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今日衆人齊聚族長家, 首要的當然是恭喜宗澤得中頭名秀才。

衆族老紛紛對宗澤進行了一番褒獎, 直道他爲陳氏宗族增光添彩了。

宗澤得中頭名秀才, 這是整個陳氏宗族的共同榮耀,值得大書特書, 必得告慰祖宗。衆人商議立馬開祠堂, 將此盛事記入族譜。說到這個, 衆人又一併商議, 祖墳跟祠堂也是多年未修了, 趁此喜事,那就一起大修一下。

可宗澤還要趕回去讀書,是等不及修祠堂了,那就先開祠堂。後天就是黃道吉日, 剛好, 那就後天修族譜吧。

事情定後, 就是各家銀錢工錢的攤派了,陳忠運表示願意出銀二十兩銀子來修祠堂。

族長陳茂立讚許道:“忠運能有此心,當是我陳氏之福。按說宗澤這次得中院案首,已是給我陳氏一族增光不少,這修祠堂祖墳之事不該讓你出錢的。可是, 我陳氏族人現在多有貧寒, 所以還請忠運你多多擔待一二啊。”

陳忠運趕緊站起來, 抱拳彎腰道:“十爺客氣了,爲陳氏宗族出力,是我陳氏子孫應當應份要做的, 實在擔不起十爺此話。”

事情商議定後,族長陳茂立告知衆人後天一大早要齊聚祠堂,見證陳氏族譜添上第一個秀才之名的盛況。

對此,陳忠運也就勢提出,他想宴請全村人吃一頓流水席,以賀宗澤考上秀才這喜事兒。

族長陳茂立聽了陳忠運的話:“理當如此,如此喜事當全村人一起賀賀,你這樣做也不算宣揚。你準備什麼時候請客呢?”

陳忠運道:“不如就後天記完族譜就開席,十爺你看咋樣?”

陳茂立道:“這樣安排可以,人也到的齊整。行,我這就讓人挨家挨戶去說了,忠運你明天就好好兒準備去吧。”

事情商議好後,衆人散去,族長又留宗澤父子倆吃了頓酒才讓他們家去。

陳忠運走在路上,真是腳步發飄了。現在自己回陳家溝,那真是人人高看一眼哪,看今日衆人對自己多有奉承,雖嘴裡謙虛,但這心裡可真是爽啊。

陳忠運醉意薰然的問宗澤道:“爹今日出了二十兩銀子,可是覺得爹爹給多了,太輕狂了些?”

宗澤搖搖頭道:“沒有,這不是應當應份兒的麼?”

陳忠運聽了哈哈大笑,狠狠的拍了宗澤的肩膀幾下,不再說話,飄飄然往前走去。

宗澤看到他爹這興奮勁兒,可以料想後日開祠堂,宴請全村人吃飯,他爹更會是何種模樣了。宗澤確實覺得他爹又點得意過頭了,但是,他卻不想阻攔。

前幾十年都是在艱難求生中,日日操心吃飯的問題,哪還顧得上其它呢。既然顧不上,那難免會被人輕忽。現在炭場賺了錢,兒子又得力,可以理直氣壯的揚名於鄉鄰了,真是不要太高興了。

既然他爹想好好露露臉,那就讓他好好亮亮;不過自己得將尾巴夾緊點,時時注意,不要讓他過頭了就好了。

回到家,宗澤陪他奶說了一陣話後,就帶着禮去麻狗家了。麻狗也成親,小媳婦還挺漂亮的。

宗澤真誠的恭喜了他,遞上禮物,另又奉上二兩銀子的喜敬。麻狗看到如此厚禮很是推辭了一陣,後見宗澤執意相送也就收下了。

兩人有好幾年沒見了,宗澤原本想着這次見面二人會親熱無比的。可是,也許是長大了?也許是現在境遇的不同?宗澤總感覺跟麻狗說話時遠沒了往日的隨意親近,多了一層生疏拘謹。

宗澤頗是惆悵,兒時的發小,看來也跟自己漸行漸遠了。這也無法,生活境遇的不同,心境自然不同。麻狗也許不是對自己冷淡,而是,自己與他的心境都變了。

不過,雖然不復往日的親熱,麻狗還是真誠的恭喜了宗澤得中秀才,又預祝他日後步步高昇。

宗澤辭去後,麻狗的媳婦說道:“你不是跟我說陳宗澤是你的發小,你倆感情好的不得了麼?怎麼今日我看你倆說話怎麼感覺好生疏的樣子?”

麻狗嘆口氣道:“唉,小時候我們一起在曹先生那兒求學時,都小,也不懂事,感覺大家差不多的。可自從宗澤考上秀才後,我才發現我跟他日後恐怕是雲泥之別了。現在跟他坐一起,我就有點心裡發虛啊。”

麻狗媳婦笑道:“那你還吹你自己講義氣,說什麼小時發小,一生兄弟。可你現在就這樣兒了。”

麻狗一瞪眼道:“你知道什麼,我心裡發虛,跟是不是兄弟有什麼關係。陳宗澤是我哥們這點,我是記在心裡的。不過,現在不好上杆子上,免得平白的讓這兄弟感情變了味兒。”

麻狗媳婦道:“說的也是。你現在是木匠,人家現在是秀才公,說不得日後還會中狀元啥的。你太熱情了,別人還以爲你有所求呢。自己心裡明白就行了。”

看完舊日夥伴,宗澤又去拜見自己的開蒙恩師曹士文曹先生了。

見到宗澤,曹先生激動的連連拍着宗澤,連着說了好幾聲好。不及問及這幾年的境況,先自將宗澤拉到課室裡展示一番。

進得課室,宗澤之前那一批學童當然是都不在了,現在是全新的面孔。

曹先生將宗澤拉進課室對着這一衆蒙童道:“這是你們的師兄陳宗澤,也是今年的院案首。他可是我們金洲府歷年來最年輕的院案首。爲師早就對你們說過,爾等要勤學苦練,他日方能出人頭地,你們陳師兄當年……所以,爾等也該如此。只要努力上進,爾等日後也可像你們陳師兄一樣……”

看到昔日老師將自己當做一個活體教學展示品,宗澤心道,曹先生可真能物盡其用。想不到,一向古板嚴肅的老師,竟然也能用如此方法教育弟子。

在課室裡用宗澤這個活體物激勵完學生,曹先生才拉着宗澤敘起話來。

師徒兩人幾年未見,要問的話不知凡幾。待宗澤從曹先生處出來時,太陽都開始往西走了。曹先生親自將宗澤送到村頭,一路勉勵宗澤萬不可停留於此,要繼續勤學上進,以待日後金榜題名。

走到村頭,宗澤無論如何不讓老師再送了,彎腰恭請老師回去。待曹先生轉身走後,宗澤才又轉身回家來。

回到陳家,他們家院子裡現在是鬧鬧哄哄的滿院子人。這邊幾個人正在殺豬;那邊幾個人正圍在一起殺雞殺魚;還有兩個人在院子裡搭簡易的竈。見到宗澤回來,大家紛紛高聲笑着招呼:“宗澤回來了?”宗澤也一一笑着有禮的點頭答應。

見宗澤在院中站着,陳二婆過來了:“宗澤啊,你別站在這兒了,仔細弄髒了衣服,快屋裡去吧。”陳二婆可是清楚自家孫子愛乾淨的性子,這院子裡現在血乎淋當的,可不能讓自家乖孫受了驚。

陳二婆邊說邊將宗澤拉進了屋子,宗澤原本還想看看的。轉念一想,大家都在忙,自己卻像個甩手掌櫃以樣站在一旁可不像話;搞不好會讓鄉人覺得自己輕狂,這纔剛考上秀才呢,老爺的派頭都擺起來了。有心想幫忙吧,可還真不知如何下手。算了,還是別添亂了。

宗澤進到屋裡,他娘正跟明日的主廚包廚子算菜品呢:“豬有兩頭,加起來六七百斤,雞有五十隻,魚有一百斤。按五十桌算,每桌這些可以做個十來個大菜。足夠了,不要再添了。”

正算着呢,這時何家的苞谷酒也送來了,宗澤一點,送了將近三百斤。宗澤咋舌道:“這麼多酒,喝的完麼。”陳忠運道:“怎麼喝不完,我們這次估摸着是五十席,這些酒水,每桌五斤左右,餘下的是看哪桌不夠好添加的。我還擔心不夠呢。”

也是,這幾百斤酒看着多,但是要分散到每桌估計也就一桌几斤了。山人好酒,宗澤小時候經常看到,陳家溝好多去榨溪鄉集上打酒回來的人,在路上都剋制不住酒癮,邊走邊捧着罈子喝兩口。這樣算來,也確實不算多了。

宗澤看到他爹這樣大手筆的請人吃飯,粗粗的約莫估了一下,這次他爹少說也得花個五十兩左右的銀子了,再加上昨日給出的二十兩,還有這次回來各處送的禮和給爺奶的錢,宗澤估計他爹都花了小一百兩了。

宗澤心道,這次回去可得跟他爹算算賬了,日後可不能如此花銷了,拋費太過了。這次就算了,反正錢已經花了,就讓他爹好好高興高興,長長臉算了。

第二日,陳氏開祠堂,整個陳家溝人都轟動了,陳氏族人一大早就趕往了祠堂;非陳氏族人也有好多圍在陳氏宗祠外面看熱鬧。

宗澤是今天當然的主角,一大早在族長的親自陪同下,來到了祠堂。族長陳茂立點燃香燭,對着祖宗神位肅穆的祝禱完畢後,就叫過宗澤,讓他對着陳氏宗族的神位拜了三拜。

待宗澤起身後,陳茂立又對着祖宗神位宣告:“列祖列宗在上,今我陳氏第七代孫宗澤高中金洲府院案首;現今要將此喜訊錄入族譜,以告慰各位先人,也讓後世子孫謹記陳氏榮耀,以光耀我陳氏。”

說完,就打開族譜添上了陳宗澤濃墨重彩的一筆。這不是結束,這只是個開始,自此之後,陳宗澤的大名將會一次又一次的添上他們陳氏族譜;他們現今稍顯黯淡的陳氏宗祠日後也將越來越富貴莊嚴,當然,此乃後話。

添好族譜,族長又帶領族中男子對着祖宗神位再拜。最後,族長對族中之人宣佈,他已經擇定了黃道吉日,擇日將大修宗祠祖墳,陳忠運以及族中其他人等,已經集了二十五兩銀子,其他沒出銀子的人要多多出力,衆人鬨然應答。

族長說完族中大事,陳忠運也當衆喊話,請衆人到陳家院子入席:“小兒得中秀才,全賴祖宗保佑,還有諸位鄉親的提攜,我在家中備了一點薄酒,還請衆位父老鄉親賞臉哪。”

衆人更是熱情高漲,這年頭有好吃的不易,現陳家要宴請衆人,當然得好好吃吃。

到得席上,兩道涼菜一過,大菜開始上了。打頭的就是一道:足有一指厚,兩寸寬的扣肉上來,一桌一大碗。這年頭,鄉里人肚裡的油水都少,吃席講究的就是個油水。看到這誠意十足的扣肉,大家都極快的下筷去夾,迫不及待的塞到嘴裡咬上一口,真是滿嘴流油,過癮。

衆人一邊吃,一邊誇道:“陳老五今天可真是捨得呀,這扣肉一筷子下去,筷子都差點沒給閃斷咯。”

“是啊,是啊,這肉做的可真實在。看,用最大的碗裝的,碗多寬肉多長,一點都不含糊。 ”

不怪他們今天還敢邊吃邊說話,今天一桌坐的十人,這肉啊,也是足足的,一人都有一大塊兒的。

可別以爲鄉人請客,桌上每人都是必有的。那可不一定,有那小氣的或銀錢不足的人家,請客只講究個面子,面子做到了就行了,裡子嘛就不見得了。

比如,宗澤小時就見過有人家請客,一桌坐十人,可桌上的扣肉、坨坨肉啥的大菜,就只有六塊兒八塊兒的;那就考驗人下筷的速度跟準頭了,手慢了就搶不到。陳家今天這酒席就不用擔心這問題了,都是一海碗一海碗的,量都足足兒的。

鄉里人宴席不講究好看不好看,講究的就是個實在,講究的就是肉多。接着後面就是一道道的坨坨肉、酥肉、粉蒸肉、燉肉還有雞呀魚呀的,都是滿碗滿盆的。

菜很足,酒水也足,陳忠運帶着宗澤挨桌走了一圈,去請人吃好喝好。弄得宗澤都有種自己是新郎官的感覺了。

這頓油水十足的飯菜,吃得衆人痛快不已,飽嗝聲此起彼伏,很多人見到宗澤等一衆陳家人,都奉承的不得了,恭維的話說了一籮筐。

宗澤看到眼前這熱鬧的情景有點擔心的問他爺道:“爺,我們這樣,會不會有點宣揚太過,感覺不大好?”

陳漢鼎看到宗澤這個小心勁兒,高興無比,不錯,這個孫子還是頭腦清楚的,不會聽了幾句好話,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不過,因着年紀還小,擔心的有點多餘了。小心是很好,但是太小心了也不行,得教他分辨分辨。

陳漢鼎道:“這種熱鬧沒事的。我們是散財請人吃飯呢,白請人吃飯還能吃出錯來?這種事菩薩也會保佑的。最怕的就是那種,啥財都捨不得舍,跑到鄉親面前得意的炫耀,這纔是要不得的。我們今天請客,是你中秀才了,請大家來吃個飯,讓大家沾沾你的喜氣,也是回饋鄉里的意思。對你的名聲是極好的。”

哦,原來還有這道道,看來,之前自己覺得他爹花錢買好聽,還是太過偏頗了。

宴請完畢,村人們幫着收拾完,還剩了好些個好菜,陳二婆也舍了好些給那些幫忙的人帶回去。這是規矩,別人來幫忙,一般是要包個紅封,走時還要送上一兩道吃不完的好菜的。陳家今天這種請客不需要包紅封,可是走時送菜這規矩可不能少。

衆人忙亂了一天,雖都很累了,但大家的精神卻是很亢奮的。宗澤發現自己這幾個伯母,今天真是紅光滿面,到現在還興奮的保持着說話高八度的興奮勁兒。是啊,今天可真露臉,這都活了半輩子了,第一次在人前這麼有面子。累是累了點兒,可真是長臉哪。

林淑芳一向沒有幾個嫂嫂強悍,一天累下來,人都有點歪了,坐在那兒頗是有點柔弱。要是以往,包氏孟氏可是會敲怪話的,可現在她們卻是不敢再嘲笑她了。

現在她們看到林淑芳只有羨慕的勁兒了,妒忌都妒忌不來的。孃家得力,兒子有用,丈夫也小意尊重的不得了,真是女人該有的都有了。何況,現在還要有求於她呢,小心奉承都來不及,哪敢再嘲笑她。

大嫂王氏跟老三盛氏都是慶幸不已,幸好當年沒有欺負過她,這現在有事想求也好開口。

包氏、孟氏卻是後悔不已,當年怎就那麼嘴賤呢。唉,當年的事做都做了,後悔也來不及了。想來應該也沒事,都是一家人不是,到時好好求求她也就是了。

知道宗澤他們在陳家溝呆不長,說不定這兩天就要走了。這幾天因着大家都忙一直沒找到空說,明天可得趕緊說說了。

幾妯娌想到一塊兒了,趕緊回房去,將躺在牀上的丈夫弄起來,說起了事兒,叮囑明日一定要跟老五講。商量好後,方纔心思不定的歇下。只待明日跟老五說事兒的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