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澈走到她身邊,伸手在她鼻尖按一下。
“別動手,我手上還有針呢。”
“皇上這一睡,要睡到幾時?”
“下針以後,也不會醒過來,能睡到明天一早。”
“你的施針越來越出神入化的。”
“不敢,也就是學了點皮毛。”
連白旗裡下蠱的事情,還是她臨時想起來,在畢術的手札裡見過的。
“阿澈,下蠱的事情,我總覺得有些蹊蹺。”
“你的意思是白旗裡身後還有指使?”
“我總覺得,他研習蠱術不會太久,你看皇上中蠱看着兇險厲害,其實還是表面的,我知道真正的蠱術,絕對不是憑藉施針就能痊癒的。”
“那麼,是有人傳授了他,他又正好有這個機會。”
白棠點點頭,就是正好有這個機會。
白旗裡的醫術雖然太普通,可怎麼說,也是太醫院的一員,要接近皇上當真不難。
“還有,說是刺客,白旗裡沒有武功的,他怎麼接近皇上的?”
蘇子澈沉默片刻才道:“刺客之說,我沒有親眼見到。”
“就白旗裡那點力氣,就算真的能給皇上下蠱,你覺得他能從侍衛手中逃脫,再溜回到太皇太后那裡去的嗎?”
“是不太可能。”
“難道說還有兩個刺客?”
“母后和皇上兩個裡面,有一個在說謊。”
白棠特別認真的看着他:“阿澈,你別說,你什麼都沒有想到過。”
“事情太多周折,我本來想等皇上好了,再做計較的。”
既然白棠提出來了,蘇子澈自然不會瞞着她。
這些,他已經都想過,已經在太皇太后面前把話挑明到這個程度了,母后不至於還要瞞着他。
一個白旗裡差點就把母后挾制,當成人質,母后不會再包庇另外的人。
那麼說來,所謂的刺客還是隻有白旗裡一個人。
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當時,下手太狠太快,沒有留下活口,也是有些可惜了。
“皇上會騙你嗎?”
“他已經快馬加鞭把我傳到宮中,沒這個必要吧。”
要是真想瞞着他,索性就別告訴他。
“有沒有什麼可能,他們雙方都沒有撒謊的?”
白棠聽他問得慎重,努力想了一下。
“我就是擔心我們兩個人都鑽牛角尖,死衚衕,所以先放在一邊的,這事情透着古怪,總覺着,像是缺了一塊什麼。”
白棠安靜的擡眼看看旁邊的沙漏,是她想得有些着急,反而變得心思不寧了。
阿澈的話,像是在黑暗中,給了她一絲光。
彷彿只要找到那個破綻,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等下針的時間到了,白棠繼續沒有開口,蘇子澈更加不會催她。
偌大的宮殿中,反而只清晰的聽到皇上的呼吸聲。
“下針催眠倒是也很管用,以前我睡不着,你怎麼不用這一招?”
“用這個多了,有依賴症,往後你不扎針就沒法子自己安睡,反而不好。”
白棠的話,卡在嗓子眼裡,她擡起頭來,蘇子澈與她心意相通,也在看着她。
兩人同時想到了剛纔無意中說到的那個詞。
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催眠。”
有人給皇上,甚至是其身邊的人催眠,讓皇上以爲是遇到刺客,才中了奇怪的毒。
等皇上反應過來,讓侍衛去抓捕的時候,白旗裡早就利用其中的那個時間差,回到太皇太后那邊交差。
而他們去抓他的時候,人在大牢裡等着風聲過去,好安然出來建功領賞。
沒想到,中途殺出個白棠。
“你還真是白家人的剋星。”
蘇子澈搖了搖頭,怎麼但凡是白家的錯事,都會落在白棠手裡。
難道說,當年真的是白家人對不起她的父親,這丫頭本來就是老天爺安排回來報仇的。
如果真的要報仇,白棠不可能到目前還瞞着他。
那麼,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了。
“白旗裡又會下蠱,又會催眠。”
白棠嘖嘖稱奇:“在太醫院做個小卒子,真是委屈他了。”
“一旦不委屈了,連性命都保不住了,還不如安生做人,回鄉養老。”
這大概就是一個人的命數了。
“太皇太后的意思是白旗裡毛遂自薦的對不對?”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母后想要個既是在宮中能夠行走,又不是熟面孔的,白旗裡的身份很適合。”
“如果是有個人一直在背後推動着事態的發展。”
“找到那個人,必須的。”
白棠邊說話,邊動手,已經把金針都收好。
“讓服侍的宮人來吧,伺候皇上好好安睡。”
蘇子澈輕哼一聲:“我送你回養瑩殿,你可還住得慣?”
“吃得好,睡得好,沒有什麼不習慣的,就是那裡的宮人一個個都像鋸了嘴的葫蘆,成天沒人說個話,夠悶氣的。”
她一早習慣麥冬和香菜兩個,圍在身邊嘰嘰喳喳的熱鬧。
宮裡太靜,有時候,簡直像是一潭死水。
她很不喜歡這樣的氛圍,難怪說進宮以後,容易心裡扭曲。
這要是寵妃,成天能見着人還好些,要是被扔到個犄角旮旯的,幾天,甚至幾個月,每人肯好好說上話,再正常的都要瘋了。
“白芍還在本家等着她的父親來接她。”
“能夠不牽連家小,已經是求了情的恩典。”
否則的話,其他的不說,僅僅是白旗裡妄想用金簪傷害太皇太后,已經是大不敬之罪,至少要誅全家。
太皇太后安排了一連串的事件,既然不妥,也不想鬧得太大。
再加上蘇子澈有意平息,壓制住這件可能會與白棠有干係的煩心事,才草草了事,只讓白旗裡一個人承擔了。
“找到方氏,立時遣返回原籍,這輩子都不會讓她有機會踏進天都城的。”
太皇太后那天的話已經說得再清楚不過,白家的人一律不許再入太醫院。
這句話,絕對是有分量的。
白棠倒是以爲這樣子也好,白家得了聖手白家的稱號以後,一代不如一代,與其鬧出滅族的慘事,不如在荀陵郡好好過安穩日子。
這樣的家業,只要不使勁了敗家,幾代人都是吃穿不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