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廉也沒有想到這回連氏生了這麼大的氣,居然氣到連分家都說出來了,不過他也是知道連氏這是在逼他呢!
分家?二弟和三弟早就分出去了,這會兒和大兒子也分,那麼縱然身爲大兒子的他難免風言風語,但是張老頭和連氏又豈能安心過日子?
莊戶人家分家是常見的事情,但是基本上都默認兩老是隨大兒子生活的,打破常規就意味着要受到別人的關注。
“娘,您先消消氣,彆氣壞了身體。”張志廉自小最得連氏的疼愛,這會兒乾脆撒嬌勸慰起來:“娘啊,休了謝氏不打緊,您要是氣壞了身體,可要我怎麼辦?”
連氏冷哼了一句,沒有說話。
張志廉忙說:“我來處理,一定會讓娘滿意的。”
轉身就給謝氏打了一巴掌,清脆的響聲意味着這出手並不比連氏那一巴掌輕多少,謝氏正在心裡惶恐,想着脫身的法子呢,看見張志廉哄着連氏,心裡才微微的鬆了口氣,卻不想被這一巴掌打的頭暈腦脹起來。
張志廉一臉嚴肅的斥罵着:“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讓貞娘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替你洗我一家的衣裳,虧你說的出口!看在我們夫妻多年,就讓你先把話說個清楚,否則小心我不客氣了。”
聽到最後一句,謝氏眼睛猛地一亮,心裡因爲張志廉那一巴掌的怨氣也消散了不少,忙藉機說:“冤枉啊!我哪裡敢做這樣的事情?這一定是誤會!”
又想着張貞娘性子怯弱,這會兒一定不敢說別的話,忙扭頭撲到張貞娘身邊,一面抓着張貞孃的手朝自己臉上扇去,一面痛哭流涕的說:“貞娘,我的好小姑子,你要是氣我,就多打我幾巴掌,但是你可要說句實在話啊,我怎麼敢讓你洗你大哥他們的衣裳?今天你看着我忙,主動說要替我洗,我還不敢答應呢!娘是上了年紀的人了,沒準她恰好聽差了,才誤會了我呢。”
張貞娘哪裡經過這樣的陣仗,被謝氏這一招弄的慌手慌腳,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想甩開謝氏的手,謝氏又死死的抓着,那臉上的淚痕和眼中的凌厲,弄的張貞娘滿臉驚慌失措。
“娘。”張蓮兒看見張貞娘一副被嚇到的樣子,心裡也擔憂着,她是知道謝氏想從張貞娘這裡下手弄個梯子出來呢。
謝氏的這點伎倆,張蓮兒都看出了,其他的人哪裡看不出,更不用說精明老道的連氏了,此時冷哼一聲,板着臉看着謝氏做戲,又看張貞娘一副爲難驚慌的模樣,打心底生氣起來。
這個女兒真是不貼心!剛出生就弄得她難產,差點死掉,從小到現在,就沒有一件讓她開心滿意的事情,現在還被人拿捏的死死的,真是一個廢物!
“貞娘,我的好小姑子,求你說句話吧,嫂子我的性命就交到你手上了。”謝氏哭的越發可憐起來,這麼大的哭聲也逐漸引起附近人家的注意,好熱鬧是人的天性,有的人趁着手頭活少,就圍在張家門外看起熱鬧來。
張志仁一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臉上也火辣辣的,讓別人看到他和沁兒躲在門口聽牆角,這……這簡直有辱聖人啊!
張沁兒也沒有想到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腦海中飛快的轉着,纔對人羣中最爲八卦的白玉芹說:“我們回來給爺奶送奉養銀子呢。”
白玉芹雙眼閃爍着八卦火光,忙說:“那你怎麼不進去?”
張沁兒爲難的看了一眼院子裡,小聲的說:“現在爺奶正在氣頭上呢。”
白玉芹還要再說什麼,張沁兒忙說:“如今我們分了家,就算兩家了,這種私事還是不要攙和的好,我說嬸子,我們都散去吧。”
白玉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說:“我早看謝氏不順眼了,這會兒她失手了,肯定是要好好看看的。”
說完,大家都很默契的站在外面,也不吭聲,滿眼興奮的看着院子裡,本來自古八卦人人愛,何況這八卦還是里正家的呢!
都是謝氏幹嘛哭這麼大聲!張沁兒在心裡嘀咕着,看着張志仁滿臉的尷尬,只好嘆息一聲,還是和大家一樣留在這裡看八卦吧。
張貞娘終究是心軟的,本來不肯爲了謝氏說謊話,這會兒在謝氏的哭聲下,也不禁軟了心,想想自己也沒有答應替謝氏洗衣裳,就怯弱的說:“娘……大嫂沒說那話……”
連氏冷哼,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挖苦着:“你這樣的性子,就等着出嫁之後被婆家壓的死死的!”
張貞娘不敢再說什麼,垂下頭,一動不動,任由謝氏再哭,也沒了反應,過了不多久,只看有豆大的淚珠從她眼中落下,沾溼了衣襟。
“要麼休了謝氏,要麼分家!我還沒死,就有人想爬到我頭上去欺負我女兒了?真是想的美!”連氏這是打定主意要休了謝氏了,如今娶個媳婦也犯不着多少錢,何況志仁和志禮每個月加起來都要上交一兩銀子給她,夠用了!
張志廉是萬萬不肯分家的,雖然他覺得連氏這是在用分家逼他,不過他也擔心連氏急了,真的要分家了,於是忙又劈頭蓋腦的打了謝氏一番,說:“你這婆娘做事沒大腦,要不是看在兒女的份上,我早就休了你!”
謝氏一面被打,一面尋找着機會,聽到兒女兩個字,頓時一屁股坐在地上,大聲哭喊着:“我的兒女真是苦命啊,我這親孃被休了,還不知道繼母怎麼樣,會不會不給你們飯吃,會不會背地裡打你們啊,俊峰眼看着就要說親娶妻了,這會兒親孃被休,哪裡有姑娘敢上門,還有我那可憐的蓮兒和俊傑啊,我的兒女啊,想到你們以後那麼悽慘,我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被休,婦德有虧,那麼她留下的兒女也會受到不好的影響,譬如婚嫁等,但是如果娘是死了,對兒女的影響卻不那麼深了。
連氏的麪皮終於鬆動了,對於張俊峰這個長孫,她還是有些關愛的,並且也開始吩咐媒婆開始爲挑選村裡或者附近村子的適齡姑娘,如果謝氏這會兒被休,那說親的事情還真不好說了。
“奶,我娘有做的不對的,你打罵就是了,可千萬別休了她,要是休了她,我們該怎麼辦啊!”張蓮兒看見連氏有鬆動的跡象,忙上前哭着。
“哭什麼哭!別說休了她,就是她死了,我也能給你們做主!”連氏雖然心底鬆動,但是面上可不是那麼容易被人矇蔽的,轉頭就一頓教訓張蓮兒。
又問張志廉:“你真不打算休了這女人?”
張志廉一臉尷尬和難堪,連氏這會兒連‘謝氏’這兩字都不願意說了,而是說了‘這女人’三字!
“娘,我也是爲了俊峰俊傑他們考慮,畢竟都老大不小了,再說謝氏雖然是個糊塗偷懶的,但是教訓教訓她就知道錯了,娘,看在孫子孫女的份上,就饒了她這一次吧!”張志廉勸說着。
謝氏忙在一旁點頭,說:“我再也不敢了,娘,你就饒了我吧!”
此時謝氏坐在地上,連氏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一臉的倨傲和嫌棄,說:“以後家裡的活,你都包了,要是敢叫一句苦,或者讓其他的人幫你,你就自己帶着包袱走人吧!”
這算是暫時原諒了!謝氏鬆了口氣,忙從地上起來,恭敬的說:“娘,你放心,我會把一切事情都做好的。”
又在心底叫苦,這樣一來,自己沒有把事情推到張貞娘身上,反而受了連累,把家裡的活都接下了,以後的日子可難過了!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門口看八卦的人卻越發亮了眼睛,張志仁實在忍不住了,出面說着:“這個大家都有事就忙事情去吧!”
張志仁雖然沒有在村裡教書,但是他的文采什麼的,比張志廉好上不少,村裡的人都是尊敬讀書人的,看到張志仁滿臉的尷尬,也打算給他一份薄面,各自離去,只是張家老宅這一次事情,不到半日的功夫,整個村裡的人就全部知曉了。
“這都什麼事啊!”張志仁無力的看着大家一面走,一面交頭接耳的,心裡就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張沁兒顧不上替張家老宅蓋遮羞布了,謝氏和連氏這般鬧,估計村裡人早就有知道的人了。
院子裡,以謝氏的落敗爲結局,大家正準備各自散去時,張志仁帶着張沁兒踏進大門,張志仁侷促不安的說:“爹孃,我來送奉養銀子。”
張老頭看見他,嘴脣蠕動,似乎想說什麼。
連氏已經調整好情緒,這會兒聽到張志仁來送奉養銀子的,也不去想張志仁是否在外面聽到了些什麼,忙說:“快拿來!”
張志仁看着連氏這急切的樣子,心下微微的傷感,不過還是快步上前幾句,將準備好的一千個銅板遞給連氏。
連氏用收掂量着,心想張志仁他們是沒有騙她的膽子,於是就說:“下個月開始就送銀子來吧,你們兩兄弟的合在一起給一兩銀子。”
銀子體積小,容易收藏,不像銅錢這麼多這麼重,還要數清楚才行。
張志仁應着,又說了幾句溫和連氏和張老頭的話,無非就是問他們身體怎麼樣,生活怎麼樣,有沒有不如意的地方等等。
如果張志仁有錢,連氏爲了多弄到一點錢,或許還願意和他多說幾句話,但是這會兒剛和謝氏切磋了一番,連氏也覺得有些疲倦,拿着錢就打算回屋子裡睡覺去了。
“大伯孃,麻煩你把上次我從錦繡綢緞莊拿的布料錢還給我。”張沁兒脆生生的聲音響了起來:“那一批繡布繡線可都是值錢的好東西,光布料就要二百文,大伯孃真是不地道啊,拿着小姑姑她們的繡活想必賺了不少銀子吧。”
謝氏一愣,沒想到這件事都被張沁兒知道了,又想今天自己事事不順,哪裡還能讓一個丫頭壓在自己頭上,忙拿出長輩的範,打算教訓張沁兒,卻不想她經過一陣哭鬧和被張志廉打,頭髮凌亂,衣裳髒兮兮的,屁股上還沾着幾根雜草,整個形象比起潑婦來,還要形象幾分。
“你個小丫頭,別亂說話!那繡活我自然是賣到錦繡綢緞莊的。”謝氏色厲內荏的喝罵着。
“是嗎?收繡活的人長的如何?又給你算了多少錢?我倒是奇怪了,你既然送到錦繡綢緞莊,那麼那些繡活怎麼又到了吉祥繡鋪?難道錦繡綢緞莊嫌棄繡活不好,轉手了嗎?”張沁兒冷笑着,謝氏將張貞娘她們的繡活賣到吉祥繡鋪,這是元嬸子派人來告訴她的,並且問她是否要聯合臨川縣所有的繡鋪,封殺張貞娘她們的繡活。
“大伯孃,我們分家之後,日子過的怎麼樣,你即使看不到,也能夠想像的到,就這樣,你還要昧我們那兩百文錢?不過大伯孃,現在重要的不是那兩百文錢,而是錦繡綢緞莊的老闆發話了,以後再也不會收小姑姑她們的繡活了!”張沁兒的話力求精準和迅速的打擊謝氏,元嬸子的建議,她早就駁了,雖然謝氏這人不靠譜,但是卻不想因此毀了張貞娘和張蓮兒來錢的路子。
‘再也不收小姑姑她們的繡活’這幾個字終於入了連氏的耳朵,使她停住回屋的腳步,轉頭凌厲的看着謝氏,一字一句幾乎如同咬牙切齒般的說:“謝氏,你給我好好說清楚!”
張貞娘和張蓮兒這會兒也聽明白了,想必是謝氏去賣繡活的時候,沒有賣給錦繡綢緞莊而是私自賣給吉祥繡鋪,然後因爲是張沁兒去錦繡綢緞莊拿的繡布,這繡布的錢自然要張沁兒來填補。
“娘……你是不是真賣給吉祥繡鋪了,我都和你說過了,那些繡布都是從錦繡綢緞莊拿的啊!做人不可以沒有信用的。”張蓮兒忍不住了,開始詢問謝氏,擔心真如張沁兒所說。
張沁兒她們分家之後,幾乎沒有什麼家底,還要承擔每個月交給連氏五百文的負擔,哪裡還能夠出兩百文的繡布錢呢?想到這裡,張蓮兒只覺得臉紅紅的,很是對不起張沁兒一家。
“別……別聽這丫頭胡說,這怎麼可能!”謝氏滿臉驚慌,沒想到張沁兒連她把繡活賣給哪一家都知道了!
看着謝氏那樣子,連氏就知道這事八九是謝氏做的了!
於是冷着臉說:“我說呢,前些日子貞孃的繡活能夠賣上不少錢,讓你去賣,怎麼價錢沒有漲反而還跌了,怕是那些錢你都私下昧了吧!”
“志廉,你看看你的好媳婦!這事要是不說清楚,你就直接寫休書吧!”讓貞娘做事,這點連氏能夠忍,只要不太過份,但是昧了她的錢,這點連氏是萬萬不能忍的,所以這會兒連分家都不拿出來嚇唬張志廉了。
張志廉也頭疼的很,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這是不省心的婆娘,盡給他丟臉添亂!
氣的急了,一腳踢了過去,把沒有準備的謝氏踢的險些顛倒,怒吼着:“你這婆娘還不把事情說清楚!”
謝氏沒了法子,知道今天這事不能善了,又惱怒張沁兒這個丫頭出來鬧事,恨恨的瞪了張沁兒一眼,謝氏才虛弱的說:“那天我本來是打算去錦繡綢緞莊的,只是路過吉祥繡鋪時,那老闆娘看中我手裡拿的繡活,說願意出高價買,我才……都是我貪心,都是我不好,我這就把錢拿出來。”
聽了謝氏的話,張沁兒一陣冷哼,不由得想,這謝氏嘴裡的話,到底有幾句是真的呢?元嬸子早就把事情的始末和她說清楚了,明明是謝氏自己找到吉祥繡鋪賣繡活的!
等謝氏拿了錢來,先給了張沁兒兩百文,希望早點打發她,省的再給她添麻煩,然後纔將剩下的私房錢交給連氏,委屈的說:“娘,我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連氏掃了一眼粗布手帕包着的一百二十個銅錢,只覺得頭腦的青筋直冒,謝氏居然瞞着她攢下這麼多錢!
這要不是張沁兒來鬧,這些錢就沒了影子了!連氏哪裡肯這麼原諒謝氏,陰鷙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謝氏,腦海中盤算着該怎麼磋磨她纔好。
張沁兒拿到想要的錢了,也不打算惹是生非,忙拉着張志仁就朝外面走:“爺奶,我們就先走了。”
沒人會留她們,想留的也沒有資格留,所以他們順利的出了門,一下子倒不知道往哪邊走了。
張沁兒也沒有想到這次恰好撞到謝氏自己犯事到連氏頭上,否則這兩百文也不容易拿到,少不得還要再說些什麼才行。
“沁兒,你……小小年紀別太咄咄逼人了。”張志仁嘆息一聲,教訓着張沁兒,方纔張沁兒逼問謝氏的時候,那氣勢險些嚇到張志仁了,哪裡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也能夠做到這般不饒人!
張沁兒沒打算這會兒和張志仁好好說,更沒打算給張志仁洗腦,她摸着剛得到的銅錢,心裡想着,若不是她這般,哪裡能夠從謝氏手裡順利的拿回錢?再說了,俗話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她笑眯眯的看着村裡的風景,說:“爹,我們去趟周叔叔家吧,得好好感謝他呢!另外還要選地方批宅基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