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隨着楊家的崛起,在李家寨子裡已不再是一個難關了。
楊家改變了自家的生活,也改變了大部分人的生活。不僅是這些年跟着楊家做工的羅虎王三楊大年和鄭和尚、夫子幾家人,還有在楊家做過工和正當長年的人家,都有了餘錢爲孩子添一件衣衫,買了大塊大塊的肉回來,大人孩子臉上都喜氣洋洋的。
幾家歡樂幾家愁,李姓人家,固守着自家的田土,只好羨慕的看着別家日益好起來,大有追上他們之勢。
而馮家只有滿滿的嫉妒和恨了。
憑什麼,臘月二十九的今天,隔壁的人家人聲鼎沸?
寨子裡的人都知道,夫子家今天過年。
請的人,不僅有楊家,更有親家羅家,那個當初明明被山匪搶去的大妞談笑風生的在大門口迎接着客人,屋子裡明顯的聽得小兒的歡笑。
“娘,人都到齊了,父親讓你上桌呢,楊二嬸和羅嬸嬸他們正等着你,這竈房裡的事交給我吧”大妞將客人們迎進屋,又在竈房裡大聲說道,這聲音,傳到隔壁,讓馮全聽得心裡慪火不已,父親,父親,你父親老子我在這兒呢。
“行,行,唉,你們三個丫頭,一回來我什麼都搭不上手,連你弟弟都粘着三妞,不要我這個娘了”羅氏拍了拍身上的柴灰,洗了手,邊笑邊走出了竈房。
三個丫頭,曾經,娘日益打罵,覺得很礙眼,那年,將她們掃地出門,家裡卻又有了兩個丫頭。羅氏,那個說話做事從來小心翼翼的女人,怎麼一出了馮家的門腰也挺了,嗓門也大了,這些話,就像是故意說給隔壁的自己聽的一樣。這娘四個,曾經,不都是自已的妻女嗎?怎麼,就變了呢,夢一般的過去,這時候,是不是又是做夢呢?夢醒了,這些熱鬧,是不是就該在自己家裡上演了?
“爹,好香,五妞要吃肉肉!”拉着馮全的手,瘦黃的小丫頭大着膽子仰頭看着他。
“吃,吃,吃,你個賠錢貨,和你那下賤娘一樣,整天就知道吃,這都中午了,還沒做好飯!”馮老太太,明顯蒼老,精神不似當年,卻依舊惡習不改。
“吃怎麼啦,有本事,有本事你就別吃啊,別人家吃香喝辣,你不下賤,不下賤還是一天三頓喝稀飯?”宋青青一把拽過五妞,拖進了竈房,邊走,邊回頂着馮老太太。
馮全手中一空,伸手,沒有拉住五妞,回頭,看到了怒火中燒的娘,還有就是那個日益豐滿卻再不敢近身的女人,三個女人一臺戲,自家就餘這兩個女人了,戲卻依舊不停。苦笑,酸澀,自己這一輩子,是享福享早了,後半輩子,註定活該受罪了!佃的李家的田土,因着租子的增加,又只靠自己一個操持,這些年,別家是越過越好,自己倒好,越發艱難。有心想要投靠楊家,一是因爲羅氏,二,則是老孃整天指桑罵槐,早將人得罪透了!
歡笑和幸福,都屬於別人,自己就這樣過吧!馮全在這一瞬間,像是活明白了,不再唉聲嘆氣!
年三十,河灣楊家過年。
大宅院裡,擺了八桌。
他們不僅請了要好的幾家人,連着長年家的妻兒老小都請了!
“嘖嘖,沒見過這麼大方的東家!”
“這人啊,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才受窮,你看楊老二家,這些年,大方寬厚,無論是幫工還是長年,都沒拿下力人吃過虧,家裡不僅僅沒窮,反而越發富裕了”
“是啊,聽說那舉人老三還中了進士,明年,指不定能中狀元噢!”
“別的我倒不羨慕,這老三,是我們看着長大的,小時候還不一樣光着勾子在河裡摸魚上樹掏鳥,爲什麼能有這樣大的出息,那可是因爲有了夫子!”
“就是,就是,你看看,都七八歲了吧,夫子跟李家解了約,被楊家請了回來,這不,就給教出了一個舉人來,嘖嘖,李家這是栽了樹,楊家乘了涼!”
“這話我可不贊同,要說,還是李家不厚道,天災年頭違了約解僱了夫子,是楊家做好事將夫子留下來一起喝了幾年的羹羹,這呀,是人做事,天在看,好人有好報!”
“照我說,是楊家祖墳埋正了,這纔出人才!”
“什麼祖墳喲,我聽蔣大嘴說過,楊家兩兄弟來李家寨子前是遇了洪災,房子都沖走了,別說祖墳,早不知道衝到什麼地方去了!”
“那就是屋基好,對了,肯定是屋基,你看河灣那地方,後有靠山,前有河流,一定是個好屋基。”
“再好,也是楊家的,河彎、後山,都是楊家花錢買下的,你說屋基好,這還沒修房就能買地了,好像也說不過去了呀!”
“呵呵,說到屋基,別人不知道,我倒是知道一點”小聲議論了半點,有人忍不住插嘴道:“要說以前,確實是那蔣半仙給看了一個好屋基,可惜就有那不着調的給破壞了!”
“啊?”顯然,這樣的新聞足夠新,全都看向那人:“誰呀?”
“這我可不敢說,說了楊家要知道了非撕了那人不可!”那人再次低聲道:“好好的屋基,就被他挪了足足有一尺遠呢,你們說,這楊家,非但沒有什麼損失,還越發紅火起來,這算哪門子道理?”
這樣啊?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人算不如天算,我看,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楊家,註定該發了。算了,你我這些,做人還是要厚道”最後,一個人總結髮言,往自家屋子走去。
面面相覷的衆人,回味着做人要厚道的話,想着,最早跟着楊家的幾家人,以前,在寨子裡,還真是憨厚老實的!看來,果然這樣!
“我楊大年有今天,全靠各位親戚朋友兄弟的幫助,今天過年,大家就開開心心的吃好喝好,往後,仰仗大夥兒的地方多的是!”主位上的楊大年,舉着酒杯,滿敬賓客。
“楊老爺客氣了!”換了稱呼,雖然有些彆扭,但,還是一樣親熱,衆人回敬。
“夫子,學生敬您!”楊子森端着家釀米酒,起身向夫子道。
“子森啊,你是個出息的,夫子此生,有你這樣的弟子足亦!”夫子看着這個比自己足足高出一頭的年輕弟子,欣慰不已。
“夫子,還有子禾這個女弟子呢?”小五丫擠到了三哥面前,手中也端着米酒道。
“你個小丫頭,和你那四姐沒區別,盡調皮!”夫子看着這個楊子千第二,哭笑不得:“這酒你可喝不得,喝了就得醉!”
“學生不喝,敬了您,由我三哥代勞!”楊子禾調皮的看了夫子,又看着三哥。
“好!”這孩子,稟承了楊家孩子的聰明,卻又如楊子千一般精怪,夫子滿意不已。
“夫子,往後,子禾,子樹,再以後,光遠,光明,光亮、、、、凡我楊家孩子,都全指望您了!”楊子千這會兒也擠了過來,向夫子說道。
“你個丫頭,我就知道這酒不好喝,你這一說,我還負責教你楊家三代才行了?”夫子假裝怒視楊子千。
“對,就這個理兒!夫子,您看,我三哥明年要中了狀元,來請您的人肯定很多,您的門檻都要被踏破。我們是老熟人,老交情,所以,就先定下了,您老哪兒也別去了,就在這寨子裡,就在我們楊家!”楊子千嬉皮笑臉,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
“想攆我走可沒那麼容易,不知道是誰說要給我養老來着?”夫子微微一笑,那些年,以爲這輩子就這樣孤獨到老,楊子森就多次表態要給他養老送終。這一年年的,自己不僅妻,有了女,更有了子,還有了一個舉人進士乃至狀元的第子,這樣的人生,足夠圓滿,這寨子,確實也適合養老!
“學生一定給您養老!”男聲聲音洪亮,女聲聲音嬌脆,不僅夫子,連楊子千,連着衆多賓客,聽得這句話時,都深受感動。
“月娘,我看子禾學得像模像樣的,你看,過兩年,我們家的丫頭也該學了,到時候,是不是、、、、、、”雖然,男人喊楊大年爲老爺,但羅大嫂還是更願意喊月娘的名字,這會兒,看着楊子森兄妹在那兒發誓表忠心,陡然想起一事兒。說起來,夫子也是自家兒媳的父親,但,人畢竟是楊家花錢請的。
“這放一隻羊是放,放兩隻三隻和一羣又有什麼區別,這事兒,只要夫子願意,過兩年,你家閨女,王家小子,還有我家小六,他們都差不多大,一起送去讓他管教管教!”月娘看着兒大女成人,一個比一個有出息,滿心歡喜,當下應允。
“太太,您看,我家小子,是不是也可以、、、、?”坐在左側的鄭和尚家的聽到這兒,連忙順勢開口。
“好,這事兒,開年後,就讓大年去問問夫子!”慈愛的看着坐在她身邊的小子,也有好幾歲了,送去上學,正好合適!月娘點頭同意。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聖人三千弟子,老夫也不嫌多!”夫子聽了楊大年的來意後,當下表態。
年後,夫子家新收了鄭和尚的兒子爲弟子。
這一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家有適齡孩童的,哪怕節衣縮食,都想要送孩子去夫子那兒。找到楊家的人越來越多。
“這可怎麼辦?”楊大年顯然沒想到事情越發不可收拾。
“不如,就辦一個學堂好了!”楊子千慢悠悠的吐着南瓜籽“只要夫子不嫌累,願意上學的,按家庭情況交一些束脩給夫子,都來學就行了!”
“私塾,變成了村塾,你們當真願意?”夫子問楊大年。
“夫子,這事兒,孩子們說是好事兒,我想,這樣也好,大家都能學到知識,就不用像老三當年那樣偷偷的學,說到底,還是您老在修行!”楊大年並不介意,楊子禾一個女孩子,在寨子裡也沒有男女設防之說,更何況,楊子千還準備給她配一個丫頭,他們也不再擔心什麼。
“好,老夫沒想到,到老了,還有桃李滿天下的機會!”夫子點點頭,楊家人,果然心胸寬廣!
“夫子!”
“師母!”
無論是弟子,還是其家人,見面一聲問好,走時一聲再見,恭恭敬敬,羅氏和夫子,在李家寨子,人品爆漲!
這樣的直接結果是,導致馮家老太太再罵街時,路過的人都會回以她一個白眼!漸漸的,她的聲音小了,再後來,是關上門不敢罵了,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開年後,楊子千兄妹三人,又踏上了征程!
“照我說,老二家的和孩子們就該留在家裡!”月娘看着遠去的背影,很是不捨,這麼小的孫子,才抱了二十多天,又給抱走了,又要到一年才能看到。
“娘,妹妹不是說了嗎,二弟妹在那邊看看帳本,管理莊子和作坊,不像我是個沒用的!”邱娟勸慰着月娘。
“盡瞎說,誰敢說你是個沒用的,娘第一個不饒她。我們楊家的無論兒女,兒媳,個個都是能幹的!”月娘回身,抓着大兒媳的手道:“幸好你不用遠走,天天陪在娘身邊,要不然,我就像那燕子一般,將兒女一個個餵養大,然後都飛走了、、、、”
“娘,都說燕子養兒枉費心,但烏鴉還知道反哺呢!弟弟妹妹們不是飛走了,只是去做他們該做的事兒,您看,到年節時,一個個的還不都飛回來了嗎,圍着您,孝順您!”邱娟勸慰着月娘。
“是啊,過年回來,交到我手上的銀票、地契房契越來越多,但,我還是想他們都圍着我身邊轉。娟兒啊,你說,我這人,是不是特別不知足呢?”被邱娟摻扶着回屋,月娘感嘆不已。
“娘,妹妹說了,咱們家現在才起步,等三弟高中,待府城的生意正常,那些產業,她都會教給能幹的人去管理,到時候,都會回來,或者,我們都會搬到府城,甚至洛城,一大家人,高高興興,團團圓圓,讓您老過兒孫繞膝的好日子!”說起來,邱娟一直覺得,這個家,是妹妹在做主。
“四丫頭啊,也是我的心病,今年,可就十七了,娟兒,你說,她要找個什麼樣的人家纔好!”不說楊子千還好,一說,月娘焦心的事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