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大哥,這個送給你。”
林夕顏將帕子遞給尹大田,輕聲道,“你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我在跟大丫學做針線,給家裡人一人縫一條帕子,練練手。”
“哦。”尹大田冷冷地應了一聲,眼神凝滯在那朵花上。
“紅色的夕顏花?這世間哪有紅色的夕顏花?”
“不好意思啊,尹大哥,不小心滴了一滴血上去。不想浪費了這塊帕子,就繡了朵花遮住血漬。沒想到,還是被你看出來了。”
林夕顏伸出手指給尹大田看,心裡默默唸叨:快抓我的手啊,快抓住我的手啊!
可惜,尹大田根本沒接收到她發送的電波,眼神冷冷地看了她的手一眼,便轉開了頭。
“死木頭!活該你共享不到我的幸運值。”林夕顏訕訕地放下手。
“我出去一下。”尹大田將帕子揣在袖子裡,轉身走出房門。
後院,他蹲在暗影裡,帕子輕輕湊近鼻尖,用力嗅着。
夕顏的味道,好讓人心疼。
天知道,剛纔那一瞬間,他有多想把那隻略嫌粗糙的手含進嘴裡。
他有多想用自己的脣舌,去舔舐、吮吸那根刺痛他心臟的手指。
尹大田將帕子疊整齊,揣在懷裡,將那朵血色的夕顏花,緊貼着自己的心臟。
他的夕顏,他將永遠放在心上。
學堂歷時近一個月,終於建成開課了。
不分男女,任何七歲以上的成人和孩童都有進學堂讀書的權利。
稍顯嚴肅的徐先生任堂長,教算數;慈藹些的馮先生教識字。
四田還從縣城帶回來一位老賬房,是劉正信舉薦的,也做了學堂的先生。
幾位先生把七歲到十三歲的孩子分爲一個班,十三歲以上的分爲一個班。
小班只上識字、算數課;大班除了識字、算數,還要跟賬房先生學記賬、看賬。
尹家招收的那些讀過書的僱工,還有毛大丫和高大山,無事時都來跟賬房先生學本事。
他想速成一批,放到自己的店鋪裡用,哪怕是當夥計。
村裡出工幫忙蓋學堂的人家,都是想讓家裡的孩子讀書識字的。
但是,每一家符合上學條件的孩子,大都不止一個。
尹家負責出錢修建學堂、請先生,但是不負責學生的筆墨和課本。
購買這些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有些家庭負擔不起那麼多。
所以,送哪個孩子讀書?就得取捨一番。
孫氏婆子偏向孫子,吵着罵着,讓毛老二家的三個兒子都上了學堂,而把孫女留在家裡。
毛老大和媳婦王氏心中不滿,但有苦憋在心裡,也不敢說出來。
誰讓他們家的春梅和秋菊,都是丫頭片子呢?
丫頭長大了就得嫁出去,讀書有什麼用?又不能給毛家傳宗接代、光宗耀祖。
村裡有些人家也不滿,比如他們家那些還未清償債務的債主們。
其中,毛氏宗族的本家葛氏,就算一個。
“孫氏,我今天是來你家要錢的,你們欠我家的錢該還了吧?”
“不就是二十文錢嘛,至於追到我門上來要嗎?今天沒錢,等有錢了,自然會還給你。”孫氏蠻不講理地道。
“沒錢你還送三個孫子都去學堂?我家二娃還沒去呢。趕緊還錢,我要送二娃去上學!”
“你說什麼都沒用,沒錢就是沒錢!”
“孫氏,你今天就是不講理了,是吧?我可告訴你,我是給你留了臉的。
你要還我錢就罷了,不給我就去村長、族長家鬧去。當初他們給你們作保,我才借錢給你們。
你們不還錢,我就去找他們要。我看到時候,他們會不會來找你算賬?”
“你去找啊,誰來我也不怕!”孫氏嘴硬道。
“好,好,你行!我這去找族長和村長,還要去聯合所有借給你們錢的人家,一起來討要。看你能硬氣到什麼時候?”
葛氏擡腳就往外走,毛老二的媳婦周氏連忙攔住她。
“嬸子,你先別忙着找村長。現在是沒錢,但是狗娃他爹和他大伯都去青花鎮碼頭上幹苦力了。等他們回來,我一準把錢給你送家去。”
“好!我就暫且信你一回,若是晚上沒見到錢,我明天就帶着人來,鬧你家個天翻地覆。”
葛氏走了,孫氏惡狠狠地瞪着二兒媳婦。
“你個糟爛的東西,你說還錢就還錢?這個傢什麼時候輪到你做主了?”
“不還錢,你等人真鬧上門來?到時候,人家搬你的櫃子,搬你的桌子,連吃飯的鍋碗瓢盆、幹活的鍬鎬钁頭耙子都給你搬走了。我看你還怎麼過?”
孫氏梗了梗脖子,翻了翻白眼,差點讓周氏氣翻過去。
這個賤貨是越來越降不住了,時不時地就頂撞她。
拐帶着兩個兒子和大兒媳,也要脫離她的掌控了。
她在這個家裡,眼看着就要被架空了。
晚些時候,毛家兩兄弟回來了,一人賺了二十文錢。
周氏果然拿着二十文錢給葛氏送去,剩下的仍然收在孫氏的錢匣子裡,留着給狗娃三兄弟唸書。
毛老大兩夫妻更不樂意了。
饑荒兩家一起攤,好處都讓老二家得去了。
他們夫妻賺的錢,上交給孫氏公用。
兩個姑娘撈不着上學,還得打豬草餵雞、餵豬,賺錢供老二家的三個孩子唸書。憑什麼啊?
“娘,要不……給我和老二分開家吧?”毛老大吞吞吐吐地道,“饑荒分開,一家一半。以後各家賺的錢,自己家用。”
“你個不孝的東西!老孃還沒閉眼呢,你就想分家?”
孫氏抓起炕上的笤帚疙瘩,狠狠地扔向毛老大,“是不是你媳婦那個死賤貨,攛掇你來跟我提的?讓她趁早死了那條心。
老孃不死,誰也別想別把家分開!還想賺錢自己花?門都沒有!賺了錢就乖乖地給我交回來。給誰花?怎麼花?我說了算!”
“有你這麼欺負人的嗎?”受盡壓迫的王氏,終於奮起反抗了,“我們拼死拼活賺的錢,都攥在你手裡,一文也不給我們。
我不服!今天說什麼都要分家。我們自己賺的錢自己花,等還完了饑荒,我還要送春梅和秋菊去念書。
別人家的姑娘能唸書,憑什麼她們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