧一看就知道她在說謊,她猜一下也能猜出是什麼事情,裝作相信了的樣子,又去扯出一塊長長的白色毛巾。
然後拿去給靜靜擦好身子。
周慧同周李氏和安寧又說了一些話,還跑去看了看安寧的那盆墨蘭,點了點安寧的額頭,“你啊,這樣價值千金的蘭花,好歹多上點心啊。”
她這位姑姑,直接把這蘭花當普通的蘭花茉莉養了,周慧看了都心疼。
安寧笑道:“你若是看不過去,就帶回去養吧。”
周慧搖搖頭,“如果是普通的蘭花也就算了,這盆我可不敢要。我前些時間閒着沒事,找到了一本關於記載着墨蘭的書籍,我等下將上面一些照顧的要點抄寫給你,你平時可別忘了好好照看。”
安寧點點頭,她也不想好好一盆價值萬金的蘭花被她照顧得連一萬兩都賣不出去。
整篇的要點寫下來也就是一會兒的功夫,周慧寫完後,有些疲倦,還小憩了一把。
安寧也跟着一起睡了個午覺。雖然周家裡有周慧的屋子,但周慧懶得過去,便在安寧這裡窩着了。午睡過後,周慧才又回到了沈家。
安寧則是住在家裡,這幾天閒着沒事,就多寫了幾章的封神演義。她打算將封神演義寫個二十回,再直接送到楚季同那邊。至於季延一之前送來的那稿子,她也抽空修改了一下,讓人給季延一送了過去。
等送過去以後,季延一又送來了一份新的稿子,另外還有一份的禮物,美其名曰是修改費。
他送來的是一個小弓弩,小弓弩十分小巧,殺傷力卻不弱,射程至少有兩百米。小弓弩是用一種安寧也沒看出種類的木頭製成,拿在手中很輕,可是卻十分堅固。最外面的那層皮更是磨得油光可鑑,一點也不扎手。安寧一見這禮物就喜歡上了,試着發射了幾回以後,越發愛不釋手。這東西留在身上,也算是一個保護自己的殺手鐗。
恰好衛先生從安寧之前給她的那顆解毒丹中,研究出了些東西,其中就有兩樣毒藥和一種迷藥。那迷藥見效十分快,沾染上一些就可以讓人昏迷了過去。毒藥的毒性絲毫不比鶴頂紅差,而且勝在無色無味。季延一還連帶送了十把小巧銳利的小箭矢過來,同小弓弩正好相配套。
安寧拿出其中的四個,在上面用紅色顏料做了標記,然後塗抹上那兩款的毒藥,三個則是抹了迷藥,剩餘的三個暫時留着,什麼都不塗。
不得不承認,季延一這個禮物可謂是送到她心坎裡了,所以安寧給他看文的時候,也越發的細緻,還會特地抄錄一份新的,然後在旁邊寫上她建議的修改內容或者是備註。
衛先生除了那幾款新的毒藥,還弄了一個弱化版的解毒丹,效果自然比不過沈以南送給她的那幾顆。但也可以減輕大多數毒藥的藥性了,比起以前研製出來的,可謂是一個巨大的進步。衛先生還將這取名叫做闢毒丹。
安寧收了一瓶在自己身邊。
她所收到的禮物,可不僅僅是季延一給的,還有來自蔚邵卿。
在她回到周家的這幾天,蔚邵卿幾乎每天都會讓人送來一樣小禮物,今天可能是一盞精緻的燈籠,明天可能就是一個一籠的花折鵝糕,後天又捧來了一個小冰碗。這冰碗是將那白蘿蔔雕刻成一朵的蓮花,放碗裡盛上水,然後將其凍住。那花瓣薄如蟬翼,叫水一凍,姿態萬千,宛若水中仙子,雅緻到了極點,一送過來,不僅安寧喜歡,就連其他人看了也覺得稀罕。
周李氏更是嘖嘖稱奇,“這月份,能弄到冰可不容易。”現在又不是冬天,若是冬天的話,直接將雕好的蘿蔔花放水中,擱外戶外一個晚上,第二天自然就凍成了冰花。但現在都快五月份了。
玉容說道:“你看這花十分自然地和冰融在一起,可見不是將冬天儲存的冰刻了放碗裡,再將花擱上面。更像是花放水中後被直接凍住了。”說罷,她也覺得不明所以,不知道在這種天氣如何做到的。
安寧卻是抿脣笑了笑。恐怕是用硝石製冰的方法吧。蔚邵卿估計是先把蘿蔔花放碗裡,加上水,讓它漂浮着,然後再將整個碗放在一個裝滿水的桶中,再往這桶水加硝石,硝石與水反應,吸收大量的熱,自然將碗給凍住了。
這些話她卻沒說出來,只是捧着冰花笑。
果然在送來冰花以後,蔚邵卿又讓人送來了一袋的硝石,硝石一共有十斤的樣子。這些硝石,拿來制一個夏天周家所使用的冰是足夠了,而且還可以送人呢。
因爲擔心受潮的緣故,這硝石還特地用了好幾層防潮的袋子裝着,收在木盒之中。木盒是夾層的,夾層中填着石灰、木炭等混合物,這兩樣都是用來防潮的東西。
桂圓看着這硝石,一臉疑惑,“這東西是做什麼的?”
安寧笑道:“夏天拿來製冰的。”
桂圓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冰塊不是應該冬天挖了,儲存在地窖中的嗎?怎麼可以用石頭製成的?”
在驚訝過後,桂圓又嘟囔道:“不過表少爺這幾天是怎麼回事?怎麼每天都讓人送禮物過來了?”
以前蔚邵卿雖然有時候也會送東西,但一般是聖上賞賜下來的貢品,他挑揀幾樣安寧可能會喜歡的東西送來,頻率大概就是一個月一次的樣子。哪裡像現在,每天都送,送的東西雖然稱不上昂貴,但也都是這個年紀的小女生會喜歡的東西。
安寧原先還沒往這方面想,一回想,記憶頓時回溯到蔚邵卿告白的那個時候。那天因爲後續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又是陷害,又是狗咬狗的,她只顧着看熱鬧,都忘記了這件事。如今一回想起來,臉頰又涌上了一股的熱氣,耳垂也燙的驚人。
那冰花放了一天後,冰塊便融化了,白蘿蔔花則被靜靜叼去玩耍,但碗安寧仍然留着,就擱在窗臺上。
她也弄不明白自己對蔚邵卿的心思,雖然對他有着好感,但是戒備也是存在着,這導致她根本沒法在聽到對方告白後,就順理成章甜甜蜜蜜地和他談起一場戀愛。
只是在收到告白時的喜悅並非作假,這喜悅中也混合着一縷的不知所措。當意識到蔚邵卿這些天每日送東西過來,是在討好她的時候,心中更是涌起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甜蜜。
不過她的反射弧也實在有點長,居然到現在纔想起應該害羞這件事。
安寧將那天青色的刻花折腰碗拿在手中把玩着,目光沒有焦距地落在遠方的空氣。
越是考慮這件事,她就越發糾結。她可沒有忘記蔚邵卿以前對她說過的話語,他曾經說過若是有遭一日,她知道他留在她身邊的原因,她很有可能會因此討厭他。安寧雖然許久沒想這件事,但是沒想並不代表着不存在。只要這個心結沒有解開,她恐怕就無法真正投入這段感情,而是小心翼翼控制着心中的情愫。
她唯一慶幸的是,蔚邵卿也沒有要她現在給出答覆的意思,只是像溫水煮青蛙一樣,對她更好一些。
安寧忽的想起了無論是蔚邵卿還是慕清玄,都表示會在她及笄之時告訴她,她只知道及笄之日在古代代表着女子成年,難不成這其中還有其他的講究不成?
安寧終究不是那種會鬱結於心的人,在糾結了幾天後,見蔚邵卿仍然每天送幾樣小禮物過來,便放開了心。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她糾結的這兩天,玉容和桂圓窺其神色,都不敢太打擾她,平時做事都下意識地放輕了動作。直到安寧又恢復了往日灑脫從容的神情,兩個丫鬟才都鬆了口氣。
玉容更是提醒她道:“姑娘,少爺的生辰也快到了,姑娘是否準備好了禮物?還是我來準備?”
若是玉容準備的話,那就是那種普通的看不出誠意的筆墨紙硯,若是安寧親自動手準備的,即使只是一張紙,蔚邵卿都能欣然收下。
玉容抿了抿脣,還是忍不住爲她前主子說話,“姑娘之前送那沙盤給季將軍,少爺雖然不曾在我面前說過什麼,但奴婢度其神色,少爺很羨慕季將軍呢。”
最讓玉容欲哭無淚的是,當時她在少爺面前信誓旦旦表示那東西肯定是給少爺的禮物,結果她家姑娘一轉身就將東西送到季將軍府上,她的一張瓜子臉都要被打腫了,好幾天都不敢出現在少爺面前。
安寧想到這件事,不由生起了小小的愧疚心。
她想了想自己能夠送的禮物,在想了半天后,決定畫一幅蔚邵卿的畫像。大家都知道安寧琴棋書畫上,書寫尤其出衆,繪畫則只是一般。卻不知道,安寧擅長的不是水墨畫,而是油畫。前世的她,甚至還曾經動過了考美院的想法,只是覺得走這條路線太過縹緲,她雖然在油畫上有些天賦,這樣的天賦卻不夠支撐她去實現成爲畫家的夢想,轉而規規矩矩地念書,考上重點的大學,只在閒暇的時候,給自己畫幾幅的油畫。
油畫雖然不像水墨畫那般意境深遠,但勝在畫出來的人物栩栩如生。這時代又不曾有過油畫這東西,若是弄出來的話,自然別出機杼。
只是這準備工作卻也十分地花功夫。無論是油畫所使用的畫布還是顏料,都得安寧去親自制作。她畫布採用的比較不受空氣變化影響的亞麻布。以她現在的身份,即使是亞麻布,也可以買到最好的那種。比起麻、棉、絲綢等不了,純亞麻布可謂是最理想的優選畫布,不僅有良好的着色能力,還很結實,可以任憑調色刀在扇面刮。
她爲此還親自去布店挑選了兩匹的亞麻布,然後開始將它製成成畫布。畫布所使用的內框則是選擇了材質更輕切不易變形的杉木。首先便是製作第一層的膠底子,安寧所選用的是上層之選的兔皮膠。等刮完膠的畫布在通風處幹後,繼續上油底子。安寧以前繪畫的時候,更喜歡用吸收性的膠底子作畫。
等她畫布製作完畢以後,安寧又開始按照記憶中製作顏料,她甚至還研磨了一顆的紅寶石作爲特殊的紅色。
等製造完這些必備的東西,半個月一晃眼就這麼過去了。
玉容見她製作了一堆從所未見的東西,心中也十分好奇——她家姑娘這畫究竟是什麼?怎麼連畫布和顏料都弄的如此麻煩。
安寧只是簡略地同她們普及了一下油畫,聽得兩個丫鬟都似懂非懂,眼中仍然一片茫然。
安寧笑了笑,“等畫出來後,你們就知道啦。”
幸好蔚邵卿的生辰是在五月中旬,這其中的時間足夠讓安寧畫好一幅畫了。
只是,楊蕊與她相約的日子即將到來,安寧將畫布顏料收好,便開始準備要送給楊蕊的禮物。
楊蕊頗爲喜愛她所做的玫瑰清露,所以安寧特地準備了兩瓶,還嘗試着做了木樨清露,做出來的口感不如蔚邵卿以前得到的那貢品,但也相差不遠。安寧再多嘗試幾次,肯定可以做成功的。
除了四瓶裝好的清露,另外看在楊蕊即將嫁入梅家的份上,她還抄寫了兩本的孤本,一起作爲禮物。
玉容看了她這些禮物,又添了兩樣荷包針線,笑着對她說:“姑娘送的這些像是添妝禮呢。”
安寧說道:“等添妝的時候,肯定還得另外再加一些的。”
第二天,主僕兩收拾得整整齊齊的,便坐上了馬車,出發前往楊家。
馬車在行駛到一半的時候,卻停了下來。
安寧問道:“怎麼了?”難不成前面又有人被堵了?
蔚景說道:“姑娘,四皇子的母家,楊家現在正被抄家呢。”
楊家?那個之前算計她的楊家?
安寧第一反應便想到了蔚邵卿,在半個多月前,蔚邵卿說過楊家的事情交給他處理即可,結果今日就抄家了。若說這其中沒有蔚邵卿的手筆,她纔不相信呢。
安寧本來就是提早出門,到楊蕊家的時候,估計也比約定好的時間早兩刻鐘,所以現在停下來看一看熱鬧也不會因此遲到。
她從馬車上走下來,發現楊家的門口已經圍了一大圈圍觀的羣衆,正對着進進出出的人指指點點的。
一羣護衛在門口守着,好些衙役則是從裡面搬出東西出來。
老百姓們也紛紛議論。
“這楊家怎麼突然就被抄了呢?楊家在宮裡不是有個妃子娘娘,還有個皇子嗎?”
“這還是皇帝的岳家呢,說抄就抄。”
“呸,這楊家算哪門子的岳家。皇后娘娘的父親早就去世了,那位已逝的承恩公,纔是皇帝貨真價實的岳家呢,那寧嬪娘娘雖然是妃子,但放咱們民間也就是小老婆,哪裡敢說自己是皇帝的岳家。”說話的這人倒是有幾分的見識。
安寧怔了怔,承恩公府似乎現在爵位便是落在季延一身上。
“我聽說啊,這是因爲楊家仗着有個皇子外甥,貪贓枉法,買賣官職,前幾天被御史給彈劾了。”
“嘿,一個知府的官位直接賣一萬兩銀子呢。”
“這麼多錢?撈得回來嗎?”
“即使是不貪的知府,一年都可以賺個上萬兩銀子,三年就有三萬兩,何況是稍微貪了的呢,三年若是賺個十萬兩,早就夠本了。”說話這人的語氣帶着一絲的痛恨。
安寧不由失笑,這天子腳下的老百姓都比別處的禮物,知道的事情還真是不少呢。
只是……這楊家當真膽大妄爲到將官給賣了?安寧總覺得這罪名來得太快。倘若楊家以前有這麼多把柄,早就被其他幾個皇子的勢力逮着機會就掐下來了吧。
她又聽到有人說道:“聽說天子因爲這件事,甚至被氣得病了呢。”
“四皇子也被訓斥了一番,昨日天子在朝上說自己夢見先祖,讓四皇子去皇陵守着呢。”
安寧咂舌,若當真被貶到了皇陵,那四皇子這輩子恐怕就同皇位無緣了。
蔚邵卿這回究竟是做了些什麼,直接就掐住了楊家的命脈,楊家所能儀仗的就是四皇子,四皇子倒了,楊家也就沒什麼可畏懼的了。
她在這裡想着這事,一陣陣嗚咽聲傳了過來。
安寧擡起頭,卻看見好幾個楊家的女眷,被官兵推推搡搡地趕了出來。寧嬪娘娘在宮中雖然不算起眼,但那純粹是宮中美女太多,她也是個難得的美人。能生出寧嬪娘娘的,這楊家女眷的相貌都頗爲不賴。其中年紀十三四歲左右的幾個姑娘眼眶泛紅,一臉驚慌害怕,頗有些楚楚動人的範兒。只是……這些官兵們都是做習慣了抄家的活,根本不懂得憐香惜玉,還有的直接伸手就拔了她們頭上的釵子。
楊家雖然被抄家,但或許是看在皇子的份上,女眷和男子都只是被削成了白丁,貶爲庶民。但那些奴婢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好幾個奴婢都被拉了出去,等待着她們的便是發賣的下場。
一個年約十六的少年對着一個一看就養尊處優許久的婦人道:“求求太太,買了我那姨娘吧,我願意給太太每日燒香唸佛,看在我喊你這麼多年母親的份上。”
那婦人轉過頭,不去看他,說道:“我們的家都被抄了,日後生計都成問題,哪裡有銀錢買你姨娘。”
那少年道:“太太您還有嫁妝不是嗎?”
雖然楊家被抄了,但幾個女眷的嫁妝都還留着。
其中一少女不忿道:“平時你那姨娘作威作福,壓在我娘頭上的時候,可曾想過她只是姨娘?有求於我孃的時候就喊母親,以前不是隻喊你那姨娘的嗎?”
“好了,你們兩個都少說兩句。還想在外頭丟臉不成。”楊家的老夫人訓斥道,看着少年的眼神帶着淡淡的譏笑,“不過是一個姨娘罷了,賣了也就賣了。”
……
安寧看着這一出大戲,看得嘖嘖稱奇。幸好她家人口簡單,可沒有這些複雜的事情。
這些女眷看上去很可憐,但安寧一點都不同情她們。別說什麼她們都是無辜的,外頭男子做下的事情同她們無關。作爲家中的女主人,安寧可不相信她們對此一無所知。她們既然享受了十多年的榮華富貴,民脂民膏,在被抄家的時候,就別喊着冤枉。更別提楊家之前居心叵測,想要陷害於她,若不是她守住了本心,現在還不知道什麼情況呢。她之前可沒得罪過楊家,楊家卻爲了一己之力,這樣對她,安寧又不是聖母,纔不會傻到去同情他們。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人撞了撞她,安寧轉過頭,卻看見張素蘭對着她眨了眨眼。
安寧同她走到一旁的角落,說道:“你怎麼來了?”
張素蘭說道:“我聽說了楊家的事情,所以過來看看。”
她臉上浮現出一抹的快意,她父親這段時日扒着楊家不放,就是想通過楊家,從大牢中救出他那寶貝兒子,本來還有些眉目。楊家如今一倒,所有的打算都打了水漂。自從自己的母親被逼死以後,張素蘭便將那家裡其他的人都當做仇人了。
安寧問道:“你今後有何打算?你那兄弟若是死了,你爹沒有其他人,肯定不會放過找你的。”說不定還會要讓張素蘭找一個贅婿。
張素蘭說道:“他現在可沒心思找我,我舅舅正找他算賬,說是他將我逼走的。”
張素蘭的舅舅其實是知道張素蘭下落的,只是不想讓張國磊好過,所以不時上門鬧騰一番,要張國磊交出張素蘭,裝作自己並不知道張素蘭下落的樣子。張國磊只顧着忙着應付他,手頭所剩財產又不多,哪裡有那個心力找張素蘭。
所以張素蘭還能跑來城裡,看楊家的下場。
安寧見她心中有數,也就沒多說什麼。她對張素蘭這種自強自立的女孩子一向都很有好感,也希望她們能夠過得好一些。
看了好一會兒熱鬧,安寧同張素蘭道別,上了馬車,繼續前往楊家。
不到兩刻鐘,馬車再次停了下來,這回是真的到了。
楊蕊的丫鬟早就在門口候着,一見到安寧從馬車上下來,便迎了上來,“見過周縣君。”
安寧也笑着同她寒暄,然後被丫鬟給引了進去。
楊蕊在京城中,最熟悉的便是安寧,今天也只請了安寧過來。
楊家是宣州有名的皇商,這宅子也頗爲富麗堂皇,加上地段很是不錯,這一帶所住的都是富貴人家。安寧她家所住的自然是屬於“貴”的區域。貴的那片宅子,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至少也得是官生。安寧原本以爲她那縣君的宅子大概可以賣個四五千兩,後來才知道,加上那地段,至少能夠賣出七八千兩,價格翻倍。至於楊家這三進的宅子,若是脫手出去,一萬兩都不止,畢竟裡面裝修十分華貴,特別是那花園。宅子中一共有兩個花園,一個種滿了菊花,另一個種滿了牡丹。
現在正是四月底,正臨牡丹開放的時節。
花園中,各色的牡丹爭奇鬥豔,美不勝收。每一朵的花瓣都嬌豔欲滴,重重疊疊的,姿態典雅,花香襲人,宛如那雍容華貴的貴族少女。紅的灼灼如火,白的如皎潔明月。牡丹雖然不算是安寧最喜歡的花朵,但沉浸在這牡丹的海洋之中,安寧也不得不承認,這牡丹不愧爲花中之王。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安寧不由想起了前世看過的這句詩詞。楊蕊這趟入京,可不僅僅只是她一個人,連帶着她的兩個堂妹也一起過來,還有她的三嬸孃。她這兩個堂姐,年紀都比楊蕊要大上一兩歲。安寧懷疑她們一起過來,一方面是陪楊蕊一道,一方面是過來增長一下見識,另一方面恐怕就是順便過來相看一下婚事。
安寧之前去楊家的時候也曾見過她們,彼此之間還算熟悉。
年紀稍長的是楊欣,今年剛過十五歲生辰,原本有門從小定下的親事,只是運道不好,未婚夫在去年的時候同好友出遊墜馬而亡。
另一個是楊冉,今年十四歲多,相貌在楊家幾個姑娘中也是最出衆的一位。
楊蕊這個比她們年紀還小上一些的堂妹都有了親事,對於這兩位來說,瞬間就有了壓力。
楊蕊在牡丹園中擺了桌子出來,沏上一壺的好茶,擺着幾樣瓜果還有好些蜜餞乾果,安寧還看到了紅豔豔的櫻桃。櫻桃單獨裝在透明的玻璃盤中,襯得顏色越發惹人垂涎。
這櫻桃在大周算得上是舶來品,價格可不便宜,基本一斤就要賣個五六兩銀子,普通老百姓根本吃不起。
像楊蕊這盤的品相來看,恐怕一斤就要十兩銀子左右。楊家的財大氣粗可見一斑。
楊冉好奇問道:“蔚府是不是也來了一個表妹啊。”
安寧有些驚訝地看着她,柳碧彤在蔚府呆了這段時日,蔚邵卿也不曾想過讓她下帖子結識人,楊冉又是從哪裡得知她存在的?
她點點頭,說道:“是原先的蔚夫人孃家的外甥女。”
楊冉點點頭,說道:“我前些天在首飾店看到她呢。挺好看的一個姑娘。她知道我同你認識,還說要邀請我上門呢。”
單看相貌的話,柳碧彤的確長得好。
安寧端起杯子,遮掩住脣角的抽動,柳碧彤又在想些什麼?
她說道:“我看這牡丹養的真好,你們倒是可以請她上門賞一賞牡丹。”若是主戰場在楊家的話,柳碧彤想動手腳也不容易。好歹安寧和柳碧彤明面上都是蔚府的表小姐,她若是在人前說柳碧彤的壞話似乎也不太好的樣子。
更何況,私下說別人的壞話也容易給不好的印象。
楊冉點點頭,“這牡丹大概花期還有一個月,等下個月倒是可以下帖子請一些朋友過來。”
然後又同安寧說起了打算邀請的人。
今日主要是楊蕊請安寧過來的,楊蕊和楊欣在說了一些話後,便藉故離席,將空間留給她們兩個。
安寧趁這個機會,問了下她對梅若源的觀感。
楊蕊眼神中帶着羞澀,看樣子對梅若源似乎很滿意的樣子,安寧也爲她感到高興。
她對於安寧送的禮物也十分喜歡,開心地收下,見安寧似乎挺喜歡一盆白牡丹,還直接讓她搬回去。
安寧說道:“不用了,我看着牡丹放這邊就很好看。”
楊蕊擺擺手,說道:“沒事,也就一盆牡丹而已。這些牡丹是我爺爺的一個老朋友送的,別看在外面價格昂貴,對我們來說,也不算什麼。”
安寧推辭了一番,最後才收了下來。
她在楊家呆了一天,在傍晚時分纔回去。
等安寧坐馬車回到家中的時候,橙色的天空正慢慢被黑夜給取代。
一進屋,安寧便看見蔚邵卿坐在正堂中,同周李氏談笑風生。
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周李氏笑個不停,從神態來看,顯然心情很是愉快。
安寧揚了揚眉——這畫風是不是又有哪裡不對了?
------題外話------
蔚邵卿表示:討好岳母,從我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