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莞站在原地目瞪口呆,氣惱這人怎麼明目張膽進了自己家,眼梢只觸及他熟悉的身影全身她就不自覺渾身發起顫,再一看他懷裡的人頓時舒了口氣,沒等她反應過來何花就已經跌跑上去。
“娘!”牛牛撲騰一下笑嘻嘻跳到了地上,身上抖落的水珠霎時灑溼了一地的塵埃。
何花一把將他摟到自己的懷裡,尚來不及責備他,一面摸着他溼漉漉的發頂一面帶淚哽咽:“孃的心肝,你下次再鬧這麼一回娘也就跟你去了。”在陶家這麼多年,與她血脈相連的統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和另外幾個到底隔着肚皮,罵不敢重罵、責不敢重責,平時也只有對牛牛是盡了嚴母的職責。可到了這時候她卻嚴厲不起來了,剛剛那種心生生被剜走的滋味是真的教她生不如死,現在還有餘悸未平。
“陶家的,是這位小夥救了你家老四。”張翠桃方纔話直說到一半差點釀成大誤會,這下見他們母子緊緊相擁就有着幾分尷尬,立在原地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就好意提醒還有一個人在場。
周繼一臉春風三月暖笑地望着臉色驚懼交加的陶莞,那一口標誌性的白牙在日光下笑得她有些晃眼補天道。他的一身長衫因爲抱着牛牛已經溼透,這春裡最是容易染了風寒,也不知怎麼看着他恬淡的笑容,她竟覺得有幾分心安。
陶莞轉身從竈房裡拿了兩條幹布巾走到他身邊,伸手遞給了他一條,示意他擦擦身上的水漬。周繼接過她遞來的巾帕,淡笑着仍是不語。
“牛牛,大姊給擦擦。”她蹲□幫着牛牛擦起溼透的頭髮。
何花擡起頭,見一個身長近八尺的青年站在院子裡剛纔又恍惚地聽見張翠桃說是這個青年救了牛牛,一時之間感激之情溢滿了胸口。她用袖子拭了拭牛牛仍有些溼意的小的臉蛋,直起身上前握緊周繼的一雙大手,嘆息道:“這位小兄弟不知你的大名,你不像咱們村的人啊。”
一個村子來來回回不過那幾十戶人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沒什麼生面孔,何花一看便知不是自己村裡的。
周繼一邊擦拭水印一邊笑着回道:“大姐好眼力,我是周家村的人。”
周家村啊,那個村子可了不得,一個村子有一半人家是外出走商的,商路廣的很。何花聽他講起是周家村的人,心裡也是暗暗起了一絲敬畏。
“今天要得虧有你,不然我們一家子還不知道要拿這熊孩子怎麼辦,沒說的,一定要留下來吃一頓便飯。”
留下來吃飯?陶莞的額角黑了,看着他的笑容越發覺得背後發毛。自己躲他都來不及,現在好了何花居然萬分誠懇地要他留下來吃飯,有了第一頓不怕沒第二頓,他頂了個救命恩人的名頭往後還不登堂入室更加沒了顧忌?
陶莞咬着牙,心裡還惦記着他送自己的那把扇子,現在還壓在牀底下呢,暗忖着要趁留他下來吃飯的檔子正好偷偷摸摸把扇子塞給她還。
“不了,我在村裡還有事,約了人談生意,不叨擾大姐。”他推辭着,眼睛卻是有意無意地往陶莞那邊看。
陶莞撇了撇嘴,刻意扭頭到另一邊不看他。
“這怎麼成,你從周家村來一趟大老遠的,現在都要近黃昏了,怎麼說也是趕不回去路,吃一頓便飯又怎麼了,生意的事我不好阻擾,但這頓飯免不了。”
張翠桃也在一旁幫腔:“是呀,小兄弟,咱們東塘村的人沒一個不講恩惠義氣的,今天要是沒有你,這牛牛還不知道……”她小心地探了眼何花,沒敢往下說。
牛牛也是害羞地往陶莞懷裡一鑽,今天他在河邊跟二蛋他們玩,二蛋跟他說塘子長了好多水葫蘆,拔下來餵豬豬吃的可歡了,他想自己的娘每天煮豬食多累挺,拔點水葫蘆回去不是省了他娘好多功夫?哪裡知道自己的小身板小短手根本夠不着水葫蘆,一下子也不知道怎麼就撲騰進了水塘裡。
陶莞擺正他的身體,斥道:“你個小魔怔,還想把臭水溝的水往我身上蹭呢。”話是這麼說,但她還是摟着牛牛仔細爲他導出耳朵裡的水,怕他的耳朵受到感染。
“小兄弟,今天吃不了明天也得來吃一頓飯。”何花的語氣裡透着不容拒絕,料定他今晚回不了周家村要留宿東塘村,做了最後的妥協。
周繼仍是沒應下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陶莞。她不同意,他怎麼好意思自作主張地要留下來吃飯,說到底他還是要她痛快,不希望因爲自己的唐突惱了她。上回陳二志跟他說陶莞收下扇子時的臉色他就知道陶莞生氣了,這不一連這麼多天都不敢出現在她的眼前嗎。他以爲送她喜歡的物什她就開心了,卻不想自己這樣的做法壓根不討她的喜。
陶莞知他盯着自己看,但還是不敢正視他。今天他救了牛牛,陶家怎麼說也得表表心意,自己這樣彆扭不鹹不淡地對着陶家的恩人,倒容易引起外人的猜測。特別是張翠桃,可不就是個大嘴巴,被她看出些端倪還不說風就是雨,到時候她就別想挺直腰板出去做人了。
陶莞思量了一番,終於轉過視線對着他,堂堂正正地盯着他的那雙眼睛,淡淡道:“這位大哥就留下來吃頓飯吧,今兒個牛牛得虧有你重生種田人家。”要她說多感激多肉麻的話,她實在說不出來,想起牀下壓的那把扇子她還存着些惱意。
聽到陶莞都發了話,周繼心中的石頭落定,但今天他確實約了人談生意,心頭漫着淡淡的喜悅,咧嘴笑道:“明日吧,我帶些酒來。”
“別別別,是我們家請你吃飯怎麼還能讓你帶酒來,你也忒客氣了。”何花連連擺手,不想他破費。
周繼笑笑不置可否,丈母孃不喝這未來老丈人總得喝上一兩口吧?
“那明日就勞大姐的手藝了,本來也是舉手之勞,那塘子的水不深,我一探手就抓住了孩子,不打緊。”
“這話說的,你可有換洗的衣裳?你的衣服都溼了,仔細着了涼那就是我們陶家的罪過了,阿莞,把你爹年前做的那件衣裳拿出來給這位兄弟換了。”
陶莞不情不願,這件衣服還是她給她爹做的,花的可是她的錢,就連針腳也有她的一份功勞。
見她仍蹲着幫牛牛擦來擦去,何花催促道:“打緊的,別讓人家受了涼。”
陶莞無奈地努起嘴,只好起身走到何花與陶大友的房裡翻出那件青色的外套。這件衣服本就是供她爹春秋兩季穿的,她爹一直捨不得穿,倒便宜了周繼。她站在屋子裡,透着窗縫望出去,周繼的身高是與他爹差不多,都是八尺男兒,但身形卻比她爹挺拔許多。要不是她爹從小就做慣了農活,扛着鋤頭挑着重擔,也能像周繼一樣這麼俊挺。
她走出屋子站在門口對周繼招了招手:“大哥,你進來換吧。”在外面光着膀子還不徹徹底底要把他害着涼。
“對,進屋裡換,換下來的衣服我給你洗了,讓你明日帶回去。”何花催着道。
周繼脣角印着不由言說的笑意,朝着陶莞緩緩走去,那笑容如春風如山澗,他走到她身邊,湊着她的耳朵低語:“那就謝過姑娘了。”她與他裝作不認識,他自然不會點破再惹惱了她。
陶莞的臉一下子爆紅,胡亂地把衣服塞給他自己轉身就退出了好幾步,把自己與他的距離拉出一大截。她深吸了口氣不自在回道:“應當的。”
周繼笑而不語,拿着衣服進了屋裡,沒一會便換好衣服走了出來。
何花與張翠桃的眼睛皆是一亮,這衣服就像是爲他而做的似的,尺寸竟是不差分毫,青色的衣料也襯得他雅意了幾分,沒了之前的狼狽,比村裡同齡的小夥子不知道好到哪裡去了。何花呵呵打趣道:“這衣服指不定就是爲今日而做的呢。”
陶莞翻了個白眼,這是她做的好不好!料子可是鋪子裡上好的了,穿個五六年都不成問題,不過讓他穿起來確實感覺不同了,她爹當初試的時候她只覺得合身,並沒有今天見周繼穿的那種順眼,好吧,她承認,就是順眼而已,多了她也不想承認。
“這髒衣服我還是帶回去自己洗,身上這套我明天借了旁的衣服換上再來還給大姐。”周繼的手上掛着原先的那件外套,不好讓陶家人爲自己洗衣服。
何花卻不依了,急刀闊馬地走上前搶過他手上的衣服,道:“洗一件衣服費不了多少工夫,今天洗了到明天說不定就幹了,不干我再拿火給你烤烤,讓你怎麼穿着來的,還怎麼穿着回去。”
“我來洗吧。”家中洗衣服向來是陶莞包辦,何花手上的裂瘡剛好,她不忍心讓她再忍受手上的痛癢。
她默默上前接過何花手裡的衣服,也不理周繼,打了盆水就把衣服泡上了。這下,也就不用推來阻去,落了個利落的乾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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