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狗娃一腳踢開院門，抓下揹簍扔在地上，還不解氣地狠狠踹了一腳。
揹簍在地上，骨碌碌滾出好遠去。
“鱉犢子玩意兒，誰惹着你了？甩臉子給誰看？”
挪着小板凳蹲在院子裡餵雞的孫氏，氣得一把秕穀扔了過去。
“我就是甩給你看的，都是你，不讓我爹和大伯去幫忙蓋學堂。等學堂建起來，全村就幾個人不能去念書。
現在能上學的孩子結成了一派，幹什麼都排擠我們。就連打豬草也要分片，他們那一片我們都進不去。”
“進不去就進不去，豬草不哪都是？誰稀罕去挖他們那一片？你們去別的地不就行了？”
“我說的是在哪打豬草的事嗎？我說的是人家都不帶我們玩了。等人家都識字，就我們幾個不識字的時候，就更玩不到一塊去了。”
“玩不到一塊去拉倒，你就那麼賤啊，非得跟那些小兔崽子一起玩？”
“祖母！跟你講就講不明白，我跟我爹講去。”毛狗娃擡腳進了屋。
沒過一會，毛老二從屋裡出來，抄起一把鐵鍬就往外走。
“你幹什麼去？”孫氏厲聲怒吼。
“娘，我去幫忙蓋學堂，狗娃他們也得認字啊。以前咱沒有那個條件，現在尹家要蓋學堂了，他們也應該去上學。”
“你去不是自討沒趣啊？林夕顏那個死丫頭，能同意讓狗娃他們去她家的學堂唸書？”
“夕顏肯定會同意的，當初族長問誰願意去學堂幫忙的時候，也沒把咱家單獨劃出去。是你硬要攔着，不讓去的。”
二兒媳周氏不耐煩地白了孫婆子一眼，“當家的，你儘管去。實在不行，就去求求夕顏，怎麼着也得讓咱家狗娃兄弟仨唸書。”
“你敢去？你敢走出這個門，就不要再回來，我沒你這麼沒骨氣的兒子！”孫氏氣得直捶小板凳。
那邊屋裡，毛老大出來了，扛起鐵鍬也往外走。
“你又幹什麼去？”孫氏嗥叫一嗓子。
“我跟老二一起去。聽說林夕顏讓女孩子也去學堂唸書，春梅和秋菊跟我嚷嚷好幾回了，我也去幫幫忙，給她姐倆報個名。”
“你兩個不孝的東西，不聽老孃的話，是想氣死我嗎？”
毛老大和毛老二躊躇着停下來，大概是真怕把老孃氣個好歹。
“大伯，你儘管跟二虎去，老太太還硬實着呢。聽聽，這罵人的聲多響亮，一時半會死不了。”
“我也覺得應該去。咱家跟夕顏鬧得關係這麼僵，真是虧大了。最近村裡很多人都在尹家地裡幫忙幹活，一天能掙二十文錢。
聽說要幹上一個月，那就得掙六百文，可惜咱家一個人也沒去。
咱家還欠着尹家和村裡人好幾兩銀子呢。光靠大虎和二虎去碼頭幹活，什麼時候能還上？”大兒媳王氏小聲嘟噥。
“大嫂說的沒錯，說到底，咱家跟夕顏鬧得最兇的就是老太太，別人可沒有解不開的仇。
這一次咱們兩家主動去幫忙，興許就能緩和緩和跟夕顏的關係。下一次人家再僱人幹活，咱們也能去試試。”周氏大聲道。
她纔不管那個氣得要背過氣去的死婆子呢。
毛家兄弟倆打得毛四狗半身不遂，爲給人治病，毛家傾家蕩產還欠下一屁股饑荒。
打那之後，周氏算是徹底開了竅。
她這惡婆婆就是根攪屎棍子，攪和來攪和去，攪得四鄰不安，自個家也沒落到半點好。
這日子是越過越窮，越過越憋屈。
老東西站都站不起來了，自己還用得着怕她嗎？
惡人就得有惡人磨，周氏打算做一做磨人的鬼。
背地裡她還攛掇老實的王氏，跟她一起對抗惡婆婆。
林夕顏和大丫就聽着前院吵吵得挺熱鬧，至於吵吵的什麼，她倆沒興趣聽。
沒過一會，忙着督建學堂的李村長就找到作坊來了。
“大叔，您有什麼事嗎？瞧把你急的，汗都出來了。”
“夕顏，前院你那兩個不成事的伯父，剛剛去找我，說也要幫忙建學堂。這都快建完了，他們又要來撿現成的，忒不是東西。
我本來不同意的，但是他們說，‘打斷骨頭連着筋’，你們姐弟到底是他們家的人。我尋思着，這事還得你拿主意。
我去過你家，你家能主事的，只有秦嫂子和五田在。他們也說，這事得問過你的意思。
畢竟孫氏一家對你們姐弟做的惡事太多，要不要原諒他們？你說了算。”
“呸！”林夕顏暗啐一口。
狗屁的‘打斷骨頭連着筋’，打斷的是我們的骨頭，連着的是他們的筋吧？
還想在我主張開辦的學堂裡唸書，想什麼呢？
她本想一口回絕，可是轉念一想，又不想做得那麼絕了。
雖然他們姐弟跟孫氏一家已經斷親，但畢竟在一個村裡住着。
自古道：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尹家要想在柳樹屯站穩腳跟，就得盡力跟所有人打好關係。
孫氏一家壞是真壞，但她不可能將他們連根拔除，那就不能一直僵持下去。
一直讓人耿耿於懷，就免不得小人背地裡使壞。
現在他們既然主動想修復關係，那她何不也退讓一步？
“行，大叔，這事我知道了，就讓他們去幫幾天忙，能幹多少幹多少。等到學堂開學，也許毛家人去念書。
人說‘有教無類’，只要想讀書，咱們都收。但願我那幾個堂兄弟姐妹唸了書之後，也能明是非、懂事理。”
“夕顏真是好肚量，大叔佩服你。好，我聽你的。”李村長感嘆一聲，又急急忙忙地返回他的陣地。
“夕顏，他們一家那麼對你，你真的肯原諒他們？”毛大丫輕聲問。
“‘冤家宜解不宜結’，既然他們主動示好，我就給他們這個機會。至於能不能抓住，就看他們自己了。
若是他們還憋着壞，想再欺負我們姐弟，或是壞尹家的事，我不介意出手再教訓教訓他們。”林夕顏冷聲道。
有男人呵護的女人，就是不一樣！
毛大丫晶亮的眼眸看向夕顏，這個自小玩到大的朋友變化好大。
自從成親之後，那個膽怯軟弱的林夕顏不見了。
現在的林夕顏竟是這麼的明豔張揚，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