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巖瞄着水清明和水砡,彷彿遲疑了片刻,收了手裡的摺扇,看着兩人低聲說道:“還有件事,得早定個決斷,李小幺要用誥封換魏水生功名,經此一事,郭家必定求之不得,二爺••••••嘿,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大爺那頭••••••照李小幺的手段,這事肯定能成,若是••••••”水巖拖着話音,水砡明瞭的點頭接道:“若是她託人上門求親,是要早定個決斷。”
“潤文不錯!人聰明,品性也好!”水清亮忙接了一句誇獎道,水清明氣悶的看着水清亮‘哼’了一聲,水清亮扭着頭不看大哥,只呵呵着和水砡、水巖挑着話:“啊?是吧?人也生得好,玉樹臨風,就是手可惜了。”水砡和水巖也不理他,水砡垂頭想了想,看着水巖問道:“七妹妹和你一向親近,她怎麼認識的這魏水生?”
“有一回家裡宴請李氏兄妹,潤文寫了幾幅字,讓七妹妹看到了,大約是從那時起留的意,後來潤文跟着父親唸書,自然天天到府裡來,那一陣子,七妹妹是比平時來得勤,說是尋阿櫻說話玩耍,現在想想,只怕是上了心,唉,真是!”水巖揀能說的說了個大概,水砡出了片刻神,輕輕嘆了口氣:“魏水生也確實人才出衆,大爺也賞識的很,真是可惜!”
屋裡一時沉默下來,半晌,水清明看着水巖問道:“你的意思呢?”水巖斟酌着謹慎說道:“這話得分兩步說,其一,若李小幺不來求親,畢竟潤之斷了手,李小幺不只心計過人,這爲人處世上頭,也極是難得••••••您看看,她給兩位兄長定的親事,都極本份••••••其二,照我看,她就是有這個心,必定也是先來探話,咱們若不肯,不接她這話也就行了,我想着,她也不會因爲這個就和咱們結了仇,只不過,水家和她,往後利同則近,利遠則離罷了,咱們水家樹大根深,又有大爺、二爺,也不在乎誰。”水砡聽的皺起了眉頭,水清明氣哼哼的點着水巖訓斥道:“自大之徒!無知!”水砡瞄了瞄父親,又瞄了瞄一幅垂頭受教模樣的水巖,似有似無的搖了搖頭。
“這北平有的是名門望族,三十年前,水家算什麼?當年,若不是你姑姑當機立斷,皇上既了位,水家,如今能號稱北平第一名門?你看看,三十年前的王家,你看看如今,這開平府誰還知道王家,不過是一念之差,你再看看郭家,十年前,那郭敏達算什麼?你們兄弟可不能糊塗!”水清明拍着椅子扶手訓斥不停,水巖苦惱的看着水清明低聲嘀咕道:“那您這意思,到底什麼意思?”水砡看着父親勸道:“父親的教導我和二郎都記下了,父親放心,昨天是咱們大意了,也實在沒想到這李小幺處置的如此之快、如此乾脆,咱們這空頭人情都沒來得及送出去,父親,這事,我看您就睜隻眼閉隻眼,隨他們小輩折騰去吧,七妹妹肯,四堂叔一家覺得好,就隨他們去。”
水清明閉着眼睛沒有說話,水巖接着說道:“大伯,您的教導我記下了,大哥說的極對,這門親事,最多沒有好處,絕不會有什麼壞處。”
“哎!”水清明嘆了口氣:“這位小幺姑娘,若只有心計,我也不把她放眼裡,有心機智計的多得很,不稀奇,難得的是這份明智內斂,十幾歲的姑娘家,這才難得!那魏水生也有幾分才氣,這事要做就做到底,若是李家過來探話,大郎去一趟你四堂叔府上,把我的意思說了,這事要做就順順當當的,好了,就這樣吧,還有,你今天去趟李家,到底是你的學生,去看看去。”水清明最後轉頭看着水清亮吩咐道,水清亮有些生氣的回了一句:“這話••••••我昨天就說要去••••••”水巖急忙上前拉着打斷了他的話:“昨天去也沒用,潤文一直暈迷,你看什麼看?大伯已經吩咐了,等會兒我陪你去,昨天西安說有幾樣藥不多了,我還跟他別回王府尋了,今天我給送過去。”
“哪幾味藥?一會兒我也過去看看。”水砡問道,水巖轉身笑答道:“其它幾味都尋常,有一味珠兒參,我們府上好象不多了,這一味西安平時用的特別多,大哥看看,若有,多尋些帶過去。”
“行!我讓人拿十斤過去。”水砡笑着站起來,水巖捏着父親的手,示意他別再多話,兩人和水清明告辭出來,水砡將兩人送出去。
蘇子誠從寧王府出來,快到樑王府,突然勒住馬,調轉馬頭往柳樹衚衕方向衝去,東平忙和衆小廝護衛調轉馬頭緊跟其後,蘇子誠在李府大門前跳下馬,一徑往裡衝去,李小幺急忙迎出來,剛出了藕院,就迎面撞上大步疾奔的蘇子誠,李小幺往後連通了兩步,驚訝的看着蘇子誠,蘇子誠揹着手站住,陰着臉看着李小幺見了禮,又沉默了片刻,才突兀的說道:“郭家轉向了!”
“噢,”李小幺鬆了口氣笑道:“我聽說了,菩薩保佑。”蘇子誠直盯着李小幺問道:“昨天怎麼不跟我說?”
“說什麼?”李小幺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仰頭看着蘇子誠苦笑道:“王爺說說,怎麼說?這話遞過去若是沒用,也只好跟王爺說了。”蘇子誠呆了下,臉上微微泛起層潮紅,緊盯着李小幺緊問道:“你真這麼打算的?”
“嗯!”李小幺肯定的點了點頭,一字一句的低聲說道:“我能置範家於不顧,可不能置李家於不顧,這事,我失誤在先,是我大意了,從今往後,我決不會再讓自己落入如此無援無措之境,決不會再有第二次!”蘇子誠聽得五內俱焚,擡手用力揉着眉眼,半晌才聲音微啞的說道:“這怎麼是無援無措?我不是跟你說過,有我,你不必••••••這事有我。”
“那今天早朝之前,王爺做過什麼?”李小幺輕飄飄的問道,那聲音輕的幾乎聽不到:“看來王爺是打算在殺頭之前把我赦了?”蘇子誠臉色瞬間紅漲,那層血紅又一點點褪下,褪得臉色青白,背在背後的雙手指尖不停的抖動,李小幺看蘇子誠氣色不對,忙陪笑解釋道:“我這意思是說,王爺知道,我這人心急,膽子又小,一有點事就睡不着覺,哪怕一點點、一點點小事,不解決好也得坐立不安,又不象王爺,泰山崩於面前也能不動聲色,這女人和男人,就是不一樣,真是噢,無論如何也不能比,都說男人如山,還真是,王爺就象座山,白雪皚皚、高入雲霄,你看,我又失禮了,王爺,咱們到屋裡坐着說話可好?正好海棠今天熬了核桃酪,聽說王爺也喜歡這味兒,昨晚上還看着她做了幾樣點心,都是新鮮法子,王爺也嚐嚐,這會兒不早不晚,也該餓了,唉呀,說起來真是,我從早上忙到現在,也沒吃到呢。”李小幺的話語越來越往輕鬆裡去,一邊說,一邊從旁邊草地裡輕巧的跳過去,拉了拉蘇子誠的衣袖,蘇子誠滿腹的羞惱、憤怒、懊悔等等被她從心急膽小說到男人女人又扯到核桃酪,就這麼一路扯沒了,順從的轉過身,跟着她往正堂吃核桃酪去了。
午時剛過,李小幺要以自己誥封換魏水生功名的摺子就遞到了宮裡和寧王府、樑王府,這摺子是俞遠山代擬的,俞遠山直漚了一夜心思,以哀兵之道,寫的那是一個情真意切,哀痛椎心,讀了真能讓人流淚,郭家上下大鬆一口氣,暗自慶幸之餘,自然極力贊同,這事一路下來,順利的不能再順利了,正好這武舉因爲那場刺殺,發榜之日也只好一直拖延下來,正定的隔天發榜,這下好了,倒簡單,得了各處默許,稟了皇上,不過重寫了一份榜單,把魏水生的大名添在了二甲前列,郭敏達看着人重寫了榜單,想了想,乾脆遣管事帶着禮物去了趟柳樹衚衕,一來探望魏水生,二來,遞個話。
傍晚,李小幺一身半舊家常衣服,圍着小小的園子走了一圈,細細想了一遍,今天事兒特別多,好事也多,誥封換功名的事順利,水巖又遞了話,水生哥的親事,是趕早還是拖一拖?不行,不能拖,夜長夢多,先定下來再說!李小幺定了主意,轉身往藕院過去,魏水生剛吃了一遍藥,從昨晚起,他就不讓西安再往藥裡放鎮痛的東西了,說自己受得過,這會兒吃了藥,正半躺在牀上看着本書,見李小幺進來,忙笑着示意她坐過去。
李小幺坐到牀前扶手椅上,歪頭看着魏水生笑道:“今天有兩件喜事兒,一件是郭家遞過來的,一件是水家遞過來的,你先聽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