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下山的時候,太陽已經逐漸落下,氣溫也稍微降低了不少,因爲都想着讓鄭成凱帶衣裳去縣城,所以楊氏和馮氏約好了,下午不出門幹活,都各自在家做衣裳,馮氏因爲只需要先做張志禮的,所以很快就做好了,這會兒帶着張樂兒在張沁兒家幫着楊氏打下手。
看到鄭成凱和張沁兒牽馬進來,便笑着說:“喲,又去山裡了呀!鄭小少爺的打獵手法真不錯。”
楊氏也笑着看着剛進門的那兩人,心中也很認真馮氏的誇讚,說:“鄭小少爺人雖然小,但是弓箭真的不錯,每次獵到的東西,都是不損傷皮肉的。”
鄭成凱每次打獵,都是儘量射在動物的頭部,這樣一來可以一擊致命,二來也不會損傷皮肉,是以楊氏纔有這麼一誇。
鄭成凱豪氣的說:“這算什麼?這山裡只有一些野雞野兔的,不然還能夠給你們獵幾樣厲害的東西來瞧瞧!”
夏季山裡物質豐富,所以大部分大型的動物,都是生活在深山裡,只有在冬天山裡物質減少時,野豬之類的動物纔會下山偷吃農民的莊稼。
張沁兒看着馮氏說:“今天鄭小少爺打到不少野雞呢,三嬸就在這裡吃飯吧,省的你們回家再生火了。”
馮氏早已經看到馬背上掛着大約五六隻野雞的模樣,於是就點點頭,心想自己不在這裡吃,張沁兒也得送自己一隻雞,倒是多得了。
鄭成凱把馬背上的揹簍和野雞都拿下來,牽着自己的馬就要往外走:“我去河邊刷馬去了。”
“用手刷嗎?”張沁兒反問,然後走到房間裡拿出一個刷子來,遞給鄭成凱:“給你。”
鄭成凱笑笑接過,牽馬走了,今天打獵之後,馬背上都沾染上不少野雞血,不刷洗的話,馬可要不舒服,那些血腥味很招惹蚊子的叮咬的。
楊氏看着那一揹簍的板栗,忙放下手中的活計,幫着把揹簍放進堂屋角落,說:“今年板栗就熟了啊。”
這板栗楊氏去年吃過,覺得那味道也很是不錯。
張沁兒就說:“我還以爲還要段時間,不過這次去山裡正好看到幾棵樹,才發現板栗已經熟了。”又對張樂兒說:“明天我們去桃花嶺那邊,那邊地勢好一些,我知道一個地方,長着挺多的板栗。”
張樂兒自然是樂意的,就點頭答應了。
楊氏和馮氏對視一眼,便說:“你們兩個小丫頭能背多少回來?這板栗撿得多了還挺重的,我看我們明天一起去吧,還能夠互相幫襯着,反正手頭的衣裳都做的差不多了,你們幾個丫頭的就緩些再做。”
馮氏也點頭,說:“就是,一起去,省的去晚了,被村裡其他人撿光了。”
張沁兒就說:“這個不怕,那個位置偏着呢,是去年無意中發現的,村裡人一般不會注意到。”
又說:“大家一起去也好,上次我在山裡看到幾顆橘子樹,當時還沒太熟,現在去摘了回來也好。”
於是就這麼說定了,張沁兒看着地上的野雞,就問楊氏:“這次要給爺奶那邊送一隻嗎?”
楊氏看着那野雞挺多的,就自然而然的說:“這麼多,我們也吃不完,就送一隻給你爺奶補身體吧。”
張樂兒倒是眼尖,看到張沁兒眼中的不悅,就說:“沁兒,是不是上次你去送東西,大伯孃給你氣受了?”
張沁兒沒想到張樂兒會這麼敏銳,只好點頭,將上次謝氏索要母雞和雞蛋的事情說了,楊氏和馮氏聽了,也不由得蹙眉,低聲說:“這大嫂也越發過份了。”
莊戶人家養雞,爲的就是下蛋賣錢的,哪裡能這樣輕易的殺雞吃呢?何況每個月上交五百文奉養銀子,這在縣城都是過得去的,在農村,這五百文也算得上最高的,謝氏還這般說,就是貪得無厭了。
楊氏蹙眉,看着地上的野雞,心中也在遲疑着,最終她本心還是善良的,便說:“還是送一隻過去吧,這些都是託鄭小少爺的福,以後想吃這些野味也難得弄到呢。”
中華民族最重視孝道,所以張沁兒也就沒有再說什麼,提了一隻雞,說:“那我給送去吧。”
張樂兒忙說:“沁兒,我跟你去,要是大伯孃再說這種話,我幫你說她!”
張沁兒失笑,上次謝氏雖然想打什麼主意,但是她豈是輕易忽悠的人?早就說的謝氏無話可說了,於是就搖頭婉拒了張樂兒的‘好意’。
這次倒是順利的送了過去,因爲謝氏不在,只有張貞娘在家,倒是省了不少扯皮的時間,張沁兒回到家中,就開始奮鬥今天的晚飯了,先是倒出一盆子的板栗,用水清洗過,然後用刀破殼,丟入大鍋中煮熟,這樣被刀切過一道口子的板栗,受熱之後就很好剝皮的。
大火旺竈,等鍋裡的水煮開之後,再悶一會兒,然後就可以撈出來了,一半剝殼燉雞肉,一半留着濾幹水,下鍋帶殼翻炒。
這樣煮的半熟翻炒是有原因的,因爲這會兒炒板栗沒有那種隔溫保溫的石子,用生板栗炒,一旦火大了,就容易造成受熱不均,而半生不熟,口感也會很不好,如果板栗先用水煮過,再爆炒的話,就能夠大大的避免這個問題。
福兒帶着小寶幫着剝殼,而張樂兒被馮氏吩咐過來幫着燒水殺雞去毛,還剩下四隻雞,張沁兒打算一隻和板栗清燉,兩隻爆炒,一隻抹鹽做成臘雞留着慢慢吃。
楊氏和馮氏就坐在樹底下做着針線活,一面看着幾個孩子忙的不亦樂乎,馮氏便欣慰的說:“如今樂兒跟着你們家沁兒倒是懂事了不少,以前我們住在縣城,倒是很少和你們來往,樂兒也被我養的嬌氣的很,如今做飯做菜都算拿手了。”
提起以前,楊氏也頗爲感慨,說:“以前我可羨慕你們呢,不用在家裡住,少受好多氣呢,可是如今看着孩子們,我還真有些慶幸那場突如其來的災難。”
“是啊,誰會料到我們如今的日子過的比以往還要好呢?這倒多虧了你們家沁兒,她腦子靈活,搗鼓了不少東西。”馮氏也感慨的說着,張沁兒對自家的好處,她都是記在心中的。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吧,以前日子雖然過的苦,沁兒也沒心沒肺的到處玩呢,要不是去年那場變故,沁兒也不會這麼懂事,有時候我看着她這麼懂事,都覺得心疼,小小年紀正是玩耍的時候呢。”
“快別說這話,如今沁兒和樂兒可都算是大姑娘了,在家裡也留不住幾年了!”馮氏忙岔開話題,說:“如今家境也好些了,我們就對這兩個姑娘好些,把她們養的白白淨淨,也好找個好婆家過日子,女兒家的,終究是要找一個好婆家纔好。”
“那也是。”馮氏又看了張沁兒忙碌的身影一眼,心裡更是盤算着將上次買的好看的布料全部給張沁兒做成漂亮衣裳出來。
待鄭成凱刷馬回來,張沁兒就招呼他過去吃剛出鍋的炒板栗,用手一碰,還帶着一些熱氣。
“吃吃看,味道還挺不錯的。”
鄭成凱接過板栗,隨手剝了一顆,因爲用刀切過一道口子的緣故,很容易就剝開了,露出裡面淡黃色的板栗肉,鼻尖能夠聞到一股香甜味道,令人食指大動。
品嚐之後,鄭成凱不吝嗇的誇讚着:“味道真不錯!香糯可口啊!”
“那是當然的,也不看是誰炒的!”張沁兒得瑟的說,將板栗分給大家吃着,炒板栗趁熱吃纔是最好吃的呢。
張沁兒吃了幾顆,就進去廚房忙碌去了,鍋裡燉着板栗和雞,大火已經燒了一會兒了,估摸着快熟了,於是她揭開蓋子,把雞肉和板栗以及湯水都灌進瓦罐中,然後放在旁邊小竈上,用小火溫着。
接下來自然是爆炒雞肉了,兩隻野雞已經斬碎,配料也準備妥當,姜蒜辣椒之類都是在周光勇家摘的,說是他們兩個人用不了那麼多,讓張沁兒她們常去菜園子摘菜,不過這次是因爲鄭成凱在,所以纔去摘了一些。
除此葷菜外,還有一道清炒蘿蔔絲和爽口的青菜。
當銀白色的清輝灑落大地時,整整一桌美味可口的菜飯就全部端上桌了,楊氏和馮氏都幫着擺碗筷,招待鄭成凱過來吃飯。
“鄭小少爺,肯定餓了吧,快來吃飯吧。”
鄭成凱早已經被香味吸引,他眼神略帶挑剔的看了一眼,又一一嘗過,才說:“味道都挺不錯的,這道清燉野雞和板栗很入味!好吃!”
楊氏笑着說:“你喜歡吃就好,大家都坐下吧!”
大家坐下之後,便紛紛拿起筷子吃起菜來,一面吃,一面誇讚菜炒的不錯,楊氏嚐了味道,就說:“沁兒,這味道怎麼比起以前你炒的還要好?”
張沁兒就笑着說:“我放了紅薯粉啊,就是今天沉澱的那些白色漿液,曬乾之後用來炒菜,能夠使肉質變得更加鮮美。”
原理就等同於嫩肉粉了,加上一些紅薯粉炒菜,一來可以是肉菜變得鮮嫩,二來也能夠勾芡調汁。
“真的?我還鬱悶你弄那些漿液做什麼呢!”楊氏有些好奇的問着,心裡可是對那些浪費的紅薯感到心疼的。
“當然了,不只是肉菜,素菜也是可以放一些的,也不用太多,一點點就行,要是餓急了,還可以直接用開水調成糊糊吃。”
介紹紅薯粉的作用之後,張沁兒就對鄭成凱說:“你覺得怎麼樣?今天大部分已經曬乾了,我拿油紙給你包着帶回去吧。”
鄭成凱點了點頭,說:“你還真有兩下子,是挺不錯的,比平日裡吃的都鮮嫩很多。”
吃過飯,大家就各自在庭院裡歇息納涼,楊氏因爲手頭還有一些收尾需要處理,就進了房間,而馮氏則帶着張樂兒和小寶回家去了。
桂花樹的花開的越發燦爛了,遠遠的就能夠聞到濃郁的香氣,張沁兒擡頭看着這顆桂花樹,心裡盤算着明天該收集這些桂花了,曬乾之後可以做糕點,也可以做香囊,當然,如果量多,設備又齊全的話,張沁兒也能夠用來製作桂花香水的,小小桂花用處卻很多。
直到此時,張沁兒才復甦了自己前世的所學,剛過來的那些日子忙於果腹,把以往所正經學過的反而拋之腦後了。
鄭成凱忽然說:“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去縣城嗎?正好去看看你哥哥他們。”
張沁兒回過神,搖了搖頭,說:“不必了,過些日子他們也要休沐,到時候自然要回來住兩天的,何況現在山裡板栗梨子還有橘子什麼的都熟了,得趁着時間趕緊從山裡採摘回來才行。”
如今家裡可沒有種板栗樹梨子樹什麼的,要是錯過了這段黃金時間,就要等到明年去了。
“我不是說好也請你去我家做客麼?你打算什麼時候去?”
張沁兒便說:“你最近這段日子苦逼着呢,我就不往你跟前湊了,等過些日子天氣涼爽了,家裡又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再去也不遲。”
鄭成凱聽到苦逼二字,臉色越發苦逼了,回去之後,縱然心中不願,也是要去得賢書院讀書的,到時候他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鄭成凱雙手抱胸,在樹底下走了一圈,才嘆息着:“好吧,就這樣吧。”
“努力吧,男子漢大丈夫,總不能文不成,武不就的。”張沁兒安慰着他:“不打算科舉,就少做股文,多看其他的書,增長知識也是好的。”
鄭成凱哀怨的白了她一眼:“你果然是個鄉下小丫頭!進了那書院,想不做股文章都不行!”
張沁兒聳了聳肩,得,這會兒我文化水平不及你,前世我可是華麗麗的海龜!
說了會話,大家就各自睡去,因爲鄭成凱明天要趕早走,否則太陽升起來了,趕路可悶熱的很,非得活脫脫曬掉一層皮去。
第二日一大早,楊氏就起牀準備早餐了,昨夜泡了豆子,這會兒已經飽滿着,正是磨豆漿點豆腐的好時候。
等鄭成凱醒來時,堂屋桌子上早已經擺上熱氣騰騰的早飯了,溫熱的豆漿和鮮嫩的豆腐腦以及白粥和白麪餅子,這放在普通人家算得上豐盛的了。
楊氏看見鄭成凱忙笑着說:“鄭小少爺快洗臉吃飯吧,我已經去後院給你餵了馬了。”
鄭成凱忙說:“嬸子你真是太客氣了,對我就像對自己兒子那樣就好,別總這樣客氣。”
張沁兒站在門口,恰好聽到這句話,不由得瞪了鄭成凱一眼,哼哼着:“這話幹嘛現在才說?早幹嘛去了?娘,我說了這傢伙是賤骨頭,你對他好,他就渾身不舒服!”
楊氏見張沁兒說話有些不太好聽,忙給張沁兒使着眼色,試圖讓張沁兒賠禮道歉,但是後者絲毫沒有這個打算。
反而是被罵做‘賤骨頭’的鄭成凱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聳了聳肩,說:“我去洗臉。”
張沁兒看着他那無奈的表情,就忍不住心底歡喜,衝楊氏說着:“娘,你看鄭小少爺,能伸能收,真是男子漢大丈夫啊!”
被誇獎的後者正要去廚房洗臉的腳步猛地就一踉蹌,差點摔倒,幸虧練過功夫,下盤頗穩,穩住身形之後,深呼吸幾口才忍住沒有和張沁兒這個丫頭對罵幾句。
楊氏擔憂的看了看鄭成凱的背影,無奈的看着依舊在笑着的張沁兒:“你啊!他總是鄭伯景大人的兒子,總得尊敬一些纔好。”
張沁兒不在意的揮揮手,說:“沒事的。”
又進了房間,拿出油紙來,將昨天曬乾的紅薯粉和紅薯幹以及加了橘皮的紅薯各自包了一份,是準備給鄭成凱帶回去吃的。
吃過飯,鄭成凱的心情已經恢復了,他起身朝後院充當馬廄的地方走去,牽出他的愛馬,而張沁兒則遞給他一個包袱,說:“你的衣裳和紅薯粉什麼的都放在裡面了。”
鄭成凱接過包袱,說:“算你有點良心,不過那紅薯幹我喜歡吃曬的更幹一些的,這樣有嚼勁!既然多曬一些留給我啊!”
“切,你還惦記我家這些紅薯幹啊!”張沁兒揮揮手,說:“趕緊走吧,省的你爹發狂到處找你,你可要小心你的皮了。”
鄭成凱倒是自信的說:“他是我爹,我能不瞭解?只要我今天乖乖回去,就沒有任何事情了!”
話雖如此,鄭成凱還是利落的翻身上馬,和張沁兒楊氏她們揮手道別,一揮馬鞭,便朝門外走去。
張沁兒走到院門口,目送他矯健的身影越來越遠,嘴角卻微笑着,有時候她真羨慕鄭成凱他和爹之間這種類似哥們般的相處,也許正是這樣教育出來的孩子,才使鄭成凱有別於這個時代的任何一個男子吧!
不得不說,鄭成凱是張沁兒見過最特別的一個,也是最讓她留心的一個。
楊氏則說:“雖然你說鄭小少爺沒有架子,但是這次在咱們家住了這幾天,才真的發現他是真的沒有架子啊!那樣的人家,能夠養出這樣的孩子來,真是難得。”
張沁兒就撲哧笑了起來,說:“娘,你可別被他外表騙了!他狐假虎威的時候可厲害着呢,縣城裡的那些掌櫃的商家,誰也不敢小瞧了他去!”
楊氏頓時就愣住了,張沁兒說的那些都是她往日裡沒有碰觸過的,不過她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說:“不管怎麼樣,鄭小少爺本性還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