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了下劉寶的手,示意他別激動,然後,居高臨下的看着一臉震驚的楊月兒,不鹹不淡的接道:“因怒氣衝昏了頭,不可怕,可怕的是,你還不知道,放縱自己動怒,後果會有多嚴重。”
說完,劉玲走下臺階,玩味的掃了一眼邊上的潘偉民,就見後者,瞳仁猛的一縮,下意識的後退了一小步。
這一眼,潘偉民駭的全身皆是寒氣,這劉家小姐的目光,好像能直視人的內心深處,將他那點小伎量,全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做丫環的,不管在什麼時候,都要冷靜的替自己的主子分析事情,更要在主子失去理智時,提醒一二,這纔是個好丫環,楊小姐,你這丫環該換了。”劉玲不疾不徐的笑道。
眼中倒是清明透明,似笑非笑的望着楊月兒。
楊月兒此時拉回了一半的理智,怔忡時,邊上的香墨心裡一個哆嗦,色厲內荏的低吼道:“你算個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就敢在這裡大放闕詞。”
劉玲的目光從香墨臉上移開,懶得理會的望着楊月兒,語氣依然從容的笑道:“其實,楊小姐應該打聽清楚,然後再動怒,否則,一不小心,便會因你而牽連一家大大小小,到時,由誰來替楊小姐收拾殘局?”
她的話說的很明白了,那就是,你想要砸別人的家,首先就要打聽清楚,看看這戶人家,你砸不砸的起,若是砸不起,你家頭頂上那棵大樹,說不定,就要缺了陽光雨露,到時,你哭,都沒有眼淚。
且不說,她是否和葉霄訂婚,就說那個,剛剛平反的大伯劉擎蒼,也不是小小楊家,就能招惹的。
狐假虎威這種事,她向來厭煩,但,確實好用。
席、潘、方、徐四人,因此想到了葉霄,巡查使的權力有多大,他們都很清楚,必要時,那是見官升一級,說白了,那就是當今陛下的心腹之臣,可將奏摺,直接從巡查府,遞到當今陛下手中,無須各路審覈。
潘偉民心跳加速的低下頭,那裡再敢多看劉玲一眼,心裡滿腹後悔,他是怎麼也沒想到,一個十五歲的少女,目光居然如此犀利,舉手擡足,更是貴不可言。
楊月兒眼裡涌出了驚疑,在氣場上來說,誰高誰低,此時已見分曉,楊月兒咬住紅脣,收起眼底快要隱隱而落的淚光,不甘示弱的擡起下巴。
“你是誰?”
“她是我家夫人,巡查府主事大人葉霄,葉大人未過門的夫人,你爹見到我家夫人,都要以大禮相待。”早就回來的張嚴,氣勢逼人的從外門走了進來。
一字一字,就像擂鼓一樣,不光敲在楊月兒的心尖,也打在那小丫環香墨的臉上,頓時血色全無。
而其他人,也是現在才知道,葉霄不光是巡查府的人,還是主事。
這主事意味着什麼?意味着,整個北都的巡查府都歸他管。
巡查府設四使,俗稱巡查使,巡查使之下,纔是巡查司,像張嚴就是巡查司,屬於第三級的下屬。
張嚴虎步騰騰走了過來,官威、殺氣、正氣,層層而放,衆人就見他,站在劉玲面前,抱拳便道:“夫人,您吩咐的事情,張嚴已經辦妥了,十日之內便能做好。”
“辛苦你了。”劉玲淺笑,然後越過張嚴看向楊月兒。
此時,她可以盛氣凌人的問:你砸還是不砸。
但想到白毅,想到蘭亭軒,想到那個藉口,劉玲選擇息事寧人。
“楊小姐,我早就想去拜訪你的蘭亭軒了,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她溫笑的點了點頭,表示對剛纔的事,並沒有放在心上。
楊月兒不敢置信的睜大眼,驚蟄下,所有的理智都拉了回來,順坡下驢的笑了笑,極爲僵硬的給劉玲行了個福禮:“剛纔多有冒犯,確實……確實誤會了,對不起,不過夫人想去蘭亭軒,自然是可以的。”
不管眼前這個男人說巡查府主事夫人,是真還是假,但這個女子的大度和氣勢,都將她甩出了幾條街,也心知肚明,剛纔動怒,確實不可理喻,只好咬牙委屈的想着,任何事情,只要沾了“情”字,就那麼容易衝昏頭腦,差點釀成大錯。
劉玲將楊月兒的尷尬收進了眼底,溫宛一笑,便道:“誤會解開就好,這是我弟弟阿寶,我們剛搬來新城縣,阿寶又是頭一回結識新朋友,因此相談甚歡,剛纔聽潘公子說,今天你們蘭亭軒聚會,我可否一同前往?”
她不提別人,偏偏提潘偉民,若是精明的女人,轉念想想,便能想明其中的奧妙。
潘偉民臉色更顯蒼白,悔的腸子都泛青。
楊月兒難爲情的沉呤一會,終是恢復到以往大家閨秀的氣質,心頭一轉,便道:“能邀得葉夫人前去,蘭亭軒蓬蓽生輝。”
“那好,葵兒,你在家招呼阿寶和諸位公子,我便出門去轉轉。”說完劉玲轉過頭望着楊月兒輕輕一笑道:“楊小姐便在外面等我一下如何?我這樣子,需回屋稍做收拾。”
楊月兒看了眼怒氣已平,但臉色仍是難看的席若華,心裡又羞愧又後悔,點點頭便帶着下人,出了劉家前院。
劉玲叮囑了劉寶幾句,回了後院,便將墨跡已乾的畫,小心翼翼的收到了櫃中。
其實她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年前讓葵兒給沈周兩家買禮物時,她就沒想過要給自己置辦東西,平時也是常梳着雙包子頭,也就是這兩天時常碰筆墨,嫌長髮礙事,才用頭巾綰了上去。
人若有氣質,那怕身披麻袋,也一樣不敢讓人輕視。
因此,劉玲也只是拍了衣服,將長髮放了下來,隨意的走到院中,摘下一枝含苞待放的紅梅,將一半的頭髮綰成髮髻,半鬆半斜的插好,額邊再挑出兩縷髮絲,就這麼素面朝天的帶着張嚴,出了門。
此時門外,香墨湊到楊月兒身邊道:“小姐,你真要帶她去蘭亭軒啊?”
楊月兒嘴邊劃過一絲譏諷:“去,當然可以,能不能進,那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
香墨想着進蘭亭軒的規矩,再想到自己剛纔辱罵了官家夫人,心頭便後怕的想着,最好,讓她進不去。
一擡眼,楊月兒就看到去掉頭巾的劉玲,就那麼披着發,綰了枝紅梅便走出來,一時間有些看怔了,她還以爲,她要精心着妝一番,卻不想,她竟然如此寫意隨心,可偏偏就這樣的隨意,卻硬生生的給她添了幾分傲然和飄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