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池公公做事,木公公又到聖上跟前伺候去了。
等到了上朝的時辰,老皇帝起來,日常由宮女服侍的一切,都改成了木公公親自動手。
等熟悉完,換上龍袍,老皇帝有些感慨的說,“小木子,你日日伺候朕,可有怨言?”
木公公這次沒有跪地,似乎知道老皇帝雖然疑心重,可此刻卻並不希望他跪地一樣,“奴才能伺候天子,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何來怨言?”
“哈哈,小木子你還是這樣會討朕歡心!”
老皇帝其實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並不一定是木公公說了什麼討他歡心而已!
帝王家,喜歡也好寵愛也好,甚至孝順敬重等等所有的一切,都被按上了不該有的色彩。
帝位……
似乎是覺得木公公伺候了一晚上,體貼他累了,老皇帝臨走之前對着木公公說,“小木子,你先歇會去吧!”
旁邊其他的公公都一愣!
至從這木公公受了徐貴妃一頓“賞”之後,就成老皇帝身邊不可或缺的人。
就在衆人以爲木公公會堅持陪着皇帝一起去上朝的時候,木公公卻跪地感恩,“謝聖上恩寵,小木子這就遵旨歇息!”
“哈哈哈!好一個遵旨歇息!好……不過,朕可只准你歇個早朝而已,待會還是過來陪朕一起用膳!”
“奴才遵旨!”
……
“擺駕!”
“聖上出行……”
木公公還跪在地上未起,老皇帝已經由衆人簇擁往前面去了!
一直等到沒了人聲,木公公這才擡起頭來。
一雙杏眼很是熟悉,只有此刻,望着前方並不存在的人,他才冷笑一聲,“天子天子,誰爲天子,我便爲誰!”
“這天下,看着如此大,實則如此小!人人自危,人人自立又自私,即便身爲人上人又如何?”
“照樣是天下間最可憐的人!”
木公公跪在地上自言自語,身旁伺候的小黃門走近也沒有聽到什麼,卻還是趕忙的上前扶木公公起身,“公公,地上涼,可起來吧!”
木公公看了他一眼,隨即起身。
“公公,方纔……”
小黃門見木公公今日心情似乎不錯,便有心討教,可才一問,木公公的眼神掃過來,便住了嘴。
木公公今日似乎也確實心情好,便自嘲式的解釋,“你們人人都說我抱着聖上的腿過日子,可今日聖上卻讓我歇歇,是聖上厭了我的徵兆?我自己還順勢真歇了,着實不懂事!”
“公公,沒有沒有,小李子怎麼會跟他們一眼這般想公公您呢!”
小黃門忙心虛的解釋,生怕反覆無常的木公公一個不高興要了他的小命。
“無妨!我並不在意!”
木公公又看了他一眼,“聖上已經累了,我爲何不能順着他的心意呢!他想讓我歇,便是真的覺得我伺候一晚上辛苦了!聖上體諒我,我爲何就不能體諒聖上的用心呢?”
“你們這些人,就是曲解了聖上的意思,才遭了他的嫌!”
小黃門似乎是聽懂了,又似乎是沒聽懂!
愣在原地,而一個人往前走的木公公此刻也站住了!
“公公,娘娘有請!”
能在這皇宮大內,這般對木公公的,除了徐貴妃,恐怕也沒有別人了!
木公公倒也不杵,彷彿當初徐貴妃的雷霆之怒,對於他來說,早就已經忘記了。
“伺候了聖上一晚上,奴才滿身濁氣,恐污了娘娘的眼,奴才換身衣裳就來!”
“快着些,莫讓娘娘久等!”
“奴才遵命!”
……
陪着木公公回去的小黃門,果真伺候他換洗,見木公公褪去衣裳之後,皮膚上殘留着許多印記,小黃門嚇的一愣。
木公公反應過來,卻一笑,“小時候吃的苦比旁人多一些罷了!”
小李子尷尬的不知道說什麼,只附和着,“公公苦盡甘來,日後前途無量!”
等換完衣裳,木公公打開門,對着門外一步未離的人道,“聖上臨行前囑咐我陪用早膳,也不知待會來不來得及!”
來人一聽,“狗奴才,真以爲入了萬歲爺的眼,連娘娘都不放在眼裡了麼!”
木公公搖搖頭,“你這就說錯了!”
“朱公公,你我道不同不相爲謀罷了!我爲天子,天選之子,你是爲誰?”
徐貴妃跟前當紅的朱公公,這宮裡說一不二的人物,可此刻,哪怕他,也沒辦法說話堵着小兒的嘴。
是的!
就是小兒!
在朱公公的眼裡,徐貴妃的眼裡,這什麼木公公,就是個黃口小兒,十六歲!誰家十六歲的人能跟這樣!
不知道的,還以爲聖上這是又改了口味,喜歡這種了!
白日夜裡寸步不離,好不容易找了這麼個就來請,還請不過去。
朱公公是絕對不允許自己有這樣的失誤!
“木公公,我勸你還是老實點跟我去,這樣還少受些苦!不然……”
朱公公眼裡威脅之意明顯,木公公卻巋然不動,過了一會,看着天色說,“早朝就要散了!”
“散朝與你我何干?”
木公公搖搖頭,眼裡帶着輕蔑,“恐怕,娘娘此刻無閒心與我生氣了!”
果然,就在這時,一個小黃門連滾帶爬的跑過來,急衝衝的湊到朱公公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
而後,朱公公面色驚嚇,“當真?”
小黃門連忙點頭,朱公公拉着他就要走。
臨走前回頭,若有所思的看了木公公一眼,似乎探究般的問:你早知如此,對不對!
木公公只輕笑,並無回答。
只是等人走後,木公公卻玩味的跟身旁的小李子說,“貴妃娘娘一手遮天,這早朝才散,早朝上的事就到了貴妃娘娘耳裡……要不得,要不得啊!”
小李子不知道木公公是什麼意思,狐疑的不知道怎麼回答!
“走,陪聖上用膳去吧!”
……
徐貴妃這邊,朱公公回來的時候,就見着一身華服,卻披頭散髮的貌美女子,看着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哪裡看得出能生出四皇子這大年紀的人!
“氣煞我也!真真是氣人……”
“娘娘……”
朱公公忙撩了衣角進門,“娘娘消消氣!可別把自個兒給氣着了!”
徐貴妃氣的又拿起一個擺件要砸,那是聖上最喜歡的前朝美人瓶!
“娘娘,息怒,息怒啊!這可是皇上最喜歡的美人瓶,您……可要三思!”
“哼!他喜歡?我偏要砸了他喜歡的東西!”
說着就要往下扔,朱公公忙上前用身體接住,美人瓶正好落在朱公公的懷裡,這才避免了四分五裂。
但地上一地的碎瓷器,倒割了朱公公一背的傷。
“朱正,你好大的膽子,連你也要跟本宮作對麼!”
見朱公公護着美人瓶,徐貴妃瞠目,似乎就要對朱公公下手。
這朱公公原名朱正,早先是個小黃門!
徐貴妃才進宮的時候,分配給徐貴妃使用,可漸漸的隨着徐貴妃勢大,這朱正也水漲船高。
又隨着先太子的早夭,朱正便一門心思的輔佐徐貴妃以及徐貴妃所出的四皇子。
因着潛底之時的情義,徐貴妃還是很聽朱正的勸導。
朱公公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因徐貴妃的暴怒而躲到一旁,而是繼續上前,跪在地上,“娘娘,您想想四皇子,您朝四皇子想想啊!”
提到四皇子,徐貴妃眼裡少有的柔情,可還是忍不住說,“憑什麼!憑什麼爲了那個死人,他要這麼對我!憑什麼!我不服,我不服!”
“娘娘,忍!咱們要忍!已經忍了這麼多年,不能功虧一簣啊!”
徐貴妃知道這些道理,可到底還是心中怒氣難舒。
此刻見朱正一身狼狽的跪在地上,身上掛了紅,心中倒恢復了清明,“朱正……委屈你了!”
朱正知道徐貴妃這是冷靜下來了,“娘娘,小朱子不委屈!”
……
“來人,收拾下!把這美人瓶放到後頭去,等聖上來的時候再擺出來!”
……
徐貴妃冷靜下來之後,自然在一旁小憩,而這邊的事情,自然有朱正去打理。
等吩咐完之後,朱正也換了一身衣裳到了徐貴妃跟前。
“娘娘……?”
徐貴妃睜開眼,左右看看,見朱正已經屏退了他人。
這纔開口道,“好狠的心!真是好狠的心!”
“噓!娘娘,隔牆有耳!”
不同於朱正的小心翼翼,徐貴妃卻說,“昨日安排的那些人,今日不是病了就是沒來……唯一來的一個,還被……被他當朝以別有居心正法!”
“朱正!他這是打我的臉,這是……”
“娘娘,您不要多想!”
朱正見徐貴妃越說越激動,忙幫她順氣,“娘娘,四皇子的事,急不得!如今這裡又有了那個姓木的,我們……要謹慎!千萬謹慎!”
“我不服!爲什麼!他的死,又不是我造成的!難道因爲四兒出色,就把這罪名怪罪到我頭上?”
“往日的情分也不看了!多少甜言蜜語,都是紅騙我的麼!”
“我不服,我不服……”
朱正只能一點點勸慰,實在也沒有別的辦法!
先太子確實賢明,可先太子的死,跟徐貴妃確實沒有關係!
反而有可能與聖上有關!
皇帝今年雖然六十一了,精神有些不佳,可十年前幾乎是正值盛年,有一個處處被人稱讚的儲君,他這個天子,反而有些不夠看!
偏心四皇子,讓徐貴妃有別樣的心思,是聖上自己故意的。
甚至先太子的死,也是聖上縱容的。
可現在……皇上覺得自己老了!
四皇子虎視眈眈,他又開始後悔,因爲縱觀皇上的所有兒子,竟然……沒有一個能比得上當年的先太子。
而且更重要的是,所有皇子要麼無所出,所出必爲女子!
這……難道是報應?
虎毒不食子,食子的報應就是如此嗎?
皇帝后悔了,徐貴妃何嘗也不後悔!
她爲了四皇子的地位穩固,所有皇子身邊都放了眼線,只要生出皇孫,立即弄死!
如此,這報應之說還真是……
隨着皇帝一天天懺悔,一天天遠離徐貴妃的掌控,她只能快速推動,讓四皇子早登大寶。
第一步,自然是先確認四皇子的太子身份,儲君地位!
可……他們籌謀了這麼久,等來的……
皇帝果然不是看着那樣老態龍鍾,又扶持起來一個小木子,那是他手中的利劍,他想如何,便如何。
徐貴妃便如被人困住手腳,顧着面子,可心裡卻憤怒的不行了。
“娘娘,咱們首要還是先忍!”
“縱使聖上再如何,可所有皇子中,只有四皇子纔是最適合的!”
“您要記住,四皇子是聖上最好的選擇!”
“先太子已死,聖上自己也知道!無論聖上如何,終究他只能選擇四皇子!”
被朱正這麼一說,徐貴妃好像又回過神來了一些,“對!只有我的四兒!除了四兒,他還能選誰?”
“我的四兒無外戚,我徐家不入朝!他不選四兒,難道要把皇位拱手送給別家嗎?”
爲了讓四皇子順利獲得儲君之位,早早的,徐家就已經替四皇子排除了外戚這個引誘。
徐家,只拿好處!從不涉政!
而徐家的孤注一擲,自然是爲了四皇子將來的地位,可如果四皇子失敗!
那麼徐家,當真就是什麼都沒有了!
永遠只能在商賈之中,污泥沾染。
“是的,娘娘,您放心!是四皇子的,就一定是四皇子的!您就等着入住永壽宮吧!”
永壽宮是歷來天子之母,太后居所。
聽到朱正這麼說,徐貴妃臉上好看多了。
可突然,“朱正,你幫我查查,昨日的事,到底是誰泄露出去的!”
朱正一愣,而後低頭,“娘娘,這宮內已經不安全了!”
徐貴妃還沒反應過來,可看着朱正皺着眉頭,她似乎有些感悟。
徐貴妃替四皇子籌劃的,大臣聯名進言,奏請立太子!
那些大臣的名字,徐貴妃尚且不是很清楚,可這些人,愣是一夜之間反水倒割……
是啊!這宮內,已經不是她的天下!
這一切都是因爲那個木公公!
那個姓林的賤人!
徐貴妃突然吩咐朱正,“我們之查出他是林家村的餘孽,與那小東西搞不好還有牽連!那小東西如今藏在邊關,我們鞭長莫及!可他!”
徐貴妃冷笑一聲,“既然知道他是誰,那就找出跟他有關係的所有人!他做這一切,難道沒有所圖?”
“我是不信!去,我要把他連根拔起!”
朱正一愣,“娘娘英明,奴才這就去查他個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