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娘嫌棄的目光中,楊子森被妹妹指揮得團團轉。
“對,就這樣,用刀刮掉魚鱗,把魚肚劃開,取出裡面的內臟,”看楊子森的小手就要觸到一個青黑色的小圓
“你慢點,千萬別把那個青黑色的苦膽給弄破了,要不然,這魚就沒法吃了。”楊子千連忙伸出小手,輕輕的把魚腸魚苦膽一起扯出來。
“這是魚泡,這個可以吃的。”在那一堆廢棄物中,又取出一個亮晶晶的圓泡,很是珍惜。
接着又是砍掉了魚尾,在清水裡過一遍,就放進了陶鉢裡。
“四丫頭,你真要吃這個。”月娘總覺得,摔了一跤醒來的女兒越來越多主意,說一就是一,儼然勝過自己這個主內的當家人了。
“娘,放心吧,這魚可好吃了。”楊子千看哥哥笨手笨腳的抓了一條魚,準備下手,很是擔心他的實際操作能力。
果然,眼睜眼的看着魚又從楊子森手上溜到了地上,擺動了幾下滾了滿身的泥,就無可奈何,一動不動。
逃吧,逃吧,逃出了手掌心,離了水,也是死路一條。
“唉,這孩子,”月娘看楊子森僵硬的動作,忍無可忍,接過了兒子手上的刀子,自己忍着撲鼻的腥味,一條條的把魚剖了出來。
“四丫頭,這麼多臭哄哄的,怎麼入口啊。”終於把二十多條魚都解決了,月娘盯着腳邊滿地的魚鱗,內臟,和一條條垂死掙扎的魚,毫無主意的問着女兒。
“是啊,妹妹,這魚,怎麼吃?”楊子森一直在觀察娘幹活的動作,由最初的生澀到熟練,決定,下次,自己也要這樣做。看着一條條魚堆在那兒,他也很納悶,這魚,要怎麼吃,也像那條蛇一樣燉湯?
要怎麼吃?
煎、炸、熬、蒸、煮、燒、樣樣皆可。
可是,可是,家裡,除了有汗珠,哪能找得出半點油珠啊!
好吧,煎、炸、紅燒都是幻想,就餘下可熬湯,煮或蒸來吃了。
可惜啊,香香的美味,只有變成鮮湯更實在了。
一次性,也解決不了這麼多魚啊。
楊子千後悔了,早知道,就只先殺十來條就好了。現在咋辦?
一半熬湯,一半清蒸。
對,就這樣。
“三哥,幫我燒火,娘,你幫我熬湯吧,還有,這些,等會兒,你幫我蒸了。”分了一半出來,交給月娘熬湯,留下一半,碼了點鹽,等會兒,就清蒸。
老薑、小蔥、蒜苗、香菜、花椒、海椒,楊子千,此時,是多麼多麼的懷念這些佐料啊。
你們的影子在哪兒呢?吃盡了野菜的楊子千,這幾個月,還真沒看到這些。應該不是不存在,只是不爲人所知。
沒有薑片的魚湯,有一點點腥味,但,白白的濃湯,熬出來依舊味道鮮美。
把碼了鹽的魚清蒸了。
晚上,一家人的主食,第一次離開了玉米羹和野菜。
“月娘,你這是做什麼吃食,聞着味道有點腥呢?”楊大年率先端碗,還沒入口,就開始挑剔了。
“爹,是魚,我和妹妹捉的魚。”楊子森很期待爹的誇獎,開口邀功。
“呀,怪不得,那東西可不好吃。”搖搖頭,抵不住肚子唱戲,也只好大口的喝了一口。
“爹,你慢點,怕有魚刺在裡面。”第一次吃魚,楊子千還是很擔心家人不習慣。
“這樣,吃魚的時候,要小心些,有魚刺,卡喉嚨裡就麻煩了。”挑了一條魚放進了自己碗裡,用筷子輕輕的挾了上面的一層魚肉,丟進嘴裡。
“好香啊!我好久都沒吃魚肉了。”忍不住感嘆出聲。
一家人,大大小小,全都盯着四丫頭。好久沒吃過?不是從來沒吃過?什麼時候,四丫頭吃了獨食。
“四丫頭,你以前在哪兒吃過?”月娘疑惑的開口,這孩子,從小就在身邊,一天也沒離開過自己,上哪兒去吃。
“啊!”吞下滿嘴的魚肉,楊子千這才發現自己露餡了。
“嗯,我也不知道,我就覺得自己曾經吃過,或許是在夢裡吧。”吱吱唔唔,楊子千自圓其說。
都是窮惹的禍,孩子夢裡都在找吃食,楊大年心裡憋屈得慌。悶頭,也喝着碗裡的魚湯,還別說,喝第二口比第一口有感覺,再喝,反而越來越有味。
大家也學了楊子千,各挾了一條魚在碗裡,小心的和魚刺進行着拉鋸戰,期間,楊子木還真是有驚無險的被卡了一下,咳咳兩聲,換來了妹妹的同情和爹孃的嗔怪。
“這孩子,這麼大的人了,怎麼不小心,又沒人和你搶,老三和四丫頭捉了好多魚,今晚夠你吃飽了。”月娘笑罵着大兒子,心裡,也是有點擔心的。
一連喝下幾口湯,喉嚨上被卡的地方好受多了,吞了吞口水,似乎又沒有剛纔那種難受的感覺了。
“娘,沒事了。”楊子木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今天下午看他倆在河裡,先還以爲是打架呢。”楊子林一會兒就解決了兩條魚,吃得那個歡啊。“明天,你們去河裡時,我也來幫你們。”
“子林別胡鬧,你還要上工呢,這放牛娃也是一項活,可不能丟了西瓜撿芝麻。”楊大年放下喝光的空碗,連忙阻擋着二兒子。開什麼玩笑,要被東家看着了,不務正業就得失業。這活,多少人眼紅盯着呢,就指望着你家出點差錯,人家立馬去東家上眼藥,這工就給頂替了去了。
“爹,大哥和你一起下地學種地了,二哥不可能一輩子當放牛娃啊。”楊子千想着,這二哥,沒有三哥聰明,但也實誠。正當學習的年紀,當放牛娃有什麼出息,不如找個師傅學門手藝來得實在。
“誰家放牛娃有成年人啊。”楊大年笑了“做一兩年,就換你三哥去做。”言外之意,就算是你三哥,這放牛娃也是做不長久的。
“嗯,那我二哥以後要做什麼?”楊子千咬着筷頭,盯着楊大年發問。
能做什麼,還就是和他老子我一樣下地幹活。
“咱們莊戶人家,不就種地嗎?又不是讀書人,還能拼個秀才老爺噹噹。”楊大年自我解嘲的笑笑,這丫頭,操心的事還真多。
“那我三哥當了放牛娃以後又幹什麼呢?”楊子千依舊打破沙鍋問到底。
“這孩子,腦子咋就不轉彎呢,剛纔不都說過了嗎。我們啊,就是種地,養家餬口,你這幾個哥哥,都得這樣。”月娘接過話頭“你呢,就得跟着娘學做家務,以後,自己嫁人了,才知道相夫嫁子。”
“噢”受教的低頭,自己腦子裡,一直尋思着,要真這樣了,那自己穿過來幹嘛,吃喝等着老死?死了,是不是又可以回到以前呢。
存在,就有存在的道理。
既然穿越了,自己肯定不能在這兒坐等老死。真要這樣,豈不浪費了自己的一世才華。
這一晚,一大家人個個吃得直呼過癮。
看鍋裡濃濃的白色魚湯,指不定,比孃的奶水還有營養。
楊子千悄悄的端了半碗,趁娘洗碗時,溜進房間裡,給小不點餵了幾小瓢。
“哎,這孩子,你妹妹還小呢,你這就給她開葷了?”當月娘發現時,小嬰兒正伸着舌頭舔着自己的小嘴,一副猶餘未盡的樣子。
被爹孃逮了個正着,楊子千訕訕不語,其實,她也不知道,這麼小的孩子,喝魚湯行不行。
“呵呵,五丫頭是個好命的,這麼小就開葷了。”楊大年回首看着兩個女兒的模樣,甚是開心。
“人都說誰開葷,在吃食上有講究的。這四丫頭給五丫頭開了葷,以後,在吃上面,就稟着四丫頭的樣子了。”月娘擔心不已,這四丫頭,一天到晚就四處找吃的,什麼都敢試,什麼都要做來吃,一個就夠折騰焦心了,再來一個五丫頭,這生活,得翻了天了。
“像四丫頭好啊,只要肯去找,肯努力,就餓不着肚子了。”楊大年覺得,搬到李家寨子這幾年來,今年的日子,似乎比往年過得更好些了,肚子也填得更飽些了。
天塌下來,有爹頂着,楊子千趁機逃出了房間。
哥仨人,正在自己的房間裡,聽楊子森鼓吹今天下午的戰況。
“四妹越大越聰明!”聽說楊子千用背篼網魚後,楊子木深深的感嘆着。
“謝謝大哥誇獎!”楊子千應聲而來。
也不謙虛,更不害臊,大大方方的承認,自己就是聰明。
哥仨人,相視一笑。
“對了,大哥,你識字嗎?”楊子千吃晚飯時,就想了很多。自家這三個哥哥,可不能真就這麼種地種到老了。得發現他們的做些,找點擅長的,做出成績來。
“不識。”十二歲的半大男孩,瞬間窘迫了。
“二哥呢?”目光轉向楊子林,結果,只看到小腦袋的搖晃。
最後,怨恨的目光盯着老三。
“我認識啊!”楊子森連忙表態,自己偷聽夫子上課,借書,這些事她不都是知道的嗎,怎麼會用這種眼神看着自己。
“三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識字,你該教教大哥二哥的。”楊子千被三哥的幼稚氣笑了。
“啊!”三兄弟同時驚訝。
“老三,你怎麼會識字?”楊子木和楊子森很是詫異,爹經常說,家窮,不能送他們上私塾,最可惜的就是老三,這麼聰明的孩子被自己給耽誤了。沒進過私塾,老三大言不慚的說,他識字!
楊子森則是委屈。
他也只是偷偷去聽夫子講課授文,誰都不知道呢。告訴哥哥們,自己會識字,大家就都知道老三經常不做正事,偷懶去了,真是的,這就等於是不打自招了。
楊子千想了想,默不作聲的走出房間。到竈房的柴堆裡,抓了一大把筷子回到房間。
“三哥,你把這根折斷!”遞過一根筷子,小男孩不懂原因,卻聽話的用手抓住兩頭,一用力,這根筷子無辜的結束了它筷子的使命,成爲一根廢材。
“現在,你把這些全都折斷!”把手上餘下的都遞了過去。
“三妹,全折了幹什麼?”楊子木看不出個所以然,但是他知道,全折斷了,明天吃飯時,如果桌上有菜,自家人就得用手抓了。
楊子森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半天沒動手。
“折啊!”楊子千示意大哥稍安勿躁,催促着楊子森。
折就折,楊子森賭氣動手了。
可是,沒有一絲變化。
把手上的筷子放到膝蓋上,用力去頂,結果,也是紋絲未動。
這樣的場景,是大家所不能意料的。
“看見了吧,一根筷子,輕輕的被折斷,十雙筷子,牢牢抱成團!”楊子千想起了那首歌,心裡暗自好笑,表面卻又一本正經。
“我們,是親親的兄弟姐妹,如果,一個人,就像這根筷子,命運,就會被人所左右;但是,當我們兄弟姐妹,就是大哥二哥三哥我和五妹,我們大家團結起來,互相幫助,共同努力,什麼事就都難不到我們了。”楊子千的思想政治教育課正式開講“所以,三哥,從現在開始,你學了什麼,都要一點一點的教給大哥和二哥,我們都要學,只有學習識字,我們才能長見識,這個家,纔有可能不再挨餓受凍!”
想着未來的日子,一家人齊心脫貧致富,奔小康,楊子千信心滿滿,小臉通紅。
想着能不挨餓受凍,兄弟三人也是一陣精神抖擻,眼睛,散發着狼一樣的綠光。
“好,我教!”
“好,我學!”
異口同聲,兄弟三人鄭重承諾!
多年以後,楊氏三兄弟看着眼前的輝煌,回憶着這不平凡的一切來之不易。想當初,三個懵懂無知的農家少年的改變都是從這一晚開始,甚是感嘆。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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