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字如其人,能夠寫出這等字體的,怎麼會是簡單之人?摸了摸懷中的契約,張沁兒又重新想了想契約上的字,覺得沒有哪裡不妥,這才放下心來,反正契約已經寫了,她也把墨汁的配方貢獻出來了,不管這邱師傅和程掌櫃打着什麼主意,該給她的錢還是要給,何況還有鄭成凱在一旁作證呢!
心下略定,張沁兒也就不去計較那些了,笑着說:“邱師傅的字寫的真好。”
邱師傅一愣,然後偏頭看着她:“沁兒姑娘真是大才!竟然能夠變廢爲寶,那批墨錠即使送回徽州重新制作成三合墨,估計效果也不比這墨汁的!”
“邱師傅謬讚了,不過是小孩子玩意罷了,既然墨汁的配方邱師傅都記住了,接下來也沒有我什麼事情了吧!我就在家等着收錢啦!”張沁兒笑着,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邱師傅想了想,就說:“這批墨汁要在不同的地方放上三天,三天之後,品質不變,纔可以推出新品!”
邱師傅已經意識到,同樣的東西,在不同的環境下,保質也是不同的,所有商家都很注重貨物的存放問題,力求要做到最好,減少損失,而邱師傅這招在不同的地方放上三天,則是真正的檢驗墨汁了。
張沁兒便說:“如果瓶口是密封的,那麼兩年之內,絕對不會變質的!如果瓶子損壞或者瓶口沒有密封好,則不好說了,所以我希望賞墨軒每次生產墨汁出來之後,都要仔細檢查包裝問題!”
邱師傅深深的望着張沁兒一眼,那深邃的眼眸中所蘊含的情緒令張沁兒微微的有些不安起來,正要說些什麼糊弄過去,卻聽邱師傅說:“沁兒姑娘天生聰慧,應該多讀書練字纔好。”
這麼一句摸不着頭腦的話,頓時令張沁兒尷尬起來了,她之所以不動筆,無非就是字太醜,沒臉見人啊!
“邱師傅好意,自會聽從,既然墨汁需要存放三天再做定論,那麼我今天便回去了。”
張沁兒推開墨坊的大門,爲了保密,他們整個製作過程都是在密閉的環境中進行的。
此時太陽已經高高升起,竟然已經是中午時分了!
程掌櫃從石榴樹下走過來,看見張沁兒站在門廊口,眯眼打量着湛藍的天空,一派氣定神閒的模樣,笑着說:“都大中午啦,你們再不出來,我可要進去請人了!”
又對屋子裡喊着:“邱師傅,出來一起吃飯吧!”
“今天我可是出大血了!被鄭小少爺磨蹭着去臨江樓訂了一桌最貴的席面,到時大家可要放開胃口,多吃一些纔好。”程掌櫃似乎已經知道墨汁製作好了,因此整個人都是笑眯眯的,帶着張沁兒和邱師傅進了前面的堂屋。
臨江樓的席面已經送了過來,鄭成凱和張樂兒正坐在那裡說着什麼,只見張樂兒似乎被鄭成凱給諷刺了,整張臉蛋氣鼓鼓的,顯得很是孩子氣。
“你們在說什麼呢?”張沁兒走進去,就看見鄭成凱一臉得瑟的模樣,翹着二郎腿,要有多痞子,就有多痞子。
“沁兒,你快來,這傢伙真討厭,一個勁的挖諷我,好像我高興他就不高興一樣!真是怪人!”張樂兒彷彿看見救星了,忙把張沁兒拉到自己身邊,然後才得意的朝鄭成凱眨眼,神氣的說:“看你現在還能說什麼?”
鄭成凱聳了聳肩,一副不和你計較的模樣。
程掌櫃和邱師傅已經坐在桌子上了,看着幾個孩子打打鬧鬧的畫面,只覺得心情很是愉快,程掌櫃出面說:“大家別客氣,放開的吃!這一桌席面可是花了我五兩銀子呢!”
“什麼?五兩銀子?”張樂兒頓時吃驚了,她爹一個月工錢也不過一兩多,而這程掌櫃訂的一桌席面就要五兩銀子!
這就是有錢人家和窮人家的區別!五兩銀子普通人家節省一點,都可以生活一年了,而有錢人家不過是一頓飯的錢罷了。
這個時候,張樂兒忽然覺得張沁兒之前簽訂的契約很不划算,當初就不該讓價,就應該一瓶墨汁分一文錢纔對!
她這麼想着,也就說了出來,嘟嘴說:“沁兒,你就是太心軟了!怎麼就答應五瓶分一文錢呢!他們可有錢了呢!根本不在乎那一文錢,兩文錢的。”
張樂兒的話一說出,其他的人便是一愣,反應過來後,就呵呵大笑起來,程掌櫃知道這位樂兒姑娘沒有沁兒姑娘的睿智,也不和她多說,只殷勤的勸說:“樂兒姑娘覺得虧了,那就可勁的吃菜!把這五兩銀子吃進肚子裡可好?”
張樂兒絲毫不覺自己說錯了,只是也知道契約已經簽訂,程掌櫃這樣的奸商肯定不會因爲她一句話而變動的,於是就昂頭說:“我當然要好好的吃!”
說着就拿起筷子,但是因爲桌上的人都沒有動,她也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吃。
程掌櫃忙說:“大家都吃吧,省的都冷了!”
於是幾個人都紛紛動起筷子來,別的不說,這臨江樓五兩銀子一桌的席面,做的還真不賴!每道菜都精緻可口,算得上是張沁兒在這個時代吃的最好吃的一頓飯,對於張樂兒來說,這頓飯菜簡直是她這輩子吃的最好的,也因此在心裡對有錢人生出無限的渴望來。
離開賞墨軒,鄭成凱便說:“今天下午和一些朋友約好去西山騎馬,你去嗎?”
張沁兒一聽騎馬兩個字,頓時頭搖的和個撥浪鼓一樣,她還沒有忘記那天從鄭成凱的馬上下來的感覺,那雙腿足足痠痛了半天!
“我纔不去呢!倒是謝謝你今天陪我來這麼一趟,沒耽誤你別的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就算有事,那也是別人等着的份!”鄭成凱蠻不在意的說着,不過畢竟是少年人,還不算老成,雖裝做不在意,眼神卻有些遊離,看上去有些心虛,他纔不會告訴這丫頭爲了陪她過來這一趟,他可是推了一筆好買賣的。
張沁兒總覺得他面色有些奇怪,正要仔細打量時,鄭成凱更覺尷尬,粗魯的說:“既然你不去,那我走了。”
說着,就迫不及待的轉身走了,好似張沁兒是洪水猛獸一般。
張樂兒見了這樣,不覺詫異的問着:“沁兒,他怎麼了?總是怪怪的!”
張沁兒聳了聳肩,不再理會心底的那絲疑惑,說:“我怎麼知道?我們回去吧!”
“既然出來了,我們去繡鋪買些繡布和繡線吧。”張樂兒提議着,如今她賺錢的心思可是越來越重了。
穿過一條街,就到了錦繡綢緞莊,因爲這家布料齊全,而那繡娘又是溫柔可親之人,張沁兒倒是很喜歡到這家店裡來,遠遠看見那繡娘,張沁兒就笑嘻嘻的打着招呼起來:“元嬸子好!”
元繡娘正在和一個人說些什麼,那個人背影對着張沁兒,看身材應該是個少年人。
“沁兒姑娘。”元繡娘也喜歡張沁兒這個性子活潑的姑娘,臉上的笑意溫柔可親。
“元嬸子,你忙不?我來買些繡布和繡線。”張沁兒說着,又拿眼睛瞟了那少年的背影一眼,心想這明明是一個少年,怎麼站在這全部是荷包扇子的地方呢?
“哦,倒是不忙,我去給你們拿繡布和線吧。”元繡娘下意識的看了看那少年,見少年微微的點頭示意,這才離開去拿繡布繡線過來。
元繡娘剛走,那背對着她們的少年就回過身來了,溫潤如玉的容顏配上一身質地優良的布料和修身的剪裁,越發顯得玉樹臨風般的優雅。
“沁兒姑娘,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你。”劉康盛嘴角泛着一抹笑意,眉眼中帶着一絲趣味。
這種帶着趣味的眼神張沁兒並不陌生,鄭成凱沒事就喜歡這樣看着她,好像她是一個怪物一般,不過鄭成凱那是光明正大的看,那眼神要有多誇張,就有多誇張,而這劉康盛卻是隱晦的,讓你知道他對你有興趣,卻又不會讓你感到厭煩和害怕。
尺度把握的不錯!張沁兒在心裡默默的胡思亂想着,然後才說:“劉少爺好。”
“你又不是我家的下人,叫什麼劉少爺,叫我康盛哥吧。”劉康盛笑眯眯的看着她,果然見她聽了之後,面色變得古怪起來,一副想反對又遲疑的模樣,令他心情大好,便等着她回答。
“這個不太好吧!我三叔可還在劉少爺手下討生活呢!”康盛哥?小子,你知道不知道我內裡的靈魂足足可以做你阿姨啊!
麪皮艱難的扯動,自然板着臉拒絕了這個提議。
“他是我爹的東家?這麼年輕?”張樂兒本來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只覺得這少年人真是好看,渾身的氣質給人一種非富即貴的感覺,比起那個總是一副痞子臉的鄭成凱好上許多,心中原本就很是欣賞,此時聽到這少年居然還是自己父親的東家,不由得驚呼起來。
“準確的說是少東家,這家綢緞莊也是這位少東家的家中產業。”張沁兒這纔想起張樂兒並沒有見過劉康盛的,忙對張樂兒介紹。
“劉少爺好,我爹是懷仁藥鋪的大夫,我叫樂兒。”張樂兒面色一喜,學着以前在鎮上看到的地主家的小姐,給劉少爺福了福身。
畢竟不常這般行禮,又因爲緊張的緣故,張樂兒的動作便有些生疏和不穩,張沁兒在一旁看了,十分的無語,似乎她纔是穿過來的吧?但是她也知道尋常人家小姐的閨名是不輕易說出去的,她也不過是因爲早就被劉康盛知道,這纔沒了法子,而這張樂兒居然對着一個年輕少年,自己說出閨名來!
劉康盛似乎也覺得不妥,面色有些微微的尷尬,說:“張大夫醫術不錯,爲人又踏實,有他是藥鋪的福氣。”
似乎覺得對張樂兒沒有什麼好說的,劉康盛又問張沁兒:“聽說你們分家了?是不是以後都在縣城裡住?”
這傢伙真八卦!張沁兒吐槽着,嘴裡卻說:“是分家了,不過不會長久的在縣城住下去,等過些日子,就要回鄉下準備砌房子呢。”
“既然住到縣城了,不如就一直呆在縣城的好。”劉康盛提出自己的意見,對於他來說,縣城自然比鄉下要好。
“我也覺得縣城不錯,什麼都有,大街小巷的好熱鬧,我們鄉下可無聊了,除了山還是山。”張樂兒一個勁的看着劉康盛,臉上滿是笑意,柔聲的說着自己對縣城的嚮往。
“呃……縣城柴米貴,樣樣都要花費錢銀,再說了我們不過是莊戶人家,習慣了鄉下種地,在這縣城反而不習慣。”張沁兒委婉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就不對了,你三叔醫術過人,現在時間不長,等再過幾月,工錢自然還會再漲,另外你父親也在縣城商鋪做帳房先生,這樣住在縣城,豈不比住在鄉下好嗎?”劉康盛迫切的想留着張沁兒在縣城住下,這樣一來他纔有更多的機會接觸這個女孩,不知道爲什麼劉康盛就是覺得,眼前的這個沁兒姑娘很是有意思。
昨天在聽聞張家分家之後,全家人都到縣城來住,當即就想起張沁兒那個機靈古怪的丫頭來,於是就打算給張志禮多漲一些工錢,還是王掌櫃從中勸阻,說漲工錢可以,但是要慢慢漲,張志禮纔來沒有多久,就這麼漲工錢,會讓其他的人不滿的。
於是這才做主給張志禮每月漲了一錢,又說好以後每兩個月漲一錢,漲到二兩銀子爲止,在這臨川縣,最貴的坐堂大夫也不過二兩銀子,越過他去,就不好說了。
張沁兒沒有多想,雖然在縣城住,也有不少賺錢的法子,但是總覺得還是鄉下更順暢些,這大半年的功夫,她已經習慣這種農家日子,習慣種種菜,澆澆水,上山找些藥材植物的生活。
這會兒元繡娘也拿着繡布過來了,柔聲說:“這次買的還是你小姑姑她們繡的嗎?”
張沁兒搖了搖頭,說:“上次拿的纔是給她們繡的呢,估計要繡上一陣子了,這次買的是給我姐繡的。”
張沁兒因爲樂兒只比她大上一點點,又加上她的心理年紀,所以從來不叫張樂兒姐的,這會兒對着外人,自然是要叫上一句的。
張樂兒羞澀的笑了笑,把眼光從劉康盛身上移到元繡娘身上,說:“我繡的還不好,只比沁兒好一點呢!”
張沁兒一聽,頓時囧了,嚴重懷疑今天張樂兒腦袋進水了,怎麼總是說話這麼不靠譜?她哪裡會刺繡?明明是忽悠楊氏的,比她好的人一大堆呢。
“沁兒姑娘性子活脫,不過勝在聰慧,等過幾年收斂了性子,再繡也不遲。”元繡娘也是知道張沁兒不會刺繡,便拿話說了過去,又拿出一些簡單的繡花樣子出來:“這些花卉草鳥的花樣子,姑娘就拿去照着繡吧!”
張樂兒接過,發現這些花樣子種類都很多,每一樣都很獨特,比起她家裡的那些,好上不少,要是照着這花樣子繡的話,繡出來的東西肯定會好看許多,忙開心的說:“謝謝元嬸子。”
拿過繡布和繡線,張沁兒拿出錢銀,打算結賬,元繡娘卻說:“反正最後你要到這裡來賣,就不收錢了。”
因爲這是給張樂兒的,所以張沁兒纔打算第一批繡布花錢買比較好,畢竟之前已經爲張貞娘她們在這裡拿了不少繡布回去了。
“這個,之前都拿了那麼多了……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馬上繡好……”張沁兒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元繡娘卻擺了擺手,笑着說:“這個不打緊,反正最後不是又送到我這裡了麼?拿多拿少不都一樣,難道我還怕你跑了不成?”
這話說的張沁兒也笑了起來,知道元繡娘在照顧她們呢,也就不客氣,而自己也不會辜負元繡孃的這份照顧,就收回錢銀,說:“那好吧,我們先回去了,元嬸子再見。”
劉康盛杵在這裡不動,忽視他也是不行的,於是張沁兒也對劉康盛打着招呼:“劉少爺,我們先走了,再見。”
當衆留下兩個小姑娘,這種事情劉康盛做不出來,只好點頭說:“慢走。”
張樂兒也跟着和劉康盛道別,才走出錦繡綢緞莊。
見她們逐漸走遠了,劉康盛纔打開手裡的一柄扇子,悠閒的搖擺着,吩咐元繡娘:“下回沁兒姑娘過來賣繡活的話,你就看着多算一點錢……也別太過了,省的她起疑。”
吩咐之後,就轉身離去,而元繡娘則微微的詫異着,不知道少東家爲何對那鄉下丫頭如此好感?不過想起張沁兒那活靈活現的眼睛來,元繡娘也願意藉着這個機會幫助那可愛的孩子。
元繡娘看着張沁兒已經遠的有些模糊的身影,又瞟了眼少東家英俊的背影,心裡只覺得各種想不明白,如果說少東家對沁兒姑娘動心了……即使是元繡娘,那也是不信的!
張沁兒縱然天資聰慧,又爲人善良,但是因爲年紀和家境的緣故,明明是九歲左右的小姑娘,卻偏偏一點肉都沒有,枯黃的髮質也顯得很是沒有精神,如果不是看着她那雙活泛的眼睛,誰都會忽視這樣一個鄉下小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