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9

509|早就知道

整個房間都是大紅色的,顯得格外喜氣洋洋,但此時屋中的氣氛卻壓抑得叫人覺得有些難受。

韓度月今日也穿着件紅色的衣裳,不過不能搶了新娘子的衣裳,所以選的是一件水紅色的褙子,她低頭扣了扣褙子衣角的蘭花繡紋,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之前韓度月一直在等着安王妃動手,但直到昨日還沒有動靜,韓度月便想着也許是安王妃改變主意,不打算出手了。

雖然覺得有些小小的意外和不贊同,但今個兒韓度月還是好好地收拾了一番,過來陪着玉屏郡主這個新娘子,卻沒料到安王妃並非是不打算出手了,她只是把出手的日子選在了大婚當日。

可早些時候韓度月明明親眼看到安王妃掛着一臉的笑容過來陪玉屏郡主說話,還把郡主說得臉色通紅啊,怎麼才過了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切就都變了呢?

韓度月的心裡像是被安王妃紮了一根刺進去,顯得格外難受,她想不通安王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怎麼能這樣殘忍,她難道不知喜袍穿上了之後再脫下,會讓人多麼難受嗎?

“小月。”坐在牀畔的玉屏郡主突然叫了一聲,聲音很弱,卻一下子把韓度月從自己的思緒中拉了出來。

“郡主,怎麼了?”韓度月回過神,擡頭看向玉屏郡主。

“小月,吉時已經過了吧?”玉屏郡主直直地看着前方,但又好像什麼都沒看過,眼神顯得有些空洞。

韓度月攥了攥衣角,抿脣點了點頭:“已經過了……大概一刻鐘了。”

此時的玉屏郡主和所有成親時的女子一眼,臉上化着濃濃的新娘妝,臉上塗了很厚的脂粉,嘴脣也別胭脂弄得紅豔豔的,但在這豔麗的妝容下,韓度月可以猜出她真正的臉色有多麼蒼白,大概就連嘴脣都已經失去血色了吧?

“郡主,你……”韓度月想要開口安慰玉屏郡主,但看着對方這副模樣,她突然又有些不知該說什麼了,只能乾巴巴地道,“你別太難過了,也許……”

“他不會來了,”玉屏郡主突兀地打斷韓度月的話,聲音沒有一絲溫度,“我知道他不會來了。”

韓度月張了張口,卻沒能再說出話來,因爲她也知道,李培清確實不可能來迎娶郡主了。

房裡的下人都被打發了出去,只剩下玉屏郡主和韓度月兩個人,韓度月捏了捏手心,突然想向玉屏郡主坦白這件事,但如果她實話說了,那麼安王妃勢必也會被牽連進來。

幾番猶豫,韓度月最終選擇了隱瞞:“郡主,你現在是不是很難過?”

玉屏郡主轉頭瞥了韓度月一眼,突然兩行清淚從某種滑落,在濃重的妝容上留下兩道淺淺的痕跡:“我……其實早就看出,他對我並非真情實意。”

韓度月被玉屏郡主的眼淚砸得心裡震了一下,深呼吸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郡主,你肯定知道吧,當初我曾被人退過親。”

這根本就是騙人的,當初退親的事是發生在韓度月來這裡之前,韓度月也絲毫沒有受到這件事的影響,不過這時候爲了安慰玉屏郡主,她就不在意這些細節了。

“我知道,你知道我當初調查過你的身世的。”玉屏郡主就算情緒很差,還是配合地回答道。

“當時我經受不住這個打擊,一時想不開,險些丟了性命,”韓度月垂着眸,語速不快,且顯得非常輕柔,“可在生死之間徘徊過一次後,我反倒想開了,人這一生會有很多感情,有親情、友情、愛情,每一種感情都佔據了很重要的位置,每一種感情都有可能遇到各種波折。

親情是最穩固的,因爲血緣是剪不斷的羈絆;友情是最單純的,不需要任何利益的牽連;而愛情則是最浪漫、最美好的。我一直相信,無論是誰,都會遇到只屬於自己的美好愛情,也許你遇到的第一個人是錯的,但那只是上天對你的考驗,它希望變得更勇敢、堅強,這樣才能遇到真正對的那個人。

郡主,也許正是爲了讓你遇到那個足以配得上你的人,那個命中註定的人,所以你才必須面對今日的考驗,你可以傷心難過,但絕不能被這件事打倒,否則那個一直在等你的人就只能一輩子孤苦終老了,你人心看到他這樣嗎?”

這番話簡直和洗腦沒什麼區別,韓度月自己都覺得羞恥度滿滿,但是爲了讓這番話更好地起到安撫和鼓勵的作用,韓度月還刻意把聲音控制得非常柔和、緩慢,別提多難了。

雖然連韓度月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說的這些話,但她真誠地希望玉屏郡主能夠相信。

然後玉屏郡主果然如她所願地相信了,只是眼淚卻還是控制不住地往下落:“你說得對,李培清他根本不值得我難過,他也不是對的那個人,可是……我還是覺得很難受。”

玉屏郡主哭着把頭靠在韓度月的肩膀上,第一次展現出了她的脆弱,韓度月先是渾身緊繃,而後才伸手在玉屏郡主單薄的後背上輕輕拍撫起來:“難受是很正常的,哭一場就什麼都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一直站在窗外的安王妃,終於在此時無聲地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

玉屏郡主毫無顧忌地哭了一陣之中,情緒終於有所好轉,她用帕子擦了擦被眼淚弄花的妝容,又看了眼被自己弄髒的韓度月肩膀處的衣裳,臉上露出一絲羞赧來:“小月,我把你的衣裳都弄髒了。”

“這有什麼,我待會兒換一件就是了,只要你能開心一點就好。”韓度月也鬆了口氣,果然哭泣也可以很好地發泄情緒,就連郡主也不例外啊。

玉屏郡主又調整了一下情緒,便叫人端了熱水進來,結果剛洗完臉,剛剛派出去打探消息的玉蘭恰好就回來了,只是一臉的惶然,想說卻不敢說的樣子。

“都打聽到什麼消息了?”雖然眼睛仍有些發紅,不過此時的玉屏郡主已經恢復成了之前的狀態,從容而高貴,微微揚起的下巴更是表現出她此時的堅韌。

玉蘭跟了玉屏郡主多年,此時咬了咬脣,便如實道:“李公子昨夜出門去了……那種地方,今日起得太遲,這才錯過了吉時。李家那邊今早纔去將李公子接回府,之後李公子便帶着迎親的隊伍過來了,如今已經到了王府門口。”

玉屏郡主的嘴角浮起一絲苦澀的冷笑,到了又如何,吉時都已經過了,再做什麼都是遲了:“我知曉了,母妃那邊是什麼安排?”

“王爺沒讓李家的人進門,還命迎親的隊伍直接散了。”玉蘭的聲音越來越低,她一直跟在玉屏郡主身邊,最是明白玉屏郡主對李培清的心思,此時見到這種事情發生,她心裡也是十分難受的。

郡主這樣尊貴的人,卻偏偏要爲那樣的男子傷心難過,這太不值得了。

玉屏郡主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眸中已經什麼情緒都沒有了:“我知道了,你去同母妃講一聲,這件事全憑她做主,我有些累了,便在房中休息了。”

聞言,韓度月忍不住看了玉屏郡主一眼,爲什麼她覺得玉屏郡主好像已經知道了安王妃的安排呢?

玉蘭應聲退了出去,只在出門時忍不住嘆了口氣,郡主實在是太可憐了啊。

等人走後,玉屏郡主自顧自地在屋中走了兩圈,然後停在屋子正中間,回頭去問韓度月:“小月,你看我這身喜袍好不好看?”

說這話時,玉屏郡主的臉上甚至還掛着非常清淺的笑意,已經洗去脂粉的臉上清清淡淡,更映襯得這衣裳如火一般豔麗。

不知怎的,韓度月莫名地便覺得有些鼻酸,強笑着點頭:“好看,當然好看。”

“這門親事不要便不要了罷,只是可惜了……”玉屏郡主微微垂眸看着身上的喜袍,兩行清淚便不受控制的滑落衣襟,玉屏郡主忙擡手去擦,卻很快無力地把手垂下,“可惜了這套你親手爲我畫出的衣裳,太可惜了……”

“郡主……”韓度月幾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覺得心裡很難受,但她知道,玉屏郡主一定比她更難受。

玉屏郡主深吸了口氣,目光異常清明地看着韓度月:“小月,我知曉這件事是我母妃做的。”

韓度月前一刻還處在傷感之中的情緒,下一刻瞬間被震驚取代,玉屏郡主剛剛說什麼?她說她知道這件事是安王妃做的?那她知不知道自己雖然沒有參與到這件事中,但其實是知情的?

“這件事讓你很詫異嗎?母妃雖說一向很懂得隱藏心思,但我畢竟是她的女兒,她在我面前再如何僞裝,偶爾也會流露出真實的想法啊,”玉屏郡主苦笑一聲,邊將身上的外袍脫下來,邊用異常平靜的語氣道,“所以我其實一直都是知道的,李培清他一定會出事,只是我沒有想到母妃會把事情安排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