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丫頭!別說隔着紗,就是隔着山他也能認出她!化成灰他都認得!當年她兄妹殺官逃路,害的他這個保人被打的死去活來,差點一條命斷送進去!黃遠山激動的雙腿抖個不停,這丫頭和她那四個哥哥都是欽犯!畫影捉拿的欽犯!最少值五兩銀子!就算沒銀子,也能出了那口惡氣!今天真是走運了!這丫頭在,那四個哥哥必定也在,要小心行事,黃遠山往後靠到牆上,手指摳着牆縫,抖着腿,小心翼翼的溜到角落處隱住身形,這丫頭鬼得很,得千萬小心,可不能再讓她溜了,嗯,悄悄跟着,看看她住在哪裡,然後趕緊去報官!出了氣,五兩銀子也到手了!真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黃遠山激動的眼睛發亮,屏氣凝神躲在牆角,緊緊盯着二樓那個悠然的人影。
李小幺一直等到未正過後,安老夫人的車駕浩浩蕩蕩的下了山,李小幺遠遠看到車駕,忙下了樓,在酒肆門口上了車,等着尾隨安老夫人而行,黃遠山緊張萬分,不敢靠的太近,又不敢離得太遠,唯恐轉眼間又把李小幺跟丟了,跟丟了人,那五兩銀子可就沒了。
安老夫人的車駕過於龐大,一路緩慢的往太平府回去,李小幺的車子混在後面的大小車輛中,不緊不慢的跟着,黃遠山忍不住唸了幾句佛,真是神仙保佑,要不是前頭有吳家太夫人大駕擋着,那車跑起來,還真要跟丟了,今天真是處處順心,看來真是時來運轉了!黃遠山緊緊綴在李小幺車後,盤算着拿了銀子,一定給兒子做件厚厚的棉褲,省得一起風就出不了門,給孩他娘也做一件,這幾年沒給她添過一件衣服••••••
黃遠山正盤算着,前面車子轉了個彎,黃遠山急忙緊跑幾步跟上,剛轉過彎,頭上一陣劇痛,人就被裝進了黑布袋子裡。
太平府城南一個偏僻的院落裡,兩個護衛將黃遠山倒出袋子,李小幺用鞋尖挑着黃遠山的臉,仔細看了看,在他臉上踢了兩下,往後退了兩步,垂着頭想了想,轉身吩咐西安道:“喂他吃些蒙汗藥,讓他睡上一兩天,看好了,他認識我,千萬不能讓他跑了。”
“姑娘放心。”西安答應一聲,李小幺上車離了院子回到住處,叫了趙五哥進來吩咐道:“離長豐樓不遠有條小衚衕,叫貓耳衚衕,衚衕裡有間大雜院,主家姓蘇,那院子蘇家不住,都是往外賃的,是個窮地方,你換身衣服去那裡看看,看看現在院子裡都住着什麼人,若有姓黃、姓柳和姓沈的,就仔細打聽打聽。”趙五哥也不多問,利落的答應一聲,出去尋了身半舊的靛藍粗布襖褲換了,裝着尋房子,往貓耳衚衕轉過去。
李小幺吃了刀魚,心滿意足的看着書,沒悠閒多大會兒,趙五哥就進了正院,李小幺忙讓着他坐下問道:“飯吃了沒?”
“還沒,不急,跟姑娘回了話就出去吃飯。”趙五哥一口喝乾海棠遞上的茶,咧嘴笑着回道,李小幺轉頭吩咐海棠:“那刀魚湯還有沒有?”見海棠點了點頭,接着吩咐道:“盛一大碗來,再盛碗飯,切一碟酸蘿蔔和鹹水雞,給趙五哥送過來。”海棠笑應一聲,轉身出去盛飯菜了,李小幺揮着手吩咐着趙五哥:“先去吃飯,吃完了再來回話。”
趙五哥笑着答應一聲,出去吃了飯回來,低聲稟報道:“那院子不大,都住滿了,一共住了四家,一家姓黃,這黃家主婦,院裡的人都叫她柳娘子,看着得有三十多歲了,不過孩子倒不大,就一個兒子,才一歲多。”李小幺心裡酸楚無比,柳娘子哪有三十多歲?她這日子過的得艱難成什麼樣兒?當年若不是她隔門喊了一聲,說自己逃出院子了,說不定自己早被黃遠山不知道賣哪兒去了。
“黃大郎沒在家,聽院裡人那話意,這黃大郎常常十天半個月不着家,黃家隔壁住着個姓沈的婆子,做得一手好針線,靠縫窮爲生,這兩戶在那院裡都住了十來年了,還有兩家,一家是兩年前搬進來的,姓毛,一家是去年剛搬進來的,姓••••••”
“這兩家不用說了。”李小幺擡手止住了趙五哥後面的話問道:“沈婆子看着身體精神可好?”
“好象不大好,臉色青黃,聽柳娘子和她說話那意思,象是剛大病過一場,我去正趕上晚飯那會兒,沈婆子沒生火,柳娘子盛了碗菜粥給她,看樣子兩家都艱難的很。”趙五哥看着李小幺臉上的關切和傷感,忙問道:“要不我去接濟接濟她們?”
“不行,萬一露了行蹤倒害了她們,就是接濟也不急在這一時,讓我想穩妥了再說。”李小幺悶悶的說道,趙五哥點頭答應了,李小幺又問了些細處,打發趙五哥回去,呆坐了半晌,想了想,到底不想拖到第二天,又讓人叫了長遠進來,吩咐他讓人去打聽這黃遠山平時都做些什麼營生。
第二天一早,李小幺剛吃了早飯,長遠就打聽回來了,黃遠山一直在南城的賭場勾欄裡混,小時候幫人跑個腿買個東西叫個人什麼的,稍大了,做過幫閒,可他不識字,不懂吹拉彈唱,又沒什麼本事,哪一行也幫不下去,最後只好混在偷兒羣裡,幫着牽線銷髒,望風遞信,混個暖飽,李小幺細細盤算了片刻,讓人叫了西安進來,咬着耳朵細細交待了半晌,西安眉梢挑得老高,連連點頭答應道:“姑娘放心!”
黃遠山暈暈乎乎醒過來,就聞到一股誘人的香味,黃遠山口水涌的滿嘴都是,手撐着勉強坐起來,奔着旁邊湯粥就撲過去,一通狼吞虎嚥,黃遠山打了個嗝,覺得有些遺憾,這粥湯都是好東西,他當年也吃香喝辣過的,就是沒鹽味,也沒點乾的,飽也是個水飽。黃遠山喝飽了,也不起來,舉着碗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這是汝窯細瓷,是正經的好東西,一個碗能值三四錢銀子,黃遠山小心翼翼的放下碗,坐在地上,轉頭打量着四周,這屋子不象屋子,倒象個大箱子,長寬高都是一丈左右的樣子,伸手摸摸,好象都是木頭做的,頂上開了鴿蛋大小的孔,光線從孔裡照進來,屋裡••••••應該是箱子裡倒也能看的清清楚楚,箱子裡沒有牀,什麼也沒有,除了自己和那些粥湯。黃遠山伸手摸了摸,嚇了一跳,剛纔還在手邊的碗盤怎麼不見了?黃遠山急忙扭頭四下尋找,碗和盤子都不見了,箱子裡除了自己,別無他物!
黃遠山楞了片刻,扶着木板站起來,伸手一寸寸摸着那些木板,一邊摸一邊用力捶打喊叫着,摸到箱子一角,突然發現地上有個半尺左右的圓洞,洞裡面黑咕隆咚,黃遠山試探着伸手往洞裡摸去,只摸了不到一尺,洞就到底了,洞底墊着屋細細的木屑,黃遠山看着手裡抓上來的木屑,呆了片刻,惡狠狠的罵了一句,將木屑狠狠的扔了回去,這洞是給他當子孫桶用的!黃遠山將箱子從上到下,把能摸到的地方都摸了個遍,除了那個當子孫桶的洞,別的一無所獲!黃遠山累得喘着氣仰面躺在箱子裡,細細想着被人打暈前的事,算了,不用想了,肯定是中了那個小娘們的毒手,她想把自己怎麼辦?黃遠山突然扯着嗓子狂嚎亂叫起來,直嚎叫的喉嚨啞了,外面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黃遠山喘着粗氣,只覺得口乾舌燥,正舔着嘴脣,只聽見身邊輕輕的‘吱’了一聲,黃遠山猛跳起來,只見身邊箱壁上一扇一尺寬、半尺高的門緩緩打開,一隻放着裝滿清水的細瓷甕和一隻小碗的托盤被輕輕推進來,然後那扇門‘咣’的一聲又關上了。
黃遠山傻怔怔的看着面前精潔的器具和清水,外面有人,一直有人,他們想幹什麼?那臭娘們想幹什麼?老子可不怕官!
不管黃遠山怎麼嚎哭亂叫、怎麼撒潑踢打、怎麼摔東西碰頭,箱子外除了不停的送沒鹽的湯粥和水進來,旁的,竟是半絲動靜也沒有,就連箱子頂上的那個孔,也彷彿一動不動的透着光,黃遠山在這個箱子裡,過起了洞中無日月、吃喝不用愁的神仙日子。
李小幺無所事事清閒了兩天,白雲山穀雨庵慧清師太那裡,就盯出點古怪來,這幾天,慧清師太幾乎天天從穀雨庵後門出去,走上一刻多鐘,到和一處叫清風庵的庵堂幾乎連在一起的一個小院裡去,每次去都要一兩個時辰才能出來,南寧細細查了,那和清風庵幾乎連在一處的院落,不是清風庵的產業,竟是穀雨庵的別院,聽說裡面住着的是穀雨庵早先的主持師太,已經閉關清修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