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尷尬了一會,有個大嬸仗着自己年紀大,輩分高,哪裡願意被張沁兒這麼一個黃毛丫頭給壓制了,於是冷冷笑着說:“怎麼的?不是你們的錯,那是誰的錯?要不是你們說茶樹籽這好那好的,方家能發生這樣的事情?”
“花嬸子是吧?那行,我們好好的話嘮一下,要是我沒有記錯的話,那天我們上山之前,可是你把我爹他們拉住,並且一個勁的問去山裡做什麼,是不是山裡有什麼好東西,我爹是本份人,所以就原原本本的說了,你們自己貪心,糾結了全村的人都上山摘茶樹籽,山腳下近些的地方摘完了,就朝遠些的地方摘去,這話是不是?”
張沁兒人雖小,卻自有一股傲視的氣質,她雙眼盯着花嬸子,眸中是無法掩飾的厭惡。
花嬸子頓時驚叫起來,斥罵着:“喲呵,咋的啦?難道山裡的東西都是你們家的不成?你們去的,我們就去不得了?”
張沁兒嘲諷的笑了笑,心想這人真是看問題只看表面啊,於是冷笑着說:“既然這樣,可是我們求你們去的?那你們在山裡出了什麼事情,又關我們什麼事情?方家發生那樣的事情,誰都不想的,我爹和三叔昨天可是要回縣城做事的,不也和大家一起半夜上山找人,何況……不是我要邀功,方叔叔和方偉傑都是我和我爹先找到的!”
張沁兒最討厭花嬸子這樣的人,長着一條長舌,搬弄是非,沒事生事的典型人格!
“你小小年紀倒是長得一副伶牙咧嘴啊!楊氏,你就這麼任由你女兒欺辱我?”花嬸子說不過張沁兒,就打算拿輩分來壓人了,她比楊氏大上幾歲,此時說話就如命令一般,希望楊氏順從自己的意思打罵張沁兒一番。
豈料楊氏心中也頗爲憤怒,這時冷冷的說:“你都把方家的事情怪罪到我們頭上了,你還有什麼臉面說我女兒欺辱你?”
說罷,她又看着其他默不作聲的村婦們,其中有些和她相熟,有些倒是點頭之交,心中一時感慨萬千,嘆息的說:“我們大家一路逃荒過來,靠的就是從山裡弄些東西來填肚子,這一年裡,相信大家都沒少上山找東西吧?誰又遇到過捉弄人的獼猴和老虎呢?前天晚上的事情,大家都沒有親自去,我不想說別的,你們在談論是非的時候,先從你們當家的嘴裡問清楚了再說!”
說完這話,楊氏拉着張沁兒就離開了,背後依舊聽到花嬸子憤憤不已的話:“呸!什麼人啊!男人在城裡做事,就了不起嗎?沒大沒小的,都敢欺負到我頭上來了,你給我等着,看我怎麼要你好看!”
倒是其他先前附和的人,在聽了楊氏和張沁兒的話後都不再做聲了,互相看了一眼,各自默默的洗起衣裳來,花嬸子見沒有人附和自己,一時氣的直瞪眼睛,洗衣裳的時候用木槌把水濺的到處都是,人家剛洗乾淨的衣裳又立刻髒了起來,還有些水直接濺到旁邊人的身上去了。
花嬸子發泄着心中的怒火,卻不想她這舉動徹底的讓其他的人打起遠離她的心思了。
楊氏和張沁兒到方家時,田氏正在廚房裡熬藥,院子裡瀰漫着濃郁的藥香,楊氏走進去,嘴裡叫着:“香椿她娘,我來看偉傑他們怎麼樣了。”
香椿就是田氏那兩歲大小的女兒,此時沒人看管,正一個人在院子裡玩,她還有些怕生,一個人呆在屋檐下,怯生生的看着楊氏和張沁兒。
“哎,倒是麻煩你們來看,要不是託你們家的福氣,我家男人和兒子可就危險了。”田氏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和楊氏說話,看她臉色,果然已經憔悴了不少,楊氏就說些寬慰的話,勸田氏放開心,說着:“日子總會好起來的,你也別太擔心了。”
楊氏把竹籃遞給田氏,說:“這是家裡養的雞生的蛋,送給方大哥和偉傑補補身體。”
田氏受了張家這麼大的恩,哪裡還敢接東西,她慌忙的擺手,說:“這個我們不能要,我們都沒法感謝你們,可不能再要你們的東西了。”
“田嬸子,你就收下吧,方叔叔和偉傑哥哥早些好起來,你和香椿妹妹才能夠好啊!”張沁兒也勸慰着,然後和楊氏說:“我們進去看看方叔叔他們吧。”
田氏一把拉住張沁兒,臉色着急的說:“別……等下,你們看看我男人就行,偉傑他……”
楊氏見她面色有異,又想起之前聽人說到的那些,於是關心的問着:“怎麼了?是不是偉傑他……”
田氏悽苦的點了點頭,拉着大家在屋檐下坐下,才說:“偉傑這孩子真是被嚇的厲害了!那天晚上還好,沒有太多的異常,我以爲他睡一覺就好了,第二天時,我就發現他不對勁了,他總是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就連看見我,都驚慌害怕,並且見不得黑暗,天一黑,就驚叫起來,大喊大叫,和發狂一樣,現在他爹身體虛弱,還躺在牀上,我沒了法子,制不住他,只好整晚都點着一盞油燈,他就抱着腿看着油燈,也不肯睡覺,就連吃飯,不是餓急了,那也是不吃的。”
楊氏和張沁兒聽了,不覺愕然,誰也沒有想到方偉傑居然變成這副樣子了!
知道方偉傑此時受不了刺激,楊氏和張沁兒在看過方大有之後,就從窗戶口看了眼方偉傑,此時他如田氏所說的那般,一個人蜷曲着呆在牀上,呈現出一種自我保護、和隔離外界的姿態。
就在楊氏和張沁兒打算離開時,田氏的心裡忽然又打起了一個主意,她看着張沁兒,哀求着:“沁兒,我知道我男人和兒子都是託了你的福,這纔沒有出大事,我想着你是有福氣的人,又是救了偉傑的人,沒準你去和他說說,他肯理你……”
說道最後,田氏也覺得有些奢想了,畢竟她可是方偉傑的親孃啊,方偉傑都不肯讓她接近,更何況是陌生的張沁兒了。
張沁兒愕然,隨即思索起來,她倒不覺自己是人見人愛的一朵花,不過也體諒田氏的一片慈母之心,於是就點頭答應:“行,我可以試試,但可沒有把握。”
田氏忙點頭,說:“試試就行,實在不行,就得等你三叔中秋的時候回村再看看了。”
再過半月,便是中秋,屆時張志仁和張志禮他們自然會放假回家團聚的。
張沁兒沒打算悄悄的進去方偉傑的房間,而是敲了敲門,溫和的說:“偉傑哥哥,我是沁兒呀,我可以進來嗎?”
“啊啊!”方偉傑聽到聲音,頓時受到刺激,抱頭嘶叫起來。
田氏急了,正想說什麼,張沁兒卻揮了揮手,她不是心理醫生,但是前世好歹也耳濡目染了一些,知道對待這種心靈創傷的人需要耐心。
“你不記得我了嗎?當初我聽到你的哭聲,這才帶着村裡的人去找到你的啊。”張沁兒繼續溫和的說着。
“……沁兒?”陷入癲狂中的方偉傑似乎有了一絲清醒,他嘴裡反覆的呢喃着這個名字,過了一會,他似乎想起沁兒爲他做的一切,於是這才弱弱的說:“你進來,但是不要讓別人進來。”
張沁兒給了田氏和楊氏一個眼色,推開門,一個人走了進去,隨即又將門關上,她發現方偉傑在門被打開的時候,情緒異常的激動,等門關上了,他才緩和下來。
“偉傑哥哥,你還好嗎?”
方偉傑瞪着眼睛看着她,卻不再說話。
張沁兒露出一個微笑,語氣溫和的說:“別怕,那老虎已經死了。”
“老虎死了?”方偉傑驀然驚呼起來,似乎不可置信,又似乎有了解脫。
張沁兒鄭重的點了點頭,說:“那是當然啊,山裡有老虎,大家都怕,所以組織起來,一起去山裡把老虎給殺了。”
“真的?真的死了?”方偉傑幾乎瘋魔的狂笑起來,一面喊着:“死了好,死了好啊!”
“你看,老虎已經死了,你也就不要害怕了,放心,沒有誰能夠傷害到你。”張沁兒的聲音清澈如水,帶着一股撫慰人心的力量。
在張沁兒的勸說下,方偉傑的情緒漸漸的平靜了,不過他依舊保持着環抱膝蓋的那種害怕的姿態,他的眼睛看着窗戶外面,卻又似乎什麼都沒有看,陷入回憶中,喃喃自語:“那天我真的好怕,山裡好黑啊,蚊蟲一直在我身上叮咬着,我想拍打,又怕下面的老虎知道……那老虎好大!我親眼看到它咬着一頭野豬從外面林子走來,吃完之後,就在洞口不斷的徘徊着,我感覺它就要來吃我了……”
“我等啊等,心裡好害怕,終於等到大家來山裡找我了,可是我不敢出聲,我怕啊……後來那老虎聽到大家的呼喊聲,猛地虎嘯一聲……我頓時就嚇尿了,整個人都在發抖,我真的好怕!”
方偉傑回憶着那晚的心理路程,整個人的表情顯得很是猙獰,忽然他又邪惡的笑了起來:“老虎死了!老虎死了!哈哈!”
張沁兒還打算和方偉傑說話時,他卻不再理會張沁兒,而是整個人陷入老虎死了的喜悅中,神情癲狂,言語紊亂。
張沁兒看着他,無奈的嘆息着,心想自己果然不是正宗的心理醫生啊!
走出門,就看見田氏越發着急的模樣,只能無奈的說:“田嬸子,我……我想着偉傑哥哥是因爲那老虎才害怕,所以我騙他老虎已經死了,誰知道……”
田氏嘆息着,說:“我知道,你盡力了,現在就再等等吧,過兩天我男人的藥就吃完了,還要去縣城一趟,到時候給偉傑開一些寧神的藥材,上次你三叔說過,但是當時我以爲他沒事,想着家裡沒有什麼錢,就沒給他開藥了。”
田氏說着,言語中難免有後悔的愧疚。
張沁兒知道方偉傑這是心靈創傷,最主要的是打開心裡的結,吃不吃藥倒是其次了,於是她說:“田嬸子,你也別太擔心了,這裡裡外外還需要你操持呢,你先給偉傑哥哥多弄些好吃,慢慢把身體調養過來吧。”
田氏點點頭,送她們出門,等出了方家的門之後,楊氏纔看了張沁兒一眼,說:“你也太冒失了,你騙他老虎死了,要是老虎又出現了怎麼辦?”
張沁兒嘆息着:“如果不說老虎死了,他就一輩子也無法從那天的陰影中走出來了!娘,你別看方偉傑他現在的癲狂樣子,等他平靜下來,就可以恢復了。”
“我哪裡是愁他,我是愁山裡的老虎啊!要不我們把這是報備給衙門吧,讓衙門派人過來打虎?”楊氏提出了她的建議。
這個時候山裡的老虎可是一大危害,不是國家保護動物,誰要是打死了一頭老虎,那可是打虎英雄呢!
而且老虎身上都是寶,得到了老虎,可以賣上不少的錢呢。
張沁兒也在心裡嘀咕着,這一帶是江西,前世的時候可沒有聽說江西有老虎的,莫非就是因爲這種原因把老虎滅絕了?
“這件事我估計田家已經上報衙門了,山裡有老虎,大家都不安心的很呢。”張沁兒心下一想,倒是忘記田家的人了,他們家都是習武的,沒準會出頭去山裡打虎什麼的。
楊氏頓覺心裡寬慰了不少,說:“要是衙門裡真的派人下來打虎,那纔好呢,省的我每天都提心吊膽的。”
話不經提,過了三天之後,衙門的人果然來了,當先一人就是鄭伯景鄭大人,而鄭成凱則跟在鄭伯景的身後,胯下騎着那匹健壯的馬,肩上揹着弓箭。
跟在後面的是十餘個拿箭拿刀的衙役捕快,還有田家父子以及周光勇,周光勇是村裡的獵戶,多少懂得一些山裡的動物習性,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
鄭伯景可算是一尊大神級別的人物,到了村裡之後,立刻引起無數村民們的圍觀,張老頭更是以里正身份前去招待一番。
鄭伯景言明瞭是因爲富足村有老虎出現,這才帶着人馬過來打虎,而爲了安全起見,需要臨時招募村裡的壯漢一起圍剿。
打虎這是好事,爲村裡除害,其他的人雖然沒有親眼看到老虎,但是光聽說山裡有老虎就害怕的不行了,於是幾個熱血好漢就揚言要上山幫忙,而王吉等人是跟着張沁兒他們去山裡找人的,也是親眼見過老虎的人,這次自然也是要前去帶路的。
老虎有晝伏夜行的習性,大傢伙就趁着青光白日準備上山打虎,商議好人手之後,正要準備出門上山之際,村裡的村婦們在田家媳婦的帶領下端來許多剛貼好的餅子以及出籠的饅頭包子等物。
田老頭就說:“大家上山之後,肯定要耗費不少時間和體力,這老虎也不是一去就能夠打死的,我看大家要麼先吃些東西墊肚,要麼帶在身上餓的時候吃。”
這一舉動自然是符合人心的,於是在鄭伯景開口之後,大家就各自分配起乾糧來,鄭成凱走到張沁兒的身邊,在馬背上俯視着她,紅脣白齒在陽光下顯得異常的明亮:“聽說這次是你找到老虎的?”
張沁兒笑着說:“準確的說是找到方偉傑,順便找到了老虎……你不會是想讓我也去吧?上次王吉他們也是一起去的。”
鄭成凱就笑了,說:“這次可是打老虎,可不是打兔子呢,我纔不會帶你去!”
又望着青翠的遠山,說:“這也真是奇怪,這山裡我和我爹每年都過來打獵,就沒有見到過老虎,這會兒倒被你們先見到了。”
“還有獼猴呢,聽方偉傑說,那些獼猴可喜歡捉弄人了,你可要小心些。”
“小心什麼?”鄭成凱一副不將獼猴放進眼裡的姿態。
張沁兒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說:“小心一點,沒準能夠找到你心心念唸的狐狸啊!”
鄭成凱一想,還真是如此,以往沒有見過老虎,現在老虎出來了,沒準狐狸也是有的,鄭成凱點了點頭,一副記在心裡的表情。
閒聊的時候,其他的人已經分配好乾糧了,鄭成凱也就不再和張沁兒聊天,而是接過田家媳婦遞過來的兩個餅子和一個肉餡包子,鄭成凱笑嘻嘻的說:“還是嬸子疼我,知道我最喜歡你們家的肉包子。”
趙氏就笑着說:“你可不知道包子可難做了,不過我公公說你們肯定會喜歡,我和二弟媳天沒亮就起來弄了呢!”
鄭成凱笑笑:“真是麻煩你們了。”
言罷,鄭伯景已經招呼所有的人開始上山了,鄭成凱忙跟在後面,還不忘對張沁兒揮手說:“等着我,我給你打頭老虎回來!”
張沁兒一聽,就撲哧笑了起來,高聲說:“你自己小心些,別受傷就好了!”
鄭成凱瞪眼,心想,臭丫頭這是看不起我麼?於是他也不再理會張沁兒,一揮馬鞭,加速超越大家,和他爹鄭伯景並肩而行。
鄭伯景雖然是刑房司吏,但是年輕的時候也有一身的好本事,喜歡在外面闖蕩,衙門裡有些案子還是他牽頭帶着捕快去破的,是一個頗有實幹的人才,這次打虎行動,也是他牽頭帶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