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外頭有孔姓人求見,說是……秋菊姑娘的家人。”藍氏心中正盤算着如何跟秋菊開口,便有小廝來報。
“孔姓人?”藍氏怔了怔,秋菊那個家,不是沒有什麼家人了麼?否則,當時她一個才十四的姑娘,還帶着當時才三歲的夏雨,怎麼可能有親戚不投,卻大老遠跑到自己家裡來做丫環呢?爲奴爲婢,畢竟不是什麼好事,若不是實在不得已而爲之,大部分是不愛做這行當的。
“秋菊,你還有家人?”藍氏望向秋菊。
這一看,才發現平日溫文的秋菊擡起了頭來,雙目灼灼,一臉憤怒不休:“秋菊沒有了。”
藍氏一怔,轉頭望向來傳話的小廝:“怎麼回事,你細細說來。”
“外頭來了兩男一女,說是秋菊姑娘的大伯大娘和三叔。他們大老遠從鄉下跑來,要見秋菊姑娘。小的看那幾個人……說話行事恁的是囂張跋扈。”小廝低頭,如實彙報。
“秋菊纔沒有他們那樣的大伯大娘和三叔呢。小管哥,你就去跟他們說,我不見。”不待藍氏說什麼,秋菊已經出聲,一臉的咬牙切齒:“當年我跟夏雨快餓死了都沒人管,要不是老爺夫人,我跟夏雨還不知此時在哪裡呢。他們定是見我們安逸了,又在大戶人家家裡當差,想着來刮刮油罷了。小管哥,你千萬不要叫他們進來,沒得擾了夫人閒情。”
那小廝又望向藍氏。
藍氏點點頭:“便這樣回了罷。”秋菊那些家人是怎麼樣的,這個藍氏知道。
“是”小廝領命轉身
樂瑜擡着臉:“娘,秋菊姐姐的家人是不是跟大娘一般,蠻不講理?”
“小孩子,不許背後說大人的好壞。大人再錯,也是你的長輩。”藍氏沉臉訓斥了兩句,又對秋菊道:“外頭的事,你既然不想管,便不用管,自有門子處理。今兒你先歇半日,我一會兒再跟管事的說一聲,叫夏雨也歇半日,你們姐弟便出去逛逛,買些東西也好,不要多想。叫冬雪冬青在這伺候着就行了。”
“謝夫人。”秋菊微微一福,眼眶有些泛紅。剛轉身欲走,頓了頓,又轉回來:“夫人,秋菊曉得夫人最近在難腸什麼,夫人放心,秋菊不走,秋菊不嫁,一輩子呆在張府裡頭,伺候老爺夫人和少爺小姐們。”
“你這說的什麼話”藍氏被她那堅決的語氣嚇了一跳:“哪有好好的女人家不嫁人的道理?我們便是再疼你,也不能一直留在身邊啊。你暫不要多想了,回去歇着罷。”
“是啊,秋菊姐姐,女人哪有不嫁的道理?”樂瑜歪着小臉袋,一副教育人的語氣。
“你又明白了”藍氏敲一下她的額頭,佯怒道:“小小的人兒,曉得的真不少,比你大姐還懂事,比你二姐更鬼精。我看啊,咱們老張家要出妖怪了”
“樂瑜纔不是呢。”小樂瑜吐吐舌頭,從榻上跳下來,跑到牆角里去找樂臻和易成玩去了。
“夫人……”秋菊還立在那,想說些什麼。
“行了,你婚姻的事,我自會擇取,必不會委屈了你。你也不必再說什麼不嫁的話了,趕緊回吧,半日的時間可不長,好好跟夏雨逛玩一下。”藍氏輕輕揮手。
“夫人”不待兩人再說什麼,那小廝又轉了回來,神色間有些焦急,額上隱隱有細汗:“那三人實是糾纏不止,怎麼說都不走,又不能叫人去打。那三人還說,他們是秋菊姑娘的叔伯,秋菊姑娘父母不在,便是叔伯最大,自是有權利見她。不但有權見她,甚至還有權左右她的生死符呢。”
“胡說八道。”藍氏沉臉
“當初都說的那樣清楚,如今卻又厚起臉皮來說這些個,真真是……”秋菊氣的牙咬的‘咯咯’響。
“夫人,現在正在門上鬧着呢,您看……”小廝伸袖擦擦額頭,門外那三個,簡直是潑皮啊,把官府叫來又有些大驚小怪,可門子上那幾個人也確實沒見過這陣仗,應付不了啊。
藍氏沉思,這幾個人跟秋菊確實是叔侄關係,照俗例,秋菊沒有父母,便以叔伯爲天,他們不但可以左右秋菊的行動和婚事,甚至將她發賣了,都是可以的。唉,當時秋菊從孔家出來,該與那些人白紙黑字斷了關係的。
“夫人……”秋菊也有些無措。她氣歸氣,怒歸怒,可小廝剛纔說的那些都是有道理的。她倒不要緊,可是還有一個夏雨,弟弟今年才十一歲,若是再落回叔伯的手裡,他該怎麼辦……
“走,去看看。”藍氏果斷起身,便是親爹親孃來了,如果是那樣的人,她也不能放人:“冬雪冬青,照顧好少爺小姐們,不要叫他們到院門來。”
“是”冬雪冬青雙雙應聲。
“秋菊,阿管,都跟我來。”藍氏挪步,朝着院門處走去。
還未到院門,老遠的就聽見那裡傳來一陣叫罵:“孔秋菊,你個不孝不忠不義的,你給我滾出來,你再不出來,小心我直接籤個賣身契,把你發賣了,連同夏雨一塊兒,把你賣給青樓做紅娘,把夏雨賣給賭坊當跑堂兒”
“喊什麼,叫什麼,張府哪是容你叫喊的地主,快走開”是門子的聲音,聽着頗爲無力。
“孔秋菊,孔秋菊你趕緊出來,你個沒良心的,跑出去一呆五六年,不回家去看看也就罷了,哪有叔伯親自跑來看你,你卻躲着不見的?你心虛個什麼你,是不是你現在發達了,不認你這叔伯了?呸狗*養的,趕緊滾出來見我”
“張府門前,豈容喧譁?你們兩個,上去堵住他們的嘴”藍氏朝外面撇了一眼,外面立了一青衣壯男,一粉衣婦人,看樣貌年紀這兩人應是大伯大娘,還有一灰衣瘦男,應是三叔。
“你是什麼人,你憑什麼堵我們的嘴?你敢……唔唔唔……”嘴已經被堵上。
幾個門子暗暗抹一把汗,剛剛怎麼沒想到這好主意呢?
“唔唔唔”那婦人被兩個門子架住,嘴又被堵,但一見秋菊,還是不甘的含糊不清的罵了起來,只是不論說些什麼,出口都是‘唔唔唔’。
藍氏沉着臉,就眼前這架勢,若是把秋菊和夏雨真給了他們,說不定真要將兩人發賣了的。她掃視衆人一眼,沉着聲,頗爲威嚴的:“你們若再亂罵,便一直堵着你們的嘴,若是再鬧騰不休,那便先進大牢裡頭住幾日再說哪個能好好生生說話的,示意一下?”
“唔唔唔”三人幾乎是同時的,又跳又掙扎,瞪着眼一副罵街的模樣。
“要是沒有能說話的,那便走開罷。若是再回來鬧,小心吃官司。”藍氏又掃一眼,再道:“再問一次,有沒 有能好好說話的?”
“唔唔唔”那青衣壯男趕緊點點頭,眼神也不敢凶煞了,透着討好。
“拿掉他嘴上的布。”
“是”立馬有人拿掉那人嘴上的布,同時架住他的那兩個門子也鬆了手,警惕 的望着他。
“呼”嘴舌和人身得了自由,那人忙換上一臉笑,朝藍氏一揖:“這位夫人。咱們是孔秋菊的大伯大娘和三叔。孩兒不孝,四五年未歸家,可做老人的卻不能不擔心,是不是?如今這秋菊也大了,都是老姑娘了,咱們得把她接家,該相一門親事了,您說是不是?”
“婚事麼,暫不急。我自有主意。”藍氏淡淡的將話推回去。
“都老姑娘了,還不急?”那大伯擰起臉,一臉的詭笑:“這位夫人,您又不是不知道,這女子上了年紀,可是不好嫁的。秋菊今年已然二十一了,若是再拖,嫁不出去怎麼辦?您不能光圖您舒服了,卻拘着手下的丫環們一個個兒的都守單身吧?”
“我不嫁。”秋菊突然說話:“我這輩子都不嫁。”
“不嫁?那個由不得你”大伯臉又一擰,帶了些煞氣。哼哼,他跟老三可是盤算好了,等把秋菊嫁出去,得了的聘禮兩人對半分,就可以給自家的兒子娶媳婦了。至於夏雨麼,等秋菊嫁後,再賣到賭坊裡,價兒都打聽好了,把這錢再對半分,家中那三個兒子的婚事,就可以解決兩個。不嫁?不嫁那怎麼能行
“可是我若不放人呢?”藍氏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不放人?夫人便是再富貴,再有權勢,可這事也由不得您說了算”大伯一掐腰:“哈哈,她無父無母,我便是她的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由不得她說什麼,也由不得夫人說什麼”說着,朝秋菊 一瞪眼:“還不乖乖過來,否則若是惹的我不高興,真把你賣進青樓去”
“父母之命再大,可好像也大不過賣身契吧?秋菊和夏雨早就賣身給張家了,你們又想嫁,又想買的,是不是該先進官府裡理論一二之後再議?”藍氏臉帶輕嘲,看的那三人心中咯登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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