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沁兒在縣城住了兩日,這兩日倒也一直連綿春雨,潤物無聲,天色也陰陰的。春雨過後最爲顯目的便是院子裡的雜草陸續冒了出來,當然上回撒的一些花卉種子也開始陸續發芽了,張沁兒閒來無事就蹲在地上,開始清理雜草和擺弄花草。
永安說過的那位同窗家中全部用花盆養花,張沁兒想自己恐怕是不會這麼細緻了,僻一處花圃,撒上種子,略加照料,便由着花自個兒長吧,這樣哪怕哪一日忘記澆水,也不至於會乾涸而死,這縣城宅子住的人暫時只有張志禮三個男人,哪裡會如女人般細心照料這些花草呢。
第三日的時候,鄭成凱上門了,他臉上的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只有淡淡的粉紅色疤痕還沒有完全好。
“明天我就要去書院讀書了,所以今天過來找你玩。”鄭成凱站在堂屋,打量着擺設,這宅子裝修好之後,他還是第一次過來的。
堂屋顯得很利落,除了一套紅木桌椅頗爲顯眼外,其他的卻極爲平常,牆壁上掛着一些書畫,平添了幾分雅趣。
“茶解藥性,不過我煮了蓮子銀耳羹,你要不要嘗一些?”張沁兒問着,見鄭成凱點頭了,就轉身去廚房,這蓮子銀耳羹恰好是她起意熬的,現在還溫熱在瓦罐之中。
盛出兩碗,兩個人一同吃着,蓮子還是去年自家池塘中產出的,銀耳倒是買的最上乘的,文火慢熬,最後撒入冰糖,滋味十分的滋補潤口。
吃過之後,張沁兒才問着:“看你的樣子倒像是打算好好讀書了。”
鄭成凱一愣,他只說去書院讀書,她卻知道他這是下定決定多讀書了,不由得嘆息:“哎,我肚子真大。”
“呃?”這沒頭沒尾的話是什麼意思?張沁兒側目以視。
“我肚子不大的話,怎麼裝的下你這麼大的蛔蟲?”鄭成凱淺笑着打趣。
張沁兒:“……”
“這幾日我想的清楚了,雖然家裡不指望我讀書考取功名,但是多讀些書還是有所好處的,另外我武藝也不夠精湛,今年一年我怕是都會安心讀書學武了。”十六歲的少年稚氣已脫,眉眼處十分精神,他說這話的時候,不是強裝,而是從內心深處做出的決定。
看着眼前這個半成熟的鄭成凱,張沁兒忽然間有些想不起來當初剛見鄭成凱時是什麼模樣了。
看見她發呆,鄭成凱不由得問着:“怎麼了?”
“我在想……你果然長大了。”張沁兒嘆息着,時光和經驗的磋磨,那個嬉皮笑臉惹是生非的少年已經不復存在了,取而換之的卻是一個逐漸走向成熟的男人。
三月的春雨淅淅瀝瀝,春風還帶着幾分料峭,兩個人端坐在堂屋,大眼瞪小眼,不由得相視一笑,笑容中還保留着一份最初最真的心
。
走出堂屋,兩個人站立在屋檐之下,看着外面如飄着薄霧般的虛空,天氣尚冷,張沁兒穿着元繡娘做的一件湘妃色薄棉衣,頭髮簡單的梳成兩個包子小髻,襯托着圓潤的臉蛋份外的甜美。
“眼看着你都這般努力了,我在想我要不要也好好讀書了。”因爲不耐煩繁體字,張沁兒除了看些閒書打發時間外,倒真的很少看書了。
她嘆息,等個幾年,晗生永安都讀書出來了,就連鄭成凱這個半吊子都滿口學問文章了,她還是如此嗎?
說起來她可是留學的碩士好不好?可惜她的文憑在這個時代可是不被承認的,再加上許多知識不去使用,不去回想,漸漸的,似乎就全部遺忘了。
“女子無才便是德,你要是不想看書也別逼着自己,我當初可就不想看書就不看的。”鄭成凱很大氣的安慰着,卻遭到白眼一雙。
“你也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嘲諷的語氣讓人怎麼不知道她不悅呢?
鄭成凱忙說:“哪能呢,反正女子讀書能作詩作畫的,那叫做才女,不讀書能做針線操持家務的,那也叫做溫婉賢淑,總之哪樣都成。”
張沁兒仔細端詳了鄭成凱一番,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番話居然出自眼前這人的口中?怪哉怪哉。
“你真這麼認爲?”他這話和前世的‘女人高,叫做亭亭玉立,女人矮,叫做小鳥依人’有異曲同工之妙。
“當然了,我爹孃不束縛我,任由着我胡鬧,想做什麼,想學什麼,都由着性子來,我自己快活了,怎麼也不能學那些酸腐先生去束縛別人吧?”鄭成凱理所當然的說着,語氣中有着對酸腐先生的不屑。
想當初他不愛讀書學習,雖然是天性所爲,但是也和老師有着至關重要的關係好不好!啓蒙的時候就丟給他一堆酸腐先生,講些條條框框的大道理,實在無趣的很。
“我以前不喜歡何山長,覺得他也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假學究,不過經過這近一年的學習教導,我覺得他是一個可敬之人,日後也會跟着他多讀些書。”因人各異的教導方式使得何山長很受學子們的歡迎,比起那些千篇一律的酸腐先生,那是好了不止一個檔次了。
“聽你和晗生總是誇獎何山長,可恨我是一個女孩子,倒無緣可見了。”這個講究理法的時代,身爲女子的張沁兒幾乎沒有任何權利讀書認字的。
也就是一些開明些的大家族,纔會請西席先生或者女先生教導家中女子的,但是大多也不過是一本《女則》一本《千字文》便打發了去。
“就算你見不着,也可以從我和晗生的口中知道一些,也算不錯了。”饒是鄭成凱大膽,也還是沒有想着讓張沁兒也跟着何山長一道學習,這簡直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當然,張沁兒也沒有奢想,不過是隨意說說罷了
。
和鄭成凱又暢聊了一會,因爲中午只有她一個人吃飯,便留下鄭成凱一道,誰知鄭成凱也是一個閒不住的人,非要跟着去廚房,還鼓吹張沁兒給弄些別緻的食物出來。
嘻嘻鬧鬧好一會兒,弄的兩個人都灰頭灰臉的,才吃上午飯,因爲下午有事,鄭成凱就先離去了,張沁兒看着雨勢漸歇,也打算出門走走,順便採購些東西。
在街上時,倒還碰上幾個熟人,是田老二的媳婦苗氏。
苗氏穿着一件深色的薄棉衣,頭髮梳的一絲不苟,隱隱有着一絲端莊,這在鄉村野婦之中是很難得一見的,張沁兒隱約聽說這苗氏還是落魄大家族出來的庶女等等。
苗氏手中挽着一個竹籃,裡面堆着幾包果子點心,看見張沁兒時,甜甜的笑着打招呼。
“苗嬸子。”張沁兒和這位苗氏並沒有細聊過,不過如今也算是轉折親的一家人了。
“倒是巧遇到你了,你們家樂兒知道我要來縣城裡,一個勁的託我把你捎回去呢。”苗氏笑着說,她的五官白白淨淨的,當初逃荒時的蠟黃臉色早已經養回來了,眉眼彎彎,嘴角還帶着一抹得體的笑容。
“家裡怎麼了?”張沁兒驚詫,莫非家裡發生什麼事情了?
“別急別急,倒沒有大事,不過是樂兒那丫頭犯懶了,見不得你在縣城裡清閒。知道我今天要來縣城買東西,就託了我,雖說給了繁花街的具體地址,卻還沒有上門過的呢。”苗氏親親熱熱的說:“本想買了東西,再去找你,順道回去,這會兒撞見了也好,你且等等我,我再去買些棉布,三弟妹身子不方便,我給她帶的。”
提起張貞娘,張沁兒也不免問上兩句:“我小姑姑現在還反胃難受嗎?”
“倒還有一些,不過也快過去了,想當初我懷才君時也不過吐了一個月罷,在等等就好了,我特意買了酸果子回去給她吃呢,她愛吃酸,怕也是男孩。”苗氏笑着,已經拉着張沁兒一塊進了店鋪選購東西了。
“男孩也好。”張沁兒笑着說,新媳婦能夠一舉得男,也算是在夫家站穩腳步了。
誰知苗氏卻說:“我倒還想再生個女孩兒呢,公爹只有四個兒子,僅有的孫輩還是兩個猴子般跳脫的孫子,公爹想孫女都想的發愁了。”
張沁兒也撲哧笑了,這就是人心不足啊,一昧生女兒的,就想着多生兒子,這一昧生兒子的,又想着生個女兒的好。
陪着苗氏把東西一一買好,又去了繁花街的宅子把自己隨身的東西粗粗打包了,又在桌子上留下字條,說明自己早一步回家去了,廚房還剩下一些菜蔬,讓晗生隨便煮熟吃掉,省的壞了。
藉着田家的驢車,張沁兒倒是順利的回到家中,這一路上,也和苗氏聊了不少,知道了一些她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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