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烏太子韓真下了馬車,微眯起眼睛,擡手遮住強烈的太陽光,看大門上的牌匾,唸了句,“瓊香苑?”然後問旁邊的阿仲,“這酒肆在京都開了不少年了吧?”
阿仲點頭,“五個年頭是有了。”
韓真的眼神變的深沉,“五個年頭?我還以爲存在很多年了,幾年間就崛起爲京都獨一無二的酒肆,超過那些百年老店,不簡單啊,這家店的老闆看來很有些本事,知道他背後的老闆是什麼人嗎?”
阿仲搖了搖頭。
“你裡面不是有熟人嗎?”韓真扭頭看他。
阿仲嘴抽了抽,“他們掌櫃的說,老闆很低調,不喜歡拋頭露面,也很少出現在店裡。”
“倒是放手的很。”韓真抱胸說。
“商人,尤其是大商人,家大業大的,難能事事必躬必親。”阿仲擡眼看自家主子,湊近些說,“不過,我聽說好像他們的老闆最近攜帶着家眷來了店裡,你若是對他有興趣,我可以跟他們掌櫃的說說,看能能約約……”
太子又看了眼瓊香苑,嘆了聲氣,“算了,跟商人來往過密,又要落人口實了,你有那功夫,不如趕緊想辦法找人?”
阿仲默然,自家主子的魂魄還真被那女人給勾走了,中了人家的圈套被俘後,竟然還念念不忘要找人,這還是他第一次見自家主子對一個女人如此惦記。
其他人留在外面,主僕兩人進了大門。
韓真掃視一圈,不管是樓上還是樓下,幾乎都沒什麼空位,不管是喝茶喝酒還是下棋,都很安靜,沒有別的店的嘈雜和喧譁。
兩人進了門,很快就看到大掌櫃好逑迎上前來,笑盈盈打着招呼,“歡迎,歡迎。”
阿仲忙介紹,“大掌櫃的,這就是我家主子,想拜訪公子。”
好逑忙致禮,“稀客,稀客,公子已在包廂內,兩位請隨我來。”
阿仲拱手,“多謝大掌櫃的。”
好逑眨着眼,擺着手,一副自己人的表情,“都是老熟人了,應該的。”
說到這兒,看了四下裡一眼,湊到阿仲的耳邊,小聲道,“公主府的人也早來了,不過,被我給推到了你們後面,剩下的就靠你們了,能幫的我都幫了,好好把握。”
阿仲感激地點了點頭,“多謝了,以後大掌櫃的若有什麼需要,在下定竭盡所能,決不推辭。”
好逑哈哈笑着,親熱地拍拍他的肩膀,“不要這麼客氣,舉手之勞罷了,你這麼一說,我倒是不好意思起來了。”
阿仲說,“大掌櫃的情義,我阿仲一定記在心裡。”
後面的韓真看到自家手下那個憨厚樣,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看那大掌櫃的一臉精明樣,肯定是個長袖揮舞,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主兒,估計被人家賣了都還不自覺。
?“就這兒了,你兩位進去吧,我就送到這兒了。”好逑將他們領到一個雅間,然後告辭,走下了樓。
阿仲上前敲門,開門的是個男人,從他散發的氣勢上,就可以看出功夫不俗,早聽說尋陽公子手下能人衆多,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那人詢問,“你們是?”
阿仲遞上帖子,“這是我家主子,如約來見先生的。”
那人接過帖子看了看,然後打開門,做個請的手勢,“公子已在等着了,請進。”
阿仲退後,讓主子走在前面。
韓真進了雅間,發現屋內的空間很大,很寬敞,陳設也很古樸雅緻,尤其是靠牆擺着的那盆竹子,更是清新脫俗,可等走近裡面,看到輪椅坐着的那個男人時,不由一愣,腦海裡立馬覺得,比起那竹,這人更顯清新脫俗,不染塵埃。
好一個清俊俊美之人!
那邊領他們進來的那男人介紹說這就是他家主子尋陽公子時,韓真有一瞬間的恍惚,在他的想象裡,這人應該是那種深沉,詭計多端之人,絕沒想到會是這般的雲淡風輕之人。
“殿下請坐。”那人的嗓音跟他的容顏一般的悅耳。
韓真回過神來,撩起袍子在他對面坐下。
領他們進來的人上完茶,便退居到他家主子的身後。
太子舉起杯子喝了口茶,然後放下,“冒昧打擾公子清修,還請諒解。”
尋陽淡笑了下,盯着他,“無妨,不知殿下前來有何要事?”
太子將手放在兩邊的腿上說,“我這人不喜歡繞彎子,我就開門見山說吧,早就聽聞公子才氣驚人,今日拜訪是想指教一二。”
太子說這話時,阿仲在旁邊一直給他使眼色,大概心裡在說請什麼教,你這分明是考驗人,你這不是將別人往外推嗎,文人大多有個古怪脾氣,傲氣的很,你不趕緊擺低姿態說好話許承諾請人,你還一副高姿態考驗人家,人家會跟你走纔怪,哎,早知道這樣,他就不讓他家主子來,他一個人來就好了,這下算是徹底完了。
尋陽很有修養的說,“殿下高看了,指教談不上,殿下還請問,若是在下知道的,一定詳情告知。”
太子點了點頭,接下來問出的話還真是直言不諱,“公子覺得,若干年以後,北烏是誰的天下?”
尋陽笑了笑,“殿下這問題問的,殿下乃是國之儲君,血之正統,自然是殿下的。”
聽了這個答案不光是韓真不太滿意,連阿仲都是一愣,不知道眼下是個什麼情況,這不跟沒說一樣嗎?
原本以爲他會有什麼驚人之言,這下倒好,回答的平淡無奇,庸人理論,根本沒回答到點子上。
本就不抱希望的他家主子,接下來已沒多少誠意了,膚淺地聊了幾句,便放下禮物告辭離開了。
這兩人剛離開,門剛關上,寶春和榮錚便從裡間走了出來。
寶春不解地問尋陽,“他親自上門,公子爲何不好好表現,卻說出那樣平庸之言,那太子認爲你徒有虛名,還怎麼請你?”
尋陽笑了笑,“我若是一見面就高談闊論,他是知道了我有才,然後必是相請,可有些東西,若是容易得到,就越不知道珍惜。”
寶春哦了聲,恍然大悟。
榮錚卻是不屑地哼了聲,“那麼多花花腸子,也不嫌累,故作清高。”
尋陽只是笑笑。
寶春卻擔心地說,“萬一,那太子認定了你是個庸才,再也不來了,那一切計劃不就泡湯了?”
尋陽卻甚有把握,“不會,他會明白我的話的,我剛纔所說理糙可話不糙。”
韓真出了雅間門,忍不住就哼了聲,“這就是你說的大才,大什麼才,人人都知道的,庸才還差不多,徒有虛名,都是你,白白浪費本殿下的時間……”
聲音嘎然而止,因爲在下樓的時候,意外碰到了上樓的韓瀟,朝後一看,身後跟着一溜兒的隨從,全都捧着禮物。
“大哥,你這是……哦,你看我,這還用問嗎?肯定也是來拜訪尋陽公子的,不過看你這表情,似乎是不太順利啊?”韓瀟的幸災樂禍都不加掩飾的。
其實,以兩人的關係根本無需掩飾,只要是北烏人都知道這兩人不和,要是誰告訴你,這兩兄妹相親相愛了,那肯定是天上下紅雨了。
因爲兩人之間的矛盾那是永遠不可調和的。
首先,他們身後站着的虎族和鷹族向來就是競爭北烏頭號部落的對手。
其次,太子出身於虎族的母后,和韓瀟出身於鷹族的母妃在宮裡一直相鬥多年,然後,太子的母后去世,而韓瀟的母妃,現如今獨霸後宮。
最後,韓瀟的野心巨大,一直想推翻太子,做北烏的女皇。
你說這兩人怎麼可能友善得了?在皇宮裡,都不待掩飾的,因爲皇上心知肚明。
太子看了她一眼,說,“是不太順利,希望你能達成所願。”
韓瀟撫摸了下手腕,手腕上的那隻小綠蛇,探出了腦袋,朝韓真吞了下信子,她說,“這個當然,從小到大,只要是我想要的,最終都會達成。”
說完,上了階梯,錯身而過時,朝韓真投射過來的目光充滿了挑釁和勢在必得。
人走後,阿仲氣得夠嗆,“她現在是越來越不把你放在眼裡了。”
太子沒說什麼,催促他,“走了。”
阿仲追在後面,“主子,就這麼走了?”
“那你還想怎麼着?”韓真反問他。
“可若是被公主請了去……”阿仲說。
“請了去就請了去吧,府內那樣的人還少嗎?咱們要請的是大才,大賢之人,他嘛?我看就算了。”
阿仲說,“一面之見,定一個人是不是有才是不是有些極端了,要不,改天咱們再見一面?深入瞭解些?”
“還見?你瘋了,不見,回家。”太子上了馬車。
至於韓瀟被領進了雅間,先是奉上了禮物,再是打招呼,身段擺的倒是夠低,以她平時的傲慢,倒真是給足了尋陽面子,但從此也可以看出,她很看中尋陽公子。
寒暄過後,就表達了自己此次來的目的,想請他爲她出謀劃策。
尋陽沒慌着拒絕,反而端起杯子,晃動杯中的碧綠茶葉,漫不經意地問,“公主想請我出什麼謀劃什麼策?若是超出了在下能力那可就愛莫能助了。”
韓瀟眼中有着堅定,“我想公子幫我坐上那個位置,公子會不會覺得我不自量力?”
尋陽哦了聲,並沒表露出太多驚訝,“北烏有過女皇的歷史,不足爲奇,況且鷹族歷代以女性爲尊,族長素來是女性,倒也是情有可原,不過,以公主現如今的形勢,沒有我,也有實力拿下那個位置,無需我的幫助。”
韓瀟接着又說,“北烏歷來都有統一天下的雄心,公子胸有大才,若是來助我,說不定就能完成北烏幾代皇室以來的共同願望,先生也能施展所學。”
尋陽說,“公主有此雄心,堪稱天下奇女子也,只是在下要讓公主失望了,恕在下直言,根據在下分析,諸國雖各有矛盾,但總體來說都還算穩定,還不到大一統的時候,而且據我估計,幾十年內都不一定會出現。”
韓瀟一愣,臉上甚爲失望,辯駁說,“北烏已經是周邊最強之國,怎麼會不到?北烏軍隊開出去,沒有那個國家能抵抗得了。”
尋陽說,“話是這麼說沒錯,可若是周邊的國家聯合起來反過來對付北烏,你覺得北烏還有實力對付他們的聯合?”
韓瀟臉現震驚。
尋陽說,“到時毀滅的可是北烏,所以,公主,還請回吧。”
韓瀟雖然不甘,可也只能告辭,“那我下次再來拜訪公子。”
尋陽房內,寶春嘖了聲,“這女人不止想當女皇,還想着一統天下,你說她怎麼就有那麼大的雄心呢?”
榮錚說,“你看着我幹嘛?我怎知道。”
寶春說,“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有必要那麼激動?又沒說你跟她有什麼。”
榮錚炸毛,“我跟她能有什麼?”
寶春說,“沒什麼你那麼急於撇清,再說,怎麼就沒什麼,上次她算盡心思要帶你到北烏,現下你人來了北烏,她若是知道,不知該高興呢。”
榮錚瞪眼,“你還沒完了,閉嘴吧趕緊。”拿起一個點心,堵住了媳婦的嘴。
寶春吞嚥下點心,笑道,“我知道你沒什麼,可你也看到了,人家對你可是有興趣的很,野心都大到整個天下了,更何況是一個人,肯定想法設法得到,你覺得你逃出了她的手掌心。”
榮錚不屑地哼了聲,“這個世上可不缺有野心的人,野心不見得是個壞事,可是野心遠遠超出了自己的能力,那就是自以爲是的不知死活了。”
尋陽說,“我剛纔說的,她似乎並沒聽進去。”
榮錚說,“她腦子全都被這些佔據,會聽進去纔怪。”
寶春說,“一意孤行的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尋陽嘆了口氣,“她這樣,跟她母親,跟鷹族脫不了關係,鷹族的族長是她母親,以後也將會是她,不用想也知道,她自小的教育便是怎麼振興鷹族,怎麼才能讓鷹族成爲最強的部落,甚至發展到,想要整個北烏,乃至大一統……”
寶春說,“是啊,慾望是個很可怕的東西,若不加以抑制,自會越來越膨脹,直至將你的整個靈魂吞噬,變爲它的奴隸,爲它操控。”
這時,有人敲門,郭匡去開門,見是好逑。
好逑走進來,榮錚問他,“那公主走了?”
好逑坐下來說,“正要說這事呢,那女人出去後,並沒離開,反而在隔壁要了間茶室。”
寶春看了尋陽一眼,“看來還沒死心。”
榮錚說,“要是那麼容易死心,就不會有那麼大的野心了。”
好逑接着說,“奇怪的是,她在裡面待了沒一會兒就離開了,走時匆匆忙忙的。”
“公主府出了什麼事?”郭匡猜測。
好逑搖頭,“不像是壞事,倒很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發現,彷彿還能帶來驚喜的那種。”
“她驚喜?那有些人就要倒黴了。”寶春摸着下巴。
在場的人都忍不住點頭。
榮錚看着他,“負責探聽的人聽到了什麼?”
好逑說,“我親自在密室收集,她進來後不久,就有一人找到了這裡,聲音很小,也很有經驗,防着隔牆有耳呢,但從他的口型,還是大略能夠猜到,他們似乎尋到一個人,那個人握着什麼重要的證據,能夠扳倒什麼人,最重要的是那女人還詢問他人在那裡,那人說已經嚴加看管,任誰也動不了他。”
幾人沉思。
好逑奇怪道,“這女人的眼中釘就是太子韓真了,你說她針對的會不會是太子啊?”
三人迅速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什麼。
寶春猛地站了起來,“不好,八成是掌握了太子跟咱們有協議的事。”
尋陽說,“掌握倒不至於,頂多也就是知道太子被咱們俘虜,然後又放出來的事。”
榮錚說,“這又有什麼區別,三歲小孩都知道,被放出來肯定答應了什麼,這人不能留。”
寶春也知道這人留不得,“否則,一旦太子被供出來,大榮邊境又要暗無寧日了。”
好逑不用吩咐,“我現在就派人去打探。”
榮錚說,“打探出來後,先不要輕舉妄動。”
好逑說,“是。”離開了房間。
寶春說,“一定要趕在她進宮前除掉那人。”
尋陽慎重道,“公主府防守甚嚴,又有稀奇古怪的毒物,況且,如此重要的證人,肯定會借調國師的人來幫忙守着,危險重重啊。”
寶春說,“就是龍潭虎穴,也要闖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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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理我是嗎?都沒激情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