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很深,立馬毛刺、夾子應有盡有,若是摔得不對,幾百斤的大野豬掉下去也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紮成刺蝟。
好在楊桃對這種陷阱還算熟悉,反應也快。身子往下落的那一瞬間便開始調整,快速側身躲過要害。最後雖然也無法避免的受了傷,卻也都不致命。
黑衣人的火摺子落下來的那一刻,楊桃就知道上當了:“你不燒山?”
“燒山?搭上我全家老小的命?”黑衣人輕蔑一笑,看傻子一樣看着楊桃:“都說你聰明無匹,原來也不過如此。他們說的聰明,或許是在和豬比?”
經他這樣一說,楊桃才察覺到自己的不正常。
尋常時候,她雖也說不上多鎮定、沉穩,可也不至於像今天這樣毛躁:見風就是雨不說,還一點防範措施都沒想就盲目的追了上了。
這,怎麼回事?
楊桃小心的移開腳邊的一個捕獸夾,而後靠着溼滑的洞壁養神。她有些冷,雙手環抱着取暖。
可她不小心摸到自己的脈線,這一摸她整個人都傻了眼:心浮氣躁、邪氣亂竄,外火攻心,一看就是天門香的功效。
中了藥,她居然不知道!
楊桃是從藥鋪出來心裡就憋了氣,等見到二丫心氣雖然被強壓着可一直洶涌着在。到後頭,幾乎強烈得她要忍不住。
所以,什麼時候中藥了呢?是在藥方不小心碰到了那毒物,還是二丫在搗鬼?
黑衣人看她給自己把脈,站在上頭狂笑不止:“放心,你離死還遠着呢,沒好生讓你嚐嚐痛苦的滋味,大爺怎麼捨得你那麼輕易就死?”
楊桃並不理他,仔細回想着和二丫見面的經過。她身上薰着很重的香,沒有刻意接近她卻漫不經心的彈了好幾次指甲。她走到時候‘無意間’動了下自家的茶壺,她撤退的時候,手絹嫌惡的往茶壺嘴抖了又抖……
再仔細一想,她今天在藥鋪,根本就沒接觸過天門香。便是接觸過,算着時辰,這會兒藥效也該散了,而不該如此強盛。
二丫!
她根本就沒指望挑撥得趙文英如何,她不過是要自己氣怒難平找她算賬,不過是用她本身的火氣掩蓋天門香的藥性。她身上那麼濃烈的香,也只是爲了遮蓋天門香的氣味。
爲的,就是將自己引到山上來;爲的,是要她的命!
可光憑這個陷阱,如今是要不了她的命了。二丫煞費苦心,回頭又要做什麼呢?
“連火摺子都扔下來了,你想燒死我只怕不太可能。”雖說依舊心浮氣躁,可傷痛到底讓她冷靜了下來。
藉着月光,她仔細觀察着黑衣人的身態,或許是認定了楊桃活不了,黑衣人也由着楊桃看:“看仔細了,記清楚了。別下輩子要找大爺報仇,你還認不出人。”
“何苦呢二丫,雖說扮了男裝,捂了嘴臉,那加粗的一字眉還是那麼醜。便是看一眼,也能輕鬆就認出來。我如此看你,不過是想不通,我不明白我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就非得以命相搏?”
黑衣人身子明顯抖了一下,她明明都那麼精心的僞裝了,怎麼可能還被楊桃一眼識破。
她伸手去摸自己的眉毛,纔將手舉起來便意識到中了計。
“你個賤人,敢誆我!”他將手匆匆放下,氣急敗壞道:“爺爺要害你就是要害你,扯什麼二丫,關二丫什麼事?”
“那你敢扯下面巾讓我看臉?不是說讓我好生記住你,下輩子報仇便找不錯人?”
“看你娘***!”爲了裝得更像,她故意胡罵了幾句不堪入耳的髒話,而後淺淺一笑,回身就走:“你且等着吧,等着看你自己到底是怎麼個死法。你不是會醫術嗎?你醫術不是很高明很了不起嗎?你看看你能不能救得了自己!”
二丫走了,就這麼走了?
楊桃抱臂蹲在角落,不明白她究竟要做什麼?
要害自己性命,天門香沒用,這個陷阱也已經沒用。她這樣轉身就走,難道指望着自己在深山裡凍死?
初秋的夜晚是有些涼,可要凍死人那還差得遠。
可很快,楊桃便知道了二丫的厲害!
因爲沒多一會兒,她便聽見了毒蛇吐信子的斯斯聲。夜深人靜的深山,蛇羣慢慢朝自己靠近,光是聽着聲音也令人毛骨悚然。
“是血!”
楊桃也顧不得冷,趕忙撕了衣襬包紮好腿腳處比較大型的傷口。可身上擦傷太多,流血的地方太多,她一時根本就包不過來,而蛇聞見了血腥味兒,越發亢奮着往陷阱裡爬。
整座山都撒了避蛇藥,王捕頭的人一天巡查好幾遍,雖說不能保證整片山都沒有蛇蟲活動,可也不至於能有這麼多蛇成羣結隊的出行。
二丫,引蛇草……
她好縝密的心思,好惡毒的用心。
她今晚上要是死在這裡,只怕連官府都不會用心去找兇手,哪怕秦夫子和她有交情,哪怕春曉和喬安都在縣衙當差。
她只會被定性爲精神亢奮誤進深山,誤落陷阱,而後倒黴的遇到毒蛇,一命嗚呼。
你要好奇哪來的這麼多毒蛇?下午下雨了啊,雨水沖走了避蛇藥,那些被逼躲在洞裡不敢出來覓食的毒蛇早餓得連同類都吃,如今能出來覓食,那還不傾巢出動?
你要問楊桃大晚上的爲什麼上山?爲什麼突然說有人要放火燒山?
不,沒有人會提起這一疑點。那小丫頭回去只和楊旭說楊桃上了山:“她說今天雨水大,不放心野天麻,讓你們自己先回家,不用等她了。”
楊晨和楊旭很有些擔心:“這個時候上山多危險,不行,我得跟上去看看。”
小丫頭便微微一笑道:“周師叔和七八個大夫都在山上呢,他們結伴看着天麻能有什麼危險?楊大哥你跟着去了,可能和他們搭得上話?”
楊旭想着也是那麼回事,於是訕訕一笑道:“那成,讓大家都散了吧,天黑了,我們也該回家去了。”
再說楊桃喊那一嗓子‘救火’,看當時沒有引起騷亂,就知道聽見的人不多。即便有人聽見了,誰又能和楊桃的死聯繫在一起?或許,人家就是無聊喊着玩兒呢?就這麼一句話也值當報告給官府?
蛇爬行的聲音越來越近,蜷縮在洞底的楊桃牙關開始打顫。
她原本是不怕蛇的,爲了製藥她曾經親手取過蛇膽。可自打在蜀州大牢經歷了蛇蟲爬滿周身的恐怖,她再聽見蛇字身子都忍不住發抖。
眼看着蛇近了,楊桃再顧不得疼,用盡力氣將捕獸夾重新佈置在陷阱外圍。下面毛刺她也一根根扒了出來,這從東西雖然尖利,可蛇身子輕就算從尖端爬過也不會致命。
所以楊桃將毛刺全放在自己周圍,只當刀劍使喚。
佈置好這些,楊桃傷口已經再次撕裂,鮮血浸透了包紮的布條,一連串的往下滴。那腥味兒是誘人的香,引得已經到了坑口的蛇羣亢奮不已,爭先恐後的往坑裡滾。
楊桃不受控制的尖叫一聲,那聲響淒厲得很。
可有什麼用呢?那樣的深山,哪裡會有人?誰能夠聽見,誰又能來救她?
第一團蛇滾落下來,捕獸夾夾住了一羣。被夾住的蛇痛苦扭曲,蛇信吐得老長。楊桃睜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情景,又是幾聲尖叫出口。
沒等她緩過來氣,背後又是一陣聲響,又一團蛇落下,好在捕獸夾也爭氣,將那一團也結結實實的攔了下來。
楊桃將毛刺橫胸前,怕得要命也不敢閉眼,只緊張的注視着周圍,生怕有蛇突破重圍朝自己襲來。
她的擔心一點都不多餘,沒過片刻,捕獸夾就再也擋不住蛇羣,那蛇一條條朝她爬過來。
“二丫,你欺人太甚!”
楊桃喊出這句,手中毛刺對着蛇揮舞。以往抓蛇取蛇膽的經歷讓她能準確找到蛇的七寸,是以蛇雖不斷的近身,倒也還沒真的傷到她。
可蛇卻越來越多了,周圍全是引蛇草的氣味,坑中的血腥味也越來越濃烈。於是,餓了好久的蛇瘋了一般撲過來,斬斷一條再來一條,根本沒有盡頭。
這都不很要緊,真真要緊的是,蛇也聰明瞭。它們四面八方的繞過來,完全不顧楊桃手裡的尖刺,張着大嘴露着獠牙兇狠的圍了上來。
楊桃只有兩隻手,顧得了這邊顧不了那邊。
很快,有蛇咬住了楊桃的腳,有蛇爬上了她的腿……
真到了這個時候,怕到極致的楊桃反倒不再怕了:“你們這些畜生,我和你們拼了!”
她不再防備着再有蛇近身,只借着月光努力分辨着蛇的種類和毒性。然後撿着毒性更重的蛇斬殺,至於無毒或者毒性小的,楊桃根本不管,願意爬就爬吧,願意咬就咬吧。如地獄一般的蜀州監牢都沒能將我打倒,區區毒蛇也想要我性命?
可蛇實在太多了,各個種類的裹挾在一起,哪裡還分辨得出來哪條劇毒藏身在何處?
眼看着好幾條竹葉青躲過楊桃防備近了楊桃的身,嘴張開了,牙露出來了,毒素都活躍着要往人身子裡鑽了,一切似乎都快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