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只有一人能安然退身

165 只有一人能安然退身

月高懸,夜張狂。

京都城的寧靜,已被這場大事件撕裂,喧囂不堪。九門提督府已下了命令,全城戒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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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偏僻的小院之中,陌家主踱在踱去,同在屋中的還有大長老和二長老。

“他們三個是怎麼搞的,人怎麼還沒送過來。”

本來皇上的秘令,陌家主是不想讓大長老和二長老得知的。

可參加行動的陌子樺和陌子業,分別是大長老和二長老的嫡孫,只得知會二人。

踱到門口的陌家主回頭,看向二長老,“要不,再派個人去接應……”

二長老對視一眼,其實他們心中也急,此時卻只能勸慰,“還是再等等吧,那位雖說是已將國公府之中一應事宜安排妥當,可國公府裡的侍衛們也不是吃素的,說不定正僵持着……此事知道的人太多,反而不妙……”

陌家主點了點頭,“也對!”隨後轉身,準備再次坐下。

外面卻衝來一人,“家主,不好了,國公府大火。”

陌家主還沒坐下,來不及責備這個報信的親信冒失,急火攻心,“還不快去救火。”

那親信往地上一跪,“火勢太猛,聽說已將國公府在傾刻間燒爲灰燼。”

陌家主雙目瞪圓。

片刻燒爲灰燼?

這……是用了火油?!

國公府!國公的爵位,是他們陌家的榮耀。陌府若是沒了,還有老宅,老宅若是沒了,還可重建。

可國公府是皇上賜給鎮國公的宅子,若真燒沒了,他陌家可沒權利去重建!

陌家主急怒中一聲爆吼,“是誰?”

親信回道,“小的也不知道這火從何來,只知道這會子京中已經鬧翻了天……”

事已至此,無力迴天。

陌家主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一些,可眼中的好抺毒怨和壓抑着的火花,是怎麼平也平不下去的,“那個小賤人呢?”

親信戰戰兢兢,家主能稱陌家大小姐爲賤人,他一個奴才是絕不敢造次的。

“雪宛也被大火夷爲平地,我們的人一直在國公府不遠處準備接應,沒看到三位公子帶着陌大小姐從後門出來……”

陌家主眼中的怒轉成了深憂,還有一絲不可察覺的恐懼,“沒出來……那人呢?”

“人……人……”親信硬着頭皮道,“火起之時,從國公府裡跑出來的,只有極少數幾個婢子和家丁。看火勢,雪宛燒得最猛。只怕……只怕大小姐已在睡夢之中被大火給燒死了……”

陌家主對着這親信就是一腳,“你們都是死人麼,國公府裡火起之時不會去救火……”

親信被那腳踹了一個筋斗,卻不敢躺在地上裝死,從地上爬起,復又跪下,“小的們,以爲那火是三位公子引開他人視線的法子,誰能想到那火勢會一下子大到不可收拾……”

這親信自然不知道其中的關竅。

兩個長老惶恐的站起,扶住氣得倒仰的陌家主,“家主,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裡吧,天家心意難測,遲恐生變!”

皇宮。

今天的上書房,也是燈火通明,皇上亦是一夜無眠。

外面有人傳話,太監總管上殿回稟。

皇上將手中正在看的書扔到桌上,輕笑,“是人送到了麼?”

太監總管卻將腰恨不得彎到地上去回話,“回皇上話,人沒送到,國公府卻被大火燒爲灰燼。”

“什麼?”皇上震驚,口微張。

太監總管心中雖知不妙,卻不得不再次肯定,“此信息是九門提督那大人剛剛送來,千真萬確!”

皇上讓陌家人和盧正陽去辦事,他都是知道的。

皇上只讓陌家人將陌千雪給帶出來,交給皇上暗中發落,去問那黑木和牌的去向。

皇上只讓盧正陽找機會讓整個雪宛的人沉睡,再將寧少卿的人引開,阻擋其它人來雪宛的腳步,爭取一些陌家人帶出了陌千雪的時間。

之所以讓兩路人馬去辦,實是想將此事辦得滴水不漏。可,此時卻出了這樣的紕漏!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陌家人根在京中,隨時可傳,是而皇上手高高擡起,卻輕輕落下,低聲的問了句,“盧正陽人呢。”

太監總管卻跪下了。

他知道,皇上真的動了殺意的時候,聲音一向很輕很低。只有想嚇唬人,想給人顏色的時候,纔會露出自己的怒氣,大聲喝斥。

太監總管捏着的嗓子又尖又細,“盧正陽不見了。”

“不見了?這是什麼意思?”

“盧正陽將國公府的鬼煞引出了國公府,當即出了京,有守城的兵士看見,那大人怕壞了皇上的事,也沒派人去追。”

“出了京?”皇上心下一沉,“那鬼煞呢?”

“鬼煞剛剛回了城,此時應該已在國公府的廢墟。看樣子,是沒有追上盧正陽。”

皇上陰沉着臉,仍是壓着聲音,“這麼說,朕是被人給擺了一道?!”那種時刻,能放火下手之人,只有一個,那就是盧正陽。

皇上爲輩子見得最多的就是陰謀,此時陌家不送人來,而盧正陽不但不來複命討賞,反而趁機出了京……他被人陰了,那不是明擺着的事麼?

陌家主還巴望着國公的爵位,他不敢,也不會。既然不是陌家主做的,那就只有盧正陽。

盧正陽啊盧正陽,朕是錯看了你。

居然敢讓朕背這麼大的黑鍋!

難道,你不怕東窗事發,朕無路可走之時,將你交出去麼?

或者,你是賭定了朕不敢張揚,你是想讓朕和寧少卿在明面上對立……

皇上一時之間,想不通盧正陽如此做是爲什麼,然惱怒之極的他,只能將一腔怒火發在它人身上,“這麼大的火,那大人是幹什麼吃的。”

太監總管能在皇上手下活了這許久,自然還是有些膽量的,知道什麼時候該保持沉默,亦知道什麼時候該勸。

“奴才以爲,皇上只讓那大人按兵不動,於是乎那大人便以爲那火光是皇上故意讓人爲之,所以纔沒有出手阻止。”

那大人曾是宮中禁衛軍首領,如今更是皇上的左榜右臂,就算是犯了錯,皇上也不會真的下重手,事情弄糟了,倒黴的還不是他們這幫下人。還不如,現在勸勸皇上,爲那大人討了這個人情。

心腹太監的話,皇上焉有不知之理!

皇上那口氣無處可去,只將掌化拳,死死的釘在桌子上。

是的。若不是他讓九門提督的人放水,盧正陽怎麼可以帶着那麼多的不明來歷的人光明正大的潛在國公府附近,只待良機?

若不是他讓那五常按兵不動,盧正陽的那把火怎麼燒得起來,又怎麼全身而退。

此時,皇上想將盧正陽千刀萬剮,無奈,卻是無證無據。

沒有證劇,便是皇上想治一個人的罪,卻也不容易。

他不能公開的治盧正陽的罪,若如此便是召告天下,這火是他讓盧正陽放的。

怒氣將皇上整個人都燒了起來,而他卻只能坐在龍騎上咬牙切齒,“派人去裴郡,將他的父母兄弟全都給朕秘秘的‘請’到京城來。”

太監總管卻並沒有鬆下一口氣,這事皇上揭過去了,卻還有沒過去的坎,“是。奴才這就下去安排。萬歲爺還有其它吩咐麼?”

做奴才的不只要會分憂,還要會提醒皇上的遺漏。

皇上這才意識到抓盧正陽父母兄弟的事不急,還有更急的事需要他來善後,眉皺成川字,“國公府燒了,那陌千雪有呢?”

太監總管回道,“聽說……聽說……火起後,國公府中逃出來的只幾個下人奴婢,火中存活的,還有些侍衛之類,陌大小姐的院子夷爲平地……只怕是……凶多吉少……”這纔是他真正擔心的事。

太監總管說的婉轉,皇上卻是聽得明白。當下就不好了,差點沒從龍椅上給溜下來。

國公府燒掉的這筆帳總是要算到皇上頭上。可,一個府而已,燒了就燒了,大不了拔些銀子重建。

若是有陌千雪這個人質在手,他還有主動權。

可,人呢?人沒了……

他不單失去了掌軍權的門路,還要準備承擔寧家的怒火。

更有甚者,若是陌千雪和西境接上了頭,他還會迎來西境的壓力,一切謀劃將成泡影。

此時雞飛蛋打,皇上即使是九五之尊,一時之間也是呆了。

已經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皇上當即軟倒在龍椅之上。

這個黑鍋,他背定了。

一如當日,陌國公之死的黑鍋。

有人向鎮南王獻計,南陵出兵,只要讓鎮國公帶着人馬來援,一可以解圍,二可以保存皇家的實力消減陌家軍的實力。

然,人算不如天算,陌國公被困,糧草被劫……

一樁接一樁,鎮國公本想出手,此時那獻計之人又說,西境派的兵已在路上,還說西境派的兵士之中或有倉人的奸細策反的將士,王爺此番出擊恐腹背受敵,且按兵不動,待西境大軍一到一舉擊退南陵人不遲……

後來……後來的後來,縱使斬了那個獻計之人,卻也不能讓陌天放復生。

他雖不喜陌天放,可是,卻也不希望他早死,更不希望他的死跟皇家扯上任何關係。

可事實上,這黑鍋卻只能由得皇族來背,西境人更是恨毒了皇族。

當日國公之死,畢竟是戰死,還可遮掩一二,西境人便是恨,也不能明面上來置問皇族。

如今陌家之事,出在京都,如何也遮掩不過去,更何況,還有寧少卿爲陌千雪出頭。

寧少卿,可不是一個能敷衍的人!

上書房靜了半響,空氣凝成一團。

良久,皇上才又下了旨,“派人去國公府幫忙善後,傳旨讓萬御使代朕慰問寧家主,口諭讓九門提督那大人抓縱火真兇……”聲音虛弱無比,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太臨總管得了令連忙起身,退了幾步,才轉身急急向外走去。

剛走到門口,身後又傳來皇上的嗜血戾聲,“上天下地,一定要抓住盧正陽。”

這聲音像是從地獄之間發出,饒是心理素質一流的太監總管,脊背僵住的同時還打了個寒戰。

上面傳便了陌千雪葬身火海的消息,雪宛地底,暗道之中,陌千雪卻從初一手中接過莫嬤嬤。

處置完那些黑衣人,緊急之時,陌管家衝入大火之中陌千雪的正房,從地上掀開一塊地磚,一扭機關,正房門內三寸側邊便出現了一個黑洞。

陌管家一聲招呼,帶頭跳入黑洞之中,一衆人別無選擇也跟着跳進了這個地底的暗道之中。

衆人一入暗道,上面的機關自閉,外面的火光和喧鬧與裡面便再無相干。

陌管家一邊點亮暗道中的火把,一邊向陌千雪解說了暗道的來歷。

“這條暗道是當年國公爺所建,就是防有人偷襲而建……此暗道的出處,是離國公府三裡開外的一間小店……”

這暗道,想來嬤嬤也是知道的,隨眼看去嬤莫嬤嬤虛弱的點了點頭,陌千雪心中瞭然。

不用說,這地道既然是建在她的雪宛,自然是爲了保她的安全。

離了火海,幾人都已是全身泛力,自然是就地稍做休整。

等衆人都回復了一些力氣,陌管家復又起身,拿起火把,走在最前面,帶着一衆人向暗道的外面走去。

然,還未走出多遠,初一卻發現莫嬤嬤身子癱軟,明顯已經不行了。

這纔有了剛纔那一幕。初一本是揹着莫嬤嬤的,此時陌千雪卻從初一背上接過莫嬤嬤,在莫嬤嬤的要求下,將莫嬤嬤半身放在地上,自己也就地蹲了下來,半摟着她。

莫嬤嬤瀑如墨的青絲垂散,她的五官本就長得不差,這張未施粉黛有些微皺的臉,縱然此刻過於蒼白,然而在陌千雪眼中卻是如月般柔美無瑕。

原本因爲重傷而又累極乏力有些渙散的目光瞬間凝聚,恰似皓月剎那衝破陰雲,眸中染上了的是屬於母親的柔和與慈愛,溫軟的落在陌千雪的臉上。

無力虛弱的伸出有些輕繭的手掌,輕輕的撫在陌千雪的臉上,還未揚起的脣角復又淡了下去,就連目光也在瞬間暗了暗,陌千雪眼中之淚不期然而然奪眶而出。

“嬤嬤,嬤嬤,您一定會好的。”十五已是淚流滿面的嚎了起來,初一眼眶微紅,卻是勸慰,“就是爲了大小姐,您也得保重自己纔是。”

兩人都是從小就被家中所賣,就跟了陌千雪,這麼多年,莫嬤嬤也沒將她們看外,對她們兩個亦是極好,在她們心中,莫嬤嬤是比自己母親還要親的人。

莫嬤嬤似聚了身上最後的力氣,“大小姐……日後嬤嬤不在您身邊,您一定要好好的。”

陌千雪按住撫在面上的手,輕輕的拭了拭淚水,才勉強扯了扯脣角:“嬤嬤,我會的。”

話落,陌千雪不能自己的將臉貼在莫嬤嬤的臉上。

這個中年婦女雖然只照顧了她一個多月,可是,這種關愛的親情,卻是早已浸入骨髓。

她,是她的親人。

莫嬤嬤擡手縷了縷陌千雪後腦勺的秀髮,陌千雪壓抑住心內哀傷再次擡頭,正碰上莫嬤嬤目光蘊含着可以噴發而出的柔情緊緊的盯着她,那目光在火把的照耀下,深得似乎要將她的眉眼都刻入眼底。

陌千雪的淚,一刻之間又是傾巢而下。

“好孩子,別哭。”

話落,又轉頭看向跪在一邊的初一和十五,“初一,十五,日後大小姐……就拜託你們兩個了……”莫嬤嬤脣邊含着溫和的笑,沙啞細弱的聲音卻自有一股不容拒絕的威懾。

“嬤嬤……”

“你們聽嬤嬤說完。”嬤嬤打斷二人的驚呼,眸光流傳,目光堅定的看着二人,看得二人肅穆而立,才放軟了語氣,“我如今已是強弩之末,能活着看到小姐脫困,已是……已是上蒼恩寵。”

“莫嬤嬤,你快別說喪氣話,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大小姐身邊不能少了你啊。”陌管家再沉穩,也忍不住眼眶一紅,卻猶自安慰着。

他與莫嬤嬤相識多年,同在國公府*事,一個伺候老爺,一個跟着夫人,怎會沒有感情。

一邊的阿三阿五,陌子棠,也被這哀傷的氣息所打動,都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

莫嬤嬤無聲的笑了笑:“管家,莫再哄我。”

話落,閉了閉眼,平復了一下氣息,才又道,“初一,十五,我自小看你們長大。你們和大小姐一樣,都是我的孩子……日後……日後……沒有嬤嬤的看管,你們照顧好小姐的同時,也要好好的照顧自己……初一,你沉穩,嬤嬤對你很是放心,十五卻不一樣,她性子急……你要多遷就……”

初一跪在地上,泣聲哭求,“嬤嬤……嬤嬤……求您別說了,很快就可以出地道了,我們帶您去看大夫。”

十五看着莫嬤嬤的臉色越來越白,氣息越來越不穩,心中疼痛難忍,噗通一聲跪地,哭喊着,“嬤嬤……嬤嬤……”

“十五,住嘴!”莫嬤嬤聽着十五越來越大的哭聲,怕人發現此處端倪,再爲陌千雪帶來危險,勉力呵斥。

十五被莫嬤嬤一呵斥,立刻回過神來,伏地壓低聲音嚶嚶痛哭了起來。

莫嬤嬤感覺手腳一陣無力,深吸了好幾口氣,回過頭來才勉強用微微顫抖的聲音道:“大小姐,老奴死前只有一事相求。”

“嬤嬤……您說……”陌千雪擡起滿是淚痕的臉,絕望的看着莫嬤嬤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的樣子。嬤嬤半生爲奴,在國公府中無親無故,只怕是想自己爲她尋親,死後葬回故里,也好讓靈魂有個依託,來生能託個好人家……古人最怕的無非是客死異鄉……

“大小姐,生死有命。老奴知您不捨……可是……老奴如今舍了大小姐卻是歡喜……歡喜得很……”

陌千雪愣住!

“老奴只求……只求……死後,大小姐……大小姐……能將老奴葬在……夫人……的身邊,讓老奴……九泉之下……還可以再……去伺候夫人……夫人和國公爺……”

頓了頓,悽然一笑,“其實,老奴……老奴在聽到國公爺身死,夫人自盡時,早就不想活了,若不是擔心小姐,老奴早就追隨……追隨國公爺去了……最後……最後,請大小姐一定要找出……找出……那幕後的真兇,爲國公爺雪恨……雪恨!”

莫嬤嬤的話帶上恨意,呼吸也隨之有些急促,蒼白的臉頓時升起一片不正常的漲紅,顯然方纔一番言辭是費足了精力,勉強聚焦的目光也越發的渙散。

聽了這些,陌千雪早已是泣不成聲,卻又怕哭聲更加讓莫嬤嬤傷感,故而咬脣隱忍着。一時間,狹窄的地道之中,散開淡淡的憂傷。

至此,她心中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要死了,卻是歡喜的,只因爲幻想着死後能見到心中那人……此情此景,如何不讓人心酸之極!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過了半響,莫嬤嬤才漸漸的平復了呼吸,然而蒼白的容顏卻已上了一層油盡燈枯的灰白之氣,仍吃力的囑着:“大小姐……出去後……別忘了,將我……葬在國公爺和夫人身邊。”

說着,陌千雪咬脣壓抑着情緒的牙齒,逐漸放開,被咬得兩道血痕的脣角揚起,噙了一抹苦澀至極的笑,“嗯。”

此時,她已說不出多的字。

莫嬤嬤眼睛微微的一閉,一顆晶瑩的淚珠劃過眼角,順着她的臉頰流下,氤氳出一片痛楚,身子止不住的顫抖,哽咽着,“一定……一定要珍惜姑爺……姑爺是個好……人……”

“嬤嬤放心,千雪一定會珍惜!”

“嬤嬤……嬤嬤……”

莫嬤嬤顯然已進入彌留之際,哪裡還能聽到陌千雪的呼喚,她脣角的笑意加深,隱隱露出一絲柔意:“夫人……國公爺……莫娘來了……莫娘來伺候你們……了……”

恍然之間,莫嬤嬤似乎看到了那個英雄蓋世的男子,對着她一笑,夫人正含笑的向她伸出了溫暖的手。

國公爺在舞劍,夫人在彈琴,他們等着她去侍茶呢……

目光漸漸黯淡,然而她脣瓣的笑卻越發的溫柔與甜蜜……

是梨花微雨,殘暮薄霧之中初相識,那一個驚豔人心的回眸?只不過,他看的是夫人,自己眼中看到的全是他。

她從未想過與夫人去爭什麼,這輩子,她只要能看見他,只要能伺候夫人就是最大的滿足。

莫嬤嬤臉上的笑容深深的凝結,那是陌千雪從未在她臉上看到過的一種得償夙願的歡樂。

寧少卿一腳踢開陌言陌行,不顧衆人阻擋,當着雪宛的方向掠去。

入目的再也不是綠樹、小院、昏黃的燈光,還有燈光下的……那個靚影,那個嬌俏可愛、略帶微嗔的笑,而是……滿目蒼夷,到處黑壓壓一片,充斥着被燒焦燒糊,令人作嘔的氣息。

然,寧少卿寧家高貴的家主,卻似沒看到這髒亂,沒聞到這股讓人絕望到心神聚裂的氣息,仍直奔那一堆明顯是院子屋子的殘骸遺蹟而去。

身法快如電,身影瘋狂,零亂,踉蹌。

還沒奔到雪宛所在,從那處所在黑壓壓的殘骸中卻冒出一道黑影,擋住他的去路。

鬼煞一身焦糊,臉上手上全是黑灰,很顯然是已經在此番找了很久。

其實,不光是他,那些個暗衛和待衛們哪個不是沒死心的去翻找過。

可,裡面,除了被燒焦的枯骨,沒燒完全的焦屍便什麼也找不到。

鬼煞跪倒在地,“主子,不要去翻找了。裡面……您處罰鬼煞,殺了鬼煞,鬼煞死有餘辜。”此時,他若還不知道自己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他就是個傻子。

“你……你是該死!”寧少卿眼眶紅得滴出血來,想也不想,就是一掌過去。

鬼煞身子飛起,落在焦木殘櫞之上,濺起一陣黑灰,卻讓寧少卿的心“咚”的一疼。

不由得一聲呼喚。

“千雪……”

千雪,你說過,此生絕對不會離開我的。

寧少卿悲鳴掩面。

一陣風來,吹動的不是樹葉,不是花雨,而是忽然而來的雨滴。這雨滴,滴滴落在肩頭,落在臉上,沒有打溼人衣,卻先打溼了人的心。

雲遙此時呆住在國公府的門口,她衣衫破損,形容狼狽,目光呆愣,狀若癡兒,又或者說是痛到心死的哀絕。

身邊的幾個相識的婢子雖比起雲遙來,形象雖好不到哪裡,精氣神卻都還在。雖也是瑟瑟發抖,卻也偶爾會來幾句“太可怕!”了之類的話。

周邊已經集滿了看熱鬧的,打探消息的人。她們如此,落在他人眼中,只覺得她們是受了驚嚇過度,只覺得的這個叫做雲遙的對主子甚是忠心。

然,誰能知雲遙此時心中的震憾。

他說過的,只是要找東西的。

爲什麼?爲什麼?現在國公府卻是整個都着了?一定是中間出了什麼事,他也是被蒙在鼓中。

大小姐沒了……大小姐沒了……

她還來不及去愧疚,便是深深的擔憂,他人呢?他去了哪裡?他說了,找到東西后便帶着她和西西走的……

這般的大火,他在裡面找東西……還能活麼?

九門提督府的人已經來了,到處收拾着殘局。

寧少卿心頭滴血,站在那裡不知要到哪個方向去尋,只是無助的呼着,“千雪……千雪……你在哪裡。”

他此時已經顧不上去處罰鬼煞,更顧不上去查這幕後的真兇,他想的只有一個字,找到她……找她……他不相信心中之人,真的就葬身在這一堆黑灰之中。

踉踉蹌蹌地向着殘留的府外門走去。

越往前走,焦黑和地上遺留的血跡更是浸入了他的心。

恨、怒、傷……

寧少卿神色恍惚,一邊走,一邊不停呼喚。

可無論他如何呼喚,也無一個迴音。

這聲字字悽絕,讓聞者都忍不住潸然淚下。

心跟着滴血。

陌言和陌行此時已經緩過氣來從地上爬了起來,寧少卿氣怒間的一腳,其重量可想而知。然,他們心中都沒有一絲怨懟,甚至還嫌主子踢輕了,若是能分擔主子心中,痛之萬一,他們寧死。

兩人趕了過來,又雙雙跪在寧少卿面前,陌言手中拿着一柄劍,高舉過頭頂。

那劍鞘被火燒過薰過已有些發黑,可寧少卿一眼認出,這是陌千雪平時玩弄的那柄劍。

有幾次,他晚間來找她,來得早了些,外面還有光亮,她便會拿着劍和他賣弄幾招幾式。

這把劍還是他讓人特地爲她打製的。

上面還刻了一個“雪”字。

看到劍鞘上那熟悉字跡的剎那,他的心臟猶如被尖刀刺中,窒息地抽痛,劍猶存,人卻已不在。

寧少卿閉起了眼睛,手沿着劍體一遍遍摸索着,似乎想穿透這光陰,回到昨天,回到事發前。

他真後悔,他不該離開。

一遍又一遍摸着劍體,掌心滾燙,卻溫暖不了冰冷的心。

將劍拿起,寧少卿臉貼着劍,淚溼雙眸,幾難自持。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一邊卻響起了一絲不屑的恥笑。

“腥腥作態!你在此傷心有何用?她全心信你,跟你回來。可你卻只顧着家中的地位,顧着世俗的目光,棄她一人在霜風劍雨之中苦熬,一人在這國公府裡擔驚受怕……”

說話的是蘇七。

國公府出了這樣的大事,不只是寧家收到了消息,蘇七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蘇七的臉上,此時冰如寒鐵。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刺入寧少卿的心菲。

是的,若是時光倒轉,他拼着家主之位不要,也要帶她進門,讓她名正言順的當上寧家少夫人,住進寧家的宅子裡。

早知今日,他便帶她換一處隱居,一輩子只做閒雲野鶴……管他們去爭去鬥……

早知今日……早知今日……早知今日……

蘇七眸中一片紅色,“早知今日,那日在馬車之上,我便不會剋制自己……早知今日,我一定會帶她天涯海角……早知今日,我絕對不會讓你……絕對不會想着成全她!”

寧少卿豁然擡頭,精光射出,“蘇七……你好大的膽子!”身子一抖,腰桿一直,一身上下全是殺意。

蘇七不但一步不讓,反而微擡下巴,悲笑中挑釁,“寧少卿,我告訴你,我現在恨的,就是自己的膽子太小。”

邊上清理殘跡的一些閒雜人等,立裡不着痕跡的退了下去。

這種話,哪裡是他們能聽的。

這種場面,哪裡是他們能看的。

小命要緊!

寧少卿踩着優雅的步子,盯着蘇七的胸膛,“那就讓我來告訴你,你的膽子到底是大還是小!”

不管是生是死,陌千雪都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那神情似乎是要破開蘇七的胸膛,掏出他的膽來看上一看。

蘇七寸步不讓,“是你!都是你才害了她,我的膽子是大是小,只怕你是沒機會看了,現在我就送你去見她,讓你在地下向她懺悔……一個大男人,連自己的妻子都護不了,你還有臉活麼?”

寧少卿本已蓄滿的殺氣,被這句話給泄了去,低下頭。

也罷,讓他去陪她也好。

蘇七話音一落,鐵扇袖中滑出。

“唰”的一聲,鐵扇開,呈弧形向寧少卿襲來。

陌千雪的死訊,讓寧少卿本就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這會子被蘇七的那話戳了心窩,此時心如死灰,閉了眼睛不做反抗。

眼看着那柄鐵扇就要襲到寧少卿咽喉。

強大的人,都只能被自己打敗,再讓他人趁虛而入,說的只怕就是寧少卿這種人。

陌言陌行手中之劍齊齊向出手,由於功力不濟,又是後發,哪裡來得及救。

千均一發之際,鬼煞閃身飛起,擋在寧少卿的面前。

鐵扇劃過鬼煞的胸口,頓時血流如注。

鐵扇弧形而來,劃開了鬼煞的胸膛,一個旋轉,又飛回蘇七之手。

鬼煞受了鐵扇一擊,用手捂着胸口,“主子,您不能死!陌大小姐死得冤,你若死了,只能令親者痛,仇者快!更有,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陌大小姐是死是活……”

語未落,人已昏厥,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蘇七的全力一擊,哪是這般好應付的,不單是皮肉受傷,連五臟也受了損。若不是心智強堅之人,哪裡能堅持着這一口氣,說出這句話。

陌言道,“是啊!主子,若是陌大小姐沒死,您卻……如此陰陽兩隔,才更是慘絕人寰”

陌行道,“請主子三思!”

兩人一邊勸着,一邊飛快的爲鬼煞處理傷口,止住血。

這一耽擱,寧少卿便從死衚衕裡走了出來。

是的!他不能死,害她的仇人沒死,他怎敢死!他死了怎有面目見她!

還有,若她沒死,卻見自己死了,不是更加傷心欲絕。

那日,在水潭邊上的一幕,陌千雪沿着河流一遍又一遍找他的那一幕又回到了寧少卿的腦中。

若她能活,他寧少卿發誓,這輩子都不讓她傷心。

他本就聰敏,如今清醒了過來,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先不論國公府裡原有多少護院,只他在國公府裡明着拔給陌千雪的暗衛就有一百個。這些人,都不是草包庸手。

他又在府內府外,安了幾十個暗哨,不論何時,國公府中只要有個風吹草動,他都會第一時間收到消息。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摸了暗哨,又前前後後佈置的絲毫不差,只有熟知他暗哨佈置的人能辦得到。

看來,那個幕後之人,埋在寧族的一顆釘子除了八長老,還有其它人。

那個人權位更好,不然,不可能接觸到一些機密,知道寧族暗哨的分佈習慣。

這樣大的響動,一定需要幾倍於國公府的人力才能辦到。然,這麼多的不明來歷之人,要在京中先安下身來,九門提督府怎會不知。

皇上想要陌千雪的黑木牌,可沒有得到木牌之前,絕不可能殺她,更不可能,在他自己的腳下,燒了臣下的房子。

看來,皇上又讓人當槍使了。

孤氏皇族?姓孤的,你最好是在你的金鸞寶殿之上,祈禱上天,祈禱千雪還活着。

千雪若真有事,那……孤家的江山也坐到頭了!

寧少卿的殺意,一點一點的透出來。

就算這事,不是孤氏所願,他也是罪魁禍首,絕對饒不得。

蘇七聽了鬼煞和陌言陌行的這些話,心中也是一動,殺念卻是收了。

他剛纔也是傷心欲絕的氣糊塗了。

陌千雪的仇還沒報,他怎能先去了結寧少卿。

就算要了結,也是等水落石出,大仇得報。

然,蘇七想退,寧少卿卻是不會依。

再擡眸,寧少卿眼底的腥紅已經藏到了心底,“蘇七,你我之間總要有一個了結。”

蘇七本就不是一個臨陣退縮的怕事之人,“也好。你若是身死,她的仇,我來報。我若是身死,便下九淵去陪她,省得下面的流浪小鬼欺負她。”

雖是祈求上蒼,希望她活着,可所有的線索都只有一個,不由得他們心底不信。這種情況之下,若是逃出,哪裡會沒有絲毫的痕跡。

寧少卿被氣得不行,“你想得美,我是不會讓你如願的,今日一決,我只會讓你生不如死。”

蘇七拿出他的招牌動作,只是小扇變成了鐵扇而已,“動手吧。”

“且慢!”臨戰前,寧少卿卻是摸出懷中的那個小盒,將盒中的那隻戒指拿出,帶在自己的小指之上。

這戒指,先幫她帶着,等哪一日,找到了兇手,御下一身重負,再帶了去找她。

戴好戒指,抽出玄劍玉清。

玉清出,不飲血,絕不回。

蘇七神色凝重。

高手比鬥,所爭往往只在一招之間,一招之失,被人制住先機,勝負立轉,生死立判。

前兩次的交手,一次是特殊情況,還有一次是他用苦肉計故意爲之。

若他真是不堪一擊之輩,蘇家又怎會如此看重於他。

蘇七並不怕寧少卿,但他卻也不敢輕敵。

剎那之間!

只見一團青光下擊,一片劍氣上騰!

青光與劍氣,相混!相雜!相拼!

棋逢敵手,陌言陌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看來,今天主子和蘇七,只有一人,能安然走出這一片廢棄之地!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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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風晚

“殤王,郡主去了花滿樓看京裡第一美男無顏。”

“她不過是去湊熱鬧。”

“郡主摸了第一商的少當家小開公子。”

“錢小開,一動就吐,無需理會。”

“郡主抱了水族小族長玉玄公子。”

“玉玄比女人還漂亮,她當他是姐妹。”

“郡主剝了止燁公子的衣服。”

“她沒見過靈獸,想看看靈獸長成什麼樣子,不必大驚小怪。”

“郡主說要和毒醫容公子雙修……王爺,人呢?”

不久,傳來消息。

花滿樓被某人砸了。

錢家總商鋪被人打劫,一片凌亂。

水族總壇被人挑了。

某獸窩被夷爲平地,連獸都不能再住。此文,男女雙強,身心乾淨,絕對甜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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