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沁兒聞言,白了他一眼,又想着他也不是外人,就將心中的打算說了出來:“我打算以配方入股……呃,就是我出墨汁的配方,然後每瓶墨汁都分一文錢!你看這樣如何?”
張沁兒仔細的想了,只有這樣,來錢的門路纔是長長久久的,一瓶墨汁分一文錢。看起來不多,但是兩千多墨錠能夠配置多少瓶墨汁出來呢?只要基數大了,就不怕收入低,再者她對墨汁的銷路還是很看好的,如果賞墨軒能夠將貨鋪滿全國,那麼又會有多少墨汁流入市場呢?這麼一想,得到的錢恐怕連做夢都要笑醒了。
“這幾天你沒有別的事情吧?”張沁兒眼巴巴的看着鄭成凱,心想程掌櫃那個奸猾的人,沒有鄭成凱在,估計就要壓她價錢了。
“倒是沒事……我知道你這丫頭在打什麼主意!我幫你就是了,誰叫我都承認你是我妹妹了呢!”鄭成凱大方的說,心底還在計算張沁兒方纔說的法子,聽聞一瓶抽一文錢,他還不以爲然呢,不過他讀書不行,腦子卻靈活,隨即換了一個方向,又思索起來,然後也想到只要墨汁銷量越來越大,張沁兒哪怕一瓶分一文錢,最後得到的錢都是多於一百兩的。
想清楚了關鍵地方,鄭成凱對張沁兒越發感興趣起來,一雙粲然的眼睛有趣的盯着張沁兒,神秘兮兮的笑着,惹的張沁兒心中一陣發毛。
“你怎麼了?”小心翼翼的問着,腳步不由自主的朝後面挪了挪。
“我在想你。”鄭成凱步步逼近,明明是一個十五歲少年,卻彷彿如同風月老手一般,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只是張沁兒這豆芽般的身材還不好意思喊出“非禮”兩個字!
“想……想我什麼?”
“想你……明明不過是一個鄉下丫頭,怎麼腦子跟我一樣好使?”
“……”張沁兒無語望青天,這人的臉皮和自我感覺實在太好了!
估摸着和黃大安約好的時間差不多到了,張沁兒就和鄭成凱道別了,約好過幾天在來縣城。
走到停牛車的地方,果然看見張志仁和張志禮各自提着一個包袱,而張樂兒則手裡拿着一串冰糖葫蘆在吃,看見張沁兒過來,還得意的朝她眨了眨眼,也不知道是因爲這冰糖葫蘆還是她成功的說服了張志禮分家的要求。
黃大安倒是最後一個過來的,大家都說了幾句話了,纔看見黃大安挑着一擔子的粗糧和玉米麪子過來。
這砌房子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中午包吃一頓,也是要花費很多糧食的,這次買的加上上次買的,也不過最多支撐十天罷了。
玉米麪比白麪要便宜很多,村裡的人家自己吃,也是買玉米麪的,有那日子過的好些的人家,才參合着白麪一起吃,就連張沁兒家,那也是過節的時候,才參合着白麪一起吃的。
“大安,就這些嗎?要我們幫忙嗎?”張志仁走了上去,幫着黃大安將擔子放在車子上。
黃大安抹了抹頭上的汗珠,憨笑着說:“就這些了,明天地裡的土豆就能夠挖出來,也省了很多糧食。”
張志仁一聽,也是如此,土豆可以做飯,也可以做菜吃,很管飽的。
大家都上了車,張志仁才坐在車轅上,準備趕車,本來黃大安說他來趕車的,但是張志仁看黃大安才挑了擔子,累的不行,就堅持自己來趕車。
一路上,大家都說說笑笑,張志仁和張志禮也說明天會過去幫忙,這裡說的幫忙,那就是不要錢的,只是心意而已,黃大安很是感激,雖然當初張家砌房子,自己也沒少幫忙,但是當時張老頭可是給了他工錢的,再說了,他家就帶着媳婦和二虎去,而張家卻是有更多的人口。
這樣一來,倒還是黃大安賺了,黃大安雖然不想佔別人便宜,不過房子越早砌好,他也越早鬆口氣,待以後日子過好了,再好好還這個人情就是了。
不多時,牛車就進了村裡的路,村口田家果然買了一頭驢子,還配了一個帶車廂的車,平常田老頭就常常騎着驢子來往縣城,看樣子那日子過的比里正家都要紅紅火火了。
先前大家理所當然的尊敬張老頭這個里正,現在看着田家老大和老二都在縣城衙門裡做事,對田家更是多了一分尊敬了,幾乎家家戶戶有男孩子的,父母都要送到田家去學幾手功夫,希望孩子以後能夠像田老大和老二那般有出息。
路過張家,張志仁他們就下了車,讓黃大安接着趕車將糧食弄回家裡。
此時正是午時,馮氏還病着,臉色蠟黃,雙眼無神,楊氏可憐她,就替着她做飯洗衣服,加上還要幹自己的活,這半天功夫竟然連口水喝的時間都沒有了。
“是老二和老三回來了吧?”連氏在屋子裡聽到響聲,就大聲說了起來。
張志仁和張志禮忙說:“娘,我們回來了。”
出遠門回來、賣了什麼東西回來,第一件事必定是要先去連氏面前坐一坐,仔細的說一說的。
連氏自己不愛出去,但是對家人的動向卻很在乎的很。
張老頭也沒有出去,而是坐在院子裡的石頭上弄着蓑衣,他有空就會弄下,總之不會讓自己閒着。
張老頭的掌控欲沒有那麼強烈,即使心裡也想知道兒子們在外面怎麼樣,也不過仔細打量他們幾眼,看看神色來推測罷了,總之該問該說的,也不急於一時。
從連氏屋子裡出來後,楊氏也弄好中午的飯了,連氏吩咐了,因爲張志仁兄弟今天回來,除了粥,還做了一些參合了部分白麪的玉米餅子,另外炒了一碗肉炒筍乾和青菜,看起來豐盛了不少。
“過來吃飯吧。”張老頭髮話了,看了眼桌子上的飯菜,眼中閃過一絲滿意。
大家都按照輩分做了下來,張志禮卻看見自己的媳婦馮氏沒有過來,心中想起張樂兒早上說的話,微微的擔心起來,說起來回來之後,就一直呆在連氏的屋子裡,他都還沒有來得及去看一眼馮氏呢,和馮氏一起生活十來年,張志禮也是知道馮氏的脾氣,不是實在熬不住了,她是萬萬不會做出這種讓嫂子代替的事情來的。
莫非真病的不行了?想到這裡,更是心中難耐,忍不住說:“我去看看樂兒她娘怎麼沒有過來。”
一聽到馮氏,連氏的臉色就拉了下來,凌厲的眼神像鋒利的刀子一般,刷刷的朝張樂兒那邊飛去,沉着臉色說:“你媳婦如今金貴了,動不動就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去看什麼?又不是我不給她吃的,待會留一碗粥就是了。”
是留一碗粥!家裡有餅子有肉菜,卻只給馮氏留一碗粥!
張沁兒低頭喝粥,嘴角卻嘲諷的翹了起來,這種偏心的祖母真是什麼時代都不缺的。
前世的奶奶雖然也偏心,但是也沒有偏成這樣的,真是讓人無語,要是張志禮再不回來,沒準過段時間馮氏還真熬不下去了。
張志禮不是張志仁,只一昧的要媳婦忍讓,他自幼在外面做學徒,吃了很多的苦,遇到馮氏之後,馮氏的體貼也給了他很大的心靈安慰,所以這會兒他站了起來,淡淡的說:“我去看看,要是沒病也使出幺蛾子的話,我饒不了她!”
說罷,就走出堂屋,張樂兒忙緊隨其後。
父女兩個快步走到馮氏的屋中,此時馮氏已經虛弱的躺在牀上,面色枯黃,氣息若有若無,張志禮是學醫之人,一看馮氏這神色,就知道病了有一段時間,又拖着沒有吃藥治病,加上過度勞累造成的,他的面色頓時急了,上前一步輕輕的叫了句:“臘梅,你怎麼樣了?”
馮氏隱約聽到聲音,但是眼皮卻很重,怎麼也睜不開,喉嚨也像堵了一口濃痰,說不出話來,只是發出微弱的哼哼聲。
張志禮不敢遲疑,忙抓住馮氏的手腕,把起脈來。
張樂兒看着自己的孃親,淚水就忍不住滴落下來,心裡默默的念着:娘,爹回來了,你終於不要受苦了!
“爹,哪怕我們住茅草屋,吃糠咽菜也比住在這裡要舒心的多!爹,娘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嗎?她做錯什麼了?不就是幫我刺了幾針嗎?我年紀小,繡活不穩當,娘給我繡幾針又怎麼樣了?何況那賣繡活的錢,也都被奶奶收回去了,娘還要被她們這樣對待!娘要是死了,我們就是孤兒了!”
張樂兒在一旁嗚嗚的哭訴起來,聲音哽咽,而一旁熟睡的甜兒聽到哭聲,也跟着哭了起來,甜兒好養,即使吃着米糊糊,平日裡笑呵呵,哭的時候也聲音震天,四歲的小寶站在牀邊,有些不知所措,只覺得大家哭,他也應該哭。
一時間,居然滿屋子孩子哭聲,弄的原本就心裡焦急的張志禮更是焦慮。
馮氏的病情不容樂觀,如果不是他現在回來了,估計最多拖半個月,馮氏就要歸天了!
一想到馮氏走了,剩下這三個沒長大的孩子,張志禮就覺得心裡很苦,伸手摸了摸張樂兒的臉蛋,說:“別哭了,你娘正生病,聽不得哭聲,我就去給你娘煎藥,吃幾天藥,好好休息就會好起來的!”
又斥責張樂兒,說:“好端端的說什麼傻話!你還有我,還有爺爺奶奶一家子親戚,怎麼就成了孤兒了?”
張樂兒卻嘴角一撇,說:“如果娘沒了,我和弟弟妹妹就是孤兒了!有娘護着,我們都活成這樣,沒有娘護着,我們哪天死了都不知道!再說了,村裡的那些嬸子都私底下說,有了後孃就會有後爹,現在爹還疼惜我們,等有了後孃,爹恐怕也看不見我們了!”
“我不要後孃,嗚嗚!”小寶聽到後孃,頓時嚇的哭了起來,村裡媳婦們說閒話的時候,都會把後孃說成像老虎那樣可怕的模樣,所以小寶一聽,頓時就嚇着了。
“好了好了!別哭了!你們先出去吃飯,我去給你娘煎藥。”張樂兒的哭聲和話語讓張志禮很是難受,自己在外面辛苦做事,把媳婦孩子放在家裡,卻不想一個月多沒有看見,就成了這般模樣!
只是那個人卻是他的娘!這讓他又該如何是好?
君臣父子,忠孝是整個封建社會最核心的東西,在孝道的面前,人人都十分的渺小,不敢與其爭鋒。
或許有了張志禮,張樂兒有了底氣,她使着性子說:“我不出去吃飯,我要守着娘!”
張志禮沒了法子,只好說:“你這傻孩子,今天家裡難得吃頓好的,你不去吃,白白便宜了別人!”
用了這樣的激將法,張樂兒才決定帶着弟弟出去吃飯,只是留下的張志禮卻陷入呆愣中,別人……他剛纔居然用了別人兩個字!
反應過來,不覺苦笑了一聲,一旁的甜兒在哭了一會之後,也許因爲體弱,無法支持長時間的哭鬧,這會兒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度嘆息一聲,張志禮走出房屋,來到廚房。
家裡煎藥的罐子倒是準備了兩三個,堆在櫃子腳下,已經落滿了灰塵,清洗之後,纔將先前就配好的藥材放入罐子中,倒三碗水左右,慢慢的守候在一邊。
這藥材是他聽到樂兒的描述才配置的,不過當初沒有見到馮氏時,還以爲樂兒這是誇張呢,所以一回來連氏喚他們進去說話,也沒有第一時間趕着去看馮氏。
此時,他只覺得滿心的痛苦和悔恨。
張志禮沒有去吃飯,一直守候着爐子旁邊,等藥熬好了,纔拿碗裝着拿去給馮氏喝。
馮氏整個人還沒有清醒過來,張志禮一直默默的坐在一旁,眼睛望着虛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咳咳。”忽然睡夢中的馮氏猛烈的咳嗽了起來,整個胸膛劇烈的震動着,只是她也不知道幾天沒有吃東西了,身體虛的很,咳了一會,聲音就弱了下來。
張志禮的思緒已經被拉了回來,忙用手去拍打着馮氏的胸膛,小聲的喚着:“臘梅,你好些了沒有?”
臘梅是馮氏的閨名,女子閨名在出嫁之後,似乎就失去了作用,只有夫妻牀第間情濃時,才偶爾吐出一兩句。
馮氏已經睜開眼睛,平息了咳嗽之後,覺得喉嚨裡卡着的感覺輕鬆了些,虛弱的看着張志禮,還以爲自己是在做夢呢!
“志禮?……你怎麼在?難道我快要死了嗎?”
聽着馮氏虛弱的聲音,張志禮萬分的痛苦,堂堂七尺男兒,也忍不住熱淚滿盈,手指撫摸着馮氏的臉蛋,哽咽的說:“臘梅,我對不起你,你跟着我這麼些年,都沒有讓你過上好日子。”
這會兒馮氏似乎也反應過來了,知道是張志禮從縣城裡回來了,馮氏呆愣了一會,才苦苦笑着:“跟着你,我從來不後悔,只後悔……嫁入你家來。”
最後一句,已經微弱的讓人難以聽到,可張志禮還是聽到了,也明白馮氏真正的心思,心中的悲痛更是難以掩飾。
他該怎麼辦?他是一個男人!是一個丈夫!是一個父親!但是……也是一個兒子!
馮氏沒打算逼他,或許是因爲覺得自己這回病的厲害,估計熬不下去了,休息了一會兒,身體有了體力,才繼續說着:“小寶和甜兒還小,我走了,他們該怎麼辦?我本來想拜託二嬸帶着,但是二嬸的日子也不好過,等我走了,家裡的活都指望着二嬸,又哪裡還有時間帶我的孩子?志禮啊,我不甘心啊!”
說着,嗚嗚的痛哭了起來,不是不甘心自己即將死去,而是不甘心自己死了,一雙兒女該怎麼辦?
樂兒雖然大些,但是她是女孩兒,沒有孃親的幫襯,以後嫁出去會不會被婆家欺負?每每想到這些,就將原本就已經油盡燈枯般的身體累的更煎熬了。
“別說這些傻話,我是大夫,你不會死的!來吃藥!吃完藥就好了。”張志禮強忍着悲傷,將一旁已經涼好的藥端了過來,中藥湯汁呈現一種黑色,散發着濃烈的苦味,馮氏有些不適應這藥味,忍着纔將一碗藥全部喝下,喝完之後,只覺得滿口的苦味,想起自己的人生來,越發覺得心裡苦的很。
馮氏今年也才二十九!看起來卻活生生像個四十歲的老女人了!
哪個女人不愛美?哪個姐兒不愛俏?但是生活卻將女人們摧殘成如此這般模樣,無情的過着了無希望的日子。
“志禮,弟媳好些了嗎?”張志仁端着一碗粥和兩塊玉米餅子過來,這是給張志禮吃的,張志禮在吃飯前一去不復返,連氏爲此十分生氣,認爲是馮氏搗的鬼,讓這兒子和她離了心,竟然敢不過來吃飯!本來想不給張志禮和馮氏留飯的,還是被張老頭罵了幾句,纔不敢剋扣張志禮的飯。
“不太好。”看着張志仁要遞給他吃的,張志禮卻擺了擺手,說:“我沒有胃口。”
張志仁雖然不懂醫術,但是看見馮氏的臉色,就知道馮氏很是不好,當下也不好說什麼,只勸說着:“吃點吧!不吃會餓的,你就早上喝了點粥,這會兒肯定餓了,吃了之後,我們還要去地裡挖土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