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換臉之術

131換臉之術

一個婦人長得極是標緻,瓜子臉面,柳葉彎眉,杏仁眼兒,高挺鼻樑,與花花很是相似。

另一個女人長得就如一個鬼煞,半邊臉兒黑半邊臉兒白。

兩個婦人俱是帶着友好而熱情的笑容,異口同聲的喊道:“元阮姑娘,你來啦!”

元阮一見蘇九娘立刻就收斂了那份他自認爲很具男子漢氣概的粗暴,臉上卻笑不出來,但少不得也忍氣吞聲下來,淡淡看了兩個婦人一眼,極是乖順的喊了一句:“蘇嬸子好,林嬸子好!”

“元阮姑娘客氣了,趕緊先進屋坐着去。”蘇九娘趕緊招呼着客人,又轉着笑對着夏花道,“花兒,來了客人也不知道沏杯茶去。”

“元阮姑娘最喜歡嗑瓜子兒,正好今日留了不少瓜子,我這去拿一些。”林氏和善的笑道。

夏花瞧着元阮一張小臉又紅又白,忍不住笑道:“小阮姐姐啊,你可是來遲了啊,今天只能給你吃洗鍋水了。”

夏大壯上嘴脣往上一翻,露出幾顆潔白的牙來,衝着元阮冷聲一笑道:“洗……洗鍋水也沒的給……給你吃。”

“老子纔不稀罕呢,老子……”元阮惱怒道。

“元阮姑娘快別生氣了,趕緊進屋坐坐,花兒這是說着玩的,哪能給你吃洗鍋水哩,既然你難得來一次不如息在花兒這裡,你們姐妹兩個也好敘敘舊。”蘇九娘微笑道。

“不……不行!”夏大壯急得跳腳。

元阮惡作劇的笑道:“還是蘇嬸子的話我最愛聽,我也想着和花花敘敘舊哩,今晚就跟花花睡……”

“想……想得美!”夏大壯立刻打斷,伸手指着元阮道,“不準……準你佔娘……”

“大壯,不要對客人無禮!”蘇九娘喝了一聲。

“好了,大壯,趕緊給我去廚房燒點熱水去,我沏茶要用熱水。”夏花及時打斷一聲。

夏大壯嘟囔着嘴萬般不願的離開了,眼中全是陰霾,回頭衝着元阮啐了一口道:“不……就不準。”

元阮也回啐了一口道:“我願意,管你鳥事!”

蘇九娘尷尬一笑:“元阮姑娘真是……呵呵,不拘小節。”

夏花清了清嗓子,瞥了元阮一眼磨了磨牙道:“的確不拘小節。”頓一下又道,“小阮姐姐,你且先坐着,我這就沏茶去。”

元阮被她這幾聲姐姐叫的渾身雞皮疙瘩,不耐的揮手道:“老……”又看一眼夏花,想起蕭絕的叮囑,想到爺受了那麼重的傷還一心想着花花,龍珩更是託付他帶了大禮來恭賀喬遷之喜,心也就軟了下來,更何況就算沒有爺的叮囑,他在花花面前也狠不起來,隧改口道,“我口正渴的緊,還麻煩花花妹妹給我沏壺茶來。”

夏花轉身離開,蘇九娘連忙招呼一聲道:“小阮姑娘,隨我進屋去坐,這會子天色不早外面涼。”

元阮溫順的道了聲:“是!”

正要走,秦越卻鑽了出來,他一顆心思全然放在了元阮身上,打從第一次見到元阮開始,他就覺得這元阮豔光四射,把他的心都射出了許多窟窿眼來,這窟窿眼唯有元阮這個始作俑作才能堵的上。

他興致勃勃的將頭湊過去,又搓了搓兩手道:“阮……”遲疑了半天也不知道該稱呼他什麼,乾脆一拍大腿道,“小阮,這裡不大方便哈,我家裡大,我房間也大,我的牀更大,嘿嘿……”舔一舔嘴脣補充道,“不如到我家去,和小花先生擠在一起終歸……嘿嘿……你懂的。”

元阮臉上驀地騰起滔天憤怒,襯着那嬌美雪顏,豔麗的驚人,秦越幾乎看呆了眼,元阮的拳頭如暴風驟雨般落了下來。

蘇九娘連拉是拉也阻止不了元阮的一顆羞憤到想要殺人的心情。

秦越慘叫連連,心裡也知道這玩笑委實開大了,想掙扎逃離,無奈被打的眼前一片黑暗,躲都沒地方躲,嘴裡更是慘叫連連。

“花兒——”蘇九娘大驚失色,眼見秦越都要快被元阮打死了,嚇得驚叫一聲。

“嘩啦——”林氏正端着一碟子瓜子一聽到蘇九孃的喊聲,趕緊跑出了屋門,兩眼所見,就是一個美的嬌滴滴的女子在行兇打人,嚇得瓜子撒了一地。

“元阮,住手!”夏花趕緊跑了出來,急喝一聲。

元阮又狠抽了秦越兩個大耳刮子,怒喝道:“要不是今日是花花喬遷的大喜日子,老子打的你連你爹孃都不認識。”

“嗚嗚……”秦越被揍的鼻青臉腫,略瞄了元阮一眼,只是紅撲撲的一片瞧的不甚清晰,揉一揉幾乎被揍歪的鼻子,又擡着頭胡亂的沒有目標的胡亂瞧去,哽着嗓子哭了一聲道,“小花先生,小阮他好凶,比小花先生你還兇,嗚嗚……”

夏花恨鐵不成鋼道:“該!”

夏花罵雖罵,但也把秦越領到屋裡給他塗了棒瘡藥,這些藥都是卿如塵拿來的,如今她家裡家常用藥樣樣不缺,且都是療效極好的藥,只過了片刻,秦越腫成金魚泡的眼也恢復了許多,只留下一片烏青。

他只敢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尖,連看也不敢看元阮一眼,元阮沒打死他心裡餘怒難消,只憤懣無比的瘋狂嗑着瓜子。

夏大壯燒完水跑出來,一看到剛剛打掃的潔靜如新地面上鋪了一層瓜子殼,立刻來了氣瞪了一眼元阮含沙射影的罵道:“這地上的瓜子殼……殼是誰……誰個缺……缺德鬼吃的?”

“噗……”元阮一口將瓜子殼吐到夏大壯的臉上,沉聲道,“瓜子是老子吃的,可這地上的瓜子殼不是老子吃的。”

夏大壯拿手將臉上的瓜子殼一抹,黑着臉從牆角根裡抄起一把笤帚就要往元阮身上打去,又罵道:“該……該死的軟漢……漢子,就會……會糟蹋人!”

“好了,大壯,再鬧娘就要生氣了。”夏花臉上微冷。

元阮得意的瞧了一眼夏大壯,又吐了一個瓜子殼挑釁道:“你個沒禮貌的死小子,來打我啊,老子不揍死你。”

“小阮,你也不準再鬧!”夏花臉色更冷。

秦越動了動脣,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擡頭瞄了一眼元阮,又對着夏花道:“小花先生,你能不能不要對小阮這麼兇嘛!”

“閉嘴!”夏花沉聲一喝。

頓時,屋子裡就安靜下來,一個人也不敢再多說一句,嗑瓜子的嗑瓜子,低頭看鞋尖的看鞋尖,掃地的掃地。

蘇九娘和林氏一起疑疑惑惑的看着元阮看了半天,一時搖頭一時點頭,蘇九娘終是忍不住坐到元阮跟前,又上下打量元阮一眼,略有遲疑道:“元阮姑娘……”

她忽又覺得這聲姑娘再叫不出口,眉尖蹙着,一雙眼裡帶着幾分不解,溫聲問道:“元阮,你別是一個男子吧?”

林氏很是贊同的點了點頭,若此時再看不出這美嬌娥其實就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那她的眼也太拙了些。

元阮立刻停止了嗑瓜子,拿眼撣了一眼蘇九娘理直氣壯道:“老子當然是個男人,老子可從來沒說自己是個女子,是你們眼瞎。”

“原來如此。”蘇九娘臉上布了些許憂色,又看了一眼夏花道,“花兒,你怎麼不早說哩?”

夏花回身添了一壺茶來,將壺放到桌上,手指在桌沿上不經意的敲了敲,嘻嘻笑道:“娘細想想,那日人那麼多,如何說得?”

林氏點頭笑道:“姐姐,花兒考慮的極是周全,若讓村裡人知道有這麼個好看的男子來給花兒道喜,這村裡的風言風語怕是更盛了,更何況是村裡人先把元阮姑……不,把元阮公子當成女子的,花兒不過是就勢順勢罷了。”

蘇九娘默然的想了一會兒,又起身幫元阮繼了一杯清茶,問道:“不知元阮公子有何來歷?又與花兒是如何結識的?”

元阮手中的一把瓜了放到桌上,挑起眉頭來:“嬸子這是要查我麼?”

秦越還低着頭看鞋尖,耳朵卻側的豎了起來,他很想知道元阮的來歷,若知了根底說不定日後待他想他的時候還能去看一看,否則怕是一年也不能見上一面,雖然元阮極兇,可是美人就是美人,再兇也還是美人,他就算被他揍也甘心。

蘇九娘噎了一噎,停了一會兒又道:“元阮公子,並非我想查你,只是花兒是我的女兒,我這個當娘自然該……”

“好子,嬸子,你不用說了,你的心情我都理解。”元阮換了一副好人的模樣兒,拿出一副最誠懇的態度來,喝了一口茶慢慢和盤托出道,“我本是京城人士,家就住京城郊外的一處僻靜的莊子上,祖父也曾有過一官半職,只是後來犯了事連累全家被抄,我和姐姐被流放到北疆苦寒之地,後來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我和姐姐從北疆回來舉目無親,只能來到塗江縣投奔我的遠房表舅,如今跟着表舅做生意,着實賺了好些銀子……”

元阮又飲了一口茶,一雙蕩如秋水的眼沉了沉,眸光好似飄向遠方,繼續道:“我和花花結識其實也只是偶然,她在鳳江樓大展廚藝,我這人一向喜愛吃,和她結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麼?”

“哦,原來是這樣。”蘇九娘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

林氏笑道:“這原也是天降的緣分。”

秦越低着頭,飄出一句話來:“呵呵,和我也是天降的緣分。”

“滾你孃的,再說話縫了你的嘴。”元阮伸手就在秦越已滿頭是包的後腦勺上又重重的打了一下。

秦越還是不敢擡頭,拿手揉一揉後腦勺,癡癡笑道:“呵呵……小阮你不准我說話我就不說。”

元阮剜了一眼秦越,嘴兒一撇,看着夏花道:“花花,我和你纔是天降的緣分,是不是?”

“屁……屁緣分!”夏大壯不悅的反駁他。

夏花沉吟道:“能結識皆是緣分。”又轉頭看向大壯道,“大壯,你也該明白,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緣法,你和我這輩子就是母子的緣分。”

“哦……”夏大壯略有失落的頹了頹臉色,忽又轉失落爲喜道,“那娘是不……不是和大……大壯有一……一輩子的母子緣分?”

“傻孩子,花兒一天是你娘這輩子都是你娘。”蘇九娘笑意盈盈。

“那外婆也是……是大壯一輩子的外……外婆,姨婆也是大……大壯一輩……輩子的姨婆,還是栓叔也是……”

“打住打住,你個傻子甚是煩人,搞的好像老子要搶走你一家子似的,老子素來是個喜愛獨來獨往的人,就算搶來還嫌麻煩。”朝着夏花挑一挑眉笑道,“花花,老子可是個最識相的人,只拿你當個好友,纔不會搶你,哪像有些人啊……”

元阮特意拉長了語調,睨一眼夏大壯譏諷道:“整天的想那些有的沒有,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其實就是枯樹根上澆水——白費力氣,真他奶奶的日頭曬甕——肚裡陰。”

夏大壯一時被噎的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蘇九娘本想着花兒和元阮是不是有點情份,現在她日夜憂心忡忡,總覺得花兒跟誰都比跟九黎殿聖皇丟了性命要強,何況元際雖男生女像卻生的不俗,爲人雖粗魯了些,但也算是個極率真之人,與花兒也配得。

不想卻聽元阮如是說,看來他和花兒之間的的確確沒有男女之情,她更是憂心,難道這世上除了蕭絕就沒有一個男子能入得了花兒的眼。

她正憂着,就聽見院外有腳步聲走來,元阮一拍桌子起了身:“真他奶奶的比烏龜還慢,這會子方到!”

原來是元阮準備了一大車的禮物來,他爲人素來招搖,所以送的禮物也招搖,光是一行四人擡的那一座巨大的塗紅漆描金邊繪着各色花鳥蟲魚的屏風上就足夠奪目。

另外還有古器玩件各種房內擺設應有盡有,當然也有好些東西是淡雅精緻的,僻如一座越窯褐釉香薰爐夏花就挺喜歡,倒不是因爲那三層含苞欲放的蓮花瓣圖案她喜歡,而是因爲那味道,那香爐未燃香就帶着一股子天然曼陀羅之香。

夏花特意將這座香爐放在了自己房內窗下的高几之上,元阮笑她小家子氣專挑一件普通的貨色,夏花也不在意。

蘇九娘見元阮送如此多如此貴重的禮,心裡哪過意得去,好說歹說只肯收了一小半,又客氣的要留元阮用晚飯,元阮推辭不過就留了下來,況且他也着實想嚐嚐花花做的菜,多日不吃,他甚是想念,舌尖每每還繞着那滋啦的味道。

雖然鳳江樓的廚子學會了做法,可怎麼吃,他都吃不出花花做的味道。

他這一留,便留出了事端。

吃晚飯時分,卿如塵和郭魃一前一後來到夏花家蹭飯,自打卿如塵感知到郭魃對夏花懷着特別心思的之後,他與郭魃簡直粘爲一體,無論郭魃在哪兒,他都跟着。

郭魃煩不盛煩,她武功雖比他厲害,製毒的天份卻沒有卿如塵高,有一次她要殺他反被他害的拉了三天肚子方纔將體內的毒排淨了。

今日,她二人倒是首次齊了心,二人都想到夏花家蹭飯吃,就一道過來了。

元阮一見郭魃,勾起自己中了這鬼丫頭冰蠶之毒之事,心內便忿忿然,一心想借機殺了這鬼丫頭,他動了殺念,再加上卿如塵跟個蒼蠅似的嗡嗡說個不停,就沒什麼心思吃飯了,他一心謀劃着要在郭魃離開夏花家之後再動手。

誰知他左等郭魃不走,右等郭魃也不走,郭魃不離開,卿如塵就一直嘰裡旮旯的說個不停,他一顆心已鬱忿憋屈到了極點。

事後,他回憶起來,他也不知怎麼搞的,反正就是沒忍住那暴脾氣當場就和卿如塵,郭魃翻了臉,三人倒不敢在夏花傢俬鬥,不過拉扯之間,元阮大掌一揮,蘇九娘和林氏一起都過來拉架,他左右開弓,兩巴掌分別打在蘇九娘和林氏的臉上,若是有武功底子的人還好,偏生這兩人是普通農婦,蘇九娘倒還好,在關鍵時刻被卿如塵拉走了,不過臉也被打出了個五指印。

林氏就比較慘了,她離得卿如塵遠了一些,卿如塵手一夠未來得及夠,那一掌把林氏的半邊臉上的皮打的全都裂了開來,露出鮮紅的血肉來,牙更是當場就掉了兩顆,若不是卿如塵醫術高明,林氏當時就斷送了性命。

那一晚,夏花正好葵水在身,不能修行和動用異能,所以在速度和體能上都差了許多,導致她在廚房做蓮花團子的時候根本沒來得及趕到客廳,事故就這麼悲劇的發生了。

她本來也不想做什麼蓮花團子給卿如塵帶走,實在被卿如塵嘰嘰嘎嘎的吵的發煩,而且那卿如塵又說文先生極愛蓮花團子,在席間蓮花團子被一搶而空,文先生一個都沒吃到,夏花想到文先生待栓兒很好,方纔去做了糰子,夏大壯負責幫她燒火。

當她趕到廳堂的時刻就看到狼籍一片,元阮嚇得呆怔在那裡,一雙桃花眼都快蓄出淚水來,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似的剎那間就不知所措。

卿如塵瞧他那自責內疚的小模樣十分不忍,在將林氏急救過來之後又勸他道:“小阮啊,你別擔心啊,你犯的錯我會幫你兜着,我這個人一向醫術很高的,這林姨的牙雖掉了我還是有本事能幫她重新裝上的,還有她那半張臉啊,不用你打也是醜的要命,如今你把她臉皮打壞了,再醜也醜不到哪裡去啊,頂多就是黑臉皮變得沒臉皮唄。”

元阮此時一點說話的心情都沒有,連看夏花的勇氣了都沒有,夏花又急又痛,也來不及苛責元阮,拉着卿如塵便問道:“卿卿,我林姨的到底怎麼樣了,那臉……”

“姐姐,你別急,我這小師侄會換皮,只要他出手保準給你換一個漂漂亮亮的林嬸子出來。”郭魃道。

卿如塵橫了郭魃一眼,冷哼道:“放屁!我這個人一向……”

“好啦,卿卿你到底能是不能啊?”夏花忍無可忍,實在不想再聽到他那一句唸經似的口頭禪,我這個一向怎麼怎麼的。

卿如塵沉默了一會,嘆息一聲,點了點頭。

夏花立刻激動道:“卿卿,你果真可以?”

卿如塵看着夏花,睫毛閃爍,唔了一聲又點了點頭。

“卿如……如塵,你果真有這……這麼大本事?”站在一旁的夏大壯也立刻提起了精神,林氏待他好,他也一心想着林氏可以變得好看些。

“你個傻子懂什麼,我說能當然能,只是這換皮之術需要廢些事日,等林嬸子養好了傷再行這換皮之術罷。”卿如塵的聲音微不可察的就蒼涼了下去,又看一看元阮,伸手指了指他,長嘆一聲道,“小阮啊,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這麼大人了還是個沉不住的性子,你也該知道忍一時風平浪靜之理,如今可倒好,害得我還要行這換皮之術,儘管我這個人一向很有仁心仁術,可我實在不喜歡多這事啊。”

“我……”元阮甚狼狽,卻也沒有底氣再反駁他。

“卿卿,你是不是覺得很爲難?”夏花心中一窒,聽卿如塵如是說,想來這換皮之術必不簡單,或者連卿如塵也有十分爲難之處。

卿如塵溫柔的凝望了夏眼一眼,定定道:“也沒什麼可爲難的,就是費些功夫而已。我這個人一向很有耐心的,多費些功夫就多費些功夫吧,只是小花朵你要知道,無論在什麼時候我總是喜歡看着你開心的,你開心我就開心,你既然想你林姨變好看,那我就幫你讓你林姨變好看,我這個人一向……”

“卿如塵,你打……打住,你既有這……這等醫……醫術,怎……怎麼從……從前不幫姨婆……婆換?”

“不是嫌費事嘛!何況女人又不是以相貌來定終身了,林嬸子都醜了這麼多年,醜着醜着就醜成習慣了嘛。”

郭魃朝着卿如塵眨一眨眼,扯了扯夏花的衣角道:“姐姐,這下可放心了吧!”

夏花微有疑惑的低頭看了看郭魃,心裡總覺得有什麼卻捉摸不出是什麼來,單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

十日後,林氏身體已然大好,只是那半張臉沒了臉皮更顯瘮人,幸而夏花家僻靜,除了孔翠蓮,平日也沒人來,就算有人來,她只拿面紗遮了也就行了。

這些天來,她心中一直懷有希冀,不知道卿如塵所說是真是假,她真的可以變得好看?她心裡隱隱期待着。

到了第十一天,卿如塵一大早的就來了,近日,他還是時常到訪,雖然也如從前那般囉嗦,只是話至少少了一半多,有時候人看着像沒精神似的。

卿如塵在林氏的臉上塗了厚厚的一層藥,那藥味道甚是刺鼻,塗在臉上也是粘膩膩的叫人難受,林氏只感覺左臉一陣陣刺痛,但心裡卻對卿如塵的醫術很是信賴,所以即使疼,她也忍了下來。

藥一連塗了半個月,臉上被層層厚紗布裹着林氏覺得甚癢,忍不住拿手撓了撓,一不小心將紗布撓的散了開來。

林氏伸手摸了摸臉,就摸下一大塊臉皮來,林氏驚的一叫,嚇得夏花一溜煙跑了過來,這些日子林氏都和她一起住在西廂房相鄰的兩間屋子裡,有事也好照看着些。

“姨,怎麼了?”夏花還未睡醒,揉着眼打開簾子就去了林氏的屋子。

“花兒,你瞧瞧,我這臉是怎麼了,怎麼搓下來一大塊皮呢?”

夏花將兩眼一睜,若非她見慣了喪屍的可怕模樣,定要被嚇住了,此時林氏的臉上的皮幾乎全要掉了下來,露出鮮紅猙獰的肉來,有些皮雖還貼在臉上,但已經起了殼,只要拿手一摸就可揭了下來。

這根本就是個臉部沒了皮膚的人,在暗夜裡瞧去可怕的令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夏花倒是鎮定,又怕嚇壞了林氏,只裝模作樣的拿眼眯着瞧了林氏的臉,復又將紗布給她纏好,邊纏邊道:“姨,別害怕,這臉上是掉了老皮了,趕緊把紗布纏上,省得見了風壞了藥效。”

夏花雖如此說,心裡卻難免嘀咕,倘若有個萬一,林氏的臉不是徹底的毀了,這個樣子若跑了出去定要被人當個妖怪,且不說別人,就是娘和栓兒見到估計也要嚇個半死。

她安撫了林氏一陣,又去睡了,心裡委實難安。

這麼多天,蕭絕連個面都未露過,她去找過他一次,只是山上那間屋子早已人去屋空,除了喬遷那一日元阮提過蕭絕之外,這個人就像徹底失蹤了一樣。

這二十來天,是她來了白頭村過得最平靜的二十來天,不僅蕭絕無影無蹤,就是那個喜歡纏着人的郭魃也沒怎麼來,有時候偶而跟卿如塵來個一兩趟,只要卿如塵一離開她也跟着離開了,從不曾留宿。

屋外冷風漸起,屋內馨香嫋嫋,夏花在黑暗盯着那一尊自帶香氣的香爐發呆,一陣輕淺的腳步聲傳來,她心驀地一動,心雖喜,卻暗罵了一聲:“這該死的男人!”

他來了她雖覺得高興,可心裡也着實生氣,眼一閉,乾脆裝睡不理他。

他靜默的站在她牀邊站了一會,又坐了下來拿手輕柔的摸一摸她的臉,他幽幽問道:“花兒,可曾想我?”

她還是不理他,他低低笑道:“你這丫頭還要裝睡。”

她一骨碌從牀上爬了起來,恨恨的盯着他:“你還來做什麼?”

他伸手刮一下她的鼻子:“生氣了?”

“我沒生氣,只是你這人真是太過分了,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想什麼時候消失就什麼時候消失,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花兒,對不起。”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如今剩下的這七十關你也不用過了。”

他頓了頓,黑亮的眸子欣喜的望着她:“這麼說,我過關了,我可以娶你做媳婦兒了。”

她冷靜的否定,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你誤會了,我是說你出局了,我不會再娶你。”

“你還是生我的氣了。”他伸手探了探她的臉,她身子往後一退,將頭扭到一邊不看他,他嘆道,“花兒,我知道是我不對,可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有你的苦衷,我有我的選擇,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以後各不相干。”說着,她轉過頭來看他一眼,補充道,“省得老孃娶了你以後還得日日煩心,你這樣忽來忽去的人老孃實在不喜歡。”

“花兒,你的心可真狠。”他想要伸去撫摸她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狠心也好,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纔不會傷心。”

“蕭絕,你故意的,你故意拿話來刺激我,你若真的喜歡我不要什麼事都瞞着我,我知道那日離開你之後你必是遭遇到了什麼事所以才消失了二十多天。”夏花恨恨的瞪着他,像個被惹毛的小刺蝟一般渾身豎起尖銳的刺,牙緊緊咬了咬,“我不管你受傷還是有急事離開,但你終歸該讓我知道你在哪裡,你這樣莫名其妙的消失算什麼,而我又終究算你的什麼?”

“花兒——”他傾過身來一把抱住了她

她掙扎着試圖推開他,可他的身體卻穩如磐石,穩絲不動,她乾脆垂下雙臂任由着他抱了,他低低在她耳邊低語道:“不會了,我再不會這樣消失,花兒,我其實好想好想你。”

她的心一軟,口中卻還是帶着尖銳的怒氣:“蕭絕,你這樣會讓我很沒有安全感,我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花兒,原諒我好不好?”他的語氣輕幽柔軟的幾乎是撒嬌。

“這些天你去哪兒了?”她的聲音終於軟了些。

“回了一趟九黎殿。”他輕聲道。

“幹什麼去了?”她帶着審問的語氣。

他抱住她的手鬆了開來,身子離了她零點零一公分的距離,一雙黑亮的清眸望了她許久許久,眼睛裡卻帶重重讓她看不清的隱光,她雖然是跪在牀上,可是他看她好像又長高又大了些,俊邪的眉宇蘊着幾許笑意,他拿手點一點她鼻尖笑道:“當然是回去準備迎娶我媳婦兒的彩禮了。”

她一把揮開他的手,沒好氣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再不肯老實交待,我必不會再理你。”

“好吧,花兒!我全都坦白,只是我想先親親你。”他眼角含笑。

夏花鬱悶無比的咬了咬脣,他的身子卻如玉山傾到,他的身體又瘦了許多,再瘦下去她怕他會瘦成一具骷髏,他急不可待的封住了她的脣,用舌尖抵着她的脣,她咬牙,他耐心的用舌尖開始在她脣上描摹。

聞着這讓他迷戀的味道,他垂下眼睫纏綿緋惻的吻着她,她終於有了一絲迴應,閉緊的牙關打開了些,他趁機將溫柔的舌頭鑽入她的檀口之中。

這一吻,直吻的昏天暗地。

許久,他鬆開了她,二人躺在牀上安靜而對,他的臉色幾乎白到透明之色,眼裡水漾波動,脣角勾出一個優雅清冷的笑,緩緩道:“爲夫現在就開始跟媳婦兒坦白。”

夏花整理了一下思緒,調整了語氣道:“不準有一個字的假話。”

“好。”蕭絕笑道。

她湊近他,勾住他的脖子,兩眼盯着他,聽他心平氣和的緩緩道來,其實事情很簡單,就是那一天他受了重傷被他的手下帶回了九黎殿治病,在治病期間,他必須閉關,除了見過元阮一面,就只有九黎殿的神醫莫婆婆在旁侍伺。

經過將近二十天的治療,他身體恢復了許多,便快馬加鞭的趕了回來。

夏花聽完表示很不滿意,挑了挑眉道:“至少也該派人來告之我一聲,又或許讓元阮告之一聲也好。”

他笑着摟住了她:“媳婦兒,我那時生死未卜,怎敢相告,你又曾對我說過不許騙你,爲夫爲了不騙你也只能選擇不告訴了。”

她伸手在他的臉上擰了一把:“那還怪我咯。”

他右手輕輕扯過她垂下來的一縷秀髮,在自己的脣上撓了撓,笑道:“花兒,我這裡癢,你幫我。”

“去你大頭鬼,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哩。”

“這事哪能怪花兒呢,當然是怪爲夫,怪爲夫太懼內,誰叫花兒這樣兇悍,以至於爲夫害怕的患得患失,瞻前顧後,到最後還是惹得媳婦兒不高興了。”他繼續拿着她的髮絲在脣上輕輕撫摸。

她捶了他胸口一下,沒好氣道:“說來說去,你還是在怪我。”

他湊近她,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低低道:“我怎會怪花兒。”

“是不會還是不敢呀?”她磨了磨牙。

他眼中閃過一絲快活的趣味:“既不會又不敢。”頓一頓,看着她頗是無奈道:“花兒,我想見你又不敢見你,我怕有一天我會忍不住傷害了你。”

她嘆了一聲,忽調皮的衝着他眨一眨眼笑道:“再忍不住也得給老孃憋着,老孃可是未成年少女。”

“小花,我娘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嫁人了。”蕭絕笑着。

“在我們那裡,我這個年紀還在上初中,你這是想摧殘祖國的花朵啊!”

“初中?祖國?”蕭絕眼裡全是不解,“這兩個詞又是何意?”

“呃……”夏花有些語塞。

“花兒,你待人好不公平?”

“怎麼不公平了?”

“你讓我坦白我就坦白,可是你卻一點也不坦白,你不肯告訴我你究竟是誰也就罷了,如今竟連兩個詞的何意也不肯告訴我。”

“呵呵……”夏花眼波兒一蕩,露出一個狡黠的笑來,“你想得到公平麼?”

“自然。”他擺出一副似正經非正經的神情,

夏花不爲所動,啪的一聲打在他的胸口:“妻在上,夫在下,你難道要跟我爭個公平?”

蕭絕擡手在額頭處無奈的揉了揉:“花兒,你真是……”

“好嘛,笑一個,你快樂,我才快樂嘛。”

蕭絕看着她不說話,臉上帶着一種快樂的神情:“還是媳婦最體貼爲夫,不過花兒,假如我不快樂呢?”

夏花啪的一聲又打在蕭絕的胸口:“那就給我走遠點,別影響老孃快樂。”

蕭絕臉上一黑,涼涼道:“花兒,你半點都不讓人快樂。”

“你真的不快樂?”夏花嘟着脣兒,“那你可要走遠些了,千萬別影……”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臉上一派苦笑不得的神情:“只要和花兒在一起,不快樂也會變得快樂。”

夏花吸了吸鼻子笑道:“瞧你這麼懂事的份上,我送你一樣禮物。”

蕭絕有些受寵若驚,歡喜道:“花兒果真貼心。”

夏花順手就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布娃娃來,那是她早就縫製好的q版蕭絕,只是後來一直沒機會給他,乾脆又縫了一個自己,湊成了一對兒送給蕭絕。

蕭絕素來陰沉如霜的眸子驀地睜大,表情單一到幾乎面癱的臉上浮出深深震驚,他接過兩個布娃娃,如珍似寶的摩挲一番,眼睛裡全是好奇和錯愕,他從來也沒見過如此可愛有趣的布娃娃,更從未見過這樣表情誇張卻又極逗的自己,還有花兒的表情也極是可愛有趣。

他摸了摸娃娃身上衣服,那衣服也奇怪的緊,男娃娃身上穿的是奇怪的短短的沒有鈕釦露胳膊的衣服,下身穿着一件像褻褲又不像褻褲只遮蓋到膝蓋之上露腿的褲子。女娃娃剛和男娃娃差不多,上身是同樣的衣服,只不過下身的褲子變成了同色同樣的露出大腿的短裙。

摩挲良久,他不可置信道:“花兒,果真是你做的麼?”

夏花笑道:“當然是真的啦,怎麼樣,好看吧?”

“花兒,我怎麼從來也沒見過有這樣的有趣的娃娃,還有這衣服也甚是奇怪,不像我朝之服鉓。”蕭絕非常歡喜的將一對娃娃捧在手掌心。

“這叫情侶套裝,上身的叫t恤,下身的男娃娃穿的叫短褲,女娃娃的就叫短裙了。”

蕭絕撫摸着女娃娃可愛透紅的臉蛋,讚歎道,“花兒,真猜不透你這小腦袋裡裝的是什麼,怎麼有如此奇思妙想?還有你這些怪詞兒究竟是從哪兒來的?”

夏花嘻嘻一笑:“女孩的心思你別猜,你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說完,又正兒八經道,“蕭絕,這禮物你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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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絕深深的望了夏花一眼,無比鄭重道:“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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