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玲瓏並不知道恭自德他們到底是做什麼買賣的。最初兩個月真的有盈利,爲了賺取更多的利潤,大堂哥提議去找人借些利錢。於是,三家一齊問秦老闆娘的姘頭郎老六借了五百兩銀子,一分利。
可惜,事情並沒像玲瓏預想地那麼順利。有一天,恭自德來找她,告訴她買賣虧了,想帶着她一塊兒回湖州去。她這才知道,三人投入的本金已經全部虧了,還欠着利錢。於是,她收拾了細軟跟着恭自德打算回湖州去。半路上,兩人被郎老六的人抓了去。她被迫簽下了賣身契,而恭自德還在郎老六手裡。
事情講到這兒的時候,玲瓏已經是泣不成聲了。蒙時有一點不明白,問她:“秦老闆娘爲啥要讓你來蒙家搗亂?”玲瓏垂首抽泣道:“當時她跟我說的時候,我也有疑心,可爲了還清債贖回自己的自由之身,我就沒再多想了。”蒙定問蒙時:“你疑心啥?”
蒙時道:“好端端的,爲啥要讓玲瓏往我們家搗亂呢?這應該是有人心存不良。秦老闆娘算得上是逼良爲娼了,這賣身契雖說贖回來了,可這事沒完。玲瓏,你跟我去衙門裡走一趟吧!”玲瓏嚇得跪在地上求道:“三少爺,求你莫把我送到衙門去!我娘還病着呢,我要是走了,她咋辦呢?”
蒙時道:“你娘會有人照顧的,這事你必須上衙門去說個清楚。莫忘了,恭自德還在郎老六手裡呢,你不想見他嗎?走吧,你躲不掉的。”
玲瓏往晉三娘跟前去看了一眼,這纔跟蒙時離開了。一個時辰後,蒙時從衙門裡回來了,香草忙迎着他遞上茶杯問道:“咋樣啊?”
蒙時接過茶,躺在竹椅上說道:“郎老六倒是跑了,單是帶了恭自德到衙門裡,秦老闆娘想推脫得一乾二淨,可有玲瓏和恭自德的證言,她這個逼良爲娼,私放利錢的罪名是跑不掉了。縣大老爺已經發了條zi問拿郎老六,過些日子再判。”
“玲瓏和恭自德呢?”“恭自德自願回湖州,卻嫌棄玲瓏是個破處之身,不願再提成親之事,獨自離開了。我把玲瓏交給了二嫂,由她去處置吧。經過這事,二嫂也該學會處理自己院子的事了。”蒙時說着說着停了下來,目光疑惑地看着書桌上的花瓶發了發神。
香草問道:“咋不說下去了?”
“沒了,”蒙時回過神來說道,“之後我便回來了。”
“你瞧着好像有心事似的?”
“不算心事,我在街上遇着一個熟人,很久沒見了。”
“誰呀?”
“橫豎你不認識的,等見了面再說吧。”
第二天,香草派了亭荷往晉氏來去問問。亭荷回來說:“姑奶奶和玲瓏都已經走了,說是一大早就收拾東西走了,候老夫人還在二少奶奶那兒住着呢,也沒處可去,她大兒子在外躲着,二兒子又不肯收留她,所以二少奶奶還是留了她住下。”
香草點了點頭說:“這也是二嫂該盡的孝道,雖說她那孃的確叫她很失望,可總歸是自己的親孃,不能就這樣扔下不管了。”
正說着,寶兒的聲音在院子裡響起了。香草回頭朝裡間喊了一聲:“三少爺,您的寶兒爺來了。”蒙時在裡間答話道:“這麼快就好了?是那藥好,還是他身子好呢?”
寶兒推了門進來,給香草磕了個頭說道:“虧得少爺少奶奶惦記,給我送了那麼好的藥,我這屁股……不是,傷才能好得那麼快呢!”
“你家少爺剛剛還在問,到底是藥好還是身子好,竟好得這麼快呢!”
“是少爺養了我身子好,也是少爺給的藥好,缺一不可呀!”寶兒結結實實地拍了一回馬屁,逗得香草和亭荷笑個不停。
蒙時笑着從裡間走了出來,丟給他一摞子賬本,他忙接了起身問道:“我這麼多天沒在您跟前伺候了,這賬本子都這麼高一摞了?”
“還真得意上了?”蒙時笑道,“那是因爲三叔要查那五個鋪子的帳,從今天開始,我們兩邊要核賬了,所以你回來得正是時候。對了,香草,我這幾天可能回來得晚,要把賬先弄清楚了,好跟三叔談拆分的事。liu四分成的法子,我們都是吃虧的,拆分是遲早的。”
香草點頭道:“清完了帳,我們也好回鎮上去住一段日子。娘她們我已經送走了。”“這麼早就走了?爲啥沒跟我說一聲?”
“娘那脾氣你還不曉得嗎?等你起牀了,人家都已經從地裡割了新鮮的韭菜回來了,哪兒等得了你呢?”
“小鹿也回去了?”
“回去了,姨娘可不放心叫她一個人在這兒待着。”
蒙時笑了笑說:“那蒙易也該進學館了,這正是時候,省得他跟小鹿玩得沒心情溫書了。”香草問道:“你打算送蒙易進崇文學館嗎?”
“先前我已經去拜會過館主了,他已經答應見見蒙易。要進崇文學館不是件容易的事,非得他先考了你學問才行。走吧,寶兒,先去蒙易那邊一趟。”
此時,蒙易正在牀上賴着不起來,穆兒站在旁邊捧了杯茶問道:“少爺,您還不起牀嗎?您可是說了每天得聞雞起舞……”郎最兩秦。
“說那沒用的幹啥呢?你能天天聞雞起舞嗎?”
蒙易有點不耐煩地趴在枕頭上說道,“小鹿真走了?”
“走了,我往三少奶奶那邊去問過了,一早就走了,跟逃債似的。”
“說點好聽的行不行?”蒙易從枕頭下摸了自己的荷包就給穆兒丟了過去,結果丟進了茶杯裡頭。穆兒忍不住笑道:“少爺,您這手法真準呢!可爲啥那天投壺你老輸給表小姐呢?”
蒙易翻了白眼道:“去去去,你懂啥呀?我不想起牀,先出去吧!”
“還不起啊?三少爺可是跟您說了,這幾天要攻書,好去崇文學館呢!”
“唉……要進學館了?我還想回鎮上去玩兒呢!往常都是請了先生在家裡教習,這下要去那學館裡可真不舒服!”蒙易抱着枕頭在牀上翻來覆去地滾了幾回。
這時,水蘭走進來問道:“少爺,竈屋那邊送了早飯來,給您溫着還是現下就吃?”
“不吃,餓死我算了!”蒙易把腦袋埋在枕頭,晃了晃腳說道。
水蘭看了一眼穆兒,穆兒忙搖頭小聲道:“心情不太好,你出去吧。”水蘭正要轉身離開,蒙易忽然嗖地一下子在牀上坐了起來,叫住她問道:“我聽說你借了小鹿的銀子?多少?”
水蘭道:“是借了表小姐的銀子。”
“我問你多少呢。”
“這事……我不想說。”水蘭輕聲回答道。
“啊?”蒙易歪了歪腦袋說道,“爲啥不能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借了銀子我會還給表小姐的。”
蒙易盤腿坐下,抄起手,一臉嚴肅地看着水蘭說道:“我的丫頭跟別人借了錢,我卻不曉得,你覺着這合適嗎?不曉得是還以爲我沒發給你月錢,剋扣你了。”
穆兒插嘴道:“少爺,水蘭姐姐的確還沒領月錢呢,她來了半個月都不到……”
“閉嘴!”蒙易打斷了穆兒的話,繼續問水蘭,“到底是多少?爲啥借銀子?”
水蘭口氣淡淡地說道:“我只是您的丫頭,不是您的囚犯,我能告訴您借銀子的事,但借了多少,有啥用途,我不想說。”
蒙易愣了一下,看着水蘭說不出話了,這是在拒絕回答他的問題嗎?他眨了兩下眼睛,問道:“真不告訴我?我可是你的主人!”
“我不想說。”水蘭的語氣永遠是那麼溫柔卻令人不可置疑。隨後,她轉身離開了房間。
蒙易發了會兒神,說道:“她真是官宦之家出來的?”
穆兒點頭道:“嗯,真是的。”
“還真點脾氣呢!”
“從前做慣了小姐,一下子哪兒能改得了呢?少爺,您不如直接跟她說想幫她還銀子,不就完了嗎?”蒙易斜眼瞟了穆兒一下,問道:“你哪隻耳朵聽見我說我要給她還債了?”
穆兒嘿嘿一笑道:“您本來就是這個意思呀!”
“穆兒,過來,”蒙易招手讓穆兒靠近之後說道,“這意思是你說出來的,要不然你幫她還?”
“不行啊,少爺,我的月錢少得可憐呢!”
“你是在跟我抱怨你月錢少嗎?”
“不是!還……還到是可以,不過還不曉得她到底欠了表小姐多少呢!表小姐也回去了,她又不肯說,要不等下次見了表小姐再說?”
“下次?我啥時候才能再見到小鹿呢?”蒙易又開始倒在牀上鬱悶了。
蒙時跨進門來,笑問道:“還不起牀?”蒙時一骨碌地從牀上爬起來,說道:“起了起了,正叫穆兒拿衣裳呢!”
“莫裝了,在外面聽見你抱怨了。小鹿走了,你就不打算起牀了?”
“不是,三哥,小鹿走了,我就不好玩兒了!”
“還想着跟小鹿玩呢?我聽你三嫂說,你打算拐帶小鹿去州府了?”
穆兒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蒙易擡了擡腳,穆兒趕緊飛奔出了房間。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我不是要拐帶小鹿,只是想帶她去玩玩。”
“去了州府,再去長安,然後就帶着小鹿浪跡天涯了是不是?”
“嘿嘿……那不是因爲羨慕你從前在外面那麼好玩嗎?”
“呵!這過錯還在我了?小鹿畢竟還小,你不能帶着她到處亂跑,曉得不?”
“曉得了,”蒙易坐在蒙時對面,一臉無精打采地說道,“誰讓小鹿動不動就提吳良傑呢?那個吳良傑到底有多好呀?小鹿說蹴鞠也提他,玩個炮仗也提他,聽得我都煩了!”
“所以你打算把小鹿帶遠一點,不讓她見吳良傑,這樣就可以不再提了?”
“對呀!三哥,要不跟嫂子說說把小鹿留在府裡吧?”
“你以爲我沒提過嗎?你那點小心思長了雙眼睛的都能看出來。”
“那嫂子咋說?”蒙易忙問道。“她說,要公允,不插手。”
“啥……啥不插手啊?我可是她親小叔子!”
“吳良傑也是她徒弟,她一碗水得端平是不是?”
“她不幫我?”蒙易垂頭喪氣道,“這一回去只怕小鹿又滿腦子都是吳良傑了。”
“她不幫你,不等於我不幫你。”蒙易猛地擡起頭,笑問道:“三哥有啥法子?”“你眼下要做的事是好好攻書,爲進學館做準備。其餘的事暫時不要想了。”。
“啊?這算啥法子?橫豎是要把我關到那籠子裡去?”
“你單是跟小鹿玩,也不想想往後的日子?你也不小了,再過幾年也要論娶妻生子的事了。你打算靠着祖蔭,過一輩子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少爺日子?要真這麼想,像小鹿那樣有骨氣的姑娘是不會看上你的。”“我也曉得該上進些……”
“光曉得有啥用,你得自己一步一步去做才行。老是在屋裡困着做白日夢,夢着小鹿將來嫁給你,可行嗎?”“嘿嘿……不可行!我會好好地攻書,考進學館裡去的。”
“等今年元宵節時,我想法子帶了一家子去州府省城過,到時候我會讓你嫂子叫上小鹿他們一家子,那你不就可以帶着小鹿去看花燈節了嗎?州府那麼大,你可以慢慢待着小鹿去玩,順便再告訴你一件事,小鹿很信服她爹,啥事都會聽她爹的話。我這樣說你明白了?”
“哈哈哈……明白明白!”蒙易高興地跳了起來說道,“三哥真是我親哥哥!我立馬就穿衣裳攻書去!”“還有個事,你娘那邊你該多去走走,我聽說你不咋往清音園去,爲啥?還計較從前的事?”
“想着有點不舒服。”
“你娘也不容易,不叫你晨昏定省,你好歹也該經常去請安纔是。”
“曉得了!”
“我先走了,好好攻書。”
“是,三哥,慢走!”蒙易高聲喊道。
蒙時看着他笑了笑,轉身走出了房間,誰知道,一出來就碰上了香草。他驚訝地笑問道:“你咋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